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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黑鳞棺房

小说:亡者之路代号迦羯罗镜 作者:少校Alex 更新时间:2017-02-06 0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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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墙缝中、窗棂后以及地根深处,哭声虚无缥缈,凄凄楚楚,徘徊于绝大空穴四周,向着墓肠直透进来。
  我不由惊出一身冷汗,再不敢肆意喘息,在原地站下。
  几十分钟前,山精和那头狐王似乎发现峭壁下正有什么大敌正在迫近,不由惊慌失措,纷纷躲避。我记得她是往上一窜,理应爬上山脊而去,可山精又是通过方式猛进至前方跑回大穴之中?问题在于,她假设走其他墓肠,与此同时我也在並头前行,没有理由她会神速到这等程度。
  还有一点,山精是受惊而闪避,她断不能老老实实跑回自己真正巢穴里待着,并且发出这等凄厉哭号,这无疑在对追赶自己的大敌表明藏身之所。就算她不像人类具有缜密思维能力,但生物的本性也不会这般掉以轻心。
  难不成黑沉木屋内的才是千年老尸真身?而山精却是其他不知来路的窃据其巢穴者?一切都是人们误解所致?这十多年封闭的暗道地堡,被人为砌砖堵死的荒芜之所,怎么可能还有个女人?想到此,我不由双腿筛糠,面色如土,顿时魂飞魄散,几乎瘫坐在地。
  身后曲折蜿蜒的墓肠深处,正有不知来路的强敌在步步紧逼。而横陈在眼前的大屋,号哭不止,并有愈演愈烈的趋势。而我手无寸铁,无以应对,相互衡量下来,往前窜走起码还有些安全系数。若这里是地堡一部分,我撇除视听只顾闷头前行,最终能与掐烟卷这一路人马汇合。虽然眼下听不到任何声响与气息,但方向不会有错,这么一来我将有两种选择:其一遇上他们,四个人总比孤身一人有利许多;其二纵然遇不上,但这里曾是箭十字党一手营建起来的设施,必有武器辎重库房,洞穴干燥异常,枪支弹药若保管得好能封存很多年。
  我又在墓肠前听了一阵,大屋深处那女子的泣声断断续续,似有若无,声音显得缥缈虚空,虽然很不真切,但仔细听起来,在惨哭中这人还在念叨些什么。人言聚众胆壮,孤身气馁,我实无勇略过去亲眼见分晓,只得把心一横,快速踏着墓肠积水就往里走,打算往洞穴边缘悄悄摸过去,搜索其后还有场所能暂避一时。
  随着脚步移动,我逐渐逼近大屋,房基弥散着青色山雾,透露出腐败死亡之息,即便不想看它也办不成。这是一栋大约百十平方的屋企,台阶分两层共十九节,扶手有三道,左右与中间各一。门首上悬挂着一只巨大牡鹿木雕,栩栩如生,丈把长的鹿角不知是何材质血红一片,一对鹿眼黑黝黝分外有神,似乎是填充了某种矿石,在昏暗中熠熠生辉。不过,有门首却无门槛和门板,也完全不是被人刻意封堵,那里是门板的一部分。
  我见得黑沉大屋板墙有些怪异,木纹清晰是其一,另外起伏不平如波涛般汹涌,不由啧啧称奇。定睛细观,是松木制成,采用材料为冷松松芯。板墙未加刨平修琢,故意切割成锯状,整片整片犬牙交错相互衔接,塞入泥灰和木屑,涂着混有松香的黑漆,这让整栋屋子透露着一股自然的肃穆感。屋榭四角挂着一盏牛油尸灯,内里阳燧遇新鲜空气擦亮,升腾起水蓝幽火,更照得屋企波光磷峋。大屋有房梁却无房顶,任由内部各种暗穴植物肆意生长,藤蔓攀附其上,开出一朵朵各色小花,实可谓姹紫嫣红。各种藤萝及瘪枝相互交缠,在大屋中央扭成个花结,仿若囚笼。
  我正看得目瞪口呆,不曾防备脚下传来清脆一响,低头望去,是个马口铁罐头,被步兵靴无意擦碰,踩成朽泥。哪知这声轻响过后,屋内那时断时续的号哭声嘎然而止,那位正主似乎已察觉室外有人。
  我顿时大骇,撒开丫子如同偷盗失败的窃贼,趁着千年老尸一时半会还爬不出大屋,疯狂猪突前刺。恢复过来的右腿尤为争气,丝毫不填堵,我脚下生风,很快越过屋企,发现其正背后有着另一段小墓肠。这顿时令我如坠五里雾中,按照马德兰笔记所提,远古先民以人体五脏为穴,掘出以供进出的肠道,分为大墓肠和小墓肠各一。这两者各有用意。大肠是修筑者施工以及搬运材料的通口;而小道是最后完工殉道者进入封闭的通口。不论古人的奇思怪谈有多离谱,但营建者本着朴质严谨之态度,完完全全按照人体结构布局,断不会出现位置不对前后错乱这等事来。难道修建这处地宅的工程师并不懂这些而采用了近代设计构思?我顾不上多想,只求自保,丝毫不停脚步向着墓肠疾行。
  如果Alex亲手赠予的那本笔记在身上,此刻我会好过许多,可本子在今晨起程前,已转交给了光头。记得当时的我,思虑他们这一路将凶险无比,隐埋地堡之人又多是专设各种绝命机关的老手,所以大咧咧地让他们可以随时翻阅以辩甄别。岂料,我和杜兰这一层看似风平浪静的小组,却是全员尽墨,最终死剩我孜然一人,无所依傍。被山精劫掠到老巢迫不得已逃命求生,却无拳无勇,唯有双目如炬,但在这谜雾暗生的诡异之所也是两眼一抹黑,恨悔不及。
  虽然现实如此无情,我步步算错,但好歹这本笔记我是两天一小翻,三天一大阅,内里记载的各种奇谈怪论多少都已了然于心。在小墓肠前,我将恐惧吞咽下肚,壮着胆子朝着黑暗深处步步前行,往里一探已走出百多十米之远。在四下观望之际,我已是腿肚子发软,不觉毛骨悚然。
  倘若我与常人那般,倒也不至这样踟蹰不前。可这双眼睛,在白天眺望景物模糊不清还略带些近视;而一旦将我投入绝对黑暗,远近分明层次立体,周边环境一目了然。而别人摸黑都会忽略的小墓肠圆腔,我却看了个真切,刹那间,如身临炼狱之中!
  左右两侧的肠道内墙里,嵌着无计其数的尸骸,它们层层叠叠相互并肩立着。这些古尸身着粗麻大襟,外套着坚硬甲胄,很显然就是突厥人种。为什么这么说,按照东方史料记载,自古两种铠甲闻名遐迩,分别是镔州铁,犀山甲。据说用镔铁打造的武器锋锐无比削铁如泥,而犀山出产的皮甲质轻且防护力优异,素为草原民族轻骑兵所配发。这些古尸无疑就是蒙古尸兵,所谓的坊间传说并非笑谈,而是确有其事。若不是亲眼所见,实难相信真伪。这道由尸骸环立的墓肠,外壁凝聚着一种类似琥珀般的透明坚墙,伸手去摸,如寒冰般冰冷,苍骨般牢固。
  光是古尸还不会令我丧魂失魄,小时候有段时间我曾在中国念小学,当时空调仍未普及。每当酷暑来临之际,那些简陋民宅是根本无法待人的,即便往凉席上泼上井水,躺卧不到半个时辰,也会浑身热汗。所以,我经常会与些年岁相仿的小孩,结伴跑去城市的自然博物馆里。当然,我并不是酷好求学之人,成绩相对还很差,之所以去那种地方,则是为了免费蹭空调。而纵观博物馆上上下下,只有一种展厅不论何时都空调大开,那便是古尸室。每一年都是如此,这样的夏天我挨过整四年,最终才得以回归故里,因而,干枯尸骨早已是见怪不怪,异常熟悉。每当我望着那种猪肝色尸皮的风干木乃伊,就像随便看一处桌椅般平淡无奇。
  而此刻我会吓成如此,是因为壁垒间伫立的蒙古尸兵不同寻常。它们并非博物馆里干尸那样骨头嶙峋,腹腔凹陷,而就像刚死不久那样饱满,体肤有着弹性。只是那面容成了湖绿色,口鼻塞满了土灰。它们的皮甲襟袍,生满黑霉绒毛,并且打结卷曲。这确实是死了好几百年的僵尸,不论外形、服饰以及腰间金属短匕长剑,都是蒙军如日方天纵横欧亚时期的装束。可是当我缓缓打它们脚下走过时,古尸们纷纷睁开双眼,怒目而视,只差张口呵斥,破墙而出!
  我惊得魂魄荡飞,担心噩梦成真,只得加快脚程,朝着远处墓肠通口狂奔。只听得身后幕墙内不断传来嘶嘶拉拉的怪音,似有无计其数的细小物体正在涌动。好不容易连滚带爬跑进通口,还没来得及喘息,就被怔在当场!
  不知为何,我又回到了原地,依旧是那座窝头般的石穴,一栋黑沉沉四角亮着牛油尸灯的松皮大屋矗立在中央。小墓肠是条直直的甬道,我不曾记得自己有拐过弯,或者说没有有过迂回的感受,为何自己一番拼死努力,又回到了原地?
  白天的尸槽厂内,中邪后我,见到小胖子警长被一条巨缸般的触手硬生生扎透并拖入血墙背后。记得他说自己肺叶被刺穿,四周都是古尸瞪着他,得找地方暂避危险。而此后我外出求援,无端走到山脊夹道,这才见到日本旅人和烈犬,最终被证实是中了谜障。这么细想之下,我不仅惶然,分不清究竟哪是真哪是假。如果是幻觉,为何胖子会说四周都是古尸瞪着他?那个设置迷局的歹人,还能将我看不到的怪事预先展示眼前?再者之后警长的通话,似乎也有问题,他的口吻没有目睹此生从未见过之巨大怪异般激昂,显得平直无趣,就仿若旁观者那般。而照此推演下去,更多的问题都因杜兰坠落悬崖粉身碎骨来不及沟通,为什么他的综合机会在我手上?自打阴暗过道一别后他和贝拉、山多士又都在干什么?这些都显得不同寻常。
  这些疑问此刻已越积越多,压得人难以喘息,我不由抹了把冷汗,打口袋取出支烟点燃,令自己稍稍放松,以便在这窒息的绝望中能理清思路。谁知就在这歇息片刻之余,我紧跟着发现坏了,又一次轻易相信眼睛,没有发现另一点原则性错误。
  这个原则性错误,就是此刻所站位置,是当初刚进来时的大墓肠通口。我是打满地乱跳的绿蛤蟆怪异植物的山精巢穴而进的穴洞,随后听见虚无缥缈的惨哭才心慌意乱地逃生进了小墓肠,可为什么自己穿透甬道又折回了原地?难道不该是回到巢穴?这怎么解释得通?莫不是眼前所见的松皮大屋,只是座与之相仿的其他建筑?可左看右看,也瞧不出端倪。依旧是十九节木台阶,三道扶手,门首上木雕鹿头,血色长角,毫无门槛门框以及大门,一切都是墙面的部分。不仅如此,就连四盏尸灯位置,以及屋内绞缠扭曲的藤蔓瘪枝也完全一样。
  这座大屋,就是适才所见的那座。
  而不同之处则是,那种女人哭泣声已然消失,四周沉寂似有声,猛烈刺激耳膜,叫人不得不想狂喝大叫来打破这种枯燥的烦闷。我不敢在墓肠前多站片刻,朝里走去,将身子隐没在漆黑之中,暂时可得以喘息,调出第三瞳细细打量眼前这栋怪屋。此刻的我,正身处绝大危机之中,虽然迷茫不已,但无法等闲自毙,在彻底明白自身处境前,必须得了解这东西究竟算干嘛用的。
  视线直直透过高低起伏不平的松皮幕墙,扫视其内部。大屋却没什么值钱摆设,家具也没几件。如果按照有门来计算,踏脚进入后十步上下,有一个粗糙的筒状木桌,上面斜按着一个圆形木盘。这并不奇怪,按十六言行诗,这本是一座年代久远的教堂般建筑,这个木桩子,无非就是安放祷本的祭台罢了。而在筒状桌子正对面墙头,悬着一副离奇怪异的巨大木雕。那并不是圣子圣徒一类的十字架,而是杂乱无章数之不尽的藤曼,纷纷开出一朵朵张着尖牙的怪花,每一朵花蕾里都有个半身的木人:面部扭曲,须发飞扬,双目圆睁,张口呐喊,显得万分恐惧和极度绝望!
  也不清楚到底是花苞生出了这些木头,还是木人被怪花正在吞噬,图腾仅仅是表达了某件事发生过程中的一瞬。马扎儿人阿帕德家族的斯蒂芬主动选择信罗马天主教 建立封建国家匈牙利,在这之前,反反复复信了又推翻,推翻后又建立牧区不下数次。而且早期的马扎儿游牧民族统治潘诺尼亚冲积平原,不善耕种也不熟悉定居方式,每年春秋两季,就剽掠周边临近的基督国家。被老欧洲诸国相传如同地蜮恶鬼般不羁野蛮,出没无常,所以,无一国愿意与之建交,均视他们如不开化的蛮夷杂胡。直到那位抵抗蒙古大军的匈王贝拉四世(与山岭巡警同名不同人)大力推行,罗马天主教才得以盛行。马扎儿人在改宗前信仰自然神,这也表明此座祭祀所用的宗教建筑,远早于十一世纪,应该是更古老的产物。
  而在大屋右侧,摆着一个正方形的石椁,架着具寒气逼人的铁棺材,这东西正是我在火葬场通过找寻过去痕迹时所见过的那棺椁。只是它没有盖子,或者说曾有棺盖但此刻不知被挪到那里去了,棺内有厚实床褥,积满灰泥尘土,空空荡荡,传闻中那著名的王侯公主女尸早不知去向。当我再度望向屋檐房梁,以及那古怪离谱的藤萝花架,猛然间领悟,这也许根本不是什么祭祀场所,而是专为千年老尸所设立的双重棺。铁匣为内棺,大屋为外棺,整座松皮屋企,就是口超大的棺材,叫它作黑鳞棺房恰如其分!
  可适才躲在其中嘤嘤啼哭的,又会是谁?此刻女尸跑去了哪里?难不成因为我无意踩烂个空罐头,而恼怒有人打扰她忧郁抒情?打算跳出棺房与人搏斗?想到此,我背上早被冷汗浇湿,衣服紧贴着皮肉,让周遭乱窜的阴风吹拂,齿间不住打颤。
  继续待在这地方,显然不是明智之举,女尸无端失踪迟早还会回来。眼下,山精究竟是不是千年老尸已成最大悬案,虽然相较更亲切些,但那也是要命的玩意儿。一旦见我无故逃跑,她必定勃然大怒,非象折磨弗勒滂那般,抠去我双眼,那种剧痛和惨烈,哪怕想一想都让我胆寒。
  想着,我等待片刻眩晕过后,左右观望,确定再无危险,这才从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之中挪出身子,沿着窝头状石穴边缘环行,打算找找除了小墓肠外,还有没有其他通口。
  也就是这么一走,我注意到一件此前忽略的小事。这件事虽小,但着实重要,那便是不久前逃命时,我踩烂的罐头,竟然在原地不见了。只见荒芜狼藉的泥地上,只有一堆破青砖,和几扇疑似装饰所用的拱券门槛,不过那里早已被砌死,架着个电闸之类的机匣,密不透风。整座石穴,只有正屋尽头那端的小墓肠可走,再无其他通口。
  我哀叹一声,不由踏灭烟蒂,朝着前方走去,打算再走一遍,看看还会不会回到原地。
  结果我心惊胆颤地走在甬道之中,依旧是那壁垒两端竖立的古尸群,似乎显得更多更密,就连天顶上也排布着。蒙古尸兵口鼻流着干涸的石油般墨血,口鼻堵满灰土,浑身线条清晰,皮下肌肉饱满。一旦打他们脚下走过,又纷纷睁开双眼,跟随你步伐转动,僵直的手掌微微张开,钢爪般的手指蜷起,咬牙切齿地紧紧皱起眉头,活像许多尊怒目金刚。那种眼神,充满诅咒和怨毒,仿佛不甘自己被禁锢在这暗堡墙缝里,仍想着回归军旅效命可汗,却又无计可施,迁怒与脚下行走的人那般。
  而能阻隔住它们破墙杀出的,仅仅是瘤状斑驳的树脂晶体,尺度大约有一拳之厚,如同茧子般将它们困顿其中。我心里实在没底,不由拔出丛林猎刀壮胆,加快脚步通过。随着前行,背后数十米远的地方就传来细小声响,但那绝不是琥珀墙垒破裂的动静,声音发自墙里。我不仅茫然,特此驻足扭头观望,也就是那么一回头,更是惊得我几乎要狂喊起来。
  因为在后视的角度中,我无意间看见完整蒙古尸兵的侧面,这在由它们脚下通过时是瞧不见的异常。整片小墓肠中的古尸群,都象正常人般在均匀的呼吸,这些东西全部都是活物!只是它们被困在墙缝里难以动弹,或者说是某种生物反应,当人走过古尸们就会睁眼,而人离远它们便会闭眼。至于发出细碎声响的,并非伫立的它们,而是在尸骸间正在串行的某种长蛇般藤曼,纷纷象嗅出血肉之躯的腥膻而急不可耐探出尖锐藤条来!
  更不同寻常的是,通过这么细微观察,我发现这些蒙古人裸露的皮肉上,尸蜡化严重。尸蜡,泛指在密不透风的阴湿环境下自然生成的骨骸外貌。过去曾看过一则新闻,说的是意大利某片山谷,被人誉为自杀者天堂,绝望无助的人都喜爱在那里投湖自尽。他们的尸身事隔多年被人打捞出来时,无不是严重蜡化,远远望去就像块油光铮亮的肥皂。而覆盖在蒙古尸兵皮肉之上的,没有那么夸张,仅是薄薄一层尸脂。这让尸群在漆黑的肠道内,若被微光照射,显得特别显目,像极了健美者爱涂的橄榄油。
  这些蒙古武士,个个体格魁梧,想在穷山恶谷间生存,唯有靠拼命狂吃才能给身子累积起厚厚一层皮下脂肪,这对于始终杀伐在寒风凛冽的战士来说,更应征了一句俗语:天寒地冻孕育了维京勇士。这样受尽磨难的人,即便不想轰轰烈烈怕也很难避免,它们全是天生的战士。抛开政治和个人喜好,你望着这些栩栩如生不甘悲惨殒命的将士,能不动容吗?伏遍全身的尸蜡,说明它们在死后,曾待在过某个潮湿地方许多年,也许是湖泊也许是地下山泉泉眼里。至于它们又究竟是怎么挤在墓肠四壁的,那就不得而知的。
  我逐渐有些明白过来,烈犬孜孜不倦替曼家辛苦奔忙,所谓的原始目的,或许正是想搞清为何蒙古尸兵魂魄丧失肉身却依然活着的缘由,他们嘴里曾提起的尸碑计划,那些不幸绝命于沙漠中的探险队员,古尸般的身躯,就是这样的行尸走肉。勉强身体机能仍在运行,但还是一具尸体。而所谓的英国军官通过收集这些会呼吸的尸体,能够提炼出某种神秘至极的髓液,以供曼因斯坦家族最高领导人得以延长寿命生育子嗣!
  如此看来,烈犬的所作所为,为何穷凶极恶,争分夺秒和行事诡异,全部得到了解释。这个曼家鹰犬,毒如蛇蝎,并且野心勃勃,他期盼的绝不是建功立业,应该图谋获取更多,甚至打算替代花格子成为公司独一无二的行动总司“处理人”。而为何剐杀无常会意外留我一命?正是想依靠我来找到泉眼,进入这座空前绝后盛满绝望和叹息的地道暗堡之中!若是他能活捉住列支丹,可能通过严刑逼供拷问到出入口怎么探查,这之后也不会再顾虑我性命是否重要。一旦他达成所愿,必然不愿与人分享,会将所有的“同伴”屠戮殆尽才能淋漓尽致!
  而可怕的是,他此刻已经通过暗中观察,找到了怎么进入山丘之间箭十字党营建的地底建筑,我正因为企图刺杀他而令其怀恨在心,所以小命留或不留对麦金莱而言,已不重要。山精和狐王为何恐慌趋避?正是鸳鸯眼是唯一可压制它们的利器。那个背后追来的最大危机,已不必去重复思虑,那个步步逼杀的敌人必是烈犬无疑。
  想到此,我浑身一抖,再不敢就此逗留,撒开丫子朝着通口狂奔,待翻出腔子,脚踏实地,不由再度怔在当场!
  我居然又绕回了原地,站在那栋阴气重天的黑鳞棺房正前!
  这怎么可能?难不成我将永远徘徊在这片死亡之地,与那些古尸为伴终老一身,永远绕不出去?我还有未尽的事业,以及许多放不下的男男女女,最重要的是家庭和妻儿,她们该怎么办?我啃着泥土拼死搏命,不就是为了让家人过上本该享受的好日子吗?可现如今,我比起猛扎自己一针克斯立顿猝死剂还要无助,那时我还心存一丝侥幸,或许能逃往对岸,纠集逃犯和水盗杀回雅钦渔村救出全部人,纵然不成也好过身处绝地让伪钞黑帮碎尸万段。可现在,我该怎么办?
  我回到适才躲避的那个漆黑角落,搓揉着脸坐倒在地,绝望地叹息不已。这个暗无天日四处阴风大起的鬼地方,已然成了我葬身之所。回忆着种种苦痛往事,我本以为会泪流满面,可惜,泪早已流干,只睁得双眼生疼!由火葬场一路进发的掐烟卷的他们,究竟跑去了哪里?我在这片窒息的石穴来来回回折腾了不下一个多小时,为何连半点生息,哪怕是一下枪响都听闻不到?难不成他们也象我们这组全部死亡殆尽?这样的事绝不敢深想,万一成真,我更存活不了。现在,重中之重,是要将这道谜题理透想清,快速找到对策才是。
  去年春天,我还懵懂一无所知,追着Alex在罗马地下水道里奔命,那时我们躲避教廷警卫,跑进了佣兵组织走过的水牢迷城,记得曾有两个圆形巨厅,光打表面看,完全一模一样。这里会不会也是同样情景?虽然这样解释不通,百无聊赖之下,我仍需一试。我给自己点燃支烟,站立起身,朝着逗留过的电闸方向而去。如果那些密封住的门券上仍有这些,则表明自己或许已被谜障,结合各种磨难,例如摩萨利尔山里的臧骨袋中邪和烈犬惯用的催眠,我得险中求生,设法找到那具千年老尸,通过他的外界刺激恢复过来。
  这等于是在上吊自杀和跳楼自杀中挑选条更能让我释怀的绝路,委实是无奈之举,心理安慰罢了。
  来到拱形券门前,我只是一望,顿时心凉彻骨。那里嵌着个电闸,丝丝缕缕的破电线上满是一层压一层的厚结蛛网。并且那网也不是最近才结,因为蜘蛛本身都早已不见,这是老时年间的物件。电线本身,早已褪去其原本色泽,如果可以使用,估计也难以接驳起来。封密的石缝中,积满各种瘪枝枯藤,就像这处地下坟墓,一切都是死去的,被遗忘的。
  不过在原地站定,细观之下我发现了不同寻常之事,那便是此前踏灭的烟蒂,竟然象朽烂的铁罐头那般消失无踪,四下翻找都难寻其踪。我不仅生疑,将背上属于小野寺神子的背囊取下,拉开包袋拉链倒腾起来。里头果然有些零嘴,可能是女士本人在镇上买的特产鹿肉、兔肉干,还有瓶没有拆开的矿泉水。正巧我饿得不行,眼冒金星,狼吞虎咽吃下肚后,缓过来不少。跟着我又找到一个化妆包,内里有几支唇膏,它们正可大派用处。
  我擎着其中一支,在电闸的木托板上,划下一条横线。这将成为当初我们在山里惯用的荧光喷漆认路。只需再往小墓肠走上一遭,回到这里查看便能决出究竟发生了什么。若是这道标记仍在,不必去想,我肯定在无意之间中了谜障。
  想着,我将旅行包里那些滴水柔石尽数掏空,这东西在暗穴找到后便已不重要,此刻丢在脚下以便减轻负重,抬腿窜向前方,第三次走那条满是竖立僵尸的甬道。正如周树人所说,走得多了变成了路;我看得多了,也渐渐不觉胆颤,目的性很强烈,那便是见证,怒目金刚们只是形骸可怖,并不能将我怎样。即便那些长蛇般移动自如的植物藤条,也洞不破树脂壁垒。
  约莫花了十来分钟,我心事重重反倒走得非常缓慢,到了通口抬眼一瞧,又是黑鳞棺房,不由心头顿生此前的绝望和无奈。好在,我已做了标识物,电闸木托板上的唇膏印记。但真往那里贴边摸去,我心中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不敢想残酷现实。闭上眼,紧贴壁垒步步滑行,透过眼缝瞧着脚底,等差不多到地方了,这才鼓足勇气睁眼去看。
  只见那木框上,空空如也,那道唇膏不见踪影!
  莫不成这也是假象?当看到自己想见的标识,我又恍惚起来。画上去的东西会不会也如烟蒂、铁罐子消失无踪?就在此时,脚下传来一声闷音,低头去看,我的右脚正踩在那只消失无踪的烂罐子上。
  一切豁然开朗!我压根就不曾来回循环在同一条墓肠内,而是同样窝头般的洞穴共有三处,那黑鳞棺房也有三座!可为什么会有完完全全外观一模一样的松皮大屋?谁会无聊到这等程度?那么做的用意又究竟是什么?
  但是,我转念一想,虽说可喜可贺,但自己等于回到最凶险的起源点,那里既有躲在铁棺材内抽泣的千年老尸,又有大墓肠追击而来的烈犬,更有不知爬哪去但随时会出现的山精。
  我这样自投罗网,岂不是循环轮回,再一次将自己小命投进绝望深渊?
  正在此时,散瞳余光中,远远的墓肠通口前,不知何时出现了条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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