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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问剑闻情

小说:帝国拾遗纪 作者:兰台校书郎 更新时间:2017-06-04 16: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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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邯郸,王城。
  一座废宫,一个孤家寡人。
  没有臣的君,没有权的王,最后仍要担起亡国的名。
  赵嘉弃城逃亡,带走朝中文武与赵氏宗族。远有王叔堂兄,近有兄弟姊妹,上至高士大夫,下至剑客武夫,唯独没有王位上的弟弟。
  “你是赵国的王,永远都是。”
  赵迁曾有那么一刻感念这句话,感激虽被囚禁却未被废黜。
  一丝柔情化作万点飞烟,赵嘉留他在王位,不过是让他承担亡国之罪吧。
  “来人!来人!来人!”
  空殿无人,只有狐奴站在他身后,答了一声“在”。
  他发疯似地跑出殿,擂响宫前的龙鼓。
  汗如雨,鼓如雷,一声一声不停歇,一槌一槌到力竭。
  王宫戍卫闻声而动,零星朝臣也渐次来归,包括建信君郭开。
  赵嘉没有带走郭开,因为这个相邦出了邯郸就是废人。
  郭开也不愿走,他的全部身家都在这里。
  连月折腾,建信君的花发已彻底成了白霜,老而多情,眼角多泪。
  “蒙羞含垢多时,能见我王无恙,足矣,足矣!”
  两行泪,见风使舵的小人变作忍辱负重的不二臣。
  “太傅,别来无恙?”
  “赵国病至膏肓,老臣怎会无恙?”
  “难为太傅赤胆忠心。”
  “老臣若有二心,早已引秦军入城了。”
  赵迁动容。
  杨端和一军虽被赵嘉冲破,可王翦即日就将临城,郭开若此时倒戈,邯郸必定气绝。
  这时还能回到他身边的,又怎么会是奸臣呢?
  “忠臣”问了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战,还是降?
  战,如何战?
  赵国第一剑客鲁勾践都随赵嘉去了,赵迁该拿什么来守城,勇气还是运气?
  论剑,鲁勾践原本不是赵国第一,有十年的时间都屈居第二。
  二十一年前,秦将蒙骜攻下赵国榆次三十七城,榆次归秦国所有,榆次那位剑客也不能再算是赵国人,所以鲁勾践就成了赵国第一。
  当然这个第一,在受到外来游侠的棋剑双挑之后,也有了争议。
  游侠要找的是真正的赵国第一,换个说法,可以称之为天下第一。
  荆轲载着祖孙二人入关时是初秋,四野一色金黄,青山还未白头。
  秦赵交战,秦关重兵把守。
  老人带孩子探亲准许放行,游侠坚决不可以。
  荆轲解释:我恰好会点武,我本是读书人,你看这一车书,我一点都不危险。
  “‘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今秦赵战事吃紧,客从赵来,不得不防,请回罢。”
  荆轲近日才有幸拜读韩非的《五蠹》,怎么秦国守将随口就来:“敢问高姓大名?”
  “章邯。”
  章邯?没听过也没法套近乎,他只好把目光转向文吏。
  文吏嘱咐祖孙收好写着名姓年龄样貌的木简:“各路关卡客店凭此物认定外客身份,若不慎遗失,会以逃亡罪论处。”
  孙女嘟起小嘴:“这么麻烦?”
  “不是麻烦,是为甄别奸邪和良善,使恶人无处藏身。”
  “大哥哥不是坏人,为什么不让他进?”
  “游侠好私斗,不务正业、聚众扰民,秦国不欢迎。”
  “不务正业?书和剑不算正业吗?什么才是正业啊?”
  “农桑耕战。”
  “啊?!爷爷,原来你教我的都不是正业啊。”
  爷爷无言以对只能以白眼解忧,顺便解了荆轲的困。
  当年秦王留与他一枚简说是秦国国门随时为他大开。
  “我老了,她还小,身边没有侍候人不行。”
  章邯少年时与蒙恬蒙毅一道担任宫中宿卫,见得秦王字迹记起老人来。
  “先生云游归来,是要落根于秦?”
  “浮云虽倦,不敢贪他乡之欢,来避一场雷雨,不成么?”
  章邯笑:“他乡故乡,来日俱是秦乡;有雨无雨,来日俱都无雨。请——”
  入关后草木流黄,风里都是黍稷香。
  看不见赵国那一幕幕悲伤,清河很快就成了蹦哒的秋螳螂。
  “大哥哥,你车里也有鬼谷的书呀?!”
  “一个朋友送的。”
  “这字真好看,你朋友是不是也很好看?”
  “嗯,特别好看,可惜了,是个男人!”
  “啊!爷爷,爷爷,是良哥哥,良哥哥!”
  ……
  “先生,你竟然就是‘天外游龙’鲁仲连?!不是听说你在东海升仙了吗?”
  “咳咳咳,仙宫太寂寞,回来看看老朋友。”
  “老朋友?听闻盖聂先生归隐后甚少会客,老先生可否为我引荐啊?”
  呼噜呼噜呼噜呼——
  日行陌路,夜宿野村,几回朝暮见得榆木深深。
  清河仗剑天涯的启蒙大约就是这个落叶时节,萧萧黄蝶里听那个陌生人讲了太多剑斩人间不平事的英雄。
  人间不平事,荆轲遇到太多,多到无酒不成眠。
  一场秦酒醉后,不平事再添一件,三人的路忽又剩他一人独行。
  “秦关放行,报侠士车马之恩;旧友门前,恕老朽不便插手。”
  老狐狸!
  榆木深处人家二三,篱笆墙,柴门院。
  两个白发老头,拿往事下酒,从初见说到重逢,没完。
  老夫人端来解酒药,盖聂仰头一饮而尽。
  “不怕又是毒啊?!”
  “你的毒就是我的药。”
  “咳咳……老不害臊!欺负我一个人是吧?!”
  “对!看你可怜啊,老婆子心里啊不知道有多高兴!”
  老夫人愤愤不平地下得堂去,倆老头开始讨论谁比谁可怜。
  一个说我心上人死得早你好歹还有老伴啊。
  一个说我膝下无子啊你好歹还有个丫头啊。
  “唉!丫头啊,丫生了以后我一世英明就到头了!”
  丫头趴在屋顶揭开一片瓦,跟婆婆辩解没想烧房子。
  “婆婆你家灶跟我家的不一样……”
  “是不一样,你们家就没个好东西!”
  “嗯,我们家除了几间草房就没东西了,我连国都没有。”
  “噗!没有国好呀,不用替谁操心,也不用替谁卖命!”
  “有国就要给人卖命吗?”
  “这有国啊,你种的粮食得给国家交租税,你生的儿子要为国家打仗!”
  “我不种粮食,我也不……不会生儿子……生儿子?”
  “你得来了月事才能生儿子。”
  “什么叫月事?”
  寂静,突如其来。
  清河探头去看柴烟里的婆婆,只见她忽然怒火冲天,操起掏火棍杀奔前堂。
  “老东西还敢来?!还我逢儿命来!”
  爷爷一躲二逃三窜梁,盖聂一惊二慌三求饶:打我打我,别打我兄弟呀!
  驴叫狗跳,鸡飞蛋打。
  荆轲历尽辛苦问路到此,看到的就是两个绝世高人被一个老太婆追着打,旁边还有一姑娘哇哇咋呼:“婆婆,为什么要打爷爷?爷爷小心!啊!盖聂爷爷小心!”
  清河跑过来又跑过去,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顶了一头鸡毛抱了鸡和鸭,冲着荆轲笑成破了瓤的瓜:“呀!大哥哥,你来啦!”
  房上两个老人对望一眼,眼神复杂:两张老脸,没了!
  盖聂飘下来夺了棍子,跟婆婆商量:“歇会儿再打行吗?有外客来了。”
  夫人抽噎一声甩袖去了:“你迎客去吧,不许打架!”
  “哎!”
  盖聂恭送夫人背影走远消失,才换了侠者气度与荆轲见礼。
  客人既来问剑,自然在剑室迎客。
  盖聂于此隐居,所谓剑室也不过是一棵松,一方石。
  自盖聂二十五岁至今,四十余年,剑下败将五百,此人为五百零一。
  三十年前,赵国人称“将中廉颇,剑中盖聂”;二十年前,人言“将中李牧,剑中盖聂”;十年前,盖聂归隐,人说“将中李牧,剑中无名。”
  十年之间,无名仍旧是无名,不知今日,那无名能否有名。
  剑客问道,以剑说话,长剑出鞘,雪刃寒光。
  “请先生出剑。”
  此话不知天高地厚,盖聂退隐一半因为妻子,一半因为寂寞,无敌的寂寞。
  眼前这个人不一定够他拔剑,甚至鲁仲连这把老骨头都没资格跟他切磋。
  “山人发下誓词,再不问剑。”
  “心中无剑,何惧手中有剑?”
  “山人的剑已经葬在了剑冢。”
  荆轲挑眉,那要怎么玩,不能动手难道要靠嘴皮子打一架?
  鲁仲连的剑也葬了,所以腹语成真,盖聂平生最后一战用的是舌剑。
  盖聂动口,清河动手,鲁仲连找了块石头吹风散酒气一晃三摇头。
  力气技巧兵刃她哪样都不占好,十几个回合摔了十几个不重样。
  每次摔完,盖聂就总结一下荆轲的破绽以及化解之法。
  下一次对剑,姑娘解旧招,荆轲再出新招让她继续摔。
  如此循环,姑娘摔得浑身青紫荆轲汗都还没出。
  鲁仲连醉醺醺地教孙女摔得漂亮点,摔疼了不打紧,打紧的是别摔脸。
  “两位前辈,在下觉得这样很过分!”
  清河一抹嘴站起来:“大哥哥没事,我很禁摔的。”
  “他是你亲爷爷吗?”
  “是啊!”
  “有这么当爷爷的吗?”
  “爷爷说我现在多摔几回,长大才能不被摔!”
  荆轲忍下在燕国酒肆学来的一百八十种骂人脏话继续出剑。
  他千里迢迢周游列国,受尽千辛万苦锤炼技艺不是来教训小姑娘的!
  这些年拜会天下豪杰,把最重要的一个留到现在不是为了来看小女孩跳梁的!
  也不能怪两个老王八蛋,一则他们确实老了,二则今天都喝了很多酒。
  鲁仲连醉得仪容全无,猫腰缩脚从蛊婆婆屋里偷了一把小女孩用的噙霜剑,神秘兮兮教孙女一个祖传的打架绝招。
  绝招只有六个字:可以输,不能怂。
  盖聂躲得过酒却躲不过妻子药里的毒,那毒啊专治他心里的痒。
  长剑入冢又何妨?草木皆可为剑。
  可惜此时他动不了脚也动不了手只能动一双眼和一张口。
  明月出山间,长风自天来,千顷风入剑,万壑浮云开。
  但见白露浮蝉影,又闻孤鹤掠飞霜,三分明月二分剑气一片松竹海。
  半夜空谷闻素琴,弦上声伴着剑上鸣,琴曲剑歌直至天微明。
  清河败下三十六回,荆轲亦败了三十六回。
  唯一不败的,是端坐松下双目如电的盖聂。
  “还有最后一招,不知先生是否也能解?”
  “请。”
  剑化为风掌化云,风云忽来又忽散。
  噙霜擦着荆轲脖颈过去,剑未回还,清河就觉心口被剖开了一朵花。
  鲁仲连在石头上一夜半梦半醒,被这一剑惊得差点蹦飞。
  清河捂着心口爬起来,她一败涂地,可是盖聂爷爷还没输。
  盖聂沉默,荆轲也沉默,连爷爷都沉默。
  风停了,云歇了,晨霞落到这里带来第一丝朝阳的温热。
  天亮了,日出了,坠落的晨露跌碎一谷秋色,山与树,花与鸟,一起沉默。
  “谁赢了?”
  无人回应,偌大的山谷安静得只有荆轲与盖聂眼里的火光在噼里啪啦。
  盖聂爷爷眼中怒气愈来愈盛,空谷骤起狂风,一时松海翻起连天巨浪。
  荆轲在风里打了一个冷颤,收剑告辞:“多谢前辈赐教。”
  布衣飘然而去,在苍松古柏间忽隐忽现,最后消失在雾霭流岚里。
  “爷爷,究竟怎么回事?盖聂爷爷解了招吗?难道是那位大哥哥赢了?”
  “爷爷也没看明白,你去问你盖聂爷爷。”
  盖聂爷爷依旧沉默,沉默地带了清河去找婆婆,沉默地听着妻子毫不口软的狮子吼。
  “知不知道她是姑娘啊!姑娘有这么养的吗?!你们当她是虎崽啊?!好好的美人胚子早晚给养糟蹋了!”
  两个老头子没有任何可以反驳的话,只能一起沉默着猫在墙角被训得昏天黑地。
  被婆婆裹成粽子的姑娘听说盖聂爷爷被下药的事,赶紧撒丫跑去找大哥哥回来。
  娘哎娘哎娘哎,他们两个打一场肯定特别特别特别好看!
  姑娘的愿望落空,村里唯一的客店店主说荆轲驾车走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就这么一眼就瞪走了?
  “为什么你想知道,我就要告诉你?”
  “我……因为盖聂爷爷是爷爷的好朋友。”
  “你爷爷是你爷爷,但你是你呀。”
  啊?呃……
  为撬开盖聂爷爷的尊口,清河就成了勤快的农家娃。
  农人的日子就是面朝黄土背朝天。
  屯秋粮,播冬麦,酿了新酒满院香,采了草药碾成霜。
  秋阳晒黑了脸蛋,秋风吹裂了脸颊,黄土地把一双小手也磨得起茧。
  冬来,初雪落下,盖聂爷爷终于肯跟姑娘说句话。
  “他问的不是剑道,而是杀人之道。”
  荆轲最后一局的求胜之法是直撞对手剑锋,清河手太短力不够所以没有伤着荆轲,反被他震中心口。若是力气相当的人,这场结局是,同归于尽,更可能的是荆轲先死,对手再亡。
  “不要别人活,也不给自己留退路?两败俱伤,也要分谁伤得更惨吗?”
  “亡命之人,本就无道,所以他不该到我这里问道。”
  “那最后一招,能解吗?”
  盖聂爷爷一时没有回答,抬头盯着天上的云儿看。
  黑云洒下雪花,两个白发老翁围着炉火哼起古老的歌。
  鼓钟将将,淮水汤汤,忧心且伤。淑人君子,怀允不忘
  剑道之本,不在剑,而在道。
  剑者,凶器,本为杀人而生。道者,不以杀人为旨,只在一技之长。
  他心不静,意不专,求的是旷世之名,而非仗剑之道。
  “我是剑客又不是屠夫。若剑道是杀人之道,我何苦要学剑术,还不如跟你蛊婆婆养毒。她随便拎一种毒都比我的剑术厉害千百倍。”
  养毒?蛊婆婆在养毒吗?
  “瞎说!我在养儿子呢!”
  儿……儿子?!是儿子,成百上千的儿子。
  草庐前后,山坡上下,每株花草都是蛊婆婆的儿子、孙子或者重孙子。
  有的会抓虫子,有的会吞云吐雾,含羞草一碰就合上叶子,鬼兰长得好像幽灵……
  “什么什么?跟含羞草呆久了会掉眉毛?”
  “啊?!夜来香也能熏死人?!”
  “等等!婆婆你是说飞燕草也能杀人?!”
  “紫藤有毒?!爷爷种了一山坡,我还吃过好多紫藤花呢!”
  “龙葵也有毒?!商陆能打胎?!”
  ……
  “婆婆,你这里简直就是毒草园啊!”
  “瞎说!我这里不止有草,还有树呢!”
  花田靠近山隘,巨石砌成天屋,屋内有炉火清泉,温热暖湿。
  石屋里一颗树,一尺粗,三丈高,灰皮绿叶。匕首割过树身,洁白的汁液流进石瓮。
  “毒木之王,见血封喉?!”
  “有点见识!”
  “这藤蔓是……形如泣珠,色若赤血,相思子?!”
  “哟,小东西知道得还挺多!”
  “爷爷说,岭南有红豆,状若血泪,别名相思子。”
  “呸!老不死现在还没把红豆和相思子都分清楚呢!”
  “咦,红豆和相思子不一样吗?”
  “红豆树上结红豆,相思藤缠相思子。一枚红豆理气活血,一颗相思子就能要一个人的命。你说一样吗?”
  “原来一个是救人的,一个是杀人的!”
  “救人和杀人,有区别吗?为了救人,就得杀人,有区别吗?”
  清河摸着脑袋想不明白,大约婆婆又开始说疯话了。
  从她住进这里开始,婆婆每天都活得不一样。
  有时候是十六岁,牵着盖聂爷爷的衣角喊聂哥哥;
  有时候是二十五岁,拿剑架着盖聂脖子,还不娶我我就砍死你算了;
  有时候又是孩子的娘,到处去找她的蛊逢儿;
  难得正常就去桂树下挖洞,说是等老得走不动了,老两口就手拉手爬进去躺着……
  清河在婆婆眼里,时而是二弟子商陆,时而是三弟子素女,或者是大弟子夏无且他心上人,难得正常一回认出鲁仲连的小孙女,总少不了棍子鞭子唾沫星子伺候。
  一颗相思子递到清河唇边:“来,尝尝什么味?”
  清河赶紧缝了嘴,从指缝里挤出声来:“不想知道它什么味!”
  “猜!”
  “良药苦口,毒与药是反的,那我猜它是甜的!”
  “瞎说!毒与药哪里反了?毒药毒药,是毒也是药。是药三分毒,是毒三分药。”
  “苦的呀?!”
  “对了!世间百苦,相思最苦。神农氏尝百草,就把这最苦的毒叫做相思子。”
  “相思最苦?比生离死别还苦?”
  “生离死别之所以苦,就是因为有相思呀。若无牵挂,生死就是眼睛一睁一闭。”
  清河有限的生命里还没有惨痛的别离,父亲母亲没见过,养父养母记不得,尽管爷爷觉得她父母双亡好可怜,她自己却没心没肺优哉游哉。
  跟两位哥哥?刚分开的时候很难受,现在每天都有好玩的也不心疼。
  “相思是什么?”
  女孩问了一个很简单却又很不简单的问题。
  医家门中有言:世间百苦,相思最苦;人间千毒,****最毒。
  人皆畏苦惧毒,却情愿饮尽相思,遍尝风月,明知万劫不复仍要趋之若鹜。
  纵然那眼泪落尽心血熬干也要换一刻耳畔温存怀中情真。
  “相思啊,就是你遇着一个人。他呀,住进你心里,你啊,也在他心里。可就是只能在心里,不能在眼里。日日夜夜想他千遍万遍,他就是……梦里好相见,眼前再难寻啊!”
  清河捂着心口:“嗯,我心里,住着爷爷。可爷爷,他也在我眼里。”
  嗨!老混账不会养孩子,天文地理书剑文章教一大堆,就是没教姑娘认清自己个儿。
  婆婆带着姑娘转进医庐,拿了一男一女两个赤身裸体的小人偶摆上。
  “来,丫头。今天开始呀,婆婆得给你启个蒙。”
  “启……蒙?”
  鸿蒙初开,阴阳二分,天为乾,地为坤。
  畜有雌雄,人有男女,男子为阳,女子为阴,阴阳合化,万物之始。
  ……
  爷爷没有教清河做女儿家,因为他自己也不懂女儿家。
  所以他才会来这里,让她在合适的年纪懂得该懂的事。
  这一晚雪月霜天,云稀星寒,素女琴拨得梦偏暖。
  梦中不知何年月,亦不知何人迎风凭栏。
  寂寞人,缥缈影,千万里入梦来一声长叹——
  邯郸啊,邯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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