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重围

　　　　（从这章开始，以后紫和迦南一样，也不会再断了，谢谢大家支持。）
　　中年骑士的淡褐色眼珠凝固如冰，目光透过铁面罩的缝隙，瓢泼大雨击打在铠甲上乒乒乓乓。他的沉吟并未持续很久，雷霆闪电将夜空映得透亮，骑士借着这瞬间向私兵们作了个手势，又瓮声嘱咐道：“杰瑞，你们几个去抓住她，要活的。”
　　“放心吧，骑士老爷！啐，我们一定把这小妞给完好无损地抓回来，小美人，哈哈！”私兵们爆发出一阵淫笑，那些家伙不正经地拖着步子出列，皮靴溅起一片水花。
　　中年骑士不置可否，出于某种骄傲的心理，他没心思去理会这些低俗的玩笑。女伯爵却紧张得绷直了神经，她的方向正好能看到黑骑士细微的手上动作。苏伦焦急地挪动着娇躯，一寸寸地，雨水虽使绳索有所松动，但这活儿仍不轻松——而且还得逃过私兵的注意。
　　楚风握剑柄的手交换了位置，苍白的指尖滴着血或者是泥水。“死都要留给敌人最凶狠的眼神！”教诲与信条将恐惧化为平静，楚风温润的黑眼珠里此时隐藏着野兽的暴戾，目光锁死自己的敌人，他又不经意间舔了下有些发涩的嘴唇。
　　私兵们打了个寒战，表情凝重了，他们觉得有条蜷曲的毒蛇正盯着自己。
　　金色的闪电再度降临，山野森林之间忽然雪亮，黑沉沉的云层里炸开一声惊雷——
　　“嗨！”当先三名贵族私兵齐声呐喊：“赞美埃维卡！”三把长剑斜斜地穿透雨幕，几点寒芒耀得楚风眼角生疼。‘裂岩’轻轻摆动，六指宽的剑刃在雨幕中甩出一圈漂亮的水花。
　　“叮叮！”金属锐响传来，俩私兵怪叫着后退。“这小妞力气好大！”他们持剑的手抖个不停，钢剑上也开了豁子。
　　而此时，第三柄长剑却狡猾地向旁一挑。剑尖滑出一条优美的弧线，避开‘裂岩’咔的一声噬穿了楚风黑色的环甲……雷电划破夜空，碎裂的钢环散落进泥水中，折射幽幽光芒。
　　绽放的鲜血灼伤了女伯爵的眼睛，那玫瑰红顺着寒光粼粼的剑锋缓缓漫出，随即又被雨水冲散化入夜色里。苏伦咬破嘴唇，将绳索挣得‘咯咯’响，但哗哗的雨声抹去了这细微的响动。
　　那私兵得手后立即抽剑，但剑刃仿佛卡住了，竟拔不出来；他心头一跳，已看到那贝伦‘少女’正用纤手握住自己的剑锋，丝丝血液从白皙的手指间渗出。
　　“嘿！”楚风咬着牙，疼得眉尖直挑。
　　冷汗混着冰凉的雨水从私兵额头滑落，但楚风留给他后悔的时间并不多。
　　‘裂岩’高高扬起，水珠顺着剑脊流下。“死吧！”楚风怒吼，过掌宽的巨剑已劈开了那私兵的颅骨——伴随破帛般的裂响，剑刃利索地撕开了腥红与浆白。
　　……漫天血雾融入雨幕，刃口上还带着丝丝血沫的巨剑又顺势转折，朝另一个目标劈了过去。那私兵本能地竖剑格挡，一股灼热顺着长剑窜进他的手臂，脑海中最后的念头是：力量好强！
　　‘裂岩’震开长剑，将那家伙斜着劈成两片……电光火石之间，两具残缺的尸体缓缓倒下——刺眼的血液已经顺着雨水融进地面，泥浆立刻染成诡异的紫红。
　　“还有谁，也一起上吧！”楚风‘啪’地将染红的钢剑丢到泥水中，左手耷拉着，手掌间血淋淋一片；雷声阵阵，他苍白的脸上满是雨水与鲜血，漆黑双眸深不见底，竟然是说不出的妖异。
　　几个私兵手上的动作顿时滞住了……
　　“围住他。”中年骑士用略带焦虑的口吻命令，这语气与其说是指示，不如说是督促。同时，他的手按上了剑柄。
　　私兵们打了个寒战，眼神在自己人身上扫来扫去，手中的剑与矛在雨夜折射着微光。“不要怕，大伙儿一起上！抓住这臭****！”不知是谁高声嚷道。
　　“来啊？！”楚风吼道，嘴唇间咸咸的血腥使他战意高涨，一度失去理智。
　　两个私兵率先扑上，楚风手中巨剑一挥。“啊——！”两声惨叫，两只握剑的手飞上半空。而左右两翼的敌人却乘虚而入，楚风的手臂大腿上立时多了两条淌血的伤口。
　　“恩……”他咬着牙没出声，只是身子晃了一下。
　　苏伦耳边不时传来的金属交击声，似乎每下都敲在心头；楚风偶尔闷哼一声，又让她感到自己的心脏在抽搐。女伯爵挣扎着，吃力地曲起手臂够到胸口的位置，然后扯下那里的月夜孤狼徽章——她喘了口气，三根指头捏着徽章从中抽出一支钢针。
　　“小家伙，帮帮忙，抱歉了！”她贴着马背低声说道，手指已经捏着钢针狠狠地向马臀刺去。
　　战马吃痛长嘶，猛地从地面上蹦了起来。
　　“见鬼的畜生，没事乱叫什——”负责看守苏伦的私兵抱怨着转头，他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只见瞳仁中一对马蹄越来越大……
　　“啊——！”受惊的战马双蹄扬起，将那私兵踹了个脑浆迸裂，骨碌碌地滚进一旁的草丛中。
　　靠前的中年骑士在战马长嘶时就心生警觉，直觉地向一边靠去——这个举动救了他一命，发疯的战马擦着他的胸口窜了出去。
　　“楚风，这边！上来！”苏伦一口银牙紧咬马缰，死命地将脑袋扭向一边，控制着受惊的战马冲进了战圈。
　　楚风此时已多处受伤，他迷迷糊糊间听到苏伦的声音，几乎以为是错觉。但下意识地抬头，却恰好看到驮着女伯爵的战马撞开三个私兵朝自己冲了过来。
　　“唔……上来，唔！”苏伦咬着缰绳呜呜地喊道，急迫中带自然带上命令的语气。
　　“啊！怎么上来？”楚风一楞，同时用裂岩逼开靠过来的私兵。
　　但此时已不容他多想，在战马经过自己的一刹那，几乎是下意识地——楚风的左手准确地捞上了马鞍，撕裂般的疼痛刚从手心传到脑中，他已稳稳地趴在马背上。
　　“拦住他们……”中年骑士气急地喊道。这声音嗡嗡地回荡着，不一会儿就被远远地甩在了后边……
　　苏伦感到男子的体重压了上来，心头微微一荡，脸颊不禁有些发烫。浓烈的血腥味包裹着她，女伯爵又有些感动，轻声问道：“楚风，还好吗？”
　　当然，非常不好！背后插着两枝矢，楚风痛得直呲牙，但怕苏伦担心，硬是不敢叫出声来。
　　“还……还行！”他咬牙切齿地挤出两字，面色恍若白纸，也不知道是不是血快流完了；而他心中却是大感值得，如果流血能换来这样拥着美女伯爵，有机会一定要再试一次。
　　“理曼殿下和公主在一起……你知道的，那个地方。”接着他又低声说道。
　　“楚风，谢谢你。”
　　“不用，我起过誓！”
　　苏伦知道贝伦人很重誓言，心里却有些愧疚——楚风那个誓言几乎是她骗来的。不过楚风后来又单独向理曼立誓，这她可就不知道了。
　　黑夜中，女伯爵纤细的肩头若隐若现，湿漉漉地银发贴着腮鬓，却显得格外柔弱。楚风紧贴着她，身边萦绕着淡淡的幽香，他感受着怀中的娇柔，只觉得就是立时死了也心甘了。
　　“好一个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风liu……”他喃喃自语，脑袋轻轻靠在苏伦背上，迷迷糊糊地合上了眼睛。
　　※ ※ ※
　　楚风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许多东西，比如高耸入云的山脉，雪线下郁郁的森林，湖水甚至是湖畔的宫殿；山麓的原野，点缀着漂亮的四叶草，湛蓝的天空铺向远方天际，漂浮的白云仿佛轻纱。
　　索伦，塞纳瑞尔——他的脑海中莫明地浮现出这两个词。
　　他又看到许多景物。翠绿森林间嬉戏的小女孩，尖尖的耳朵，漂亮的紫色大眼睛，清澈有如深潭；空寂的回廊，镂花圆柱，庭院中的紫杉叶片片飞舞，悄然飘落……
　　梦渐渐变得纷乱起来，他好象体验了无数悲伤，喜悦，忧愁以及幸福。一张张面孔在自己眼前闪过，有些是他认识的，如苏伦，殿下，奥黛丝小公主……另一些却显得非常陌生。
　　梦境宛如记忆的回溯，时间好似过了一世之久。
　　楚风纷乱的思绪终于渐归平静，景物缓缓暗了下来，视野里变得漆黑一片。各种感觉也仿佛忽然回到他体内，身上的伤口却开始造反，阵阵灼痛疼得他直抽嘴角。而正在此时，耳边却传来一声稚嫩的轻呼。
　　“呀！”
　　“公主殿下，怎么了？”接下来的嗓音让楚风心头一颤，他下意识地皱皱眉。
　　“他……他刚才嘴角动了一下呢！快看，他又皱眉了！”
　　稚气的语言搞得楚风有些好笑。“小丫头，我还要吃了你呢——！”他忽然慵懒地说道，声音略有点哑。
　　说完才缓缓睁开眼睛，适应了外界的光线后，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某个可爱的小妮子——小脸蛋红润润的好似苹果，水汪汪的大眼睛如天空般湛蓝；漂亮蓬松的金发终于扎成马尾，不过鬓边仍留着两缕，卷卷地垂在小耳朵前，配着那嘟起的小嘴，倒是格外俏皮。
　　楚风的目光又向四周扫去。这儿是个山洞，或者也说不上，仅仅是峭壁凹进去的一片儿；洞口有蒿草自然的掩盖着，再外面还有好几层灌木，是个非常隐蔽的所在。
　　奥黛丝瞪大眼睛，露出好奇宝宝的表情。“吃了我？奥黛丝明白了！楚风骑士你一定听说过食人族的传说？”她大感有趣。“给我讲下食人族的故事好不好嘛！”小公主摇着楚风的胳膊，又怕碰痛他的伤口，动作轻轻的。
　　“没兴趣！”
　　“你——”
　　楚风懒得理她，因为他已经看到了苏伦——女伯爵面色中写满了疲惫，但眉目间仍带着温柔的笑意。
　　“嘘，你们俩小声点。”苏伦支起一根指头作了个禁声得动作。“我们被困住了，外面到处都是卢卡的骑士和私兵。还有一些打着黄色旗帜的，肯廷家族的人，卢卡忠实的盟友！”
　　“现在他们的人手充足，把这附近围上两层也没问题；幽灵和卡赛也仍没有联系上，现在只有希望神保佑他们……”
　　楚风昨晚就隐隐猜到这附近已陷入重围，却没预料到实际情况比想象还要严重。“理曼呢——嘶！”他扭了扭脖子，又是一阵剧痛。
　　“别动。”苏伦神色间流露出几缕忧虑。“殿下他从昨天晚上就开始低烧，一直到现在还没醒。”
　　雪上加霜！楚风在心中无奈地耸了耸肩。
　　“现在怎么办？”他问。
　　“我们本来的路线是东出斑雾山口，但现在卢卡的骑士在那里布下重兵，显然是想逼迫我们倒回断戟溪，走戴文山道。”
　　“你是说，他们在断戟溪或者那个什么山道设下埋伏了？”
　　“没错，其实刚才你昏迷的时候我就考虑过了，如今唯一的希望是向北突围……进入灰色山脉，或许能到达比米尼亚平原西端，再从那里去卡诺度大公国。”苏伦又有些骄傲地补了一句：“那是我父亲的领地。”
　　楚风点点头。“我听你的。”
　　“楚风，但是向北要进入灰色山脉，你明白吗？”苏伦怕他没听清，又补充一遍。
　　“有什么特殊意义吗？好吧，灰色山脉或许是危险一些，但你不是说过吗……这里是我们唯一的希望。”楚风忽然微微一笑：“不过，不管是断戟溪还是灰色山脉，伯爵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呵呵，我们的‘小美人’原来嘴这么甜哦！”苏伦扑哧一笑，神色间的忧虑淡了不少。
　　楚风大窘，心里暗暗把昨晚那些有眼无珠的家伙诅咒了个体无完肤。奥黛丝则眨巴着大眼睛好奇地望着他们两个，不明白这个野人哥哥和纳恩伯爵在打什么哑谜。
　　“伯爵姐姐，你们在说什么？”小公主问。
　　苏伦笑着摸了摸她的小脑瓜，没有回答；而心中却暗暗叹气，她明白楚风并不知道灰色山脉的可怕——这绵延千里的山脉，却又是横断整个比米尼亚平原以及灰烬之野的禁区，在乡间酒馆中流传的无数传说里，至少有一半是用来描述隐藏在这里的邪恶生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