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二）

　　见张世杰吐血倒地，亲卫们急忙上前抬起他先找到一处平坦的地方将张世杰放平后抚胸顺气，等左相陈宜中赶到张世杰面前时两人对视无言都是悔恨万分。稍稍平复了胸口的郁闷和悲痛，张世杰看着陈宜中不禁老泪纵横的痛骂起自己来。
　　“都怪我贪心啊，只顾着那些黄白之物竟然没有看顾好皇上，若是皇上真遭了元贼毒手，本官还有何面目去再见太后、再见朝廷文武百官啊。皇上，臣罪该万死啊！”听完张世杰的自责，陈宜中也是满脸惭愧悔恨之意。
　　悔恨之际，张世杰强撑着身体命亲卫们去把军中诸位将领们全都唤来，不管怎么样，只要还没有亲眼看到皇上遇难，多少总还是有一丝希望。张世杰已经下定了决心，全军出击与元军拼死一搏，无论如何也要找到赵昰的下落。
　　在这位一生忠诚于大宋的老臣眼里，赵昰就是大宋的象征和希望所在，哪怕是牺牲再多的人他也愿意换来赵昰的平安。
　　眼看着太傅已经有些陷入疯魔之中了，左相陈宜中急的不住的安慰劝阻，让他切不可在不明敌情的时候将这数万新军葬送敌手。可是不管陈宜中怎么劝，这时候的张世杰却是什么都听不进去，只是面色铁青的等着军中诸将的到来。
　　等方兴、周义、佟阳、韩猛四位军中大将飞快的跑到他面前后，张世杰手指着市舶司的大门对他们厉声下令：“尔等听命，即刻率军出击，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一定要击退元贼找到皇上下落。找不到皇上，你们谁都不用回来了！”
　　下完了命令，张世杰口中再次有鲜血渗出，眼看着若是再不找大夫诊治，只怕不等找到皇上，太傅大人就要先归天了。情急之中的亲军指挥使韩进只得上前，和几名亲卫一道强行抬着已经陷入半昏迷半疯魔状态的张世杰向龙船奔去，如今码头上只有两位刚从泉州征召而来的大夫，现在都在龙舟上暂时安置。
　　张世杰被韩进抬回龙舟找大夫救治，左相陈宜中又一次被迫成为了当前战局下的最高领导者。虽然陈宜中制止了四位大将们全军出击的准备，可是想到皇上的安危，以及不久前泉州之战时自己的错误决策，陈宜中此刻也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硬着头皮让几位大将们先行出兵试探攻击一下外面的元军了。
　　因为皇帝失踪自己的罪责最重，明知道以步对骑去主动进攻，本就是最为凶险、毫无成算之事。可愧疚之下方兴仍是主动的承担了率军出击的军令。带着自己麾下一万新军冲出市舶司大门后，稍稍整理了一下阵形，方兴一马当先的朝着元军骑兵冲了过去。
　　方兴率军冲锋之际，突然赶到泉州的元军骑兵统领，大元朝江南西路宣慰使李桓的亲信大将拓拨寒有些意外的看着这些兵甲残缺的步卒，奇怪的对自己身边的亲信们笑着问道：“宋人的脑子进水了吗？一万破烂不堪的步卒不据险死守，居然敢对着咱们三千骑兵发起冲锋，他们是来送死的吗？”
　　在一众党项骑兵将领们的哄堂大笑声中，拓拨寒面色一沉声音阴冷的命令道：“全军出动，先以骑射吊着那些南蛮步卒，等他们跑不动想回去时，再让他们尝尝咱们党项勇士的马刀利不利。”
　　方兴在冲锋到半途的时候心已经沉了下去。
　　看着那些元军骑兵们不仅没有正面迎战，反而是一个个娴熟的仅用双腿驾驭着战马缓缓后退，空着的双手上一张张骑兵专用的角弓搭上狼牙箭不慌不忙的对准了冲来的宋军兵将。许多不明所以的新军步卒们还以为是元军被己方的攻势吓退了，有些头脑简单的汉子们甚至还开始兴奋的欢呼起来，可是方兴和军中老卒们知道，这次是真的遇到天大的麻烦了。
　　只有最精锐的骑兵才能在仅用双腿控马的情况下还不影响双手操控兵器、弓箭，从这些元军骑兵们缓缓后退时那种从容悠闲的样子和行进中每个骑兵之间恰到好处的距离，经验丰富的老卒一看就知道这些都是最为精锐的轻骑独有的特征。
　　重骑宜聚，轻骑宜散，轻骑最厉害之处不在于攻坚破阵，而是在于袭扰和追击。
　　对手若是紧追不舍，精锐的轻骑兵们会用手中的骑弓将如雨的利箭倾泻到对手的头上，而一旦看到对手后退，那么这些轻骑马上就会像凶狠的狼群一样纵马追击，用锋利的马刀去肆意收割鲜血和生命。
　　面对这样的对手，追不上只能挨打，步卒又跑不过轻骑兵的速度，到撤退的时候想逃都逃不掉，精锐的轻骑向来是步卒最大的天敌。
　　心中左右为难之际，想到太傅急怒攻心吐血倒地的身影，想到年少的皇上如今下落不明生死未知，方兴也只能暗暗在心底对自己麾下的新军步卒们说道“对不住了兄弟们，这次咱们不能退，为了皇上、为了大宋，咱们就拼一次吧。”
　　方兴在明知不敌元军的情况下仍然坚持进攻，心中的打算是用新军兵卒的生命吸引元军轻骑的注意力。等市舶司外新军步卒暂时缠住元军轻骑兵，如果皇上还在市舶司附近，江国栋机灵点的话一定会趁机带着皇帝冲回市舶司内。
　　只可惜方兴不知道，他的努力注定不会有什么效果，因为江国栋现在已经远在数十里外泉州与莆田的官道上，正和御龙直的侍卫们一道护着赵昰一路飞奔，在他们身后一千精锐的元军轻骑正紧追不舍。
　　赵昰在刚出市舶司大门时还算是老实，只是由江国栋带着他在马上感受一番。可是等跑了几圈后，赵昰自己觉得已经适应了马上颠簸之后，开始再三要求独自骑乘练习骑术。
　　拗不过赵昰的坚持，江国栋也只得翻身下马让赵昰一个人安坐马背。不过为了赵昰的安全，江国栋一直手攥着马缰不松手拉着骏马缓缓前行，而凑热闹跟来的刘正华也时刻跟在赵昰的马后。
　　这样转了几圈后，赵昰虽然不尽兴，不过知道江国栋也不可能再退让了，而且自己的骑术也确实没到可以独自策马狂奔的地步，赵昰也就顺势在江国栋的再三请求下准备回程了。
　　可是有时候世上的事总是会有些出人意料的巧合，赵昰就很不幸的遇上了一次。一只从天空飞过的飞鸟，在从赵昰的头顶飞过时正好拉了一料鸟屎，准确的从天空落下砸在了赵昰的额头上。
　　“祸从天降”之下，赵昰本能的抬手去擦拭额头上的异物，却忘了自己是坐在高高的马背上。一时重心不稳后手忙脚乱的四下乱抓，却是抓住了马颈上长长的马鬃。
　　这一下，可就惹出了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