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无根亦可生

　　　　紫姮郁沉的眸光紧盯着刑台上，直到在舜璟倒下的那一刻，那张冰冷的面庞终款款无声地滑落两串眼泪……
　　　　“舜璟，抽筋断骨的痛苦还不够折磨吗！你竟还念念不忘那个卑贱小仙！呵、你想记住她生生世世，我偏要你们二人永诀无期！”
　　　　紫姮恼怒不甘地冲着刑台上遍体鳞伤的舜璟举起七尺摧月鞭……
　　　　“神君！”
　　　　我惊恐颤栗地扑上前去挡在舜璟身前。
　　　　可是，摧月长鞭无形掠过我，径直鞭落在舜璟虚弱的身子上。
　　　　“啊、”
　　　　伴随一声压抑至深的痛苦闷哼，舜璟体内盘踞交错的情根被紫姮挥鞭斩断拔除，从此丧尽七情六欲。
　　　　舜璟毫无知觉地躺在刑台上，我泪崩满面，心痛极尽窒息。
　　　　明知道自己无法触碰到舜璟，却仍旧徒劳不死心地拼命伸出手臂，想要紧紧拥抱他——
　　　　“不可以……舜璟，你说过，哪怕三万万须臾，你也不会忘记菀菀的……”
　　　　我拼命扒拉着舜璟冰凉的胸口，哭到筋疲力尽，天昏地暗。
　　　　…………
　　　　一段清脆悦耳的竹笛吹奏声响起，遥远天际莫名出现红彤彤的曙光，映衬着整座玉砌的神殿。
　　　　霎时间，照得我有些睁不开眼。
　　　　待再睁眼时，我惊惶发现，恢宏冰冷的上古神殿不见了，染血殆尽的无情刑台也不见了……
　　　　“舜璟神君！舜璟！”
　　　　我疼软无力地撑着身子，想要下榻找人。
　　　　一袭蓝袍暗影站在榻边，展臂拦住我的去路。
　　　　我诧异地抬起头，看到一个金铜面具遮脸的男子。
　　　　“你是……”
　　　　我由头至脚地细细打量眼前男子，这体型和衣服，分明是……“洛不凡！”
　　　　“你戴面具做什么？”我疑惑追问。
　　　　洛不凡不多言语，兀自摊开掌心伸到我眼前。
　　　　我低头一细看，他的手心里有粒珊瑚色的丹丸。
　　　　我微微愠怒蹙眉：“又想让我服毒药？”
　　　　奇怪的是，向来嫌我碍眼，想要除我后快的洛不凡，此刻并未动怒。
　　　　他反倒十分平静：“你误会了。这不是毒药，是玄天毒丹的解药。”
　　　　我不由得质疑：“解药？你怎么会好心给我解药？恐怕又是你盘算的哪门子诡计吧？”
　　　　洛不凡坦荡道：“我这人做事向来爱憎分明，既然你为了舜璟上仙，从九重天上的上古神殿而来，非妖非孽，我以后自然不再为难你。”
　　　　“你、你怎么会知道我的来历缘由？”我惊看着洛不凡。
　　　　洛不凡解释：“始元鸿虚镜乃上古神器，不仅可造幻境，亦可重现神界往事。”
　　　　“原来如此。”我启唇喃喃。
　　　　“如果我想取你性命，就不会将你从始元鸿虚镜里放出来，留在我玄天门住下。所以，这粒解药，你安心服下吧。”
　　　　洛不凡再次向我伸出手来。
　　　　我看一眼洛不凡，再看一眼他手心的解药。
　　　　他说的没错，他要取我性命易如反掌，何必多此一举来骗我。
　　　　思虑至此，我不再怀疑，接过丹丸仰首服下。
　　　　“多谢洛少主不计前嫌。只是、”
　　　　我探出视线，在房间内四下打量，终于忍不住疑虑追问：“……舜璟上仙呢？他在哪里？”
　　　　洛不凡顺口答复：“……他见你安然无恙，便返回云雪之巅了。”
　　　　“什么！他怎么可以走呢？我还有好多话没来得及对他讲，我……”
　　　　想到这，我慌慌蹭站起身，便要往门外追去。
　　　　洛不凡在我身后平静言语劝说：“难道你忘了？始元鸿虚镜中，舜璟上仙的情种已被司刑上神斩根除尽，如今你就算站在他面前，也与众生无异。更何况，如今的你，身份乃是万妖之后，舜璟上仙与你是云泥之别。所以，他出于前缘救你，却实在不愿与你再生瓜葛。”
　　　　洛不凡的一席话击得我怔怔后退，绵软跌坐回榻上，眸底哀凉道——
　　　　“我还以为，追随舜璟来到红尘，便能与他厮守一生。想不到，隔了一世，我与他已经回不去了……”
　　　　洛不凡沉朗一笑：“这倒未必。”
　　　　“这话什么意思？”我不解地望向洛不凡。
　　　　洛不凡沉稳道：“世人皆知，凡间花草无根不能存活。但情种并非寻常物，它无根亦可再生。”
　　　　“什么叫无根亦可再生？”我吃惊追问。
　　　　洛不凡耐性解释：“哪怕情根除尽，一旦心中有情，就会重新落种生根。所以，只要舜璟再次爱上你，他的情根就会重新生长出来。”
　　　　“可是、”
　　　　我语气顿了顿，略微有些黯然：“没有情根的舜璟，又怎么可能爱上我呢。”
　　　　“这、”
　　　　洛不凡陷入尴尬神色——
　　　　“关于舜璟上仙如何才会爱上你这个问题，我倒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你。倒不如你自己回想回想，当初的他是如何爱上你的。”
　　　　“……我不知道……”
　　　　想来，我不过是天山池畔一株平平凡凡的白菀花，舜璟神君因缘际会地将我带回神殿。而我整日里，不知勤修苦练，只会偷懒贪睡……
　　　　我小声嗫嚅，脑海努力搜索着问题的答案，却发现一片空白。
　　　　这时，一个玄天门徒脸色匆慌地急跑进房间里来——
　　　　“少主！我看守这小东西的时候，这这这、这小东西居然咬我一口！差点让她跑掉！我好不容易抓住她了！求少主处置！”
　　　　我望向来者，只见他的手中紧捏着一个憋红脸的小人儿。
　　　　“小灵芝！”
　　　　我慌忙上前掰开门徒的手指，将小灵芝抢过来。
　　　　小灵芝躺在我手心里，迷迷糊糊地摇晃着小脑袋：“姐姐，我头好晕……”
　　　　说完，小灵芝就倒在我掌心里一动不动。
　　　　“小灵芝！你怎么了！醒醒啊！你别吓姐姐！”
　　　　我不停拨弄着小灵芝的身子，可是小灵芝抖了抖小手，翻个身子，继续一动不动。
　　　　洛不凡斜瞟一眼小灵芝后，告诉道：“不必着急忙慌的，她只是困累睡着了。”
　　　　“哦。”我松口气，稍稍放下心来。
　　　　“你先好好休息吧。过几日，我再帮你约舜璟上仙前来，刚好我也有事要找他。”
　　　　我忍不住欣喜地望向洛不凡，心里却腾地感觉哪里怪怪的。
　　　　“洛少主，你为什么如此费尽心力地帮我？”
　　　　洛不凡利落回绝：“想帮就帮，没有理由。你好好休息吧，我不打扰你了。”
　　　　说完，洛不凡转身快步离开房间。
　　　　我自然猜不到洛不凡帮我的理由，眼下我什么也不想了，就等着来日再见舜璟吧。
　　　　房间里响起一阵阵香甜的鼾实呼噜声。
　　　　我低头一看，原来是小灵芝睡得鼻子都冒出泡来了。
　　　　我忍俊不禁地将小灵芝搁到榻上，想让她好好舒服地躺下。
　　　　可哪知，我刚轻轻放下小灵芝，她便一惊一乍地从榻上直着身子蹦起来了——
　　　　“姐姐！你等着！我去找人来救你！”
　　　　我赶紧捧起小灵芝，将她捧在手心里，温柔劝慰道：“是做噩梦了吗？小灵芝，姐姐没事了，谢谢你！”
　　　　小灵芝晶晶亮的黑眼珠子瞅了瞅我后，柔软可爱地耷拉下身子，又继续安稳躺回我手心里，迷糊道——
　　　　“姐姐没事就好。噢，对了！姐姐，我突然想起你交代我的一件事！”
　　　　我茫然看着小灵芝：“什么事？”
　　　　“姐姐，你昏倒前让我追上念儿哥哥，让我告诉他别乱跑。可是，后来一群玄天门的人冲上来围住你，我当时偷偷躲起来，后来又急着赶去云雪之巅找舜璟上仙帮忙。所以，你的交代我都忘了……”
　　　　听小灵芝说完，我一拍脑门，觉得自己真是差劲！
　　　　“我怎么差点把念儿给搞忘了呢？”
　　　　想起那天自己对念儿，出言过厉——
　　　　“不知道念儿这孩子，有没有乖乖听话到荒戟山去落脚……”
　　　　想到这，我实在不放心！
　　　　“小灵芝，我要去荒戟找念儿。你是留在这里休息，还是和我一道去？”
　　　　小灵芝死死抱住我手指，瘪嘴道：“万一我一个人留在这里！玄天门的人把我炖来吃了怎么办！好可怕！我还是和姐姐一块儿去吧！”
　　　　“好吧。”
　　　　我忙不迭地带上小灵芝，暂且离开玄天门，返回荒戟寻找念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