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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伤离”

小说:歌中仙 作者:秦退 更新时间:2018-02-25 07: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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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小伤离
  一泗天下,大须弥山之南,南瞻部洲。
  月见大陆。
  万里丹江的一条支流如一条玉带,绕着小村东侧缓缓流过。
  河名浑河,就像这片大陆上所有的河流一样普通,小村也如大陆上很多的村庄一样,荒僻、闭塞,贫穷。
  如果是夏天,暑伏时节,村里的大大小小的孩子们就会被酷热驱赶,一个个噗通噗通跳进浑河里,或是用手掌击打起水花互相泼溅着嬉闹,或是在凉爽的河水里畅游。
  但这些孩子里,从来没有他的身影。
  因为他要忙着给自家那几亩薄田除草。
  雨季来临的时候,大陆上洪水泛滥,浑河也不例外,每当这个时候,上游村庄里沿河的一些人家就不免要流离失所了,他们的一些家当,同时也就随着汹涌的浑河水被带到了小村的区域。
  这样的时候,村里的大人孩子们就都会涌向河边,水性好的直接跳进河里,孩子妇女们则纷纷撑起船,开始打捞那些上游人家被洪水夺走的家什物品。
  但这其中,绝对没有他。
  不要说这些洪水带来的家什旧物,即使不久前一位随同僚一同外出游猎的州府官员,因为喝多酒迷失了路径,稀里糊涂骑着村里人原本只能在传说中听到、然后展开想象力使劲儿幻象的飞马碰巧从村外经过,村里人前推后拥着跑去看稀奇,他都没有参与。
  那之后,看到过飞马、以及遥遥对着飞马上醉醺醺的州里官员鞠躬行礼,都被小村里的人们当成了一种荣耀,不厌其烦地对临近村庄的人吹嘘。虽然那名州官即使没有喝醉,也懒得用正眼对他们这些草民看上哪怕半眼。
  他不愿意去拿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贪不义之物,因为爹说过,咱们虽然是穷人,但穷人也要有骨气。
  也因为爹说的骨气,所以他也不去看飞马,更不去羡慕骑在飞马上的官员。
  村里有很多和他同龄的小孩子,而且孩子们彼此成为玩伴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比如,在玩游戏时人手不够了,这时恰好不远处就有个小孩在,孩子们就会冲他喊:
  哎——那小孩,你玩不玩XX?
  对方如果对这游戏感兴趣,立刻就会“呼呼”的跑过来:
  玩!
  就是这么简单。
  但这些孩子里从来没有他。
  他要去山上给家里打柴,要给家里唯一的一头奶羊割草。
  奶羊吃饱了鲜嫩的草,才有奶,羊奶要给常年卧病的娘喝。
  在乡下,村里的孩子们最常玩的一种游戏叫“摔泥娃娃”。
  小孩们把粘性很强的那种黄土用水和成泥,之后再把黄泥捏成好像一只碗的形状,这就可以开始游戏了。
  游戏的规则是,孩子们把这只捏好的黄泥碗托在手上,然后碗口朝下,用力将它摔在地上。技术好的话,黄泥碗里会发出“咕咚”一声闷响,碗底会随之破开一个洞。
  这样一来,别的小孩就要用自己手里的黄泥来给这个破了底的黄泥碗把洞补好。碗底破的洞越大,用来补洞的黄泥自然就越多。而这块用来补洞的黄泥,就算是摔破泥娃娃的孩子赢来的。
  为了能赢得摔泥娃娃的游戏,小孩们总是得先物色上好的黄土,每发现一片好的黄土,就会有小孩拿着树枝在地上划一个圈,把这片黄土给圈起来,同时郑重地向其他孩子宣告:这是我的黄土了,谁都不许动!
  别的孩子就真的不再去动。
  当然也会有例外,有时就会有比较霸道的孩子,偏偏就要去别人划了圈的地方挖黄土出来,这时候就会发生一场小小的战争。
  在这样的战争里,孩子们最强大的盟友通常就是:
  你等着,我回家找我哥来!
  他也有个哥哥。
  哥哥在乡里的公学里读书,学文做赋,也学习种种修炼法门。大陆上诸国并立,常年彼此征伐不断,国家自然也就急需文韬武略兼备的人才,而对于平民百姓,当然也就把读书、修炼视为是出人头地的唯一路径。
  哥哥读的是公学,不需要什么学费,但乡里距离小村的路程不近,因而要在公学里住宿,食宿总是需要费用的。
  所以,当其他小孩子们在玩“摔你娃娃”的游戏时,他则在挥舞着小䦆头,在山里刨草药。
  一直到太阳快落山时,他瞅着眼前被自己分成了几个小堆的药材,自言自语地说着:“这一堆可以给家里换来一个月的盐巴了;这一堆够给娘抓这几天的药了;这一堆给爹买烟叶子;这一堆给哥哥换两双新鞋子。”
  这样自言自语着,他的脸上就露出了满意的笑意。
  他对自己这一天辛苦所得来的收获很满意,可是这份收获里,他却唯独没有给自己留什么。
  眼下才刚刚满十三岁的他,是一个看一眼就让人怜惜让人心疼甚而心疼到心伤的孩子。
  就像他的姓。
  他姓伤,名字叫:离。
  小小的他已经算是家里的顶梁支柱,但毕竟毕竟他还小,没有去想过,为什么爹爹和娘会为自己取这样一个名字,名字里为什么充满了痛?
  因为怜惜,村里的大人们常常会偷偷塞给他一点好吃的,有时是一个白馒头,有时是两个煮鸡蛋。
  他不能接受。这些叔伯婶子们的好心他记在心里,而在这贫穷的小村里,白馒头、煮鸡蛋无论在谁家,都是很稀罕的东西。
  当然,村长和村里的几个财东家不算在内。
  白馒头和煮鸡蛋他都不肯接,看着他快步跑开的身影,大人们不免嗔怪:“这孩子咋这么犟?”叹息一声,心里却对他更加痛惜。
  村里有位老刘爷,是个独眼,年岁很长,但身形矍铄,只是没有子嗣,和老伴守着南山根的几亩田过活。
  村长家里的李管家也是个独眼。
  李管家不只给村长管家,村里大大小小的事他每天也都要用他的独眼扫描一遍,以便随时向村长做汇报。他和村长家那条面目狰狞的土狗一样,紧紧跟在村长身后,就好像是村长的两条影子。
  若干年前,老刘爷和老伴才来到河西村的时候,李管家的独眼就曾经细细扫描过他。
  独眼看独眼,怎么看怎么不顺眼,虽说老刘爷自称是和老伴逃荒来到这里的,但李独眼却全心全意地认定这个刘独眼来路不正,不是个好东西,虽然他根本拿不出有力的证据。
  因为一切只是李管家的主观臆断,所以村长对他的话也根本没有理会。
  村长家的土狗是咬人的,但偶尔也会乱叫,村长对李管家也是这样看。
  谁也没想到的是,半年后的一天,村里忽然来了一只电眼雕,电眼雕在小村上空盘旋了几圈后,发出了一声穿越空天的唳鸣,随后就有几个军卒来到了村里,军卒直奔老刘爷家,把老刘爷绑走了。
  据说老刘爷是十年前王国一场对外战争里的逃兵。
  逃兵一旦被军队捉回去,自然就不会再活着回来了。
  老刘爷的老伴忧伤度日,家里的田也荒废了。
  那时伤离的爹还没有残废,因为和老刘爷家比邻而居,平日相处得不错,就主动帮助老刘爷打理田地。
  大家都以为老刘爷必定是要被砍了的,哪料想,老刘爷命大,本来已经被军法司定了秋后问斩,偏偏老皇帝驾崩,新帝登基,大赦天下,让他捡了一条命回来。
  重生之后的老刘爷也就没必要再隐瞒行藏,他告诉伤离的爹,他原本是军队里执掌文书的小军官,在那场由王国挑起,最终却以王国割地求和收场的战争里,敌国的大军把他们的军队冲散了,他在乱军中被流箭射中了右眼,是倒地装死才躲过一劫。
  敌国军队的强大,让他失去了对那场战争的信心。他潜回故乡,但不敢继续留在故乡,于是带着老伴儿远走穷荒,来到了群山之中的河西村。
  两家本来相处的就不错,加上伤离爹连日来的照顾,两家交谊就更深了。
  老刘爷原本在军中司掌文书,字写的好,文采也好,伤离的哥哥就是因为得到老刘爷悉心的教导,最后才能以笔试第一的成绩顺利考进乡里的公学。
  村里的孩子都喜欢老刘爷,常常围在他身边,“老刘爷,老刘爷”的叫的可甜了,这不仅仅是因为老刘爷年纪长、辈分高,主要是老刘爷家里有棵巨大的琉璃果子树。
  琉璃果子晶莹剔透,酸酸甜甜,很得孩子们喜爱。
  但最饱满的果子哪个孩子也得不到,因为那是老刘爷给伤离留着的。
  傍晚时分,各家炊烟开始升起的时候,老刘爷就用手帕包好了几个最甜的琉璃果,在院门外等着上山去看柴的伤离回来。
  伤离却没有回来。
  伤离正在村东的河滩,面对着几个村里私塾孩子的攻击。
  从前村里是没有私塾的。
  据说那是伤离的爹娘流落到河西刚刚不久,村里来了一个落魄文士模样的汉子。
  这汉子从不和村里人交往,自然也就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他孤身一个人,在村东的破庙里。
  庙前一棵参天大树,如伞盖般笼着破庙山门的天王殿,有了这棵大树的庇荫,就算破庙年久失修,殿瓦残缺,殿里的弥勒佛和四大天王也不会遭受日晒雨淋。
  村里人对看上去有点文化的人有着天然的敬畏,但这汉子毕竟来历不明,而且即使有点文化,也终究不过是一副落魄形状,所以村里的保长当然要担负起自己的责任,当然就要理直气壮的去查问一番。
  没人知道保长查问出了什么,事后有人问起,保长也就是那一句:“一个破落子弟,逃荒来到咱们这的。”
  但据村里人说,那天有人看到,保长大摇大摆进了破庙,最后却是倒退着出来的,举止看上去很是恭敬。
  于是大家就怀疑起保长的话,开始对落魄文士的来历各种猜测。
  猜测终归是没有依据的。
  直到有一天,一个淘气孩子爬上庙前的大树掏鸟窝,失足跌落,眼看就要摔在地上跌成肉饼的时候,有人看到破庙里忽然有人影一闪。
  只是一闪而已,瞬即不见。
  看到的人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可那跌落的孩子却好好的站在了庙门前,大树下。
  孩子已经吓得魂不附体,被人问起的时候,起初只是直愣愣的说不出话,老半天之后,才支支唔唔的说:“好像刚才有个人接住了我,然后把我放在地上的。”
  这事传开后,村里的人们都说是庙里的菩萨显灵。
  但村长不这么认为。
  破庙里的菩萨似乎从没显过灵,否则破庙也就不会这么破了。
  庙里的菩萨不显灵,庙里却有个落魄文士。
  村长备了礼物,带着独眼管家、叫了保长,来到了破庙。
  落魄文士其时正在铺了稻草的破木床上瞌睡,一见来了好几个衣衫光鲜的访客,当下就瞪了保长一眼。
  保长脖子一缩,忙打躬作揖:“您可别见怪,我可是什么都没往外说过。”
  此时此刻,这句“什么都没往外说过”,恰恰等于漏了无尽天机。
  保长这句话,让村长也不仅瞪了他一眼,这一眼自然意味深长。
  保长左右都不是,只得目不斜视,兀自眼观鼻、鼻观口去了。
  有访客登门,落魄文士也并不肯起身。
  村长恭恭敬敬抱拳上前,接下来无非就是客气寒暄,什么“先生来到敝处,敝处多有怠慢,还请先生多多包涵”之类的言语。
  落魄文士全不领情:“这床我睡着很好,没觉着怠慢,你也不用要我包涵什么!”
  村长并不以为忤,让独眼管家将礼物奉上,并极力表现出很有文化的语气,说道:“鄙村得先生大驾光降,不胜荣幸,荒村下里,别无长物,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望先生笑纳。”
  落魄文士眼皮也没抬一下,冷冷说道:“既然你自己也知道是区区薄礼,那就拿回去吧!”
  村长一向红光满面的脸,不由涨成了紫色。
  即使这样,当独眼管家眼见主子受辱,正想表现一下他的忠诚和勇敢,要上前斥骂落魄文士不识抬举时,村长还是狠狠瞪他一眼,制止了他。
  事情到了这一步,村长没办法继续呆在破庙里了,他眼睛一瞟,才发现保长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已经溜了,这让他恨的牙直痒,前一刻还在假装文雅的他,此时却在心里大骂:“他娘的,保长这个瘪犊子!”
  但离开破庙后,村长并没有急于去找“瘪独子”保长,而是打发人去把村里的几个财东找到了自己家里。
  “我断定那文士是个人物!”村长慢悠悠嘬着烟杆,把得救的那个从大树上失足跌落的孩子的事、以及在破庙里保长古怪的表现当作自己的判断依据说了出来。
  “这么看来,那文士倒还真像是个人物!”
  “保长莫不是早就知道些那文士的来历?大伙儿把保长叫来问问不就明白了?”
  即个财东七嘴八舌。
  “不用找保长,”村长把烟杆在桌上敲敲,磕掉烟灰:
  “那个老滑头,愿意说他早就说了!”
  “那咱们大伙儿怎么办?”
  “再去破庙,再去拜,咱们一起去!”村长说得斩钉截铁:
  “乡上公学里那些个先生们,文的先不说了,就说武的,我看比起咱破庙上这尊‘菩萨’,都差的远了,咱们要是能把这尊‘菩萨’请动了,给咱家的孩子做个先生,你们说说......?”
  几个财东立刻领会了村长的深谋远虑,立刻群情踊跃起来。
  于是一帮子人,带着堆成小山的礼物,再次进了破庙。
  此时的落魄文士正坐在檐下喝酒。他手里的酒葫芦就是普通的酒葫芦,可葫芦里的酒却飘得满院醇香。
  这荒僻野村,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如此佳酿。
  美酒让文士心情愉悦,去而复返的村长却让他的愉悦打了折扣。
  但终究是心情不错,所以这次他没有过于让村长难堪:“你们来找我,究竟想从我这里得到些什么?”
  村长一躬到地:“我知道先生不是等闲人,我们一则是来感谢先生那天救了那个孩子;一则是想斗胆请求先生坐馆,教导我们几家的愚顽子弟,恳请先生应允!”
  几家财东也赶忙施礼:“恳请先生应允!”
  “哈哈,”落魄文士明白了,他抬头望着天,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后,终于收回目光,看着眼前的几个人说道:
  “也好,坐个馆,教几个娃娃,终究胜过尽日无所事事——不过,既然请我坐馆,我倒有个要求......”
  村长听得落魄文士口风松动,心里大喜,忙说道:“银钱用度等方面,我们绝不敢怠慢!”
  落魄文士皱了下眉,挥手打断村长:“我的要求是,既然要教,就让全村的孩子都来,我喜欢热闹!”
  村长和几个财东互相看了一眼,各自心里都想:我们几家出银子请先生,为何却要让他人跟着沾光?再说,教的孩子多了,这先生就难免要分心,对我们自己孩子的教导难免就要有些荒疏......
  落魄文士看到了几人的迟疑:“你们不愿意,那就算了吧!”
  村长生怕惹恼文士,只好违心说道:“我们只是怕孩子多了操劳了先生——好,一切尽都依先生!”
  ......
  就这样,破庙经过重新修葺,成了村里的私塾。
  但落魄文士的姓字来历终究还是个谜。
  直到多年之后,已经成了老头子的保长才惊叹着说:“那日我进破庙去盘查他来历,他全没理会我,只对我出示了一块州府里的令牌,当时我就明白了,他真实身份定然不凡,可我做梦也没想到,他的来头竟然这么的大!”
  ......
  老刘爷拿着一包琉璃果在院门外等着伤离,却一直不见伤离的影子。因为伤离今天没有直接回家,他扛着打好的一捆柴,先是来到了村东浑河的一处僻静河滩上。
  村长和几家财东的孩子下了私塾,这时早已经在河滩上等着他了。
  伤离来到近前,村长的儿子王灼拍拍他的肩:“不错,这小子总是这么有信用!”
  几家财东的孩子七手八脚把埋在河滩边乱草丛里的一副他们平时在家里游戏时用的简易且破旧的皮铠甲扒出来,扔到了伤离面前。
  伤离默不做声,把背上的柴卸下来,然后捡起皮甲,穿在了身上。看他手脚娴熟,显然这皮甲他早已穿过不只一次两次了。
  伤离还在穿皮甲的时候,王灼和几家财东的孩子已经急不可耐地在活动他们的手脚了,此刻,王灼瞅着伤离,对其他孩子说道:“谁先来?”
  “我来,”鹿财东家的儿子鹿彪拉起一个架势,说道:
  “先生教的‘风字诀’我这些天又有了点新体会,你们几位哥儿给我掌掌眼!”
  他话说的谦虚,脸上却满是得意,显然是想着要在大家面前卖弄一番。
  “好,那就让你先来!”王灼说道。
  随着鹿彪拉起的架势,他身前三五尺方圆的河滩便起了一阵回旋涌动的风色,风色渐渐凝聚,凝聚于鹿彪的手掌,势头却陡然增大,仿佛他掌心里生出了一场风暴。
  鹿彪吐气开声,一掌推出。
  风暴所过,细沙激扬,几欲遮天蔽日。
  而风暴落处,“砰”地一声闷响,伤离跌跌撞撞连退六七步,整个人仰摔在地,口里发出一串剧烈的咳嗽之声。
  好半天,伤离终于爬了起来,满头满脸满身的细沙,看着狼狈之极。
  王灼却颇不满意:“连血都没吐一口,鹿彪,你这‘风字诀’还是不怎么样啊!”
  鹿彪脸色微微一红,无力地辩解道:“我刚才没发挥好。”
  “行了吧你,”王灼并不在意鹿彪的面子:
  “谁再来?”
  “我来!”方财东家的儿子方岳大步踏入场中。
  这小子壮的像座小山,自面向伤离的一刻起,他的身周就泛起一阵蒙蒙水雾,周遭十几尺内的天色似也随之朦胧起来,仿佛节令又回到仲夏,仿佛雨季重来。
  蒙蒙水雾里,几十点不知起于何处的水滴带着破空锐啸,直射伤离。
  “噗噗噗”,水滴击中皮甲。
  小小的水滴,却犹如带着穿石之力,震得伤离身形倒飞出去,重重跌落在三尺外的河滩上。
  王灼、方岳等立刻跑过去,围在了伤离身边。
  伤离只觉眼前一片昏黑,胸口更是闷涨难耐,好半天才缓上一口气来,又是好半天,才能踉跄着爬起来,重新站在河滩上。
  “看,还能站起来,”王灼冲方岳撇撇嘴:
  “你这‘水杀术’也不咋样!”
  原来他们围在伤离身边,并不是因为担心伤离是否受伤,只是急于要看到方岳刚才一击的成果。
  方岳一时气馁,瞅着伤离恨声道:“这小子还真抗揍!”
  “看来你们都不行,”王灼说道:
  “还是看我的吧!”
  他一面说着,一面缓缓退到七八步外。
  他退到第六步,身外涌起风色。
  又退一步,风色中开始有水雾氤氲。
  退到第八步,他收足站定,身外风雾却陡然激荡翻飞。
  然后,便有如晦风雨弥漫河滩。
  “‘风雨如晦’?”鹿彪、方岳等孩子一时惊得长大了嘴:
  “灼哥竟然已经到了能把‘风字诀’和‘水杀术’融汇贯通的程度?!”
  风雨如晦,天色如晦。
  急风骤雨笼罩下来,伤离不禁有些惊惶,但是他不可退,不能避。
  他与这几个孩子早有约定在先:如果他退了、避了,他们就不会付给他报酬。
  然而他不知道,如果他不避、不退,他很可能会死于这场风雨。
  他没有修炼过,他不懂。
  他眼前这几个孩子虽然跟着古庙里那不知名姓的先生修炼有年,但他们毕竟也没有过真正的实战经验,此刻出于互相的逞强好胜,所以极尽浑身解数全力出手,完全忘记了可能出现的后果。
  否则,即使是王灼这样一直都是满嘴狠话的骄横的孩子,也终究不敢随意伤人的。
  伤离不懂,所以不避。
  王灼忘了可能有的意外,所以全力出手。
  可是有人却懂。
  有人清晰的预见到了惨重的后果。
  落魄文士——私塾的先生感知到了河滩如晦的风雨、风雨里的杀机,立刻就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
  王灼这些孩子拿伤离做肉靶子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这些孩子之间发生的事,他早就知晓,只是如此刻他感知到的这样重的出手,这在之前是没有过的。
  他叹息一声:“伤不返啊伤不返,你可知道你的儿子在为你们夫妇做着什么?”
  伤不返就是伤离爹爹的名字。
  落魄文士的语气,就似乎与伤离的爹爹早就熟识一般。可在现实生活里,他们明明从没有过任何交往,甚至连一句话也没有说过。
  在落魄文士的叹息声里,庙前大树上一片因初秋的风而零落的叶子倏然飞去。
  原本轻飘飘的黄叶,忽然飞得比箭矢还要快、还要劲。
  叶子在空中飞过,空中霎时被撕出一道裂痕。
  王灼摧动“风雨如晦”,忽觉腰间被什么物事重重捣了一下,体内玄劲立时逸散。
  其时,他的“风雨如晦”刚至中途,由于他体内玄劲不济,顿时风止雨息。
  风散了,雨也变得稀稀落落,洒在河滩、落在伤离肩头。
  零散的雨滴在伤离头顶落下的同时,一片轻飘飘的黄叶也落在了王灼的身后。
  王灼本来正在意得志满,可不知怎么,他全力一击的“风雨如晦”竟忽然无法完成,意想不到的奇突变故让他呆住了。
  孩子们刚才的艳羡惊呼此刻都变成了幸灾乐祸:“灼哥,‘风雨如晦’可不是那么好练的啊!”
  “灼哥能做到把‘风字诀’和‘水杀术’融汇贯通,这就已经很了不起了!”说这话的是村长那独眼管家的儿子,李顺。李顺和他爹一样,随时随地准备着对主人家表现他的忠诚:
  “除了灼哥,咱们谁能做到?谁能?”
  这些孩子还真都做不到,只好不再做声。
  李顺拉起王灼的胳膊:“行了灼哥,大伙儿都试过手了,天也不早了,咱都回吧!”
  说着话,随手把几个铜币扔给伤离。
  然后拉着王灼和其他孩子一径走了,这些孩子,谁也没有再多看伤离一眼。
  伤离默默蹲在河滩,捡起河滩上的铜币,仔细收好,又脱了皮甲,并将皮甲在河岸的乱草丛里埋藏起来,这皮甲应该算是他赚钱的工具,下次还得要用。
  做这些事时,他感觉胸口被扯的一痛一痛,不禁拉开衣襟看了看。
  胸前已是一片淤青。
  但他没有太在意。
  他给那些孩子做肉靶子,受伤是常有的事。
  接下来伤离在河水里洗净头脸上的沙土,之后忍着胸前的扯痛,费力地把白天打好的那捆柴背起来,一路回家去了。
  家里有慈爱的娘,爹爹虽然很少说话,但常会爱怜的摸着伤离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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