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身份的悄然改变

　　玄鸟入城之后又飞了半天，除了宽敞的主干道，目光所及皆是拥挤楼阁，处处飞檐斗拱，刺人眼球。
　　也不知到了哪里，突然眼前一片开阔，入眼的是层层院落，座座府邸，高阁层楼顿时少了许多，让人不自觉地松了口气，大面积的平湖园林、亭台曲水镶嵌在不再高耸入云、趋于精美细致的雕栏玉砌之间。
　　虽然叶良还不明白，诺大的上京是如何寸土寸金，如此坦荡的建筑群是如何的挥霍土地，但他也预感到自己大约已经到了此行的终点站。
　　前方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他的内心满是期待，没有一丝对未知的恐惧，虽然一行五人之中，似乎只有领头的白袍赵无极一人看好他。
　　当然了，叶良的信心来源并不是他，而是那位辈分极高身份尊崇的老妪。
　　玄鸟降落在了一座占地极广的府邸深处的一条宽阔的甬道上。其他人潇洒跳下，叶良则是薅着玄鸟坚挺的赤羽慢慢爬了下来。
　　站定之后，恍惚觉得脚下触感有些失真，四下打量一番，这是一条东西走向的绵长甬道，背后是覆有黄琉璃的红墙，眼前是一方大开着的院门，可以看到里面那扇浮雕精致的影壁。
　　门首的司阍分出一人驾驭玄鸟离开，另有一人给他们带路。
　　绕过影壁，跨过内里的垂花门，顺着抄手游廊过一中庭，再几经波折的穿园过堂，来到了一间坐北朝南的正房前。
　　领路的那人躬身悄然退下，门前的铃下冲赵无极拱了拱手，然后做了个请的手势，显然早有吩咐。
　　只是后面除了叶良，另外四人都被拦下，这一小举措让他们感到惶惑不安。
　　叶良跟着赵无极进了屋子，只觉得入眼的装饰都很一般，跟先前所见的奢华殿宇差的远了。
　　这时，一位妙龄婢女推开东边遮光的窗子，放入些亮光进来，另有两人卷起厚重帷幕，叶良才算见到正主。
　　眼前这位侧卧在锦榻上、眉眼与老妪有几分相似的老人便是赵青云，赵府幕后的实际掌权者，同时，也是大骊的实权者。
　　赵是国姓不假，但是赵府祖上，却只是皇帝赐姓的家奴。
　　几代人努力运筹——期间数位触怒龙颜的先人血溅朝堂，赵家甚至一度到了抄家灭族的绝境边缘，好在每每此时，家族之中总有帅才将星应运而生，使得赵家这只小舟于风暴之中摇摇摆摆将倾未翻，过后竟奇迹般左右逢源，扶摇直上。
　　赵青云是他那一代的嫡系长子，典型的阴谋家，而赵家也正是在他的无所不用其极之下，达到了现在权倾朝野的巅峰时期。
　　现在民间盛传弘德大帝年轻有为，气魄恢宏，破开了武禁的先河，日后定然大有作为。
　　殊不知，自先帝崩殂以后，皇朝的实际决策权“顺理成章”地从皇宫转到了这里。
　　这一切早在六十年前赵青云害死妹妹的未婚夫李行远，那位李家的二代翘楚时，就已经注定了。
　　当时赵李两家独步朝野，一直很有默契的摩擦不断。这是皇帝乐见其成的结果。
　　所以李行远和赵卿雅的爱情无疑是场结局注定的悲剧，皇帝绝不会容忍两家结亲修好，两家也不敢僭越雷池。
　　阴险狡诈的赵青云借机设局，以亲妹妹为饵，逼着始终压自己一头的李行远明知前方是火坑却依然纵身跃下，落得个飞蛾扑火的惨淡下场。
　　自此李家同代之中无人可与赵青云抗衡，但后者一直隐而不发，退居幕后，从未在人前露过锋芒，连自以为皇城大小事无所不知的皇帝都没有太在意他。当时还是高祖皇帝当朝，等他驾崩，赵青云已到了知天命的年纪，近三十年内一直混迹朝堂，名声不显。到了先帝宣德登基以后，他才开始真正暗中运筹，一点一点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这些叶良哪里知道？
　　赵无极对侧躺的老人一字不差地复述了老妪的话，赵青云听了之后细细打量了叶良，又把他叫到跟前，亲昵地拉着叶良的手翻看掌纹，像个街边摆摊的老神棍。
　　最后，老人还笑眯眯地跟他这位便宜外甥套起了近乎，说什么只管放心住下，这里就是你的家，缺啥直接开口一类的。
　　叶良还不明白自己现在几乎一步登天，瞬间身价暴涨无数倍。
　　他也不知道眼前这位的通天手段，本着见生不露怯的原则跟老人聊的不亦乐乎，还开玩笑似的说自己不喜欢外面那四个家伙，能不能让他们消失啊。
　　老人呵呵一笑，随意挥了挥手，一旁赵家大总管赵二的螟蛉之子赵无极躬身退下。
　　后来，叶良才知道，那四个可怜虫是真的彻底消失了。
　　跟着一位漂亮婢女到了老人安排给自己的住所，看着眼前金碧辉煌跟皇宫似的寝殿，叶良不禁暗暗咋舌，自己猜的果然没错，老家伙是荣华富贵享受惯了，打算返璞归真，追求朴素，现在还只是住四合院，过阵子没准就要搬进茅屋里了。
　　叶良走后，老人重又召见了赵无极，细细盘问了此番前去的所见所闻，听完咂摸了好一会，才轻笑道：“姓吴的是个人物，可惜了。呵呵，我那骄矜孤傲的妹妹还是一如既往的调皮。不过，这回送了这么个大礼过来，总算表明她还没有彻底忘了这个家，暂时就不要再去招惹她了。”
　　深得赵青云喜爱的赵无极面有难色，似乎憋着什么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老人重重地咳嗽一声，吐了口痰在赵无极递来的痰盂里，接过金帛揩了揩嘴角，接着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她的想法我一清二楚，逼着我接受这个外人，后手先不提，单是现在就很膈应人。”
　　赵无极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小子只是不知您究竟打算如何安置他，只论辈分的话，他现在……”
　　庞大的赵府之中，仅赵青云下面各房嫡庶加起来就有几百人，这其中除了十几位花甲之年的老家伙，其他人都成了叶良的晚辈，大部分人还要管他叫爷爷。
　　“你甭操心这个，你就叫他少主。”
　　老奸巨猾的赵青云笑着说道，花白的眉毛胡子颤颤巍巍，似乎是被自己逗乐了，笑了好一会才接着道：“先别声张，送他去学院，只管有求必应，既然收了进来，就要不遗余力的培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