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表态

　　韩文虎是育英学府紫炎堂的二把手，为人仗义，出手阔绰，好面子，善言辞，尤其表现在凌藉他人方面，喜欢揭人短，打人脸，当之无愧的毒舌。
　　一般人都不愿得罪他。
　　在熙攘的上京城，大骊王朝的首都，不说随便往哪个犄角旮旯扔块砖头都能砸出一位从五品的京官来，但是有名无权的大小官员确实数不胜数。
　　早就有人提议削减爵位，革除冗官，只是这里面牵涉到太多人的利益，一直没有落到实处上。
　　育英学府坐落在外城相对繁华的北岚区，招收的学子家境大都不错，也有部分贫寒子弟，家里通常是给人做工的。
　　韩文虎家里也并没有什么权势，所以他的个人领导能力也是毋庸置疑的。
　　“老来得子”的父母经营一家小茶馆，对这个宝贝儿子宠溺至极，对他几乎是有求必应，吃穿用度皆是按照大户人家的标准。
　　这么一来，小茶馆自然入不敷出，可韩文虎还有一个大他十岁的姐姐，正是韩琳雅。
　　韩琳雅生的美丽，为人处事落落大方，兼有端庄优雅的贵气，在学府读书时就倍受追捧。
　　但她看不上那些平日里喜欢到处耀武扬威、说话做事却幼稚的像个抢糖吃的孩子一样的帮派混混，最后竟然选择了一位看起来老实巴交的文弱书生，此人素有妙笔生花的赞誉。
　　当时她毕竟只是位不谙世事的少女，哪里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
　　她挑中的这个文气沛然的怯懦书生王怀仁，仅是让人威慑敲打一番，塞了几张大面额的银票，就爽利地把自己的女人拱手相让了。几次约韩琳雅去些僻静角落幽会。
　　好在，她对此举的隐晦含义心知肚明，初时因为觉得两人的关系及互相的认识程度尚未发展到可以同床共枕的亲昵地步，就委婉地回绝了他。
　　后来，王怀仁的一再催迫引起了她的警惕，她自然不肯赴约。
　　而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此事背后的帮派大佬因为等的不耐烦了，索性直接揪着王怀仁的脖子把他拎到韩琳雅面前。
　　该大佬并不缺女人，只是喜新厌旧，图个征服的快感。
　　这时候，他却突然感觉当着佳人的面戳穿假道学的虚伪面孔似乎更有成就感，而且“棒打鸳鸯”之后，他看也不看韩琳雅一眼，好似她已经成了破鞋一般，兀自带着一众小弟扬长而去。
　　此事对于韩琳雅来说，无疑是她迈向成熟的养分。
　　这也就是感情富有弹性的优点。
　　家中新添了一个弟弟，她也是由衷的高兴，对弟弟也很疼爱。
　　在学府肄业之后，韩琳雅没有选择科举走仕途，因为从政没有靠山是很难有出路的。她一个漂亮女人，想巴结多是男性的上司，除了谄媚逢迎，多半少不了牺牲肉体。
　　从商的话，就不需要接触太多官员，只要借势于仰慕她的青年才俊即可。
　　所以她选择把自己选修的女红和绘画充分利用起来，在家中二老不吝积蓄的大力支持下，眼光独到、手艺出众的她，又无师自通地学会了一些宣传手段，不过五年时间，她就自己经营起了布庄、裁缝铺、成衣铺一条龙的服饰业，在整个北岚区都小有名气。
　　一跃成为小富婆的韩琳雅因为从商变得长袖善舞，应对身边虎视眈眈的诸多青年俊彦时，愈发从容不迫，风韵渐成。
　　也许是因为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又或许是因为她没有遇到可以倾心之人而又不愿随意将就，所以迟迟没有择枝而栖。
　　叶良一直觉得被宠坏的孩子处理不好就是一桩涉及几代人的悲剧。
　　因爱酿祸，原本是不合理的。
　　可真把事情掰碎了慢慢爬剔，一切又都是水到渠成的自然。
　　因果延绵而已。
　　叶良不知道掌纹面相之类的是否真的可以决定一个人的命运。
　　他有时坚信所有事情的结果都能追溯一个源头，只是无奈世事过于纷杂，促成蝴蝶效应，人力能够追溯的源头何其稀少！
　　但他确实也听到过一些玄而又玄的真事，不说自己莫名其妙的来到这个世界，只说以前有位兄弟跟他讲的一件自己亲历的真事。
　　小时候，有一年雪下的特别大，这位兄弟睡着睡着突然就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然后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爬了起来，调过头朝另一边睡下了。而他刚躺下来没一会，就忽然听到轰隆一声巨响，竟是房顶被雪压塌了一部分。而刚才他头枕的地方赫然落下一方脸盆大小的砖块。
　　为什么有的人可以驱凶化吉，有的人走在路上却会“无端”被车撞死？再结合自己的切身体会，总觉得有些时候自己的人生走向像是被人规划好的，令人生疑。
　　大多数人都会偶尔觉得某些场景似曾相识，可现实中正在发生的事情为何会早早地隐匿于记忆深处？
　　这种事情不能深思，就像叶良后来特意买的那本神神道道的哲学书，他只看了开头，就感觉脑子晕晕的，按他对字面意思的理解，书上说，现实世界就像人背光坐在山洞口从而投在墙上的光影，那么，什么才是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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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近弱冠之年的韩文虎现在整日在外花天酒地的胡混，下面一众小弟都喜欢跟着出手阔绰的他，摇唇鼓舌把他捧的晕头转向。
　　花钱如流水的他在外面是风光无限了，家里却过的越来越拮据。
　　父母偏爱这个年幼的弟弟，有意偏袒护佑，致使韩琳雅对他无可奈何。
　　有次，她因为铺面设计去内城观摩别人的店，只离开了三天，成衣铺就易主了，她不得不含恨取出自己的大半积蓄买回来。
　　叶良一向不反对男人好面子，偶尔显摆也是人之常情，可是你为了自己的一份面子连家里父母都不顾了，这就说不过去了吧？
　　以前，他也见过听过不少这样的，譬如一个女人整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穿的用的都是名牌，却一直跟她奶奶挤在一间破旧的小公寓里；家里窘迫到饭都快吃不上了，还能天天出去喝酒的男人。叶良很不喜欢这样的人。
　　“我想给他求个机会，你开个条件吧。”韩琳雅虽然接触的层次不够高，连赵无极都是意外结识的，根本不清楚眼下这个赵家比皇家还要显赫，但她也大致明白一家都是朝廷重臣是个什么概念。
　　叶良仰头吐出一个烟圈，笑道：“这可是你说的。那么，从此时此刻开始，你就是我的人了。”
　　韩琳雅说不出此刻的心境，她没有想到自己最终的归宿还是没能脱离高墙林立，庭院幽深的勋贵世家，而且还是一个和自己弟弟差不多大的少年。
　　“你先回去吧。”叶良冲她摆了摆手，然后似乎突然想起什么，补充道：“对了，你以后见了我要叫叶总，我呢，叫你韩秘书！”
　　他看韩琳雅似乎不太理解，就打了个比方，“一种称谓而已，比如我是家主，你就是书童，不过偶尔可以行使管家的权力。”
　　“仅此而已嘛？”韩琳雅有些不太确定地问道。
　　叶良把剩下的一截短烟头掐灭，丢到脚边的瓷盆里，摇头笑道：“这位置你还不满意啊？工作清闲，待遇优渥，权势也不小，先干着吧。之后，服饰一块成型了，看你表现，再考虑是不是让你自行组建一个部门。额，你好像有些困惑，算了，你暂时听不懂先记着就好。”
　　韩琳雅这时候也明白叶良是看重了她的才艺，一想到自己方才的念头，她竟然破天荒地红了脸，当她感觉自己心跳加速，忍不住偷偷去瞄叶良，想看他是不是看出自己脸红时，却惊讶地发现叶良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自个支颐出神了。
　　叶良在脑中推演擘画时，突然想到自己差点就忽视的一个细节，顿时惊出一身冷汗，醒转过来之后，他环顾四周，发现韩琳雅已经走了，就喊了一声，“红豆、芦竹，笔墨纸砚伺候！”
　　之前的女婢，叶良比较亲近那天留下守夜的红豆和芦竹，感觉二人都是性子温糯，心地纯净之人，相貌也都不错，索性就直接把二人擢拔为自己的贴身婢女。
　　叫了两声也不见有人答应，叶良就感觉有些不对劲了，他站起身来快步走到门口，正想询问守门的铃下，却见一侧脸颊红肿的红豆匆匆忙忙地跑进院子，上气不接下气地带着哭腔翕动粉唇，可越是着急她就越是说不出话来。
　　“是不是有人抓走了芦竹？”叶良沉着脸问道。
　　红豆猛地点了一下脑袋，然后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接着才断断续续地向叶良哭述她和芦竹去灶房领点心吃食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一群人。为首的是个身穿大房嫡系专属紫袍的少年，对方看了她们一眼，便要芦竹跟他走，红豆说她们都是有主的贴身丫鬟，却被一巴掌掴到地上，而芦竹被他拽着头发拖走了。
　　叶良抬手轻抚红豆有些肿胀的脸颊，“疼吗？”
　　本来已经不哭了的红豆听了这话，鼻子一酸，再度掉下眼泪，她摇了摇头，轻泣着恳求道：“公子，求你把芦竹救回来吧。”
　　说完，她忽然意识到叶良的一贯亲和让她都忘了自己和芦竹不过是两个无足轻重的丫鬟，而对方是大房的少爷，她可是听说赵家后门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抬出去一批草席包裹的尸体，想到这她顿时有些惶遽，忙不迭地就要跪下来认罪，却被叶良一把拉住。
　　“你这是做什么？我又没说不救她。”
　　叶良故意板着脸，看到红豆瘪着嘴都不敢哭了，只好马上做出承诺，“我现在就去救她，你先哭出来好不好？我以前说过，在我身边你们都是自由的，你不会想让公子我变成一个不讲信用的大坏蛋吧？”
　　看到红豆破涕为笑，叶良这才转身大喊：“赵无极，在吗？我可能要去杀个把人，你快去通报老祖宗吧！”
　　话音刚落，一身雪白的赵无极就飘然出现了，并无劝阻，言语模棱两可，“你要掂量清楚后果。”
　　叶良轻轻拍了拍被他的狂言吓到的红豆的瘦削肩膀，笑道：“老子大老远跑过来可不是为了当孙子的，再说了，论辈分，我是他小爷，孙子抢了爷爷的女人，如此大逆不道的行径，是不是应该把他揍个半死？”
　　“那我这就去禀报。”赵无极说完就走，步子不大也不快，他走了十几步又停下来，“没有别的事了吗？”
　　“走吧走吧！”
　　“那我真走了？”
　　“等下，确实有件事，你先着手安排人去信给那些与我们合作的花魁，此事十万火急，一定要稳住她们，可别让人挖走了！”叶良说完摆摆手，“快去吧！”
　　“下午消息刚传过来，我就安排人办了。”
　　“那你去禀报吧！”
　　赵无极还是没走，他站在月拱门边躬身做了个请的姿势，道：“叶总，您请。”
　　叶良也不说别的，让满脸不解的红豆挎着他的胳膊，两人并肩穿过月拱门。
　　这一番简单言词的试探较量，叶良、赵无极、赵青云三人俱是心照不宣。
　　叶良是在告诉赵无极，你想借势就要老实听我的，你有价值是不假，但你并非不可取代，况且是你有求于我，所以注意自己的言行。同时他通过监视自己的探子告诉赵青云，我知道你在派人监视我，虽然还不清楚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但是可以肯定我现在代表了一个价值。大家各取所需，我岂会对你唯命是从？而且，现在我就要取一定的利息。
　　赵无极则只是想让叶良尽可能的倚重他，同时让赵青云知道自己的选择。
　　至于被监视一事，赵无极与赵青云两人心知肚明，比如上次放走的那位宫廷画师。两人都知道对方知道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