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善恶乱前辈传功-06-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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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了早饭，他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开始坐修，因为此时此地，他的内心仍然难以平静。所以，他出了门，去了太平崖，坐在春日的暖阳里，沐着春风，闭目沉思。
其实，他并没有什么可再多想的。所有的想法，都在哭祭的时候想过一遍了。他只是想找一个地方将自己的头脑放空，太平崖无疑是最好的去处。此时，他没有任何想法，只是闭着眼睛感受着周围的一切，感受着身上太阳的热度在增加，风力也在增加，树木在摇摆，鸟雀在飞翔，自己的血脉与脏腑在蠕动，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突然，一股不同寻常的波动进入了他的感知，从头顶压了过来。王本草迅速反应，在睁开双眼的同时，身体由坐转为手脚着地，“呼”地向南冲出丈余，这才站起身来，回望北面。只见一个身披灰色斗篷、脸上也带着灰色面具的不速之客正站在三丈高的小山峰上，静静地向下望着。
见王本草突然跃开，那人“咦”了一声，道：“不错啊，我才刚到，你就感知到了。先天功的修为已经如此之深了么？”
王本草听着这人的声音苍老而嘶哑，又夹杂着一点儿尖锐，着实不太顺耳，忍不住皱眉道：“你是何人？想干什么？”
那人道：“你不用管我是谁，只要知道自己是谁就可以了。我来这里，自然是要帮你。”
王本草脑筋飞转：此人只怕是个武林高手，若要对我不利，我也无能为力，所以他或许真的没有恶意。他说他要帮我，难道是母亲的故友？甚至，是父亲的故友？
王本草正疑惑间，那人却像一只苍鹰般毫无征兆地从小山顶上落了下来，吓得王本草往后退了两步。但他同时也不禁赞叹：此人轻功当真了得！
“独自修炼，感觉如何？”那人若无其事地问了一句。
“挺好的，速度更快。”王本草如实回答。他隐隐感觉到，眼前之人应该也是本教中人，否则如何知道他在独自修炼呢？
“嗯。”那人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叹道：“修炼得再快也没有大用。你没觉得你手上的《先天功谱》和《通天拳谱》有什么问题吗？”
王本草一惊。这人连他在修炼《先天功谱》和《通天拳谱》上的武功都知道，看来真的是幽冥教中人物。更惊的是，他竟然问出这样的问题！没错，就在上个月，王本草隐隐已经感觉到了，他手上的《先天功谱》和《通天拳谱》是不完整的，后面应该还有一部分，但不知为何，娘却没有传给他。
“爹娘所传绝学，自然是毫无问题。”王本草早已学会了隐藏自己。
那人闻言，冷笑了一声，道：“我希望你这话只是一句试探。”
王本草没有答话，只是盯着那人看，却只能看见一双漆黑而深邃的眼眸。
“难道你没有发现你手上的《先天功谱》和《通天拳谱》都不是完整的吗？”那人终于先说了出来。
王本草一惊，不假思索地道：“你怎么知道？”
那人闻言，哈哈大笑，仿佛非常满意这个答案，却听得王本草毛骨悚然。
王本草心头一片冰凉：完了！自己还是太年轻啊！一下子就被别人探出了底细。这人多半是那帮家伙派来试探自己的。如果自己浑浑噩噩，没什么长进，自然相安无事。可一旦发现自己进步神速，悟性极高，只怕便要下杀手！这儿本就人迹罕至，自己被杀死在这儿，不可能有人知道。完了，彻底完了！王本草啊王本草，你可是死过一回的人了，怎么还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呢？！
王本草准备伺机掏出插在靴筒中的匕首，作最后一搏。却听那人道：“这你就不用问了。你只要知道，我是来帮你的，那就足够了。”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薄薄的小册子，扔给了王本草。王本草接过书册，翻开一看，只见第二列上写着三行字：先天功谱卷三，通天拳谱卷十三至十六，神拳通论。
他再也顾不得自己的生死了，赶紧翻开书去看，因为对于一名修习先天功和通天拳的人来说，这三行字太具诱惑力了。母亲传给他的《先天功谱》只有两卷，他早已烂熟于心，看到第三卷时，欣喜与惊讶一齐涌上心头。这第三卷内容并不很多，里面所记载的修炼要义与先天功果然同源，但却更加难懂。他接着看所谓的第十三至十六卷《通天拳谱》，里面记载的果然也是更加有难度的一些拳术。但当他打开《神拳通论》的时候，不禁惊住了：里面根本没有记录任何修行法门，只是记载了一些法门的名称和修行后能够达到的效果。这……这也算武功秘笈么？这该如何修炼？
王本草看了小半个时辰，才将那本并不算厚的小册子看完。这时，他才猛然想起，面前还站着个神秘人物。他连忙抬头，只见那人却是纹丝不动，出奇地有耐心。
“看完了？”那人问了一句。
“嗯”
“这回信我了么？”
“信了！不知前辈如何称呼？该是本教的长老吧？”
那人有些答非所问地道：“本教的武功秘笈，普通门内弟子只能修习前面三分之一，教主亲传弟子和坛主级别的可以得到中间三分之一，长老、护法、冥使可以得到后面三分之一。至于教主是否还藏了别的什么，就不知道了。本教武学，只有幽冥剑法是原创，其他的都源自通天教的《通天武典》，包括《通天拳经》、《通天刀谱》、《通天剑谱》。《通天拳经》又分三大卷，第一卷就是《先天功谱》，第二卷是《通天拳谱》，第三卷则是你手里的《神拳通论》。所以，你母亲所传给你的，只是《通天武典》中最基础的武学《通天拳经》中前两卷的前三分之二。加上我给你的这些，才是一部完整的《通天拳经》。”
王本草这下完全相信了，连忙躬身道：“多谢前辈！如此大恩，不知如何相报？”
那人冷哼道：“无须回报。我是看在你爷爷的面子上帮你的。你记住：你如果到了二十岁还不能将这《通天拳经》中所记载的武功全部练成，那些逼死你母亲的人，就会开始对付你了。所以，你的时间不多了。但同时，如果你让他们知道你拥有了全本的《通天拳经》，你会死得更快。”
王本草心头一震，扑通一声跪倒，沉声道：“前辈将本教秘笈冒死相授，晚辈感激不尽。如果我二十岁生日那天，还练不成此经，我便自己从这太平崖上跳下去！”
“好！有志气！把这书收好了，给你一个月时间读透，背熟，然后烧掉。下次见面，会在一个月后，我会在这儿听你背诵和讲解这本小册子。”那人语气有些冷酷和怪异，但王本草反而觉得并不可怕。
那人又道：“对了，你修炼先天功有七年了吧？先天真气积攒了多少了？还没有凝聚气核吧？”
王本草被问住了，他并不知道先天真气为何物，更不用说气核了。但自从两年前被那万恶了王正义掐着脖子断了外息之后，他发现了藏在丹田中的那股奇特真气，后来他几次尝试寻找这股真气，但只有外息真正断绝的时候才能引发，而且依靠这股奇特真气在断绝外息的情况下，依然可以保持心脏的缓慢跳动和一切感知力的存在，甚至还可以继续使用拳术，只是威力却是大减。他不知道这股奇特的真气是不是先天真气，更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件事情告诉眼前之人。一时之间，竟呆住了。
那人仿佛是王本草肚子里的蛔虫一般追问道：“我听王长老说，他曾经断了你的外息和脉搏，而你居然又活过来了。当时那是什么感觉？你是如何活过来的？”
王本草闻言，一阵头皮发麻。十岁那年，发生了三件令他终生难忘的事，其中有两件是他不愿意记起却又无法忘记的，一件是听着母亲被逼自杀身亡，第二件便是被王正义追杀。这两件事虽然已经过去两年了，但一旦想起，仍然恐惧难当，甚至如梦似魇。只有与师姐毕淑敏在院中的那一场厮打是他愿意回想的，因为他忘不了师姐的眼泪，也是从那天起，他把她当成了唯一的亲人。
此刻，听着这位前辈高人的提问，王本草犹豫了。聪明如他，自然能够意识到，这是一次提升修炼技巧的大好机会，眼前之人很可能准备教给他关于先天真气的那些他没有弄明白甚至根本不知道的一切，包括那个什么气核。可是，如果之前的一切都只是埋伏，最终的目的恰恰是用这个问题来测试王本草的悟性和实力，并由此决定他的生死呢？虽然这听起来不可能，但生死面前，王本草宁可信其有，不敢信其无。更何况，这人居然听王正义说过自己外息和脉搏断绝的事，这就更加让王本草怀疑他的用心了。
他站在春日的暖阳里，却感觉到了浓浓的寒意。如果说十岁之前，他感受到的是周围人的排斥和鄙视；那么十岁那年的那个春日之后，他感受最大的就是随时可能降临的死亡！这种令人窒息的感觉已经压迫了整整两年，让他对身边的一切都永远带着怀疑。
“我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当时我被那老……老教头一直扼住脖子，直到昏迷，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后来是毕师姐把我救醒的。”王本草终于还是决定隐瞒真相，因为他不敢拿自己的性命作赌注。在生死面前，没有什么诱惑能令他心动。
那人忽然喝道：“你撒谎！修炼先天功七年之久的人，当时怎么可能昏迷？那不是与常人一样了吗？”
王本草也是一惊。这人好厉害，怎么好像什么都知道？难道他真的只是想帮助自己，而且只是看在那个自己从未见过的爷爷的面子上？但话已出口，无法收回，王本草只能用更多的谎言来掩盖前面的谎言。
“可能我的先天功没有练好吧！”王本草也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了。
那人叹了一声，道：“看来你还没有完全信任我。也罢，我先告诉你关于先天功的几点常识，以后再慢慢教你修炼吧。”
王本草有些惭愧，不由自主地朝那人躬了一躬。
只听那人说道：“你手上的《先天功谱》，就算是全本，也是死的，我要告诉你的，是我所知道的本教历代先人修炼先天功的经验和体悟。这些甚至是无价的，你要听仔细了，因为功谱里并没有明说，或许，连编写这部功谱的那位逍遥子老前辈也不一定知道，因为他只是初创之人。
“所谓先天真气，指的是婴儿尚在娘胎中所具备的那种不依靠外息来滋养生命的那股内息。这种内息，一旦婴儿离了娘胎，便会迅速消退，因为更为强大的外息会代替它滋养人体。先天功则逆天而为，想办法强行把这股胎息激活并逐渐修炼得更加强大。如此，则内外相济，从根本上提升人体的体质，为武功的提升奠定更深厚的基础。当然，正因为此功非常逆天，所以想要练成也是千难万难。
“这先天真气与我们习武之人所说的内力是不同的，但又密切相关。先天真气一旦修炼出来，便不会消失，只会逐渐增长。而且，内力越深厚，先天真气也越容易滋生。先天真气的用处很多，你如今能够感受到的，应该就是延续生机。正常情况下，人一旦外息与脉搏俱停，不需一盏茶工夫，就会彻底死掉。拥有一定量的先天真气的积累之后，就可以延续生机，甚至令人可以在没有呼吸和心跳的情况下继续保持战斗力。以你现在的年龄和修为，估计可以支撑一炷香的时间。之后，先天真气的余量已经少得无法发挥作用，必须启动外息和脉搏来继续维持生机，否则仍然会死掉。而用掉的这些先天真气会慢慢恢复，而且每次用尽之后再恢复，总量都会有所增加。所以，修炼先天功的人，通常在13岁开始，就每月要潜水一次，一是测试自己的先天真气总量，另一个就是通过用尽真气以增加总量。不过，这种方法不能用得太频繁，通常的做法是每月一次，如果身体有伤病，则不可用，否则只会伤身害命。
“保命，这只是先天真气的用处之一。更大的用处，是增强体质，提升内功修炼的速度和强度。这部《先天功谱》既是一部先天真气颐养之法，也是一部内功修炼之法，而且是以内功加速先天真气的生聚，又以先天真气加速内功质与量的修炼。可谓相辅相成，一举两得。功谱中记载了许多奇怪的法门，以你的聪明，其实也可以自创一些法门，只要有用就行。
“先天功的修炼，大概分为三个层次。
“第一层：先天真气凝聚气海形成气核，简称凝核。这算是先天功的小成。这需要至少五年的修炼才能积累到气海形成气核的真气量，而且年纪越小越容易修成。只可惜婴儿无知，无法照谱修炼。这气核存在于气海，却并非气海，因为气海是人体内力所聚。大部分人一生也无法凝聚气核，但一旦凝聚成功，修炼内功的速度以及体质的增强都会明显加快，这也是目前我所知道的气核的用处。如果先天真气几乎用完，气核就会失去作用，变得虚空无着，直到重新恢复足够的先天真气后才能继续发挥作用。一般的先天功修炼者，气核用空一次到全部恢复，需要三十天。这也是潜水修炼之法一个月只能一次的原因。如果不等气核回满就再次使用，会令气核变弱，需要再花几个月甚至几年的时间才能恢复。
“第二层：先天真气通达四肢。刚刚说过，先天真气可以增强内力。虽然不形成气核，先天真气也能通达四肢，但那只是维持人体的生机，与人比武时并没有什么用处。但有了气核后，先天真气就由不可控变得可控，就可以在外息和脉搏没有断绝的时候使用先天真气，效果自然大不相同。气核刚形成的时候，还很弱小，先天真气主要在腹部乃至胸腹之间游走，很难到达四肢。所以，这一阶段，先天真气的主要作用体现在防御上，在增强攻击力方面效果并不明显。当气核修炼得足够强大，就可以驱使先天真气沿着经脉在四肢游走，令肢体力量大增，原有招式的威力也会大增。但到达这一层同样很难。以幽冥教的三百年的历史经验来看，如果一个人5岁开始修炼先天功，在天资极高且每日修炼不断的前提下，10岁便可凝聚气核，25到30岁可以达到第二层，这还是在用上了幽冥教某代两位高人发明的独到的加速修炼之法的情况下。这两位高人，一男一女，乃是夫妻，男的发明了膻中中继法，就是在膻中穴处修炼第二个气核，虽然这个气核不可能很强大，但只要有了，就比没有强太多。有了这个第二气核，就可以用它当作中转站，将气海的第一气核中的先天真气先注入膻中，然后再注入双臂。不过，第二气穴的修炼比第一气穴还要艰难，所以就算是天赋极高的弟子，也少有人能修炼出来。所以，本教的这位女性前辈就利用自己的双乳，借鉴膻中中继法，发明了双乳中继法。因为女性的双乳与男性不同，到了一定年龄，便能自然藏精聚气，将双乳修炼成两个极其弱小的气核，反而相对容易。只是这个法子女人能用，男人却用不了。用了此法的女人，就算年逾古稀，双乳依然会是圆鼓鼓的。不过你也不用难过，虽然双乳中继法更容易练成，但威力却比膻中中继法差了许多。好男儿自然是要选择最厉害的方法！
“第三层：内力外放。一般情况下，人的内力只能作用于自身，并借用身体作用于外物，无法直接作用于外物。但有了气核，如果再能够将先天真气运抵四肢，就有了内力外放的可能。不过，本教历史上并没有弟子练到此种程度的明确记载，说是前人的猜测也未可知。所以，我也不知道如何修炼到这一层，本教老少之中，也无人达此境界。据教中高手传言，要练到这一层，就算是天赋卓绝，恐怕也要到50岁以后才有可能。而据说如果使用了双乳中继法，则终生无法达此境界。你父亲曾经猜测，内力外放的原理，大概类似于满满一盆水，只靠水本身，是无法从盆子里流出来，必须有外力压一下盆里的水，才能外溢。而且这种压不是一般的压，而是像挤皮球一样的全面挤压，这样才能让水喷射而处，形成杀伤力。否则，只是内力外泄，根本就毫有用处。”
那人说完，便陷入了沉默。
王本草反复思索着神秘人所说的话。良久，方点头道：“前辈，晚辈已经听明白了，只是不知道晚辈是否已经凝聚了气核？”
那人眼睛一亮，露出一股笑意，道：“你能想到这个问题，很好。但很遗憾，你不可能凝聚了气核，因为关于气核凝聚的方法，在《先天功谱》第三卷中才有记载，你今天才刚刚拿到。实际上，本教除了教主、左右护法、长老和冥使之外，没人凝聚出了气核。因为凝聚出气核的人是极少的，是本教的重要力量，地位自然很高，年轻时必然是冥使，年老后必然入长老会。除了教主亲传弟子，其他年轻弟子根本不可能知道关于气核的秘密，这也是本教的绝密武学，虽然不是独有，却仍然无比珍贵。”
“那我一定抓紧读完第三卷，尽快凝聚气核。”王本草坚定地道。
“很好，你很有悟性，但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16位教主亲传弟子中，已经有两位凝聚出了气核，其中一位就是你的邻居。你得加油了！”说罢，没等王本草多问几句，那人已经飘然远去，消失在泰山之中。
王本草如获至宝，不敢在太平崖上停留，连忙返回余家村，准备关上房门，开始读这套武功秘笈，却在门口碰到了毕淑敏。毕淑敏让王本草晚上去她家吃饭，因为今天是王本草的生日，毕淑敏的奶奶亲自做了长寿面，就像去年一样。王本草答应了，便要关门。毕淑敏忽地伸手在他脸上抚了抚，柔声道：“王师弟开始长胡子了。”
王本草一愣，摸了摸嘴巴，果然长了一片毛绒绒的东西。他想了想，笑道：“我今日立了个大目标，达成之前，不剃胡须。”
毕淑敏一愣，道：“什么大目标？”
王本草道：“待目标达成，再告知师姐。”说着，缓缓关上了大门。
其实，他并没有什么可再多想的。所有的想法，都在哭祭的时候想过一遍了。他只是想找一个地方将自己的头脑放空，太平崖无疑是最好的去处。此时，他没有任何想法，只是闭着眼睛感受着周围的一切，感受着身上太阳的热度在增加，风力也在增加，树木在摇摆，鸟雀在飞翔，自己的血脉与脏腑在蠕动，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突然，一股不同寻常的波动进入了他的感知，从头顶压了过来。王本草迅速反应，在睁开双眼的同时，身体由坐转为手脚着地，“呼”地向南冲出丈余，这才站起身来，回望北面。只见一个身披灰色斗篷、脸上也带着灰色面具的不速之客正站在三丈高的小山峰上，静静地向下望着。
见王本草突然跃开，那人“咦”了一声，道：“不错啊，我才刚到，你就感知到了。先天功的修为已经如此之深了么？”
王本草听着这人的声音苍老而嘶哑，又夹杂着一点儿尖锐，着实不太顺耳，忍不住皱眉道：“你是何人？想干什么？”
那人道：“你不用管我是谁，只要知道自己是谁就可以了。我来这里，自然是要帮你。”
王本草脑筋飞转：此人只怕是个武林高手，若要对我不利，我也无能为力，所以他或许真的没有恶意。他说他要帮我，难道是母亲的故友？甚至，是父亲的故友？
王本草正疑惑间，那人却像一只苍鹰般毫无征兆地从小山顶上落了下来，吓得王本草往后退了两步。但他同时也不禁赞叹：此人轻功当真了得！
“独自修炼，感觉如何？”那人若无其事地问了一句。
“挺好的，速度更快。”王本草如实回答。他隐隐感觉到，眼前之人应该也是本教中人，否则如何知道他在独自修炼呢？
“嗯。”那人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叹道：“修炼得再快也没有大用。你没觉得你手上的《先天功谱》和《通天拳谱》有什么问题吗？”
王本草一惊。这人连他在修炼《先天功谱》和《通天拳谱》上的武功都知道，看来真的是幽冥教中人物。更惊的是，他竟然问出这样的问题！没错，就在上个月，王本草隐隐已经感觉到了，他手上的《先天功谱》和《通天拳谱》是不完整的，后面应该还有一部分，但不知为何，娘却没有传给他。
“爹娘所传绝学，自然是毫无问题。”王本草早已学会了隐藏自己。
那人闻言，冷笑了一声，道：“我希望你这话只是一句试探。”
王本草没有答话，只是盯着那人看，却只能看见一双漆黑而深邃的眼眸。
“难道你没有发现你手上的《先天功谱》和《通天拳谱》都不是完整的吗？”那人终于先说了出来。
王本草一惊，不假思索地道：“你怎么知道？”
那人闻言，哈哈大笑，仿佛非常满意这个答案，却听得王本草毛骨悚然。
王本草心头一片冰凉：完了！自己还是太年轻啊！一下子就被别人探出了底细。这人多半是那帮家伙派来试探自己的。如果自己浑浑噩噩，没什么长进，自然相安无事。可一旦发现自己进步神速，悟性极高，只怕便要下杀手！这儿本就人迹罕至，自己被杀死在这儿，不可能有人知道。完了，彻底完了！王本草啊王本草，你可是死过一回的人了，怎么还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呢？！
王本草准备伺机掏出插在靴筒中的匕首，作最后一搏。却听那人道：“这你就不用问了。你只要知道，我是来帮你的，那就足够了。”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薄薄的小册子，扔给了王本草。王本草接过书册，翻开一看，只见第二列上写着三行字：先天功谱卷三，通天拳谱卷十三至十六，神拳通论。
他再也顾不得自己的生死了，赶紧翻开书去看，因为对于一名修习先天功和通天拳的人来说，这三行字太具诱惑力了。母亲传给他的《先天功谱》只有两卷，他早已烂熟于心，看到第三卷时，欣喜与惊讶一齐涌上心头。这第三卷内容并不很多，里面所记载的修炼要义与先天功果然同源，但却更加难懂。他接着看所谓的第十三至十六卷《通天拳谱》，里面记载的果然也是更加有难度的一些拳术。但当他打开《神拳通论》的时候，不禁惊住了：里面根本没有记录任何修行法门，只是记载了一些法门的名称和修行后能够达到的效果。这……这也算武功秘笈么？这该如何修炼？
王本草看了小半个时辰，才将那本并不算厚的小册子看完。这时，他才猛然想起，面前还站着个神秘人物。他连忙抬头，只见那人却是纹丝不动，出奇地有耐心。
“看完了？”那人问了一句。
“嗯”
“这回信我了么？”
“信了！不知前辈如何称呼？该是本教的长老吧？”
那人有些答非所问地道：“本教的武功秘笈，普通门内弟子只能修习前面三分之一，教主亲传弟子和坛主级别的可以得到中间三分之一，长老、护法、冥使可以得到后面三分之一。至于教主是否还藏了别的什么，就不知道了。本教武学，只有幽冥剑法是原创，其他的都源自通天教的《通天武典》，包括《通天拳经》、《通天刀谱》、《通天剑谱》。《通天拳经》又分三大卷，第一卷就是《先天功谱》，第二卷是《通天拳谱》，第三卷则是你手里的《神拳通论》。所以，你母亲所传给你的，只是《通天武典》中最基础的武学《通天拳经》中前两卷的前三分之二。加上我给你的这些，才是一部完整的《通天拳经》。”
王本草这下完全相信了，连忙躬身道：“多谢前辈！如此大恩，不知如何相报？”
那人冷哼道：“无须回报。我是看在你爷爷的面子上帮你的。你记住：你如果到了二十岁还不能将这《通天拳经》中所记载的武功全部练成，那些逼死你母亲的人，就会开始对付你了。所以，你的时间不多了。但同时，如果你让他们知道你拥有了全本的《通天拳经》，你会死得更快。”
王本草心头一震，扑通一声跪倒，沉声道：“前辈将本教秘笈冒死相授，晚辈感激不尽。如果我二十岁生日那天，还练不成此经，我便自己从这太平崖上跳下去！”
“好！有志气！把这书收好了，给你一个月时间读透，背熟，然后烧掉。下次见面，会在一个月后，我会在这儿听你背诵和讲解这本小册子。”那人语气有些冷酷和怪异，但王本草反而觉得并不可怕。
那人又道：“对了，你修炼先天功有七年了吧？先天真气积攒了多少了？还没有凝聚气核吧？”
王本草被问住了，他并不知道先天真气为何物，更不用说气核了。但自从两年前被那万恶了王正义掐着脖子断了外息之后，他发现了藏在丹田中的那股奇特真气，后来他几次尝试寻找这股真气，但只有外息真正断绝的时候才能引发，而且依靠这股奇特真气在断绝外息的情况下，依然可以保持心脏的缓慢跳动和一切感知力的存在，甚至还可以继续使用拳术，只是威力却是大减。他不知道这股奇特的真气是不是先天真气，更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件事情告诉眼前之人。一时之间，竟呆住了。
那人仿佛是王本草肚子里的蛔虫一般追问道：“我听王长老说，他曾经断了你的外息和脉搏，而你居然又活过来了。当时那是什么感觉？你是如何活过来的？”
王本草闻言，一阵头皮发麻。十岁那年，发生了三件令他终生难忘的事，其中有两件是他不愿意记起却又无法忘记的，一件是听着母亲被逼自杀身亡，第二件便是被王正义追杀。这两件事虽然已经过去两年了，但一旦想起，仍然恐惧难当，甚至如梦似魇。只有与师姐毕淑敏在院中的那一场厮打是他愿意回想的，因为他忘不了师姐的眼泪，也是从那天起，他把她当成了唯一的亲人。
此刻，听着这位前辈高人的提问，王本草犹豫了。聪明如他，自然能够意识到，这是一次提升修炼技巧的大好机会，眼前之人很可能准备教给他关于先天真气的那些他没有弄明白甚至根本不知道的一切，包括那个什么气核。可是，如果之前的一切都只是埋伏，最终的目的恰恰是用这个问题来测试王本草的悟性和实力，并由此决定他的生死呢？虽然这听起来不可能，但生死面前，王本草宁可信其有，不敢信其无。更何况，这人居然听王正义说过自己外息和脉搏断绝的事，这就更加让王本草怀疑他的用心了。
他站在春日的暖阳里，却感觉到了浓浓的寒意。如果说十岁之前，他感受到的是周围人的排斥和鄙视；那么十岁那年的那个春日之后，他感受最大的就是随时可能降临的死亡！这种令人窒息的感觉已经压迫了整整两年，让他对身边的一切都永远带着怀疑。
“我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当时我被那老……老教头一直扼住脖子，直到昏迷，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后来是毕师姐把我救醒的。”王本草终于还是决定隐瞒真相，因为他不敢拿自己的性命作赌注。在生死面前，没有什么诱惑能令他心动。
那人忽然喝道：“你撒谎！修炼先天功七年之久的人，当时怎么可能昏迷？那不是与常人一样了吗？”
王本草也是一惊。这人好厉害，怎么好像什么都知道？难道他真的只是想帮助自己，而且只是看在那个自己从未见过的爷爷的面子上？但话已出口，无法收回，王本草只能用更多的谎言来掩盖前面的谎言。
“可能我的先天功没有练好吧！”王本草也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了。
那人叹了一声，道：“看来你还没有完全信任我。也罢，我先告诉你关于先天功的几点常识，以后再慢慢教你修炼吧。”
王本草有些惭愧，不由自主地朝那人躬了一躬。
只听那人说道：“你手上的《先天功谱》，就算是全本，也是死的，我要告诉你的，是我所知道的本教历代先人修炼先天功的经验和体悟。这些甚至是无价的，你要听仔细了，因为功谱里并没有明说，或许，连编写这部功谱的那位逍遥子老前辈也不一定知道，因为他只是初创之人。
“所谓先天真气，指的是婴儿尚在娘胎中所具备的那种不依靠外息来滋养生命的那股内息。这种内息，一旦婴儿离了娘胎，便会迅速消退，因为更为强大的外息会代替它滋养人体。先天功则逆天而为，想办法强行把这股胎息激活并逐渐修炼得更加强大。如此，则内外相济，从根本上提升人体的体质，为武功的提升奠定更深厚的基础。当然，正因为此功非常逆天，所以想要练成也是千难万难。
“这先天真气与我们习武之人所说的内力是不同的，但又密切相关。先天真气一旦修炼出来，便不会消失，只会逐渐增长。而且，内力越深厚，先天真气也越容易滋生。先天真气的用处很多，你如今能够感受到的，应该就是延续生机。正常情况下，人一旦外息与脉搏俱停，不需一盏茶工夫，就会彻底死掉。拥有一定量的先天真气的积累之后，就可以延续生机，甚至令人可以在没有呼吸和心跳的情况下继续保持战斗力。以你现在的年龄和修为，估计可以支撑一炷香的时间。之后，先天真气的余量已经少得无法发挥作用，必须启动外息和脉搏来继续维持生机，否则仍然会死掉。而用掉的这些先天真气会慢慢恢复，而且每次用尽之后再恢复，总量都会有所增加。所以，修炼先天功的人，通常在13岁开始，就每月要潜水一次，一是测试自己的先天真气总量，另一个就是通过用尽真气以增加总量。不过，这种方法不能用得太频繁，通常的做法是每月一次，如果身体有伤病，则不可用，否则只会伤身害命。
“保命，这只是先天真气的用处之一。更大的用处，是增强体质，提升内功修炼的速度和强度。这部《先天功谱》既是一部先天真气颐养之法，也是一部内功修炼之法，而且是以内功加速先天真气的生聚，又以先天真气加速内功质与量的修炼。可谓相辅相成，一举两得。功谱中记载了许多奇怪的法门，以你的聪明，其实也可以自创一些法门，只要有用就行。
“先天功的修炼，大概分为三个层次。
“第一层：先天真气凝聚气海形成气核，简称凝核。这算是先天功的小成。这需要至少五年的修炼才能积累到气海形成气核的真气量，而且年纪越小越容易修成。只可惜婴儿无知，无法照谱修炼。这气核存在于气海，却并非气海，因为气海是人体内力所聚。大部分人一生也无法凝聚气核，但一旦凝聚成功，修炼内功的速度以及体质的增强都会明显加快，这也是目前我所知道的气核的用处。如果先天真气几乎用完，气核就会失去作用，变得虚空无着，直到重新恢复足够的先天真气后才能继续发挥作用。一般的先天功修炼者，气核用空一次到全部恢复，需要三十天。这也是潜水修炼之法一个月只能一次的原因。如果不等气核回满就再次使用，会令气核变弱，需要再花几个月甚至几年的时间才能恢复。
“第二层：先天真气通达四肢。刚刚说过，先天真气可以增强内力。虽然不形成气核，先天真气也能通达四肢，但那只是维持人体的生机，与人比武时并没有什么用处。但有了气核后，先天真气就由不可控变得可控，就可以在外息和脉搏没有断绝的时候使用先天真气，效果自然大不相同。气核刚形成的时候，还很弱小，先天真气主要在腹部乃至胸腹之间游走，很难到达四肢。所以，这一阶段，先天真气的主要作用体现在防御上，在增强攻击力方面效果并不明显。当气核修炼得足够强大，就可以驱使先天真气沿着经脉在四肢游走，令肢体力量大增，原有招式的威力也会大增。但到达这一层同样很难。以幽冥教的三百年的历史经验来看，如果一个人5岁开始修炼先天功，在天资极高且每日修炼不断的前提下，10岁便可凝聚气核，25到30岁可以达到第二层，这还是在用上了幽冥教某代两位高人发明的独到的加速修炼之法的情况下。这两位高人，一男一女，乃是夫妻，男的发明了膻中中继法，就是在膻中穴处修炼第二个气核，虽然这个气核不可能很强大，但只要有了，就比没有强太多。有了这个第二气核，就可以用它当作中转站，将气海的第一气核中的先天真气先注入膻中，然后再注入双臂。不过，第二气穴的修炼比第一气穴还要艰难，所以就算是天赋极高的弟子，也少有人能修炼出来。所以，本教的这位女性前辈就利用自己的双乳，借鉴膻中中继法，发明了双乳中继法。因为女性的双乳与男性不同，到了一定年龄，便能自然藏精聚气，将双乳修炼成两个极其弱小的气核，反而相对容易。只是这个法子女人能用，男人却用不了。用了此法的女人，就算年逾古稀，双乳依然会是圆鼓鼓的。不过你也不用难过，虽然双乳中继法更容易练成，但威力却比膻中中继法差了许多。好男儿自然是要选择最厉害的方法！
“第三层：内力外放。一般情况下，人的内力只能作用于自身，并借用身体作用于外物，无法直接作用于外物。但有了气核，如果再能够将先天真气运抵四肢，就有了内力外放的可能。不过，本教历史上并没有弟子练到此种程度的明确记载，说是前人的猜测也未可知。所以，我也不知道如何修炼到这一层，本教老少之中，也无人达此境界。据教中高手传言，要练到这一层，就算是天赋卓绝，恐怕也要到50岁以后才有可能。而据说如果使用了双乳中继法，则终生无法达此境界。你父亲曾经猜测，内力外放的原理，大概类似于满满一盆水，只靠水本身，是无法从盆子里流出来，必须有外力压一下盆里的水，才能外溢。而且这种压不是一般的压，而是像挤皮球一样的全面挤压，这样才能让水喷射而处，形成杀伤力。否则，只是内力外泄，根本就毫有用处。”
那人说完，便陷入了沉默。
王本草反复思索着神秘人所说的话。良久，方点头道：“前辈，晚辈已经听明白了，只是不知道晚辈是否已经凝聚了气核？”
那人眼睛一亮，露出一股笑意，道：“你能想到这个问题，很好。但很遗憾，你不可能凝聚了气核，因为关于气核凝聚的方法，在《先天功谱》第三卷中才有记载，你今天才刚刚拿到。实际上，本教除了教主、左右护法、长老和冥使之外，没人凝聚出了气核。因为凝聚出气核的人是极少的，是本教的重要力量，地位自然很高，年轻时必然是冥使，年老后必然入长老会。除了教主亲传弟子，其他年轻弟子根本不可能知道关于气核的秘密，这也是本教的绝密武学，虽然不是独有，却仍然无比珍贵。”
“那我一定抓紧读完第三卷，尽快凝聚气核。”王本草坚定地道。
“很好，你很有悟性，但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16位教主亲传弟子中，已经有两位凝聚出了气核，其中一位就是你的邻居。你得加油了！”说罢，没等王本草多问几句，那人已经飘然远去，消失在泰山之中。
王本草如获至宝，不敢在太平崖上停留，连忙返回余家村，准备关上房门，开始读这套武功秘笈，却在门口碰到了毕淑敏。毕淑敏让王本草晚上去她家吃饭，因为今天是王本草的生日，毕淑敏的奶奶亲自做了长寿面，就像去年一样。王本草答应了，便要关门。毕淑敏忽地伸手在他脸上抚了抚，柔声道：“王师弟开始长胡子了。”
王本草一愣，摸了摸嘴巴，果然长了一片毛绒绒的东西。他想了想，笑道：“我今日立了个大目标，达成之前，不剃胡须。”
毕淑敏一愣，道：“什么大目标？”
王本草道：“待目标达成，再告知师姐。”说着，缓缓关上了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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