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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乱世四人(八)

小说:神州纵横录 作者:傲侠云天 更新时间:2019-06-24 23: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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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家国兴亡天下事,付诸一笑红尘间;
  天难之罚降神州,一草五叶秉真龙!”
  说书的先生右手一拍,握着的折扇瞬间合上,脆响满堂,一片寂静。
  “今日来说衍空帝,八岁登基,一十二岁诛杀奸臣重振朝纲,十六岁御驾亲征平定北蛮,英雄之主,一扫衍朝几十年的衰败之景。”他咽了一口唾沫,故作玄虚的叹道:“可惜人力终有尽时,大业未成,帝星摇摇欲坠……”
  吕正蒙没有兴趣继续听下去了,他知道后面的故事是五叶草救了这一位中兴之主姜明雪,他不止在一本史书中看到过。台上说书先生抑扬顿挫的声音渐渐远去,他正在发呆,思考怎样才能脱身而出。
  “吕兄是不感兴趣?”他旁边的少年笑着说,“我也算听过不少演义了,可敢说这一场的,也只有月州这处地界。”
  他们的座位是场地的正中央,身前的黄木桌面上已经有精致的糕点和刚沏好的上等茶水,由于意外遇到了吕正蒙,温城还额外点了一碟豆干与花生。相比于嘈杂只能站着的后方,这里无疑是欣赏演义的最佳去处。
  吕正蒙身边的少年正是那天与他有一面之缘的温城,两人在这里碰见只能用巧合来形容——两人的切磋被李振飞点评之后,吕正蒙觉得学习马术也是很必要的事情,他并不会骑马,作为初学者自然要到集市上购买鞍具。可从竹苑出来月溪镇无比的热闹,四处都是游人,声音鼎沸,还没等打听清楚哪里有贩卖鞍具的,就被温城拉了过来。
  “不是不感兴趣,只不过演义哪里都听得到。”吕正蒙笑笑,“我还有些东西要买。”
  “是什么要紧的东西吗?”温城问。
  吕正蒙摇了摇头,“不是,就是学习马术的鞍具而已。”
  温城眼睛亮了起来,嘴角上扬,“那就好,那就好。鞍具随处都有卖的,这场错过了就是真可惜!刚才我拉吕兄过来,看吕兄流露为难之色,还以为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呢!”
  吕正蒙无奈地笑笑,不知道说什么,随便抓了一块糕点塞进嘴里,同时把目光转向台上。他其实刚才特别想拒绝温城来着,他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尤其这里还如此喧闹,可当时温城那个真挚的笑容,拒绝的话硬是被活生生憋了回去。
  “砰!”
  忽地一声重重醒木,压下了全场的声音,似乎到了高潮迭起的部分,所有人低下头安静了下去,偌大的场地内唯有说书先生嘹亮的嗓音:
  “空帝中兴十七载,宵衣旰食,一扫民生凋敝!值此国力上升之际,天有不测风云,空帝重病缠身,卧床不起,社稷动荡,不臣之心群起。吕将军北上平蛮,山高路远,无法班师回朝,眼看天下即将大乱。幸得天不绝我大衍,月灵候大人寻来神药,一叶五草,星火加急,送往东州……”
  吕正蒙呆呆地听着,慕然间听到一个熟悉的称谓,吕将军,放眼衍朝八百余年的历史,姓吕的将军多如牛毛,可名垂青史的总是他们吕氏那几位。他忍不住问道:“这个吕将军,是吕北牧将军吧?”
  “自然是吕北牧将军。”温城笑着道,“与空帝陛下同朝,收复寒州失土,甚至让蛮族拱手而让半个博多尔草原,当时除了吕北牧将军,还有何人能撑得起‘吕将军’这一称谓?”
  温城笑着侃侃而谈,言语之中满是赞扬与向往,就连听台上精彩的说书也少了兴致。吕正蒙自然对于自己祖宗的事迹如数家珍,先祖吕北牧十岁从军,十六岁名满天下,一生都在为那时羸弱的衍朝收复失土。
  “咦?”温城突然停下了侃侃而谈,若有所思地看着吕正蒙,“说起来吕兄不是月州本地人吧,莫非吕兄来自东土吕氏?”
  吕正蒙神色顿时古怪起来,连连摆手,“温兄说笑了,巧合罢了,巧合罢了!你看我这个样子,哪里像是出自名门东土吕氏之后?”
  他的话虽然含糊其辞,掩饰的语气居多,不过当温城仔细打量吕正蒙着装之后,淡然一笑,也就没有往心里去。天下姓吕的人何其之多,总不能随便碰到一个就是将门之后。
  看见温城重新将注意力转回台上,沉浸在说书人时而清澈时而沙哑的嗓音中,吕正蒙这才松了一口气,先前温城问起,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否认。作为吕氏后人,本应该以先祖为荣,可吕正蒙想先祖要是知道自己的后代这般软弱,还不得气活过来?他就算说出去,又有谁会相信呢?
  “好!好!好!”叫好声猛然加剧,人群涌动如潮水,像是要把屋顶掀飞一样。吕正蒙茫然环顾四周,全是兴奋得发红的脸,就连温城都被这个气氛感染了,从腰带里摸出几个金印,掂了掂往台上抛去,大声地叫好。
  “怎么了?”他有些不明所以,轻轻地一拽温城的袖口。
  “说完上半场了,月灵候奉上五叶草救了空帝陛下,同时寒州战事告捷,吕北牧将军杀得那些蛮人闻风丧胆!”温城激情未消,声音还有些颤抖,“下半场就是吕北牧将军率领二十万大军攻入浩州,血洗博多尔草原,逼得蛮族九部迁帐,立下不世伟业的故事。”
  吕正蒙瞪大了眼睛,“血洗博多尔草原?”
  “对啊,就是血洗,蛮族趁我大衍国力疲惫,屡屡兴兵侵犯,一路烧杀掳掠,无恶不作!自然要给他们一点厉害尝尝!不然他们没有记性,真当北原是可以随意近处的地方?”温城慷慨激昂。
  “你不知道,当年吕北牧将军已经率轻骑孤军深入,他手持灵器天涯,身后都是不畏死的将士,差一点就攻下金帐王庭,彻底灭绝蛮族!”说道这里温城低低地叹息一番,“要不是当时那场突然的飓风惊了马儿,露了破绽,哪里还会有几个月前的蛮巫入侵?”
  吕正蒙呆了一下,他并不知道这件事。原来他的祖先吕北牧将军竟然率军深入过金帐王庭,还差点将那些蛮族首领一网打尽?如果要成功了,这是不是灭国?是不是浩州就归属于北原的统辖,双方就再也不会打仗了?
  他突然有些明白这件事为什么没有被记载吕氏的族谱中,在外人看来吕北牧已经立下了不世功业,可在他眼里,只有万世的太平才是想要的吧?与其功败垂成,还不如让这件事被遗忘当作没有发生过。
  温城看他痴痴地出神,还以为他也沉浸在了吕将军的英雄事迹中不能自拔,忍不住感叹道:“想不到吧?现在让北原诸侯闻之变色的蛮族九部还有这样的历史,险些灭了国。都是吕北牧将军的功劳,男儿就当像他那样,提三尺剑,立不世之功!”
  片刻之后,说书的先生掀开台后的帘子,落座之后却不再说话,身后跟着出来的小厮搬来一座扬琴,调试完毕后走到台角,从袖中掏出了长笛。台上始终没有声音,直到琴弦一响,声音萧瑟。
  台下的喧闹声变为了窃窃私语,旋即又连这细微的声音没有了,不少第一次来的人心中都似吕正蒙疑惑,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台角萧瑟的笛声一响,先生豪迈放歌:
  “烂醉酡颜,英雄头白;
  忆苍茫暮色,把将军认错,作皇都市上,呼酒狂客;
  记得当年,剑阁横云,年年不改,岁岁长青;
  今将军去矣,一擎长鲸,空余断岸千尺;
  豪情唯有西江月,铃声还急,醉里乾坤,始信谪仙非谪。”
  那笛声响起来的时候,吕正蒙感觉心里一揪。他活到这么大也没听过那样扣人心弦的笛声,声音悲切,令闻者听之欲要潸然泪下。这是一段悼词,吕北牧将军一生都在为衍朝收复失土,可惜他英年早逝,疾病突发,没有活到三十岁。空帝陛下得知如此噩耗,在庙堂之上放声痛哭,气息将绝。于公,君臣二人协力,光复衍朝;于私,两人乃是挚友,两人相识于落魄之间,谁也不会想到他们以后是帝王,是将军。如今一人逝去,从此世间再也没有那个人了。
  不少人都被笛声感染,放声痛哭起来,这么一比,说书先生的琴声落了下乘,就像伴奏一样。
  吕正蒙也不曾想过有那样的笛声,也不曾想过笛声背后是烈酒化不开的忧愁,是千年时光也不曾平复的惋惜。他也切身实地的感受到了那股悲哀,仿佛是他最好的朋友过世,这个世界上他孤零零的,重新回到了高处不胜寒。清锐的声音将他带回了百年之前,那日帝王失声,新冢初立,当年饮酒放歌的集市还在那里,可有一个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急切地扬起头,在台上扫视,想要找到那个吹笛子的人。不少人都在这么做,他们也想一睹那个长笛大家演奏的风采。
  那是一个脏兮兮的小厮,个子不高,看起来要比吕正蒙还要矮上几分。他穿着破旧的衣服,虽然洗得素白,有的地方还能看见白色的内衬,只不过他的脸色和大片的肌肤都是黑的,头发也没有扎紧,看起来样子十分古怪。
  吕正蒙没有认清他的性别,只不过小厮吹长笛时闭着眼,睁开眼看见自己被全场的目光注视,唔了一声,难免有些惶恐。
  笛声、琴声、歌声同时敛去,场下的人看清了小厮的模样,先是一怔,旋即爆发了雷鸣般的掌声与欢呼,大把的鲜花被抛上台去,小厮有些拘谨,攥着长笛的手骨节发白,似乎是有些害怕。
  有别的伙计从后方侧门捧着托盘而出,依次走向这些坐着的客人们。这是听书的规矩,场地不大,能坐着的都是花了钱愿意欣赏的雅客,为了营生,老板都会额外收取一笔润喉费。反正这些人既然花钱买了座,也不差这一两个子。
  当然最后方那些站着挺热闹的人也都有人去,只不过那些都是在田间劳作的汉子,能掏出两三个铜板已经顶天,大头主要还是像温城这样的公子。伙计到了温城身边,吕正蒙掏往怀里的手被他用眼神制止,温城大气地摸出三个金印扔了过去,钱币掉落在盘子的声音清脆作响。
  吕正蒙再一次被只有几面之缘的温城震撼到了。即使有雅座的人都有些小富贵,可托盘中都是零零落落的银辎,很少有金印的。一个金印已经弥足珍贵,可以买到不少东西,在北原流通最为广泛的还是银辎与铜板,像这种出手阔绰的,他只在苏墨白身上见到过。
  他在心里想,温城,到底是什么人?
  “等等,有件事问你。”温城叫住了伙计,在盘子下方把手递了过去。
  伙计本来不愿意理他,脸上露出了不耐烦的神情,可看到温城手里攥着的是一枚金印的时候,立刻变了脸,笑逐颜开,用衣角擦了擦手接过去,语气恭敬,“这位小爷,有什么事情吗?”
  他一努嘴,“台上那个吹长笛的角是谁,我也在你们这听过好几场了,怎么今天还是第一次见?”
  “这个小人也不知道了……”伙计看见温城有些愠怒的脸,立马换了语气,“小爷别急,虽然不知道那个丫头是谁,但我们还是知道她一点来历的。”
  “丫头?”吕正蒙惊了,他可看不出台上那人有一点女生的模样。
  “是的,那个脏兮兮的家伙就是一个女孩子。”伙计陪着笑,“我们这个戏班子来月溪镇的这几天,她就在附近转悠,老板还以为她是偷东西的小贼,就想打发她走。结果这家伙拽着老板的衣角就不走了,她是个哑巴说不出话,但吹笛子一绝,老板心软,就让她暂且留下,给了她一口饭吃。”
  吕正蒙和温城听到伙计简短的故事相互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惊讶。开什么玩笑,光论笛声那个小厮已经可以算是此道的音律大家,这样的人不是出自知书达理的世家,竟然是一个流落街头的哑人?
  温城小声地对伙计耳语几句,吕正蒙只听到了其中几个字,看着一脸笑意盈盈的少年,他的脸色开始古怪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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