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以爱国的名义

    古贺足轻心下大骇，他也多次被这刀反噬过，但还是头一次有这种力气快速流失的现象。
    他后退两步，拄着双腿喘口气，道：“真没想到，你一个普通人，竟然也能逼的我如此地步。我是小看你了，但你要知道，我使用的是居合，如果让我使用真刀，你的脑袋早就被砍下来了……”
    李山河打断他：“叽叽喳喳废话那么多，不过是败犬的狂吠罢了。居合怎么了？你敢拿真刀上街？没有真刀，居合就是垃圾。”
    “你！”古贺足轻大怒，“士可杀不可辱！居合道的伟大，岂是你这种人能理解的！”
    “哟呵，成语用的还挺利索哈。”李山河不怀好意的四下打量：“你装模作样的表情，看着就想吐。你说，我是用鞋底踩你的脸好呢，还是用洋酒给你洗头好呢？”
    古贺足轻再也压不住怒火，咔，他轻轻压了一下刀鞘上的机关。这刀鞘是他特别订制过的，只要按下这机关，刀上的两块铁片就会脱落，拔出来的就是真真正正的开封过的凶器了。
    居合，就是杀人的刀术，不杀人，练什么居合？
    古贺足轻已经动了杀心，不顾后果的就要出刀。而真刀的居合速度，任何冷兵器都是比不上的，更别提对方还是赤手空拳。
    可没等他把想法付诸行动，一道黑影就直接抽到了他的脸上。
    啪。
    一个穿着宽大和服的男人把手中的刀鞘舞出一个刀花，卡，刀鞘立在身前，他神色平淡的道：“古贺，这里不是总部，你想做什么？”
    古贺足轻听到这声音，条件反射似的回道：“森田，这家伙是中国人！”
    啪。
    森田必胜手中的刀鞘再抽过去，这一下用力很重，古贺足轻被抽的倒退好几步。
    “你要感谢你的敌人，因为他们会让你变的更强大。”
    “可是……”
    啪。
    第三次抽击。
    这一次用力更猛，李山河甚至没看清森田必胜出手，就见到古贺足轻蹬蹬蹬蹬连续后退，最后单膝跪倒。他半边脸肿起，“噗”的一声，吐出一颗后槽牙。
    好恐怖的速度……李山河知道，这人的剑道水平一定很高深，自己估计是打不赢这家伙的。
    古贺足轻终于学乖了，他擦擦嘴角，站起来后突然向李山河鞠躬：“嗨！对不起，谢谢您的教诲！”
    虽然被右翼鞠躬，但李山河一点都不敢大意，翻开日本的史书，表面恭敬、背后捅刀子的血腥故事随处可见。
    他知道，对方并不是真的给他道歉，而是在说类似“我会努力提高实力，再次向你挑战”的话。
    比起冲动没头脑的敌人，这样善于从失败中汲取教训，甚至向对手学习的家伙，才是最可怕的。
    而做到这一切的，却是这个神色平淡的家伙——森田必胜。
    森田必胜转向李山河，点头示意：“你好，我是森田必胜，没想到在津木家之外的地方也能和您相遇。让您见笑了，我们盾会初创，诸多规矩还不完善，希望这两人不会让您对盾会的印象变差。”
    “比起二战时你们的前辈，你们的下限的确要高不少。”
    “您能理解，再好不过了。”仿佛没听懂李山河的嘲讽，森田必胜竟然还点点头：“阁下是难得的人才，有没有兴趣加入盾会？”
    “我？”李山河不敢相信的说，“你脑子没坏掉吧？”
    “这只是出于礼节上的邀请，既然您不同意，那真是我们盾会的遗憾。”森田必胜叹口气，仿佛真的为错失人才而感到惋惜似的，“我只希望这次不愉快的冲突，不会让我们和津木家的合作产生什么隔阂。”
    杏子的脑袋一张桌子后面伸出来：“哼，你们这些讨厌的军国主义者，为什么就是不肯滚出我们家啊？”
    “津木小姐，有一点您弄错了。”森田必胜迈开步子，古贺足轻亦步亦趋。两人走到酒吧门口，边走边说：“我们盾会是右翼，是爱国青年，我们所作的，都是为了国家着想，这一点就是我们和军国主义者最大的不同。”
    “哼，故意用那么多人家听不懂的词语，好像自己多伟大似的！”杏子看到对方走向酒吧门口，她就跑出桌子，把那燃烧到一半的烟卷拿出来：“山河，我一直都有帮你吸哦，保证不会让它灭掉。”
    “小孩子吸烟不好。”李山河摸摸他的头，把香烟拿回来，叼在嘴上，有一股青苹果的香味。
    借着阳光，李山河看清楚，森田必胜手里抓着的并不是刀鞘，而是涂成了黑色的木刀。木刀上毫无装饰，就算带着走路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森田必胜走到小川正义面前，看着他趴在地上痛苦的样子，道：“小川君，让对方离开酒吧，你连这么小的事都做不到，甚至把佩刀也遗失了。用中国人的话说，你就是成事不足。我会通知三岛大人，重新审核你的核心成员资格。”
    小川正义脸上被抽的地方高高肿起，看起来像是猪头。湿漉漉的头发一缕一缕，军装被酒精泡过，像是发皱的纸张，散发着浓烈的酒气。他的双眼已经成了一条细缝，泪水夺眶而出，他甚至没怎么听清森田必胜的话，而是直勾勾的盯着杏子，想要把她的一颦一笑都印在自己的心里。
    虽然他现在和杏子只隔了一道门，却像天边一样遥远。
    “现在，发挥你的剩余价值，诚恳的向津木小姐道歉吧——”森田必胜把木刀递给身后的古贺足轻，“——以爱国的名义。”
    “以爱国的名义——”古贺足轻仿佛朝圣一般说完这句话，把木刀高高提起。
    唰。
    木刀插到小川正义左手手掌中，迸发出一片血花。
    “啊——！”
    杏子装作害怕，投入李山河的怀抱中。
    李山河也是神情严肃。木刀很钝，与其说是插进手掌的，不如说是砸进手掌。盾会对自己人都这么狠，还有什么他们不敢做的？
    古贺足轻松开手，木刀竟然还立着，竟然是直接插进了地里。小川正义像是跳上岸的鱼一样，痛苦的在原地挣扎，却是半点都不敢把刀拔下来。
    毫无美感的家伙，森田必胜叹口气，也是，要让这种人理解武士切腹的美，真是徒劳啊。
    “真难看，这不是还有力气吗？为何之前像是死狗一样躺着？”他摇摇头，转身道：“津木小姐，这样的道歉，您满意吗？”
    杏子没有回话，环抱在李山河腰间的双手又紧了两分，面对这样冷血的家伙，天不怕地不怕的杏子大小姐也有点怕了。
    “很好，您满意就好。”森田必胜把木刀抽出来，嚓的一声，小川正义这才得到解放，发出了野兽般的低吼，整个身子都佝偻在一起。
    鲜血顺着木刀的边缘流下，竟然一滴也没沾上去。
    两人又再次走进酒吧，森田必胜坐在靠门的椅子上，古贺足轻在他身后立着。他道：“道歉完了，那谈谈接下来的事吧。小川正义虽然很蠢，但他毕竟是我们盾会的一员……”
    “哦？你也要为他出头？”李山河握了握拳，虽然不惧，但也有些觉得麻烦，因为他知道自己武力不是这人的对手。
    “虽然我是右翼，我骨子里其实是个和平主义者——你看，我甚至不喜欢穿军装，我不喜欢用暴力解决事情，因为许多事情用暴力解决不了。”森田必胜朝身后的古贺足轻点点头，道，“我只是想完成同伴未能竟全功的事。”
    古贺足轻得到示意，走过去，把福兹警长找了过来。
    福兹警长正在一旁看戏，嘴角的烟卷都抽的只剩下一小段，谁能想到事情突然又朝他而去。古贺足轻站在他面前，脸色阴晴不定，福兹警长第一时间就聪明的做出决定，没有反抗，乖乖的跟着他走到酒吧门口。
    森田必胜对他露出一个笑容，道：“你就是这家酒吧的老板？”
    “老板出国去了，我是代理的经理。”
    “既然如此，经营着一家酒吧的人，应该知道1925年颁布的《未成年人禁酒法》吧？未满20周岁的年轻人出入酒吧，这可不是一个合格的酒吧店主应该做的事情。”
    日本的未成年人禁酒令非常严格，只要被抓到，那就是吊销执照没的说。但是，不能卖酒，却不代表不能让他们出入酒吧。
    福兹警长左看看右看看：“但他们不是来喝酒的啊。”
    “让未成年人出入，这就本身是不对的。”他指着杏子说，“她身上穿着的是明德女子高中的制服，包括天皇陛下的孙女也是在这所学校进行修习。若是被人知道有明德女子高中的学生出入这里的酒吧……您知道会是什么后果吗？”
    李山河看向怀里的杏子，低声道：“有这种事？”
    “那家伙真讨厌，我到酒吧只是唱歌，和我的学校有什么关系！”杏子很生气，只不过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根本没什么底气。
    名校的学生总是有着各种束缚，尤其是明德女子高中在战前出过数任皇太妃，在培养贤良淑德的女性方面很出名，更别说当今天皇的孙女也在明德上学。
    战前洗脑太过有效，现今许多中老年人心中，昭和天皇的影响力还是非常大的。这些人脆弱的心灵，经不起太多的压力，任何和天皇扯上关系的丑闻——哪怕和天皇的关系九曲十八弯——也容易让他们疯狂。
    福兹警长感觉有些冒冷汗，脱下牛仔帽，擦擦额头，转向李山河：“这，这个……您看？……”
    李山河叹口气，这个森田必胜，三言两语就做到了小川正义做不到的事。李山河不想让福兹警长为难，点头道：“我明白了，这次是最后的表演了。”
    福兹警长给他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我，我这就喊人来帮你搬器材。”说完就跑的没影了。
    “你看，用语言能解决的事，为什么非要用暴力呢？”森田必胜轻轻的拍手，“你做出了明智的选择，我想，小川君也会满意了。”
    杏子很愤怒：“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酒吧驻唱，为什么你们非要来捣乱啊！你这样还算是给我道歉吗？”
    森田必胜微微欠身，道：“津木小姐，您要清楚，您的意愿不重要——重要的是津木先生的意愿。我们之前的道歉，既然您满意了，那就不要再提了。而这次的事——把你们赶出酒吧，我想津木先生也是乐见其成的。”
    这家伙，果然也看明白了啊。津木刚其实并不喜欢她的女儿当什么摇滚歌手，如果知道了今天发生的事，他说不定还会大加赞赏。
    李山河踩灭烟头，这家伙是从来没有过的对手，先礼后兵，先是用血腥的道歉堵住了杏子的嘴，然后又用语言来进行反击，把他们赶出了酒吧。
    他想了想，又夹了一根烟到嘴边，杏子乖巧的接过打火机为他点燃。
    李山河吐出一个烟圈，转瞬间就有了决定，道：“好吧，我们会去别的酒吧驻唱。希望我们以后不要再有交集了。”
    “那可不行呢，李先生。”森田必胜摇了摇头，“既然我们和津木先生是合作伙伴，那么，我们有义务帮他分忧。从今天开始，任何一家酒吧都不会允许你们进行驻唱了——相信我，盾会有这个实力。”
    杏子听了，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你们怎么能这么做！不去酒吧，我们还能到哪里唱歌？”
    “再说一次，您的意愿，对我们来说并不重要。谁让津木小姐您，还未成年，又是明德女子高中的学生呢？这一次，道理站在我们这边——”他微微笑着，“——以爱国的名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