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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2章 名字(请不要订阅本章节)

小说:从鬼灭开始的天灾 作者:一曲恋江南 更新时间:2022-04-07 0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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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老太太送到家后,塞巴斯前往原本预定的目的地。
  他来到一处墙壁连绵不断的地点。
  墙壁内侧有三座五楼高的塔露出头来。由于周围没有比那些塔更高的建筑物,因此看起来格外高耸。
  几栋二楼高的细长建物环绕着这些塔。
  这里是王国的魔法师工会本部。由于此处也在开发新魔法与培训魔力系魔法吟唱者,因此需要广阔的用地。他们几乎没有接受国家的援助,却能拥有这么大的土地,想必是因为他们一手包办了魔法道具的制作工作吧。
  走了不久,就看到一扇坚固的大门。格子状的门扉大大敞开,坐落于门扉左右,二楼建筑的值勤站当中,可以看见好几名佩带武装的卫兵。
  塞巴斯并未被卫兵阻拦——只被他们瞥了一眼——便穿过门扉。
  前方有个坡度低缓的宽幅阶梯,以及一扇通往庄严古老的自墙建物的门。当然,这扇门也是敞开的,以欢迎来访者。
  走进门里,有座小小的门厅,前方就是大厅。挑高的天花板上,吊挂着好几盏点亮魔法灯光的水晶吊灯。
  右手边是放了好几件沙发等家具的大厅会客厅。可以看到几名魔法吟唱者正在交谈。左手边摆了个告示板。一些身穿长袍如同魔力系魔法吟唱者的人,以及看似冒险者的人认真地看着上面张贴的羊皮纸。
  大厅深处安置了一个柜台,几名年轻男女坐在后头。每个人都统一穿着长袍,胸前有进入建筑物时挂在上头的徽章刺绣。
  柜台左右两边站着个像是素描用木偶,没有眼鼻的真人大小瘦长人偶——木头哥雷姆。好像是一用来当作警备兵。外面也就算了,在内部不设置人类警卫,大概是出于魔法师工会的虚荣心吧。
  塞巴斯发出的整齐跫音,走向柜台。
  柜台里的青年看到是塞巴斯,仅以眼神打个招呼。塞巴斯稍微低头回礼。由于塞巴斯经常来光顾,因此两人都混熟了。
  青年迅速将一大本书放在柜台上。大概在看到塞巴斯的身影时,就偷偷准备好了吧。
  书本内页是轻薄雪白的高级纸张,封面裱以皮革,相当精美。而且文字还缝上金线,恐怕光是这一本书就价值不菲了。
  塞巴斯将书拉到手边,翻页。
  遗憾的是,塞巴斯看不懂上头的文字。不,应该说YGGDRASIL的存在无法解读这种文字吧。即使语言能以这个世界的奇怪法则听懂,文字却不然。
  不过,塞巴斯的主人给了他一个能解决这种问题的魔法道具。
  塞巴斯从怀里取出眼镜盒,打开。
  里面放了一副眼镜。细框部分使用的是有如白银的金属。而且仔细一瞧,可以看见上面刻有细小的文字——或者类似纹路的图案。镜片是以苍冰水晶磨薄制成。
  戴上眼镜,就能借助魔法之力读懂文字。
  塞巴斯快速但细心地翻页的手,忽然停住了。他的视线离开书本,向坐在柜台后头,青年身旁的一名女性,温柔地出声问道:
  女性红着脸,低下头。
  塞巴斯微微一笑,女性的脸更红了。
  白发绅士塞巴斯,是个光是看着就会为他痴迷的存在。不只是五官端正,散发的气质更是引人注目,走在街上,九成女性无分年龄,都会回头多看他一眼。坐在柜台里的服务小姐,看塞巴斯看到浑然忘我也是无可厚非,而且也是常态。
  塞巴斯觉得可以理解,之后视线再度落在书本上,在其中一页再次停下了手,向青年问道:
  青年流畅地开始介绍。
  塞巴斯点了个头。
  对于塞巴斯选了不怎么好卖的魔法,青年没有丝毫一点惊讶。因为塞巴斯购买的魔法卷轴几乎都是这种非常冷门的魔法。再说能够清掉剩余的库存,对魔法师工会而言也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青年向坐在旁边的男子轻轻比个动作。
  一直听着两人对话的男子即刻站起来,打开柜台后面墙上通往室内的门,走进里面。卷轴也是昂贵的商品。就算有警备兵在,也不好大刺刺地堆积在柜台里。
  过了约莫五分钟,刚才离开的男子回来了。他的手上握着一卷羊皮纸。
  塞巴斯看向放在柜台上的羊皮纸。卷起的羊皮纸制作精美,光看外观就跟随处能买到的纸张不一样。上面以黑色墨水写出魔法名称,塞巴斯确认那名称与自己要买的魔法名称相同,这才拿下眼镜。
  青年彬彬有礼地低头。
  相同位阶且只以魔法方式制作的药水价值两枚金币,因此这个算是比较便宜。这是因为一般来说,卷轴只有能够使用同系统的魔法之人才能使用。也就是说任何人都能使用的药水比较贵,实属自明之理。
  当然说是比较便宜,不过一枚金币与十枚银币对一般人来说仍然相当昂贵。相当于一个半月的薪水。然而对塞巴斯——不,塞巴斯所侍奉的人物来说,并不是什么大钱。
  塞巴斯从怀里取出皮袋。拉开袋口,从里面取出十一枚钱币,交给青年。
  青年不会在塞巴斯面前确认钱币的真伪。因为一直以来的交易,已经为塞巴斯赢得了这点程度的信用。
  ●
  塞巴斯离开魔法师工会后,服务台的人员,特别是女性们议论纷纷。
  在那里的不是睿智的女子,而是遇见白马王子的少女。坐在柜台里的一名男性略为皱起眉头,露出吃味的表情,但他也实际感受过塞巴斯的非凡气质,因此没说什么。
  出身贵族家庭却无法继承家业的人成为管家或女仆,不是什么稀奇的事,而且身分地位越高的贵族家庭,就有越多人特别想雇用这种出身的人。塞巴斯这名人物的仪表姿态无懈可击,宛如贵族风范,说他是贵族出身反而能让人接受。
  坐在柜台里的所有人都不住点头。
  女生们尖叫连连,兴奋地欢呼。一下子说他应该知道哪里有雅致的好店,一下子又说他一定很会当护花使者,男人们斜眼看着这一群女人,自己也聊得起劲。
  塞巴斯选购的魔法,都是最近新开发的种类。由此可以推测他对魔法也有相当广博的知识。如果是受到命令而来购买的,那不需要翻书,直接向柜台说出名称即可。塞巴斯没有这样做,而是翻书选购,可见是他自己在挑选要买什么魔法。
  一个普通的老人绝不可能办到,换句话说,可以推测他应该受过魔法专门教育——是个魔法吟唱者。
  一名男性仿佛忽然想起般轻声说道,一旁却传来反对的声浪。
  听到女性们对同性的批判,男性们都不敢作声。塞巴斯的主人是位绝世美女,一瞬间就夺去了他们的心。身旁这些女性也是经过精挑细选,作为魔法师工会门面的美女,但与那名女子简直判若云泥。男性们很想叫她们不要嫉妒人家,但要是讲出这种话来,之后会有什么下场不言自明。
  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蠢到那种地步。所以——
  看到冒险者往柜台走来,青年出言中止闲聊,所有人便绷起表情,收心工作。
  ●
  中火月二十六日16:06
  走出魔法师工会的塞巴斯,稍微抬头望向天空。
  由于中途送老太太回家,超出了预定的时间,天空已徐徐染成暗红色。看看从怀中取出的表,是该返回住处的时间了。然而,预定今天要处理的事情还没做完。这些事情摆到明天再做也没关系,那么是不是该摆到明天呢?还是应该按照预定,就算时间超过也要在今天内做完?
  他只犹豫了一瞬间。
  老太太那件事是自己擅作主张。那么就应该完成职责。
  塞巴斯的影子传来爬行蠢动的气息。
  虽然没有回答,但那气息开始移动,从影子到另一个影子,渐渐远去。
  塞巴斯喃喃自语,挪动脚步。
  没有特别的目的地。塞巴斯接下来要做的,是完全掌握王都内的地理环境。主人并没有特别命令他这样做,是他自动自发的行动,当成是收集情报的一环。
  塞巴斯喃喃自语,抚平了胡须后,转了转单手拿着的卷轴。那副模样也像是个心情愉快的孩子。
  他不断前进,渐渐远离治安良好的王都中央地区。
  延着通道弯过几个转角后,巷弄开始酝酿出脏污感,飘散着些许恶臭。是厨余或排泄物的臭味。塞巴斯在这种仿佛会污染衣服的空气中默默行走。
  他不经意地停下脚步,环顾周围。他似乎走进了极为隐密的后巷,巷道狭窄到只能勉强供人擦身而过。
  夕阳西下的细窄巷弄,左右林立着杏无人烟的高大建物阻挡光照,让人寸步难行。不过,对塞巴斯来说没有任何问题。他恍如融入暗夜般,无声无息地前行,不发出一点脚步声。
  弯过好几个转角,塞巴斯继续往人迹更少的方向走去,毫无迷惘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他漫无目的地随兴晃荡,一路走到这里来,发现自己离作为据点的住处已经相当遥远。塞巴斯以直觉大致掌握得到自己现在身处何方,在脑内将现在地点与据点这两个点,用线连接起来。
  以塞巴斯的体能,这段距离根本一蹴可及,不过那是说一直线前进。若是照一般方法走路回去,得花上一点时间。想到夜幕已然降临,或许差不多该折返了。
  他并不担心住在一起的索琉香安危。
  就算出现极为强大的敌人,如同塞巴斯的影子里潜藏着暗影恶魔,索琉香的影子里也一样潜藏着魔物。只要把魔物当做肉盾,应该足以争取逃走的时间了。话虽如此——
  说实话,他很想再稍微散一下步,但是把时间用在这种一半算是兴趣的行为上,并不值得赞许。不过,就算要打道回府,至少可以看一下这前面有什么吧。他继续往细窄巷弄里迈步走去。
  在黑暗中静静前进的塞巴斯,他的前方——十五公尺外一扇看似沉重的铁制门扉,突然发出轧轧声慢慢开启,漏出室内的亮光。塞巴斯停下脚步,沉默地看着发生何事。
  等门完全打开后,有个人露出脸来。背光让塞巴斯只能看到那人的轮廓,不过应该是个男的。男人四下张望着。不过,他好像没能发现塞巴斯,没做什么反应就缩回门内了。
  咚的一声,一只相当大的布袋被扔到外头来。在从门扉漏出的灯光照亮下,可以看到袋子里的柔软物体被摔得变形。
  门虽是开着的,但好像丢垃圾地扔出布袋的人大概是暂且进了屋里,没有下一步行动。
  塞巴斯只一瞬间皱起眉头,犹豫是该前进,还是往别的方向走。插手这件事情可是会麻烦上身的。
  经过一小段犹疑后,他直接在悄然无声、细窄阴暗的巷道里往前进。
  大袋子的袋口松开了。
  塞巴斯的皮鞋在巷弄里发出橐橐声响,不久便靠近了袋子。
  他正想直接经过,脚步却停了下来。
  塞巴斯的长裤传来一个钩住某物的轻微触感。塞巴斯视线往下一看,发现了预料之中的物体。
  他看到一只枯枝般的细手从袋中伸出,抓住了裤脚。还有从袋中现身的**女性——
  袋口此时大大敞开,女性上半身暴露在外。
  蓝色眼瞳空洞无力,混浊无光。长至肩膀的一头乱发,因为营养失调而变得干枯断裂。脸部遭到殴打,肿得跟球似的。枯树般的皮肤布满无数指甲大小的淡红斑点。
  干巴巴的瘦削身体,连一滴生气都不剩。
  那已经是具尸体了。不,当然她还没断气。抓着塞巴斯裤脚的手就是最好的证据。然而只会呼吸的存在,真能说是活着吗。
  女子对塞巴斯说的话毫无反应。一眼就能看出她并非装作没听见。因为由于眼睑肿胀,只睁开一条线,仿佛望着空中的混浊眼瞳当中什么也没看见。
  塞巴斯只消动动脚,就能轻易甩开那比枯树枝还不如的手指。但他没有这样做,而是继续问道:
  一个低沉凶狠的声音打断了塞巴斯。
  男人从门后方现身。有着隆起的胸膛与粗壮的两条胳臂,脸上留下旧伤的男人露出明显的敌意,凶巴巴地瞪着塞巴斯。他手上拎着提灯。提灯发出红光。
  男人故意啧了一声给塞巴斯看,扬起下巴。
  见塞巴斯动也不动,男人踏出一步。门扉在男人背后发出沉重的声响关上。男人作势威胁,故意慢吞吞地把提灯放到脚边。
  他轻轻转动肩膀,接着转转粗脖子。只见他慢吞吞地举起右手,握紧拳头。很明显能看出他行使暴力不会手软。
  塞巴斯露出微笑。有如年老绅士的塞巴斯所露出的深沉微笑,能够让人感受到无比的安心与慈祥。然而不知为何,男人却觉得眼前仿佛突然出现了一头强悍的肉食猛兽,因而后退一步。
  被塞巴斯的微笑所震慑,男人口中漏出不成句子的字词。男人连自己的呼吸变得粗重都没察觉,只想继续后退。
  塞巴斯将本来拿在一只手上,绘有魔法师工会印记的卷轴夹进腰带。然后他仅只踏出一步,正确地拉近与男人的距离,伸出手来。男人对那动作,连反应都反应不来。发出不成声的声音,女子抓着塞巴斯裤管的手掉落在巷弄的地上。
  犹如以此为信号,塞巴斯伸出的手抓住男人的前襟,然后——轻轻松松就将男人的身体举了起来。
  如果有人现场目击这副景象,想必会以为这是在开玩笑吧。
  就从外观的特征来看,塞巴斯跟男人一比,简直毫无胜算。论年轻、胸肌、粗壮胳膊、身高、体重,还有散发的暴戾气息都是。
  这样一位如同绅士的老人,却能用一只手就把重量级的强壮男子举起来。
  ——不,并非如此。若是在现场亲眼见识,也许能敏锐感受出两者之间的。虽然说人类在生物的直觉——野性直觉方面较差,但面临确凿不移的差别,想必还是可以体会出来吧。
  塞巴斯与男人之间的。那就是——
  绝对强者与绝对弱者的差别。
  被举高到完全离地的男人,摆动双脚,扭动着身体。然后当他想以双臂抓住塞巴斯的手臂时,似乎领悟到了什么,眼中开始隐藏着惧意。
  男人终于察觉到了。眼前的老人与他的外貌,是截然不同的存在。无用的抵抗,只会造成眼前的怪物更加恼火。
  冷静的声音,闯进因恐惧而逐渐僵硬的男人耳里。
  那声音如同一道清澈见底的静谧流泉。与单手轻易举起男人的状况完全不搭调,更让人感到害怕。
  男人拼命以因为恐惧而走调的声音回答。
  男人思考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然而在这个状况下,这应该最接近正确的答案了。男人睁得老大的眼睛,像胆怯的小动物般不停转动。
  男人稍微想了一想。然而——
  仿佛听见一阵压挤的声音。
  塞巴斯的手臂更加使力,男人顿时变得喘不上气。
  塞巴斯抓住男人的手更为用力,使得他呼吸变得更困难,发出奇怪的哀叫。塞巴斯做这个动作的意思是。
  塞巴斯手臂的力道再次增强,男人整张脸涨得通红,并漏出奇怪的哀叫。就算退让一百步,容忍把人装进袋子里搬运的行径好了,男人把袋子扔在巷弄里的举动,丝毫感受不到要把病患带去神殿治疗的温情。那根本是在扔垃圾。
  呼吸困难,生命开始陷入危险的男人,不顾一切地乱打乱踢起来。
  塞巴斯轻而易举地以单手挡下朝着脸部飞来的拳头。乱踢乱踹的脚撞到塞巴斯的身体,弄脏了衣服。但塞巴斯的身体不动如山。
  ——当然了。
  单凭人类的脚,怎么可能推动巨大的钢铁。即使被粗腿踢中,塞巴斯仍然好整以暇,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痛楚地继续说:
  仰望变得完全无法呼吸的男人充血涨红的脸,塞巴斯眯细眼睛。他看准男人即将完全失去意识的瞬间,松开了手。
  发出的好大一声,男人滚倒在巷弄地上。
  男人把肺里最后残存的空气化为惨叫吐了出来,接着贪婪地吸取氧气,发出一阵阵的休休声。塞巴斯一语不发地俯视着他。然后再度将手伸向他的咽喉。
  亲身体会过缺氧恐惧的男人忍受着疼痛,翻滚着逃离塞巴斯的手。
  他本以为男人害怕痛苦或死亡,会立即从实招来。然而,男人只是害怕,却不像是要立刻说真话的样子。也就是说泄漏情报的危险性,足以与塞巴斯的恐吓匹敌。
  塞巴斯考虑着是否应该改变攻击手段。这里就某种意味来说,是敌人的阵地。男人没向门扉后方求助,代表他不期待会有人立刻来救他吧。话虽如此,长时间待在这里只会引发更多麻烦。
  主人并没有命令自己惹麻烦。他只有指示自己混入社会人群,悄悄收集情报。
  男人大吃一惊,眼睛左右晃动。然后他拼命借故推托。
  男人从塞巴斯的表情中看出了什么,急躁地接着说。
  塞巴斯顿时停止了动作,第一次皱起了眉头。
  男人戳中了他最大的痛处。
  虽然主人说过情非得已时可以做出某种程度的显目行动,但那是说在假扮千金小姐与管家时有需要的话。
  触犯法律会受到司法调查,甚至可能连伪装工作都被揭穿。换句话说这样做可能会直接引发严重风波,导致主人所不乐见的显目行动。
  塞巴斯不认为这个粗野的男人有多少学识,但他讲话充满了自信。这么说来,应该是有人教了他一点法律常识。这样一想,他的振振有词很可能有其根据。
  现在没有目击者,问题很简单。只要暴力解决就行了。不过就是在这里增加一具颈骨折断的尸体。
  不过,那是逼不得已时的手段,是只有为了达成自己主人的目的时才能行使的最终手段。不能为了这个萍水相逢的女性轻易动手。
  既然如此,对这名女性见死不救,才是正确的行为吗?
  男人的下流笑声,让犹豫不决的塞巴斯感到恼火。
  看到男人笑嘻嘻的德性,塞巴斯第一次明显地蹙起眉头。男人或许从他这种态度中,看到了弱点吧。
  男人似乎心里有底,一瞬间显示出畏缩的样子,但又立刻取回自信。
  塞巴斯的虚张声势,没能让男人退缩。男人想必有个有权有势的后盾吧。判断这方面的攻击不会有效,塞巴斯转从其他角度进攻。
  男人伤透脑筋地念念有词。
  假面具剥落了。
  男人差劲的演技与迟钝的反应,让塞巴斯松了口气。塞巴斯撒了个漫天大谎。不过是因为对方拿出法律压人,所以自己也掰出一番大道理罢了。
  如果男人继续拿法律反驳,就算他只是说谎,对这国家的法律概念所知不多的塞巴斯,想必会无法回嘴吧。结果都是因为男人并没有深入理解法律,只是现学现卖,才会无法看穿塞巴斯的谎言。
  又因为他学到了不够充分的法律知识,遭受别人拿法律辩驳时,反而更不知如何是好。而且这个男人应该是个小喽啰。所以无法靠自己的判断做决定。
  塞巴斯将男人赶出视野,抱起女子的头。
  塞巴斯向她问道。然后将耳朵凑近女子干裂的嘴唇。
  落在耳朵里的是微弱的呼吸声。不,仿佛干瘪气球泄掉最后一点空气时发出的声音,真的能算是呼吸声吗。
  没有回应。塞巴斯左右轻微摇头,再问一次。
  拯救这名女子,与帮助那个老太太的情况完全不同。塞巴斯想在能力所及范围内帮助别人,然而拯救这名女子可能会引来极大麻烦。这样做能得到无上至尊的谅解吗?这种行为不会违背大人的意愿吗?想到这些,一阵冷风吹过内心。
  还是没有回应。
  男人微微露出下流的笑容。
  这人知道女子过去置身于什么样的人间地狱,当然会如此嘲笑了。不然怎么会把她扔到外面,准备废弃呢。
  真正的幸运是不会连续发生的。因为会频繁发生的现象,不可能称得上是幸运。
  没错,刚才她伸手抓住了塞巴斯的裤管,如果那称作幸运,那就不会有第二次了。
  ——对她而言,幸运是塞巴斯踏进了这条小巷,就此结束。之后的一切全都起因于她力求生存的主动行为。
  那些行为——绝非幸运。
  ——微弱地。
  没错。女子的嘴唇只是微弱地动了动。那不是呼吸的自然动作。是能让人清楚感觉到意志的行为。
  听到这句话,塞巴斯只大大地点了一次头。
  塞巴斯的手缓缓移动,覆盖了女子的双眼。
  宛如依偎着慈祥温暖的触感,女性闭起混浊的双目。
  不敢置信的是男人。所以他差点脱口说出理所当然的一句话。
  我根本没听见什么声音。男人正要抗议,却冻结在原地。
  不知何时塞巴斯已经站起来,眼光锐利地射穿男人。
  那是一对凶眼。
  犹如兼具捏烂心脏的物理压力,凶险的眼光停止了男人的呼吸。
  男人的喉咙大幅起伏,发出咕都一声,咽下嘴里累积的口水。他的眼睛移动,盯着塞巴斯的臂膀。大概是想起了刚才得意忘形而忘掉的恐怖吧。
  男人大喊,塞巴斯瞥了他一眼。
  塞巴斯在收集情报之际,有听过这个名称。是暗中掌控王国的犯罪组织。
  看到男人明白到靠蛮力无法取胜而一脸谄媚,塞巴斯冷冷地看着他,同样冰冷不屑地说道:
  干脆在这里杀了他吧,塞巴斯心想。当他在脑中计算杀了男人的好处与坏处时,男人还在哭诉个不停。
  塞巴斯原先以为男人可能是在争取时间等待帮手,但从他的态度判断应该不是。可是他想不到理由。
  男人惊讶得眼睛瞪成两个点,快嘴地回答他。
  简而言之,就是如果自己呼救时被女人跑了,等于是告诉同伴自己犯下了不可挽回的错误。就算把同伴叫来,他也不觉得能打赢塞巴斯。所以才想尽办法说服塞巴斯,希望他改变心意。
  那种可悲至极的窝囊态度,让塞巴斯顿时提不起劲,完全失去了杀意。只是话虽如此,他并不打算把女子交给男人。既然这样——
  塞巴斯所言让男人脸上亮起了光明。
  也许杀了男人比较安全,不过如果他能拼命逃跑,应该可以争取点时间。自己只要趁这时候治好她,带她到安全的地方就行。
  再说若是在此处杀了他,其他人可能会开始搜索失踪的她。
  而且不知道她怎么会落入这种状况,难保不会给她的熟人造成困扰。
  想到这里,塞巴斯开始思忖,自己为什么会走这样的危桥。
  因为他真的无法理解,自己内心产生的,想拯救这名女性的涟漪究竟从何而来。若是纳萨力克的其他存在,大抵都会为了避免惹麻烦而视若无睹吧。他们应该会收手,直接离开这里吧。
  ——路见不平,当然要拔刀相助。
  塞巴斯对于这种自己都无法解释的心理现象,决定现在先不去管它,回答男人:
  塞巴斯拿出了皮袋。男人眼中浮现狐疑之色。大概是觉得一只小皮袋里的钱让人无法放心吧。
  下个瞬间,男人的眼睛紧盯着洒落在小巷地上的硬币。看到那近似银色的光辉。那是交易通用白金币。有着金币十倍价值的硬币滚落在路上,总共十枚。
  塞巴斯简短说完,下巴一抬示意男人跟上来,就抱起女子,踏出步伐。
  4
  中火月二十六日18:58
  目前塞巴斯滞留的住处,位于王都治安较为良好的高级住宅区。
  比起周边矗立的洋房,这栋房屋显得比较小巧,应该是以与仆人一家差不多两个家族为前提建造的。只有塞巴斯与索琉香两个人住,实在太大了。
  之所以会租下这么大的宅邸自然有其原因,因为两人伪装成远地富商的家属,不可能住什么蓬门荜户的屋子。只不过因为这样,他们向建筑工会租房子时,由于没有什么门路或信用,只好支付高出行情好几倍的租金,而且还得预先一次付清,成了好大一笔开销。
  到了这样租来的房屋,走进家门,立刻有人出来迎接。此人穿着白色礼服,是直接由塞巴斯管辖的战斗女仆索琉香·爱普史龙。其他还有暗影恶魔与恶魔雕饰等房客,不过那些都拿去当警备兵了,不会出来迎接。
  索琉香话说到一半卡住了,正要低下的头也停止动作。比平常更冷淡的视线望向塞巴斯抱在怀里的物体。
  对于这简短的回答,索琉香没说什么。然而,气氛却变得凝重。
  索琉香看看塞巴斯抱着的女人的状况,先是明白了状况,摇摇头,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塞巴斯。
  见塞巴斯没有一点动摇,索琉香眼神冰冷地瞅着他,两者的视线仅仅交错了一瞬间。先移开视线的是索琉香。
  索琉香本来就是缺乏表情的那一型,现在素琉香的表情简直有如能剧面具。而她眼中隐藏的感情之光,就算是塞巴斯也无法识破。只是他十分地清楚,索琉香完全不欢迎现在的状况。
  对索琉香来说,女子不过是这点程度的存在,不过在大门口检查身体总是不太好。
  索琉香无言地低头答应。
  把女子从门口搬到客房的一路上,双方都没有对话。虽然索琉香与塞巴斯都不怎么多话,但两人之间确实有种以此不足以解释的僵硬气氛。
  代替两手抱着女子的塞巴斯,索琉香打开客房的门。此时因为厚窗帘是拉起来的,室内很暗,不过感觉一点都不闷。由于房门打开过很多次,空气很新鲜,室内也打扫得一尘不染。
  踏进从窗帘隙缝间泄进室内的微薄月光照亮的室内,塞巴斯小心翼翼将女性放在铺着洁净床单的床上。
  他已先将气灌入女子体内,做了最低限度的治疗,但她依然一动也不动,看起来像具尸体。
  站在一旁的索琉香草率地扯掉包着女子身体的布,遍体鳞伤的肢体出现在两人眼前。虽然那凄惨模样看了教人难过,但索琉香表情毫无变化,眼中也带着兴趣缺缺的暗光。
  塞巴斯只说了这句话,就离开了房间。开始替女子做触诊的索琉香,一点都没有要挽留的样子。
  来到走廊上,他以不会被房里的索琉香听见的微小音量自言自语:
  自言自语立即消失在走廊上,当然没有任何人回答。
  塞巴斯无意识地触摸胡须。自己为什么救了那个女人?塞巴斯自己都说不上来。这是否就是所谓的穷鸟入怀,猎夫不杀?
  不,不对。自己为什么会救她?
  塞巴斯是个管家,也负责管理纳萨力克的仆役,尽忠的对象是四十一位无上至尊——每一个人。现在以安兹·乌尔·恭为己名的公会长,才是自己应当竭智尽忠的存在。
  这份忠诚绝无虚假,他敢说自己对无上至尊赤胆忠心,连性命都能轻易舍弃。
  然而,可是——如果假设,要他在四十一位无上至尊之中,只对其中一人尽忠,塞巴斯将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塔其·米这位人物。
  那是创造出塞巴斯,之中最强者。身为世界冠军,无与伦比的大人物。
  公会进行以PK为首等行为而日益强大。恐怕谁也不会相信,塔其·米身为,创立了公会前身的小团体,其实是为了救济弱者。然而这是事实。
  飞鼠一而再再而三遭到PK,气得差点退出游戏时,是塔其·米救了他。当泡泡茶壶因为外貌不讨喜而找不到人一起冒险时,是塔其·米主动出声叫她。
  这样一位人物残存的意志,化为看不见的锁链捆住了塞巴斯。
  这恐怕出言不逊了。要是其他隶属于安兹·乌尔·恭的存在——四十一位无上至尊创造的纳萨力克成员——听到的话,甚至可能以不敬为理由攻击他。
  塞巴斯沉重地自言自语。
  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
  纳萨力克成员除了一部分例外——四十一位无上至尊如此设定的存在,例如女仆长佩丝特妮·S·汪可——其他人都相信,轻易地舍弃不属于安兹。乌尔·恭之人,才是正确的行为。
  举例来说,他曾经接到索琉香的报告,说卡恩村的一名少女与战斗女仆之一——露普丝雷其娜感情很好。然而塞巴斯很清楚,若是有什么状况,露普丝雷其娜将会即刻舍弃那名少女,毫不迟疑。
  这并非因为她性情冷酷。
  一旦无上至尊们命令他们自裁,他们不得不死,就算对方是自己的朋友,只要无上至尊下令杀了那人,他们就得立刻动手。这才叫真正的忠义。相反地,无法理解这一点的人,将会受到同胞们投以同情目光。
  拿人类的——无聊的感情做判断,本身就是错的。
  那么自己又是如何呢——自己现在采取的行动是对的吗?
  当塞巴斯咬紧嘴唇时,索琉香走出了房门。那脸上还是不带感情。
  这个毫无迟疑的回答,也在塞巴斯的预料之中。
  只要使用治疗能力,就算四肢被切断也能恢复原状。因此只要使用塞巴斯的气功,轻易就能完全治好肉体上的损伤。其实要不是担心紧急状况或是走漏情报,那个老太太扭伤的脚也能当场治愈。
  不过气功虽能回复体力,却无法连中毒或疾病一起回复。因为塞巴斯没有学会那一类的特殊技能。为此,这方面的治疗必须请索琉香帮忙。
  确定索琉香点了点头,塞巴斯接着说:
  说得没错。应该想想其他方法。先治愈她的伤让她远离死亡,再赶紧治疗中毒与疾病。然而,他不知道有没有这么多时间。如果患者是因为中毒或疾病而步向死亡,除非一直不断地回复体力,否则没有任何意义。
  塞巴斯考虑之后,以绝不让别人察觉内心想法,如钢铁般的声音告诉索琉香:
  索琉香眯细了眼,同时瞳眸深处似乎有种红黑色的火光摇曳。然而索琉香低头表示同意,掩饰住了那种变化。
  得到塞巴斯的肯定,索琉香恭敬地低头。
  这幢宅邸里没有人需要进食,也没有人会烧饭。而且也没有可让人不需进食的备用魔法道具,因此必须替她准备食物。
  索琉香讲到这里顿了顿,盯着塞巴斯问道:
  索琉香深深一鞠躬后,不发一语地打开房门,走进房里。塞巴斯目送她的背影,慢慢将背靠到墙上。
  该如何处置她——
  最好的方法,应该是等治疗到一定程度后——趁男人逃亡时,带她到她想去的地方,放了她吧。至少要找一个远离王都的地方。在这里叫她离开太危险了,也很残忍。这样帮了等于没帮。
  可是,这真的是正确的行为吗?作为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的管家,塞巴斯·强来说。
  塞巴斯呼出一大口气。
  要是能用这种方式发泄掉内心累积的诸多郁结,该有多轻松啊。然而,什么都没改变。心乱如麻,思绪不清。
  再怎么想也得不到结论,塞巴斯放弃追求解答,现在应该从简单的问题开始解决起。虽然终究只是拖延时间,但这是塞巴斯目前能想到的最好办法。
  ●
  索琉香改变手指的形状。纤纤玉指伸得更长,变成几公厘细的管状。索琉香本来就是不定形的史莱姆,能够大幅改变外观。改变指尖的形状根本是小事一桩。
  她瞥了一眼房门,敏锐察觉到塞巴斯已经不在门外,于是静静地走近躺在床上的女人身边。
  索琉香张开没有变形的那只手,让收在体内的卷轴滑出。
  索琉香藏在体内的物品不只有这个卷轴。包括以卷轴为代表的消耗系魔法道具在内,武器与防具等等当然也不会少。她的身体能够吞进好几个人类,没什么好奇怪的。
  索琉香望着失去意识的女人的外形。
  她对女人的外观没有任何兴趣。她只有一个感想。
  那就是这个人类看起来不怎么可口。
  这具如行尸走肉的躯体,就算用强酸融化,大概也不会疯狂挣扎,取悦索琉香吧。
  她熟知战斗女仆上司塞巴斯的个性。他那个人绝不会允许那种行为。因为在旅途中,除了遭到袭击的时候之外,他不准自己捕食人类。
  索琉香甩甩头,挥去这些想法。
  索琉香拆开封口,摊开卷轴。里面封印的魔法是。这是第六位阶的高等治疗魔法,能大幅回复体力,并且治好大多数的疾病等异常状态。
  一般来说,要使用卷轴里的魔法,所属职业必须要能够使用这种魔法。也就是说,要使用神官等信仰系魔法吟唱者的卷轴,必须拥有神官系的职业。更正确来说,是该种职业能够学会的魔法一览当中必须要有这种魔法;不过一部分盗贼系职业的特殊技能可以伪装职业,借以卷轴。
  而索琉香身为暗杀者,修练过几种盗贼系职业。索琉香之所以能使用本来应该无法使用的卷轴,其中玄机就在这里。
  索琉香运用特殊技能,调合了具有睡眠效果的强力毒素与肌肉松弛系毒素,然后欺上女子的身体。
  ●
  中火月二十六日19:37
  塞巴斯买好食物回来时,几乎刚好在同一时刻,索琉香也走出房间。索琉香左右两手拎着两桶冒出热气的桶子,里面扔进了几块手巾。
  两桶热水都发黑了,手巾也脏兮兮的,显示出那女子之前身处于多不卫生的状况。
  索琉香低头回应后,便经过塞巴斯身边走去。
  目送她的背影离去后,塞巴斯敲敲门。虽然没有回应,但他感觉到屋里有人在动,便静静推开门。
  床上有一名少女好像才刚醒,昏昏沉沉的,上半身坐了起来。
  她简直判若两人。
  干涩肮脏的金发如今散放着美丽光泽。消瘦凹陷的脸庞,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已然迅速恢复了丰润。干裂的嘴唇也变成健康的粉嫩唇色。
  就她的整体外观而言,与其说是美人,不如说适合用俏丽来形容。
  年龄也微妙地看得出来。大概介于十五到十九之间吧,然而人间地狱般的岁月,在她脸上留下超过年龄的阴沉。
  索琉香给她穿的衣服是白色睡衣。不过可爱睡衣上常见的褶边或蕾丝等装饰都极力省略,朴实无华。
  没有回答。空洞无神的视线毫无转向塞巴斯的气力。不过塞巴斯似乎并不以为意,继续说话。不,其实他从一开始就没期待对方会答话。因为他看出女子茫然的表情,属于那种心不在焉,失魂落魄的人。
  这是他从餐馆连碗一起买来的。
  装在木碗里的粥,是用带点色泽的高汤煮成。里面放了一些麻油增添风味,散发出令人食指大动的香味。
  对香味产生反应,女子的脸略微动了一下。
  看到女子并非完全躲进自己的世界里,塞巴斯将放了木汤匙的碗递到女子面前。
  女子虽然动也不动,但塞巴斯也不勉强叫她吃。
  如果这里有第三者的话恐怕早已不耐烦了吧,经过了长长的一段时间,女子的手臂慢慢动了动。那是害怕遭到毒打的僵硬动作。纵然外伤已经完全治愈,烙印在记忆里的痛楚却依然留存。
  她抓起木汤匙,小小捞了一匙粥,然后送进口中,吞咽下去。
  十倍粥很浓稠。塞巴斯请店家把材料切到非常细,慢火熬煮的十四种材料,不用咬就可以吞下去。
  喉咙上下移动,粥滑进了胃里。
  女子的眼睛只稍微动了动。虽然真的只是小小的动作,却是从精巧人偶到人类的变化。她的另一只手一边发抖一边移动,从塞巴斯手中接过碗。
  塞巴斯用手扶着碗,放到比较方便她进食的位置。
  女子把木汤匙用力捅进抱在手中的碗里,狼吞虎咽地把粥灌进胃里。
  如果粥没有刚好放凉到适合的温度,照她那种焦急的吃法肯定要烫到舌头。粥水从嘴边溢出,弄脏了胸口睡衣,但她丝毫不在意。与其说是吃,不如说是用喝的。
  女子用跟刚才完全不能比的速度吃完了粥,抱着空碗呼出一口气。
  变回了人的她,眼睑沉重地缓缓闭上。
  满腹感、清洁柔软的衣物,还有擦洗干净的身体带来了相乘效果,舒缓了她的精神,开始受到睡魔袭击。
  然而,就在她的眼睛眯成一条线的瞬间,她猛然瞪大双眼,害怕地缩成一团。
  是害怕闭上眼睛,还是怕现在的状况化为泡影消失呢。又或者是有其他原因?一旁看着的塞巴斯并不知道。
  也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所以塞巴斯为了让她安心,温柔地对她说:
  女子的眼睛第一次动了起来,从正面看见塞巴斯。
  蓝色眼珠缺乏光彩,且毫无力量。不过,那不再属于死者,而是活人的眼睛。
  她的小口轻启——闭上。又再度张开——再度闭上。就这样重复了几次。塞巴斯温柔地看顾着她。不做任何催促。只是默默地注视着她。
  最后她的嘴唇分开,漏出了几不可闻的声音。接着很快说出了一句话。
  她的第一句话不是确认自己身处的状况,而是先道谢。掌握到她的一部分个陛,塞巴斯露出不同于平时演技的真心微笑。
  女子的眼睛稍微睁大。接着嘴巴开始抖动。
  一对蓝眼睛变得湿润,泪水夺眶而出。女子接着张大了嘴,一发不可收拾地嚎啕大哭。
  不久哭声当中,开始夹杂着诅咒。
  她诅咒自己的命运,憎恶赋予自己这种命运的存在,怨恨至今为什么没人伸出援手。诅咒的矛头也指向了塞巴斯。
  要是能早点来救我该有多好。就是这种怨言。
  接受了塞巴斯的善意——受到有人性的对待,使得她忍受至今的某个部分崩溃了。不对,也许该说是她取回了人类的心,而再也承受不住至今的痛苦回忆吧。
  她使劲乱扯头发,发丝发出噗兹噗兹的声响被扯断。纤纤玉指上缠绕着无数金丝。用来装粥的碗跟汤匙一起滚到床下。
  塞巴斯默不吭声地看着她发狂。
  她的怨言全都骂错了对象,根本只是找碴。有些人听到她的怨言,也许会觉得不愉快,火冒三丈吧。然而塞巴斯的表情没有怒意,满布皱纹的脸上有种慈悲。
  塞巴斯探出身子,抱住了她。
  那种抱法就像父亲拥抱自己的孩子,没有一丝邪念,只有无限温情。
  她的身体虽然一瞬间变得僵硬,然而那种跟至今咨意侵犯她肉体的男人们截然不同的抱法,使她冻结的身子稍微放松。
  塞巴斯像念咒文般一再重复这句话,温柔地轻拍她的背。如同安抚哭泣的孩童。
  女子抽咽了一下——然后她渐渐体会塞巴斯所说的意思,将脸埋进塞巴斯的胸前,哭得更凄惨了。只是那种哭法,跟刚才有一点点的不同。
  ●
  经过一段时间,当塞巴斯的胸口被她的眼泪弄得全湿时,她才好不容易停止哭泣。她慢慢离开塞巴斯的怀里,低头隐藏羞红的脸。
  塞巴斯从怀里取出洗得干干净净的手帕,递给她。
  女性胆怯地问道,塞巴斯伸手抬高她的下巴,让她抬起头来。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害怕得不敢动时,手帕温柔地擦过她的眼睛——以及残留的泪痕。
  主人究竟是在什么样的状况下,会为夏提雅拭去眼泪呢。他无法想像夏提雅哭的样子,虽然心里费疑猜,但手上并未闲着,替女子把眼泪完全擦干。
  塞巴斯将有些湿了的手帕塞进她手里。
  塞巴斯对她微微一笑,然后离开她身边。
  魔法是无所不能的,在索琉香的魔法治疗下,她的肉体已经得到回复,精神疲劳也完全消除。因此要立刻开始正常行动也行。然而她在短短几小时之前还待在地狱里。精神上的伤口很可能因为长时间交谈而再度裂开。
  实际上,她的精神还不稳定,所以刚刚才会那样痛哭。魔法能暂时治愈精神痛苦,但治标不治本。精神不像肉体,裂开的隐形伤口是治不好的。
  能够完全治疗精神伤害的,就塞巴斯所知,只有自己的主人——或者以可能性来说,还有佩丝特妮·S·汪可。
  塞巴斯想让女子休息,但她急忙开口。
  塞巴斯不知是否能继续跟她交谈。然而既然本人有意要谈,他决定一边仔细注意她的情况,一边继续谈下去。
  女性垂下了脸。
  没有吗。当然他没说出口。
  这下伤脑筋了。塞巴斯没讲出来,在心里盘算。不过,也不用急着行动吧。那个男人应该不会立刻被远到,要查到塞巴斯身上也得花点时间。虽然这都是乐观的预测,但他告诉自己不用急,他希望如此。至少得等到她恢复元气才行。
  他们是这样套招的。
  索琉香基本上都穿白色礼服而不是女仆装,以免突然有访客,不过今后还是得提醒她琪雅蕾在家里时,必须表现得像个宅邸主人才行。
  塞巴斯闭上嘴,仿彿书尽于此。经过一段短暂的寂静后,塞巴斯再度开口:
  确认琪雅蕾躺回床上,塞巴斯拿着装粥的碗,离开房间。
  一打开门,果不其然,索琉香就站在门外。大概是为了偷听吧,不过塞巴斯并不怪她。索琉香也丝毫不觉得会遭到塞巴斯的斥责。所以她只有消除气息,不躲也不藏就站在那里。如果她真的想藏身,拥有暗杀者系职业的她应该能潜伏得更好。
  塞巴斯的意识转向背后的门。虽然门做得够厚,但没有足够的隔音效果能完全阻挡声音。在这里讲话,里面应该多少听得见一点。
  塞巴斯从门前走开,索琉香也默默无语地跟在背后。
  到了确定不会被琪雅蕾听见的位置,他才停下脚步。
  索琉香没说下去,不过她重新打起精神,再度开口说道:
  处分这个字眼隐含有何种意思?
  听见索琉香冷酷的言词,塞巴斯心想:果然。这是侍奉纳萨力克——四十一位无上至尊之人,对于不属于纳萨力克的存在最正确的想法。塞巴斯对琪雅蕾的态度才叫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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