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别走了

　　小早川站在露台上，举着电话不住轻轻点头。
　　身形看起来有些佝偻，含着胸，细长的眉毛皱起，忧愁不言自明。
　　相处时间长了，石川已经能分辨出小早川奶奶的专属铃声了。
　　每次，她接到奶奶电话的时候都是这个样子，愁容不展，整个人简直像是被抽干了。
　　没过多久，她挂掉了电话，垂头丧气的，险些被拉门的滑轨绊倒。
　　一步拖着一步，泄气的皮球似的坐回了椅子上。
　　脸上的表情很复杂，忧愁和委屈，担心和迷惘，通通裹在一起。
　　“发生什么事了？”
　　石川问完，隔了好一会儿小早川才舍得张嘴：
　　“没事……奶奶她……太任性了……丢下我一个人在家。”
　　听了这话，石川的疑问更甚，有时候日本人有话不好好说的习惯真得让人抓狂。
　　只是大概听出没什么大事，刚才他还以为小早川的奶奶驭龙宾天了呢。
　　“到底怎么了？又住院了？”
　　“奶奶她去了什么箱根的温泉疗养院，刚才给我打了个招呼，是在箱根打的。”
　　“虽说事先没有通知你是挺……但温泉疗养院也没什么不好吧？”
　　小早川紧紧攥住手机，摇了摇头。
　　“你不明白……奶奶每次说去什么疗养院，大概都是些稀奇古怪的宗教举办的。”
　　“呃……看来也有正常的疗养院。”
　　她满脸苦笑，咬了咬嘴唇，倒出一杯苦酒：
　　“那次去了瑞士，签证还逾期了，阿姨飞过去带她回来的。”
　　“这还真的是有够任性……”
　　小早川家里的事，石川也不好多做评价。
　　之前从莉娜那里得知奶奶沉迷奇怪的新兴宗教，还经常购买价值百万的普通陶壶。
　　上回禁食把自己送进医院，这次又去了什么疗养院……
　　作为老年人而言，太能折腾了。
　　“就是说啊……她的身体又不好，如果是正常的疗养院还好的，要还是那种崇尚生酮饮食之类的，身体绝对会出问题。”
　　小早川撩了下头发，撩到耳边别好，两手握在膝盖上，微微低头。
　　“如果我们去把她找回来呢？”
　　“没用的……”她摇了摇头，“奶奶不会回来的，试过很多次。”
　　夕阳深沉的暮光照在她的侧脸上，秀气的鼻子带来一片阴影，面容更显沉郁。
　　秀一很不喜欢看到她这样，小早川适合笑脸，也许任何人都适合笑脸：
　　“好了，别想太多，奶奶再怎么说也是一个成年人，成年人有自己的自由，她爱做什么就让她做什么，反正也阻止不了。”
　　说完这番话，他故意将话题转向了另外的方向：
　　“我们还是讨论一下人物设定吧，小早川同学。”
　　“嗯……”
　　谢谢……
　　她低低嗯了一声，心里想说谢谢，还是没能说出口。
　　虽然没能从担心中走出来，她还是尽量配合话题，假装并没有发生什么不愉快。
　　万幸，一旦话题涉及到她的专业领域，情绪就会不由自主地向上攀升。
　　讨论最多的还是石川写的，狐狸娘源千代的人设。
　　尽管小早川非常欣赏这个角色，欣赏到怀疑自己的能力能否胜任改写的程度。
　　可作为女性天生的敏感还是在隐隐发出提醒。
　　敏感的方向很简单
　　——为什么是阿源？
　　为什么单单把阿源放进游戏里？
　　难道阿源对石川君来说有特别的意义？
　　我都没有被石川君写进去……为什么……
　　她忍了好久，话题一直在角色本身上打转。
　　终于，在又一次提到源千代时，小早川青雪忍不住了。
　　“石川君，阿源也喜欢玩游戏吗？”
　　话题跳跃的有点厉害，这已经是是处于焦虑中的她能做出的最大努力了。
　　“你问这个……”他扶住额头回想了一下，“有看到她和爱瑞丝玩街头霸王，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啊，嗯……没什么啦……随便问问。”
　　石川的问题让她感到一阵羞耻，说话断断续续，几乎不成句。
　　在心里胡思乱想时，想要发问的欲望异常强烈。
　　一旦脱口而出，返回来的力量让她感觉脸上好像被人轻轻拍了一巴掌。
　　阿源那么好，不会有问题的，一定是我多想了……
　　听到楼下传来的切菜声，负罪感更进一步，她突然站起身边走边说：
　　“我下去帮忙，待会开饭叫你。”
　　丢下这句话，小早川走了，下楼时裤袜接触地板的足音越来越急促，直到楼下传来阿源的声音才停下。
　　手指不停摩挲下巴，石川秀一对她一系列的行为感到困惑。
　　说的好好的，气氛明明很好，怎么又要去楼下帮忙？
　　大概是奶奶的事情还没过去吧？
　　自己一个人不打招呼跑到箱根疗养院是挺让人担心的……
　　突然，石川想到了另外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奶奶去了箱根，小早川晚上在这里留宿岂不是更好？
　　一个人待在空荡荡的家里应该很不好受，等下找机会劝她住下来。
　　毕竟是初创员工，关心一下也很正常。
　　他对这个想法很满意，连带着工作起来也多了分动力。
　　和顶楼的办公室不同，二楼厨房里满是蒸汽和暖意。
　　小早川青雪在外面套了一件围裙，站在阿源身边，不断搅拌锅子里的咖喱。
　　搅拌的同时，她一直朝着阿源那边看。
　　具体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想看什么。
　　以厨艺爱好者来说，阿源的刀功可以说达到了职业级水准。
　　小早川自问削白萝卜皮的时候做不到将萝卜削成连贯的、纸一样薄的薄片。
　　“阿源对切东西很拿手呢，有练习过吗？”
　　疑问脱口而出，阿源停下手里的刀，柔柔一笑：
　　“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小早川不觉得削萝卜很治愈吗？”
　　“看阿源削，确实有治愈的感觉。”
　　疑问没有被正面回答，小早川也没有追问，一次危机化悄无声息的化解了。
　　吃完饭，小早川按照惯例收拾好了书包，向几人告别。
　　心事重重的走到玄关，又被石川从身后叫住：
　　“别走了，这里睡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