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尾声其二

　　星历2034年，新年。
　　蔚蓝星到处都是灯带装点的庆祝氛围，许多城市延续自地球的传统，漂亮璀璨的烟花在城市上空炸裂。
　　在太空中，度假用的旅行空间站也毫不例外。
　　此刻九重楼空间站的哨戒炮纷纷开火，用昂贵的太空鱼雷为所有游客上演星际烟火秀。
　　“实际上，蔚蓝星的公转轨道和地球不同，现在还没有满一圈。星际开拓联盟沿用地球的时间制度，‘年’也是指地球年。所有星际开拓者无不向往家乡。”
　　蒂露转过后，换上喜庆红色外套的付羲正站在她后方，星际烟火照在他脸上，留下斑驳的光影。
　　“你应该是第一次来太空，还适应么？”
　　付羲笑着把牛奶递给她，随意问道。
　　他去到空落荒原时，已经快到年末。
　　航天飞机跨越荒原，经过太空。九重楼空间站是返回玫瑰城途中最有意义的中转点，付羲特意在这里停靠。
　　“嗯……空间站有重力模拟，和地上感受相同。”
　　蒂露伸手接过，下意识的点点头，又把额头靠在窗前。
　　“真美啊。”
　　她低声呢喃，舷窗外是蔚蓝色的星球，光暗分明，象征活力与希望。
　　“不知不觉就一年过去，说起来我去空落荒原的时候已经是年尾，只是那里常年酷热，一点也没有年尾的感觉。”
　　付羲继续说道。
　　蒂露认同地点头：
　　“在荒原上，我们很少庆祝新年，最盛大的节日也只有‘亡者大宴’，从小到大我只经历过两次。”
　　“亡者大宴？”
　　“就是欢迎荒原中迷失亡者回家的聚会，会点蜡烛、献空落花，人们聚在篝火下跳舞。”
　　蒂露笑了笑：“很常见的节日吧，没什么稀奇的。”
　　她看上去稍微提起兴致，走到走廊中间。
　　“那个舞我现在都还记得，老板你想看看吗？”
　　没等付羲回话，她轻巧的悦动起来。
　　舞蹈动作并不优美，反而有种荒原特有的狂野。
　　蒂露跳得很认真，一丝不苟，能让人想起她其实是受过专业学习的舞姬。
　　啪啪啪。
　　付羲由衷鼓掌，笑着：
　　“跳得很好，你父亲和姐姐想必能感受到舞蹈的韵律，找到回家的路。”
　　蒂露翻了个白眼：“那么多年，父亲恐怕早就被超度了吧……而且我姐姐还活着，又不是死了。”
　　付羲没有向她隐瞒玛姬假死的可能。
　　隐瞒对付羲没有好处，况且蒂露也有资格知道。
　　“等下次见面，我会让她认识到错误。”蒂露平静说道：“和父亲一样，她从小就有自以为是的毛病，一个两个都那么喜欢替别人做决定。自我感动的时候一点也不考虑我是什么想法。”
　　“你恨她？”
　　“不恨。”
　　“为什么？”
　　“不为什么，恨不起来。”
　　说着蒂露有些丧气，走到付羲身边的观光椅坐下：
　　“父亲……那是他的宿命吧，无论主动还是被迫，既然选择当反巨企的民间领袖，就不应该再和爷爷那边拉拉扯扯。我在十岁之前满脑子都是甜品和动画片，要说打打杀杀还好，商业、经济的事一窍不通。”
　　“亚瑟·柏菲尔是反巨企领袖，他的女儿碧姬·柏菲尔自然也只能当反巨企领袖，当不了巨企继承人。”
　　她笑了笑：“而姐姐。”
　　“姐姐身上还有很多问题没弄清楚，她怎么加入的‘皇帝’？她为什么反巨企？她的亲生父母是谁？总不可能像神国幻境里故事那样吧。”
　　“说到底他们都是为了我好，被宠爱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去恨这儿恨那儿。”
　　说着，蒂露靠了过来，用额头顶住付羲的腰。
　　“老板，其实我呢，从来不懂父亲与姐姐反巨企的理由。但如果没有发生这些事情，未来的我肯定会继承父亲和姐姐的愿望，继续反巨企。因为这是父亲与姐姐的事业，是他们存在过的证明。”
　　她突然笑出声，在付羲腰间蹭了蹭：
　　“就像你曾经说过的那样，碧姬·柏菲尔是个背负其他人意志，替为别人而活的人。”
　　付羲摸摸她的头，开口：
　　“我也说过，希望‘蒂露’是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是为自己而活的人。”
　　蒂露发出轻巧的鼻音：
　　“现在，我姑且也有想要的东西。”
　　“是什么？”
　　“找到玛姬，然后狠狠揍她一顿。”
　　付羲朗声大笑，忍不住揉揉她的头：“揍完之后记得审问情报，不要……”
　　“不要随意打打杀杀，人是有价值的存在，整天要打要杀太过浪费。”蒂露眨眨眼接过话：“我都能背下来了。”
　　付羲又笑：“这些只是口号，具体怎么做还要看实际情况。”
　　“老板，那我的价值呢？”
　　蒂露忽然叫他，然后抬起头：“对你而言，我是什么？”
　　“是未来。”
　　付羲笑眯眯摸着她的头。
　　“好笼统的回答。”
　　蒂露嘟了嘟嘴，似乎并不满意：“我思考过了，无论‘碧姬’还是‘蒂露’都是我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我不能舍下那些曾经重要的东西，成为自由自在的‘蒂露’；也不想背负沉重的意志，成为只替他人而活的‘碧姬’。”
　　付羲收敛笑意，郑重望着她：
　　“你想要我做什么？”
　　“我想要老板继续使用我。”
　　她目光闪烁，一字一顿：“待在你身边，不要赶我走。”
　　蒂露语气中并无旖旎，虽然词汇听起来暧昧。
　　“‘碧姬’需要别人的意志才能活下去，老板你来做给我意志那個人；而接受老板的意志，则是‘蒂露’自己的意愿。”
　　“你把我从天鹅绒舞团捡走，把真相揭露给我看，把未来搞得面目全非，让我变成如今的样子。”
　　蒂露指了指身上由知名设计师量身定制的连衣裙，此时她身上已经完全不见土气，看着与大城市中娇养的女孩并无不同。
　　然后停顿片刻后继续说：
　　“那就请老板负责到底，给已经失去复仇意志的‘碧姬’全新意志。”
　　付羲笑眯眯：“你这是赖上我了。”
　　“嗯。”
　　蒂露坦然承认这一点。
　　最初的开始，她只是荒原中长大的普通女孩。在父亲和姐姐的宠爱下体会幸福与温情。
　　遭逢剧变之后，替父亲报仇成为她继续前进的动力，这支撑她从智械袭击中逃出来，支撑她忍耐。
　　如今，所有真相都已揭晓。
　　她还有复仇的对象，却失去复仇的理由。
　　难道在自责和怄气中度过接下来的一生吗？
　　蒂露想不通，那干脆就不去想。把所有复杂的，难懂的事情都甩给眼前人就好。
　　反正……
　　反正他从一开始接近，想要的不就是她本人吗？
　　既然如此，就把一切都交给他，包括她的伤感、责任与情绪。
　　这样子就能抛开那些令人难以抉择的事情，简简单单活下去。
　　“那就与我一起回玫瑰城吧。”
　　付羲朝她伸出手：“我在此正式朝你发出邀请，成为重生军用继承人付羲的贴身秘书，请蒂露小姐遵循老板的意志，为我清除敌人，扫平障碍。”
　　“我很乐意。”
　　蒂露站起来，两只手握在一起。
　　“老板。”
　　（第一卷：荒原客·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