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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江晚晴,你可不可以不要离开我

小说:少年踏云志 作者:潜龙客 更新时间:2023-12-30 2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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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晚晴,你别扔下我好不好?”
  “我求求你。”
  “你可不可以不要离开我?”
  三天前的跃龙门里,创出“梦醒”一枪的那个男人,在重伤昏迷的时候,又开始做梦了。
  他只是坐在床沿上哭泣。
  泣不成声。
  他还没有意识到这只是一个梦。
  他两只手根本擦不过来眼泪。
  果然啊,哭包就是哭包,泪水就是海水。
  叶子灰信誓旦旦说“今生来世再不相见”。
  这才几天。
  复又梦中相会。
  佛教有八苦,一曰生苦,二曰老苦,三曰病苦,四曰死苦,五曰爱别离苦,六曰怨憎会苦,七曰求不得苦,八曰五蕴炽盛苦。
  此八种苦,凡夫俗子皆不得解脱,是谓:“有生皆苦”。
  叶子灰陷在哪一苦里?
  是“爱别离”还是“求不得”?
  他以为,是求不得。
  可惜。
  不全对。
  更多的是“爱别离”。
  别离爱意、爱人、爱情之苦。
  经此一别,纵往后余生千万载修道岁月,如何去捱?
  专心一意觅太清,追寻那无情大道?
  大道不知年岁,唯有人知。
  人活着,是要有寄托的,只落在形而上,终究会陷入虚无主义。
  一旦向下沉潜,触及形而下的现实世界,难逃生命情感的包围。
  人是一种复杂情感动物,也便不再是动物,而是人。
  鲜活的人。
  有血有肉,有良知,有痛苦的人。
  “江晚晴你救救我好不好?”
  “我真的好痛苦好痛苦啊。”
  叶子灰坐在床上哭得身子发软,头脑缺氧。
  谁说修道之人要撇除七情六欲,他们非但撇不开,反为比寻常人更在乎真实性情。
  唯有求真,方能修真。
  真者,非无惑之谓也,真性情之谓也。
  而愈真的,便没有坚硬外壳,只有软弱灵魂。
  一击即溃。
  一击即穿。
  穿透灵魂的哀伤和悲痛。
  梦里的叶子灰终于波及到现实的叶子灰。
  也或许是赤龙传承的神通种子输送元气疗伤,对少年起到了作用。
  叶子灰在草丛里的身体轻微颤抖着。
  只是若可以,他想必是不愿如此复苏过来的。
  像个阴暗扭曲的生物。
  爬虫么?
  他是不做虫,要做龙的。
  “江晚晴,我恨你。”
  恨一个人又能如何呢?
  恨一个自己爱着的人又能如何呢?
  至圣先师说:「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既欲其生,又欲其死,是惑也。」[①]
  对一个人,既欲其生,又欲其死。
  是惑也。
  想必很早以前的那位儒家圣人,也在爱情上吃过苦头,所以才会发出“是惑也”这样的感叹。
  “我真的好绝望。”
  叶子灰坐在周围环境模糊的床边,眼泪和鼻涕擦满了手掌和袖口。
  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绝望吗?
  当一个人在想自己活着干什么,问他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界,从没来过就好了。
  这就是绝望。
  真正意义上的绝望。
  梦里的叶子灰,现在就是。
  我以爱意流浪人间,终于无家可归。
  有位姓苏的文人居士说:“此心安处是吾乡。”[②]
  我心不安,何以为家?
  “为什么啊?”
  “为什么啊?”
  “我为什么要遇见你爱上你啊?”
  他抽噎着问。
  “就这样吧,以后不管听到我的什么消息都和你无关。”
  “不管是贫穷还是富有,健康或是疾病,我是生,是死,都和你没有半点关系。”
  “我真的好疼好疼啊。”
  “我哭的要窒息了怎么办?”
  “我真的好想你啊。”
  “我为什么要这样啊?”
  “我好恨我自己。”
  叶子灰哭的好伤心。
  像弄丢了世界的小孩。
  可在只有自己的梦境里,没有人安慰他。
  也不会有人安慰他。
  “好想没有身体,什么也感觉不到。”
  “我好痛好痛好痛啊。”
  “丫头,我好难受。”
  “我真的不想这样,你救救我。”
  叶子灰哭着呐喊。
  像被世界丢掉的孩子。
  生命的脆弱,此刻表现的淋漓尽致。
  一天里最冷的时候,是在将要黎明的时候。
  天地间冷极了,冻得草丛里的叶子灰手脚发凉。
  但没有任何事物能给予他温暖。
  太阳是生命的希望,活力的象征。
  爱月亮而不爱太阳的人,大抵不是浪漫的。
  他们是孤独、萧索的。
  荒州的太阳照常升起。
  出现在东方地平线处。
  一元复始。
  紫气东来。
  万象更新。
  有一团永恒不灭的活火开始在叶子灰神魂深处跳跃欢呼。
  它传递出了生命底层的本源温度。
  因此。
  那颗种子在少年体内忙活了大半夜,也渐渐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沉寂下来,萎靡在丹田里。
  伤心人的伤心梦中。
  叶子灰的眼前终于出现了白光。
  是那种黑暗平原里,一分为二,黑线之上,刺猬一样的白光。
  “爹,娘,我想家了。”
  “爷爷,弟弟,妹妹,我想你们。”
  草丛里的人,轻轻睁开了眼。
  微弱的火光在他瞳孔中跳动。
  尔后消失。
  瞳孔变成迷蒙的黑色。
  叶子灰察觉眼角有些湿。
  他的脸挤压着的草木同样有些湿。
  “这是露水吧。”
  少年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声响。
  貌似他已不记得那个说不得的梦。
  就算再做梦,也会再梦醒。
  梦醒了。
  就得上路。
  重新上路。
  ……
  ……
  ……
  时间往回倒些时辰。
  叶子灰还没昏迷以前。
  少年夜袭之后的南关宗内。
  “快过来!”
  “他们没死!”
  “这俩只是晕过去了!”
  几名弟子将之前守夜的两位年轻修士,从假山后面都拖了出来。
  叶家儿郎先前袭击他们,只是以那柄匕首刺中了在男弟子厢房门口值夜班的,两名无关黄衣之案的人的穴位,使他们一起痛晕了过去,保证不影响自己之后的行动而已。
  对这打杀凶手陈立伟时,恰逢其会守夜的弟子甲、乙二人,叶子灰根本没有伤及他们性命。
  一会儿功夫之后。
  处在南关宗的同门修士围着的那道圈子里。
  “我们没死?”
  “竟然没死。”
  被旁人于自己无意识时,送服下疗伤丹药后,平躺在冷冰冰地面上,刚苏醒过来的两人,转头互相看了对方一眼。
  于那两双眼睛里言说的词汇是——“庆幸”。
  活着的庆幸。
  生命没有消失的庆幸。
  以及他们俩现在以为的先前那蒙面黑衣人出手失误,没有取了他们性命。
  针对出现了这种事情的庆幸。
  ……
  这一夜。
  叶子灰去南关宗,他只杀了一个人。
  杀人凶手陈立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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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论语·颜渊》。
  [②]苏轼《定风波·南海归赠王定国侍人寓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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