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欢迎回来

　　夜晚的密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手中的火把照亮的周围两米左右的阴影。
　　四周的怪树如魔鬼伸出的爪牙，狰狞可怖。
　　脚下的兽道，满是崎岖不平。
　　艾德每一步落下，不是坑洞，就是尖石，一路上已经不知道摔倒了多少次。
　　“我不会死，命运不会让我死在这里！如果我死了，那也是我对命运伸出的中指！”艾德在鬼影森林中任性的冲锋。
　　他也感觉到了席恩初来临冬城那种疯癫的狂。
　　一种席恩称之为“作死”的快意。
　　漆黑的远处，两点绿光如同流溢的彩灯拉出两条绿色的光带，指引着他的方向。
　　一团红色的火光在后面紧紧跟着。
　　偶尔，一道闪电照亮夜空，照出不远处那衔着裹尸袋的巨大狼影。
　　没有跟丢，真侥幸……
　　火光与绿光竟然越来越近了。
　　不可思议？！
　　实际上，连艾德自己都没觉得可以在黑暗密林中追上一头成年的冰原狼。
　　不过当他看到那只巨大的冰原狼不断的摇头晃脑，试图将卡在树杈上的裹尸袋弄下来时，又有些恍然。
　　“可怕的冰原狼被一根普通的树枝给拦了下来。难怪这地方叫鬼影森林。真特么容易见鬼！”艾德大口的喘息着，自嘲的笑道。
　　随即，闪电再度照亮一切，艾德目光瞥见一物，浑身的汗毛顿时竖了起来。
　　那裹尸的厚布之下，一双五指分布的小手印正隔着布死死的抓住树杈不放……
　　“旧神在上啊！”艾德浑身颤抖了起来。
　　他连忙举起弓弩，刚瞄了瞄，但看着近在咫尺的狼头和裹尸袋，还是按下了箭头。
　　太容易误伤了。
　　“嘿！啊！”艾德挥舞着火把，冲向巨狼，大声呼喊，想要吓退对方。
　　虽然不愿承认，艾德自己也明白，如果用剑，他一个人可能还不一定是这头巨兽的对手。
　　人们狩猎野兽最有效的武器，仍然是弓箭、陷阱和火，而非肉搏。
　　前两者，是无伤的方式；
　　后者，几乎所有的野兽天然畏惧火焰。
　　但是，眼前的这头明显不在此列。
　　狼吻含着裹尸袋不放，冰原狼闻言抬起头，瞥了一眼挥舞着“小火柴”的“两足兽”，歪了歪头，打了个响鼻：
　　“嘁！”
　　虽然不能对话，艾德却清楚的感觉到了对方眼中的不屑。
　　这无疑令他有些羞恼。
　　不过，随着冰原狼的注意力被吸引到了艾德的身上，它暂时停止了拉扯。
　　厚布中那双小手忽然松开，一截黝黑发亮的黑色匕尖刺破裹尸布，“呲”的向下划开一个大口，一个小小的人影从中钻了出来。
　　双脚还未落地，人影反手偷袭一匕首贴脸捅进了巨狼的眼窝里。
　　鲜血飞溅中，清脆的童声响起，“收债的？给我去死！”
　　“呜……呜……”
　　突遭重创，巨狼一跳十尺高，四处狂暴的乱窜。
　　像极一条被踩了尾巴的狗，裹尸布、灌木丛、树桩凡是接触到的一切都被它扫的粉碎。
　　展示了刚才的营地之战时，这头巨兽只不过是在戏耍，还没有展现他真正的实力。
　　艾德连忙冲上前，一手将男孩护在身后，一手端着弓弩，面对着巨狼缓缓后退。
　　如果能趁机溜走，那就再好不过了。
　　但是，旧神明显并没有听到他的祈祷。
　　巨狼猛然一停，就像被按下了暂停键的画面一般，浑身僵硬不动。
　　然后，庞大的身躯突然平静了下来，站定，“唰”一只绿色的眼眸带着冰冷的光芒扫了过来。
　　目光中的平静令艾德感到浑身冰凉，这与最初的骄傲野性的眼眸完全两样。
　　诡异的，仿佛充满人性。
　　艾德端正了手中的弓弩对着目标，又苦笑了一下。
　　现在倒是不用担心误伤了，但这种箭矢对巨兽来说，就算命中身体，恐怕也无法杀死他。
　　负伤的冰原狼一样可以轻易的撕碎他和身后的男孩。
　　除非能再射中它的最后一只眼睛，他们才有机会逃生。
　　但要在这昏暗的深夜里，精准射中对面巨兽的眼睛……
　　艾德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没有回头，将火把递给身后的男孩。
　　随后双手端正弓弩，瞄准，沉声说道：“我喊跑，你就跑。别回头，一直跑……”
　　“不！大人！”
　　“请看着我的手指！”
　　熟悉的声音中，一根熟悉的手指从身侧伸了出来，指尖一片嫣红，还滴着狼血。
　　小手指在他右侧缓缓移动，“就像以前给你指路那样！瞄准我指的方向。”
　　“你确定？”艾德余光瞥了一眼，紧张的舔了舔嘴唇。
　　巨大的冰原狼迎着火光大步走来，一起一落，充满了野性之美。
　　一只紧闭的眼中流淌着鲜血，另一只狼眼死死的盯着两人。
　　它为自己的轻敌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这次，它绝对不会再大意了。
　　他会彻底撕碎眼前的两足兽，就像撕碎野兔、山羊、熊甚至猛犸那样。
　　小手猛的一扬，一指。
　　“射！”童声响起。
　　艾德手一抬，扳下弩机。
　　冰原狼不屑的一个响鼻，以人类无法看清的动作，侧移了一個身位。
　　当箭矢离弦的时候，艾德一句国骂出口：“法克！”
　　并不是因为巨狼的躲避。
　　而是刚才，那手指的方向赫然是空无一人的右上方树林。
　　哪怕是完全不会射箭的人也知道，这一箭是绝对不会中的。
　　特么的离最近的一根狼毛起码也有六米多远。
　　这要能射中，就真特么见鬼了！
　　“啊！”
　　远处，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了夜空。
　　“啊呜……呜呜……”
　　同一时间，败犬哀嚎也惨烈响起。
　　冰原狼以一种比刚才被捅眼珠子更凄惨的姿态痛呼起来。
　　巨大的身躯夹着尾巴癫狂的四下乱窜，甚至不分方向的用头狠狠的撞树。
　　“再来一箭！瞄准我指的方向……”
　　童声大声喊了起来，手指再度伸出，指向巨狼身后空无一人的黑暗。
　　“什么？”
　　我哪里还有箭？
　　艾德正惊愕间。
　　巨狼仿佛受到了惊吓，恨恨的回头看了一眼，一边癫狂惨呼，一边迅速跑远。
　　艾德·史塔克捧着弩，呆滞的站在原地。
　　他还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募的，他想起了远处第一声尖叫。
　　那种声音尖而脆，仿佛孩童一般。
　　他不确定的问道，“我射中了什么东西，是吗？”
　　“一只松鼠。”身后的人安慰道，“没射死，不过她估计被吓坏了，跑的比兔子还快。那东西天生胆小，怕人，见不得光。”
　　“那种东西？她？”艾德听出了一点东西。
　　“森林之子。一群躲在塞外苟延残喘的小松鼠。却自以为是旧神的代言人。我不过是借了一些魔力用来复活，居然敢代寒神来追债。哼！”
　　“以后总会见面的。到时候就把她们关在笼子里算总账，还可以顺便收门票。想参观的游客每位收1金龙！”
　　“森林之子？1金龙门票？好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虽然完全听不懂，但正是这种荒诞的对话却让艾德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轻松。
　　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他转过头，看向了身后的男孩，脸上露出三个月来久违的笑容。
　　就像长夜后第一次冲破乌云的阳光。
　　“欢迎回来！”
　　“席恩！”
　　还是那样棕发，黑眼，一样的消瘦苍白。
　　不同的是，男孩如今身姿挺拔，头颅高昂，双眼明亮清澈，毫无一丝疯狂。
　　手持黑曜石箭簇，上面还滴着冰原狼的眼眶鲜血。
　　“感谢您又一次救了我！艾德大人！”席恩嘴角含笑，深深的欠身一礼，姿态大方优雅。
　　艾德长吁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有种虚脱的感觉，笑着伸出双手将他深深的抱进怀里，“你没死。真是太好了！”
　　席恩深深的回抱，“死亡是一趟旅行，而我的旅行还没到终点。”
　　“那就好。太好了。你没死，真的太好了。”艾德抱着他，不断重复的呢喃。
　　哪怕有无数的疑问，艾德很默契的没有问更多。
　　男孩以死来对抗命运，又死而复活，再次归来指引他。
　　他已经决定放下疑惑和迷茫，选择去相信。
　　甚至他没有说，“你复活”了，而是用“你没有死”这种说法。
　　席恩明白艾德的拳拳爱护之心。
　　在北境，死而复活是一种禁忌。
　　复活者会被视为恐惧、异端、灾难，被人排斥、陷害甚至烧死。
　　而如果其实人并没有死，只是苏醒，那么无疑更容易被人接受。
　　但是，我席恩复活来此，可不是为了让人接受。
　　我，要的是——
　　改变命运。
　　“艾德大人，请不要动。让我看看你。”
　　席恩注视着艾德，眼中金色火光亮起，如同一个小太阳爆发。
　　远非之前那一闪而逝的流光，远比以往都更醒目更明亮。
　　在他的视野中，艾德·史塔克的人形逐渐褪去，化作一团深紫色的线条组成的光芒。
　　光芒中，有他挥剑，策马，指挥沙场，也有他读书批文的样子，无数的信息汇聚最终形成一段文字。
　　“您的生命之火茁壮而明亮，您擅长剑术、马术、军事指挥、法政……适合担任将军，剑士，法官……综合评价：紫色史诗！”席恩喃喃自语，实验着默数着自己刚刚到手的新能力。
　　“席恩。我确实很怀念你这种……奇怪的说话方式，但是，还是请你用我能听懂的话。”艾德提醒了一句。
　　“另外，你眼睛里的金色光芒，真的太显眼了。”
　　“没关系，我刚刚到手了新能力。我不再只能看到模糊的灵魂光影和魔力走向，现在我可以清楚的看到每个生命的信息：身体数据、擅长的能力、地位、潜力……”席恩没有丝毫隐瞒自己的金手指，“可以自由读取想要的信息，并且，永远不会再发疯了。”
　　“哦。听起来是个很棒的能力。”艾德其实没有听明白，但他还是附和了一句。
　　“不，艾德大人，这个能力仅仅只是相当于一个DND法术‘侦查术’而已，属于魔法体系中比较基础的能力。”席恩继续说道，“不过，没有没用的能力，只有不会用的人。他的用处远远不在侦查信息。嗯，首先，让我们把伱那些四处跑散的战士们找回来，免得他们永远的消失在这冰雪黑夜里。我希望……有多少人跟你出来，就有多少人陪你回去。”
　　席恩眼中的金色流光越发醒目，在黑夜中就像两朵小火苗在燃烧。
　　他遥遥的向后方眺望，突然跑了起来：“哦，屑特！快！一个年轻的侍卫，应该不到17岁，红头发，最擅长的武器是剑，他叫什么名字？让他站着别动！他前面是个断崖。”
　　“所有侍卫都擅长用剑，”远处一片黑暗，艾德根本看不到任何东西，只能焦急的跟在席恩后面，“年轻人？大概是托蒙或者……埃林。”
　　“他还擅长社交，有经商的天赋……屑特，我的金手指为什么连面板信息都没有？”席恩举着火把跑在前面，黑暗丝毫无法阻挡他。
　　“社交？经商？是埃林……埃林……你听到了吗？我在这儿。”艾德对着黑暗不住的呼喊，“我在这，站在那别动，别往前走……是断崖……”
　　……
　　远处的黑暗中，一个人影正四处摸索，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
　　年轻的侍卫此时凄惨极了，厚毛衣也被划的破破烂烂，身上到处是血迹和荆棘划出的伤口，连头盔也瘪了，脑门上还有一大块在渗血的红印。
　　埃林跑的太急，不仅跟大队伍失散，火把还灭了。
　　结果就是：在这一片漆黑的密林里，他根本就是用脑袋在探路。
　　头上都不知道撞了多少个包。
　　埃林一生都向往成为一名忠勇的骑士。
　　当艾德追着冰原狼出去的时候，他眼眶都红了。
　　追随一生的主君如果在这里发生不测，他发誓下半辈子会留在鬼影森林打猎，直到杀光这里最后一只狼或者自己死在这里为止。
　　正在痛苦伤感还有几分恐惧孤独之时，忽然埃林看到左手边，几点亮光正在靠近，隐隐约约传来了公爵的喊声。
　　埃林瞬间喜极而泣，“艾德大人。感谢旧神。我终于找到你了！”
　　我，忠诚的埃林，把艾德大人完好的找回来了。
　　虽然，好像是大人找到了我。
　　但这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活着真好。我不用再呆在这个鬼地方了。
　　哈哈，我们都还活着，
　　连那个疯小鬼都活……着？
　　双眼如同两盏金色火炬闪耀的男孩出现在他眼前……
　　“沃特则法克@#￥%……”埃林大张的嘴巴能把自己的拳头塞进去，不由自主的一步后退，向身后的断崖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