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善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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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宇、悟清、常静几人精神倒还好，怎么说也是修为高深。守仁、守至等一众弟子，却因之前的打斗和一夜未睡，如今脸上已现倦色。特别是那凌通门主，一夜之间，似是老了十多岁，原本花白的须发，经过这番折腾，已经近乎全白。原本脸上深深的沟壑，如今更甚，神色间亦失去了往日一门之主的威严。
凌通门主盘坐在殿前不远的地方，微微张着双目，望着忙碌了一夜的太山、清凉寺、苍梧庵弟子，脸上现出不忍、愧欠之色。他用苍老、嘶哑的声音，唤过不远处的处宣，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处宣听后，恭敬的冲自己的师父点了点头，便朝不远处的悟清、乔宇二人走去。
“师伯、师叔，几位师长与众位师兄、师姐自昨日起，便未曾进过饭食。师尊命弟子请示师伯、师叔，请几位师兄随弟子到膳房，为大家做些吃的！”处宣躬身说道。
悟清与乔宇闻言，先是对视了一眼，眼中皆现出悲戚之色，堂堂剑门，今日竟连为一众人准备一顿膳食的人手都没有。悟清忙将几名僧人喊到了身旁，吩咐他们随处宣前去后山，为众人准备膳食。
杜若望向悟灵那边，看到昨晚那个叫衍予的和尚，此时正端着半碗粥递予了他。悟灵经过一夜的调息，又加上悟清大师亲自为他灌输过真气，精神已经好了许多，杜若微微放心。悟灵接过那半碗粥，并未直接开喝，而是先闭目诵起了经。杜若望着他虔诚、庄重的模样，不禁看的有些发呆。悟灵念罢经后，才缓缓张开双眼，垂首往那半碗粥看去。
杜若嘴角闪过一抹微笑，终于等到他要喝粥了。悟灵的双唇正要碰触到碗边时，他的动作忽然又停了下来，杜若神色一怔，不明白他又怎么了。
悟灵将已然到嘴边的粥碗放了下来，抬眼朝杜若这边看来。
二人四目相对，悟灵见杜若亦正看着自己，神色微微一怔。悟灵将自己的粥碗，在面前微微抬了抬，低头看了一眼，然后用询问的眼神重新看向了杜若。杜若马上心领神会，微微冲其点了点头，然后又谨慎的冲其丢了个眼色，意思是，自己已经吃过了，让他抓紧吃。悟灵见此，心下稍安，在杜若催促的眼神中，他重新将那碗粥端到了自己嘴边。
悟灵勉强喝了几口，便深深皱起了眉。他喉头使劲的耸动着，显然那滋味，和杜若刚才的感受是一样的。不过出家人不能浪费粮食，他还是强忍不适，硬将那半碗粥灌进了肚子。
杜若看着他喝粥，犹如喝毒药一般，不禁为其暗暗着急，待他最后一粒米，她终于暗暗舒了一口气。
悟灵将粥碗重新递给衍予后，又向杜若这边看来。二人对视着，有心报以对方一个微笑，可是与此时沉闷、凄惨的场景似乎不妥，于是，二人就那般无言的注视着对方，做着无人能懂的眼神交流。
乔宇、悟清、常静与那苍梧庵的女尼，见众弟子已用完膳食，便互相低语了几句，似是在商讨什么。几人商讨过后，各自叫过来门下的一名弟子。
乔宇是将守仁叫到了一旁，低声叮嘱了他几句，守仁边听，边连连点头。山上的一众弟子皆暗暗交头接耳，对师长们的商讨内容，颇为好奇。
苍梧庵那边叫出的弟子是明风，清凉寺那边是衍聪。三名弟子在听完师长的叮嘱后，便匆匆领命，驾驭各自法宝朝东北方向而去。山上的众弟子见此，心中明了，显然他们是先行一步，各自回师门报信去了。
山上的众弟子，此时皆默然的在等着下面的命令。剑福宫与祖师殿的火，早已熄灭，只有烟犹未绝。
乔宇与悟清对视了一眼，然后，便一同朝殿前不远处的凌通门主处走去。
凌通老道见二人走来，挣扎着要起身，他身旁的处宣、处经两弟子，忙将其搀扶了起来。
“无量天尊……”凌通干瘪瘪的喊了一句道号，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
悟清站在他面前，忙宽慰道：“阿弥陀佛，门主师兄，还当宽心！”
凌通悲戚的缓缓摇头，叹道：“唉！皆是老道一人之责，毁了这千年福地！毁了这一众弟子的性命！”
看着凌通悲痛、自责的样子，乔宇继而说道：“门主，此次剑门横遭此劫，我等救援来迟，亦有罪责。希望门主能打起精神，重振剑门！”
“乔师弟过谦了，你们不远千里，奔赴剑门，老道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哪来怪罪之说。只是，现下还有一事，当劳烦两位师弟。”凌通门主强忍悲痛，缓言说道。
“门主尽管吩咐！”悟清合掌回道。
“这天气炎热，老道门下的这众弟子的尸身，不宜在此耽搁，可剑门仅剩的这些弟子，又有伤在身……唉，老道烦请贵派座下的弟子，送他们一程……”凌通老道说着，眼泪难抑的流了下来。他身旁的几名剑门弟子闻言，亦神色动容，偷偷的掩面悲泣。
悟清与乔宇见此，心中亦无限悲凉。
“阿弥陀佛！门主节哀！贫僧与乔师弟亦有此意，只是，不知该……”悟清说着，询问的看向了凌通门主。
凌通老道喟然一叹，一脸枯寂之色的回道：“一同焚了便是，你我皆是方外之人，当知这肉身的累赘……”
悟清与乔宇默默的点了点头，脸上皆现出凄苦无奈之色。
悟清大师便走到场中，召集了四周的弟子，吩咐他们，四处去找寻些枯枝。
乔宇还站在凌通门主身旁，看神色，显然是还有话未说完。
他犹疑了一番，在心中思虑好了措辞，才向其开口道：“门主，请恕师弟直言不讳，不知以后您作何打算？”
凌通老道闻言，茫然的回身，看着已是灰烬的大殿，喃喃说道：“这剑门千年基业，自是不能就此毁于老道之手，老道当带剩余弟子，徒手重建剑门……”
听着凌通门主萧索的声音，乔宇心中颇不是滋味，他满面恳切的在旁劝道：“门主，你我两门同为道家，师弟我恳请你，暂时先移居太山，过后再做打算！”
凌通听到乔宇的话，身形一晃，原本黯淡的眼神，猛然一下变得犀利起来。就连原本坐在他身后的那些受伤的弟子，都挣扎着站起了身。不难看出，其中的几名弟子，已然将怒气写在了脸上。
乔宇郑然的注视着凌通老道犀利的双目，脸上的恳切、由衷之色如初。
凌通门主打量着乔宇的神色，眼中的犀利之色渐渐隐去，随之现出一丝愧疚。
“门主切莫多想，如今，那灭天教虽已退去，可说不定哪天，便会卷土重来，到那时，恐怕就……再说，掌门师兄与您一向感情甚笃，如果此次您不随师弟我回太山，掌门师兄定会责罚与我的。就听师弟一语，暂且移居太山，最起码待伤势痊愈后，再回剑门也好！”乔宇继续对其规劝道。
听了乔宇的这番话，原本脸现怒意的几名弟子，神色亦平复下来，他们皆将目光，齐齐投向凌通门主。他们知道，乔宇所言不谬。
凌通门主回身，看了看身受重伤的几名弟子，垂首沉吟道：“这…老道身为一门之长，令剑门遭此大劫，已然罪孽深重，如果再弃门不顾，那当真是万死难赎了！”
“门主此言差矣！如果您执意要留于渎山之上，那才当真是剑门的罪人，还是听师弟一言，先缓缓，待日后再重振剑门！”乔宇苦口婆心道。
凌通门主知晓乔宇说的这些话都在理，可他堂堂一门之主，如今，竟要沦落到寄人篱下的下场，当真心中极为不是滋味。可他又看看剑门弟子的惨状，又想到，灭天教一定会派教众打探剑门的情形，如果自己执意要留下来，那才是剑门彻底被灭之时。
凌通门主最终，还是颇为无奈的默点了点头，应允了乔宇的请求。剑门的弟子在旁，皆无精打采的默默垂泪，自今日起，他们便要如那丧家之犬一般，寄人篱下、看他人的脸色过日子，心中自然皆憋闷异常。
很快，一众弟子已拾来足够的枯木。他们将那些枯木，搭成了四五个高架子，然后神色肃穆、恭敬的将那些剑门弟子的尸首，一一抬放在了上面。
凌通门主在弟子的搀扶下，脚步踉跄、神色悲戚的走到那几个木架前，亲眼看着他们的尸身，在熊熊烈火中化为灰烬。
清凉寺、苍梧庵的僧尼，自觉的围在木架四周，盘坐在地，为他们诵经超度。剑门剩余的弟子，皆泣不成声，那些尸身中，不乏他们平日要好、感情笃深的同门师兄弟。
杜若默默的看着那几个火海，似已隐隐听到其中有痛苦的挣扎、**声传来。那里面，似还夹杂着几个异常清晰、稚嫩的声音，因为，在焚烧之前，她曾清楚的看到，有几个十一二岁的幼小道童的尸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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