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本质与学问（7）

　　下午，他继续和电话机做斗争，反复的打，反复的跟电话那头的人说要上报的一些内容，临近四点钟时，顾桂华收拾收拾回家了，从老空的座位上不断传来“要不起，大王”的声音，空长志数据采集的工作量只完成一半，可办公室那边催个不停，没办法，市里面在催促办公室快点上报。
　　急的满头大汗时，空长志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平日里这些报表都是顾桂华做的，从没见她疯狂的打过电话，那她这报表是如何做的？会不会也是瞎编的？他为这个领悟感到兴奋和羞耻，原来报表是这么做出来的，肯定是这样的。
　　他若有所思的叹了口气，疲惫至极，没心情再认真了，在统计好的数字上乘以二，送到了办公室。
　　不大一会，办公室的干事林清清过来了，手里拿着空长志交过去的报表。
　　“小空，我们柴主任说，市里认为我们报的数据环比下降太多，要我们说明原因。”
　　空长志脱口而出，“什么！这也要原因！上个月报的是多少？”
　　“这是上月新出的报表，上个月你们科室去市里培训了，市里要的急，所以我按照你们的日常报表填的，这一栏报的是五百多，现在你只填了一百多。”
　　空长志心想着，你们有现成的开始不讲，非等着我做无用功，害老子浪费了一天的时间，愤怒不停的撞击他的脑袋，他拿起笔大手一挥，将报表上的136改成了536。
　　林清清大概习惯了，见怪不怪，只说：“小空，你在填表人这里签个字吧。”
　　她这是要留个造假的证据，空长志顾不上那么多了，胡乱的签好名字。林清清走后，他恢复到没事做的状态，但书一点看不进了，隔壁的闲谈笑语声阵阵传来，有种奇怪的氛围在此时将空长志紧紧环绕，他考虑的不仅仅是转正的事情，他还考虑到了他的未来，难道要在这里忍气吞声的待一辈子。
　　他的情绪顿时变得复杂和酸楚。
　　财务科的董世珍来了，坐在沙发上和老空分享了一会在三伏天养好花草的秘籍，磨到空长志关电脑打算下班的时分，董世珍说：“长志啊，有女朋友了吗？”
　　局里的阿姨们耳闻目睹了空长志的为人处事，基本上都打消了给他介绍女朋友的念头，董世珍也是这么想的，无奈丈夫的朋友拜托来一个小姑娘，那姑娘的面董世珍没见过，据说还不错，一心想找个公务员。董世珍的丈夫开了一家汽车修理厂，做的全是熟人活，那朋友固定在她家做汽车保养之类的不说，还拉过来很多生意，难得拜托他们一次，夫妻俩哪好意思推掉。
　　可放眼机关里望去，她知道的年轻未婚的小伙子屈指可数，念来念去，惟剩空长志了。她一直在纠结要不要介绍空长志，咬咬牙下定决心，将就就将就些吧，他不还是花局的亲戚么，说不定人家小姑娘喜欢这个类型的，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搞不好蛤蟆绿豆对上眼了。
　　空长志的神志一阵荡漾，每个大男孩的心里都住着一个朦胧的姑娘。
　　他红了脸，“没有，还没有。”
　　“董姨给你介绍一个如何？”董世珍瞧他的模样，觉得这事八成有戏，如释重负似的高兴，扭头对老空说：“你瞧长志脸红了，25岁了，不小了，是要找个女朋友了。”
　　老空不置可否的笑，打牌声依旧。
　　空长志笑笑，“谢谢董姨。”
　　“不用谢，我这就去联系那姑娘，择日不如撞日，如果她今晚有空，你们今晚就碰碰面。”
　　未等空长志同意，董世珍抬起屁股走了，十分钟后，她喜滋滋的回来道：“长志，她赶巧今天有空，你下班后赶紧去接她，她是县第二实验小学的老师，喏，这是她的号码。”
　　董世珍塞给他一张便利贴，空长志道：“现在放暑假，老师还要上班？”
　　董世珍愣住了，其实她也搞不明白小姑娘在学校里做什么工作，搪塞道：“兴许补课呢，说不准。”
　　空长志信以为真的点点头，揣着激动蹦蹦跳跳的下了楼，忘记坐电梯了。
　　“空长志？”章云海记住了这个名字，他倒要看看这个人什么来头，敢不把他这个组织部长放在眼里。下班前，他叫来干部科里的武森，让他向人事局打听打听一个叫空长志的新进公务员。
　　武森是章云海的老同学武宝树的儿子，武宝树现任市委副书记，俗话说，虎父无犬子，武森毕业于全国重点大学法律系，一毕业即作为选调生的身份到基层工作，在乡镇锻炼了两年，因表现突出去年被上调到组织部。武森长的一表人才，活络勤快，身为市委副书记的儿子，对单位里的老同志仍旧谦卑恭顺，见到他的人，无人不夸。章云海很看好他，认定他前途无量，未来处级甚至厅级干部的不二人选，并且对他极其信任。
　　武森听到章云海让他打听一个叫空长志的人，想了想，问道：“王部长，您说的是统计局去年新招的空长志？”
　　“对，怎么，你认识他？”
　　“太熟了，我和他是大学同学，还是一个寝室的。”
　　“噢。”章云海让武森坐，“你好好和你王伯讲讲他是怎样一个人。”
　　“有的事说出来会不会……”
　　“这和工作无关，我因为一些私人原因想了解一下他的情况，今天的谈话你知我知便可。”
　　武森呵呵笑笑，他等的就是这句话。空长志出身农村，带着一家人膨胀的理想进入了高等学府，一个班级总共32人，有22人是各地的状元，但空长志的成绩始终是班级里最好的。他默默无闻的勤学苦读，对读书以外的事他一概不关心，从不参加任何兴趣小组，不去交际，更别说追女孩谈恋爱了。
　　学院里有个叫雪雁的漂亮姑娘，暗恋空长志的才华，偷偷的给他写了封信，大意是希望和他做朋友之类的平常话。每个男孩都要经过情窦初开才能成长为男人，空长志也不例外，见到这封疑似为情书的信，从没喜欢过女孩的他心神意乱了，他一心神意乱便看不进书，考不好试，坐在经济法的考场里，他满脑子都是电视上男女牵手接吻的镜头，结果平生第一次考砸了。
　　这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直接影响到他光宗耀祖的进度，子曰：“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
　　他偏激的将原因全部归结到雪雁身上，站在女生宿舍楼下大喊着发了三个小时牢骚，将雪雁从里到外骂了个遍，害得雪雁姑娘痛哭流涕，几欲跳楼。有人在女生宿舍楼下弹过吉他，烧过蜡烛，念过情诗，头一回有人站在这里骂女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