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账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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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忙碌碌一日过去，到月上树梢，庆春堂的病人才算散尽，女掌柜虽没做多少事，却还是精神疲惫，歪在椅子上歇了半晌，咕哝道：“大哥出去走街串巷，我觉得，他根本不是去给病人看病，纯粹躲清闲！”
那坐堂大夫哭笑不得：“你还抱怨，咱们药铺再累，也不至于风吹日晒雨淋的，前日见了九郎一回，整个人瘦的都脱了相，让人看得心疼。”
女掌柜鼓了鼓脸，终究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又给吞了回去，不再搭理老大夫，一扭头，冲着拿着一把算筹，面色潮红，满头大汗地算账的小伙计吼道：“账目算完没有？等着你吃饭呢，饿死了！”
那小伙计欲哭无泪，哭丧着脸摇头：“掌柜的，我又不是李账房，不过跟着他老人家学了几日，难能和他老人家比，您就何苦强人所难！”
“没用！”
女掌柜横眉怒目，还想怒吼，就见被她故意忽视掉的那个来捣乱的小娘子，睡眼惺忪地从柜台上爬起，一边揉眼睛一边道：“没人了？”
说着，便抓着自己眼前的几张纸，摇摇晃晃晃悠到正算账的小伙计身边，把他手里的账册拎过去。
小伙计一怔，诧异道：“小娘子别捣乱，我正忙着，你先歇会儿，等下吃完饭再走。”
他话音未落，就看见那小娘子扫一眼账册，然后用毛笔在自己的纸张上划拉了两下，一摊手，笑道：“账算完了，我看了下小周哥的账目，大体不错，不过有两个病人的药钱对不上。”
说着，她翻开账册，用毛笔在两条账目上面画了一道。
女掌柜一愣，走过去细看，又拿出算筹折腾了半晌，才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喃喃自语：“还真是……”她翻出留存的药方，又算了一遍，终于发现有两个病人的药钱结算错误，一个病人多要了十三文，另一个病人少要了两文。
那小伙计充当账房，也是负责结算药费，此时已经面红耳赤，讷讷道：“掌柜的，是我的错。”
却是一句也不辩解，事实上今天的病人确实多了些，那掌柜又要求他今日把一整个月的账目都整个整理一遍，他给病人结算药费的时候，脑子里还在想着那堆积如山的账册，就疏忽大意了。
女掌柜叹了口气，没怪他，反而像盯着怪物似的，看向苏桐：“你什么时候算好了账？”
苏桐笑而不语，只是把手里的纸张往她面前一推。
一群人都低下头看，就见那纸张上画出一个颇为奇特的表格，详详细细地列明了收入，支出，结余，账目清晰明了，哪怕是不大懂账的人，也能一眼就看明白，她抬头瞪了苏桐一眼，又拿过算筹算了半晌，至少凡是她算过的那些，都没有任何差错。
众人顿时一片惊叹。
女掌柜眼睛闪亮。
那小伙计更是瞪大了眼，仿佛苏桐脸上长出几朵花来：“我就看见你写写画画的，连算筹都没用，你怎么算的账？”
算盘其实很早就有，只是计算方法一直没有跟上，在大宋朝，人们还是习惯使用算筹。
苏桐让这些人火热的视线看得浑身不自在，轻咳了声，“我不用算筹，用笔就行了。”
这句话一出，女掌柜简直喜形于色：“天不绝我，一个十几岁的小娘子都比李长生那个老混球要高明，看大哥还能说什么！”
被如此盛赞，苏桐便是脸皮再厚，也有些不好意思，事实上她只是随手列了一下账目，远远称不上账册，便是初中生甚至小学生都能列得出来，知道该怎么算，如果要让二十一世纪那些正经的会计看到她写的这些东西，恐怕会嗤之以鼻。
而且，就是和这个时代的老账房比，她大约也不一定能比人家高明，毕竟，做账房和未来的会计工作性质差不多，并不是会计算就完的，需要各种其它技能。
她能依仗的，只有数学功底，只有心算和速算的本事，不过，以她的能力，应付这间小小药铺的账目，还是毫无问题的。
仔仔细细看完苏桐算好的账，女掌柜二话不说，就立下契约，她还想签个五年，至少一年，不过苏桐只肯签一个月，并且说好了在这期间女掌柜要继续找别的账房，她根本做不长久。
如果换成其他人，肯定不会接受这样的条件，账房对一间店铺，哪怕是药铺来说，都是很重要的，一般开店做生意，账房都会用亲信，就是去外面聘请，也会签订长约，且找那些有名气，吝惜羽毛的账房先生。
但眼前的女掌柜却很能体谅苏桐的苦处，她毕竟是个女子，并不适合长期抛头露面，哪怕做账房相对来说也是比较体面的工作。
契约书写好，女掌柜吐出口气，拍手笑道：“吃饭，赶紧吃饭。”
等到饭菜摆上桌，苏桐才发现，这庆春堂药铺很是没有规矩，那些负责抓药，干杂活的伙计们，坐堂大夫，甚至是这掌柜的，都在一个桌子上吃饭，饭菜用的材料都是好的，但做的却十分粗糙，大块儿的肥肉用大盆子装了，看样子就是白水煮了煮，菜也切的零零碎碎，糙米饭样子难看，一见之下，她就没了食欲。
其他人到是毫不介意，个个端着碗呼噜呼噜拼命往嘴里塞。
他们药铺的工作量不小，大家体力消耗很大，所以和别处不同，一日吃三顿正餐，外加小食，苏桐没察觉出不一样的地方，是因着她也是习惯一日三餐，其他人口中虽然不说，心里却颇为感激主家，平日里干活都极卖力气，更不会嫌弃饭菜有多么不好吃。
不过没过多久，这些人吃饭的速度便莫名其妙地放慢了许多，苏桐觉得一群人都用眼睛的余光偷偷摸摸地打量自己。
苏桐忍不住蹙眉，上下看了看，自己衣服还算整洁，摸了摸嘴角，也没有粘上饭粒之类，不由惊讶，诧异道：“你们看什么？”
“没，没有。”
彪悍女掌柜被抓住偷窥，脸上一红，低声道，“小娘子不像是一般人家出来的，样子真斯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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