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幽冥九百年（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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叹完气，我又耐着性子，静默地等了三百年。
可第二个三百年里，连与舜璟相似的人，我都不曾见过半个。
忘川河水粼粼潋滟，我站在奈何桥头的影子沉沦其中。
“舜璟神君，你明明贬落凡尘，如今到底身在何方？为何不入幽冥，难道已经魂飞魄散了？”
彼时的我，还以为是自己瞧得不够仔细，于是眼睁睁又是三百年。
犽襄君眉头蹙皱地来到奈何桥上，泛蓝的眸子望着我，满是无可奈何。
“菀妹，九百年了，你到底还想等多久？”
我咬着下唇缄默良久，黯然垂睫，猛地昂首做出决定！
“我不等了！他应该不会来这了……”
忘川河澄澄透亮的水，漾起一层层缱绻的细纹。连带着两岸稀疏的灯笼随风摇曳，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犽襄君齿白朗笑道：“菀妹，你早该如此想透彻的。还浪费光阴等什么人呀，不如留在我幽冥，我许你个自由自在。”
我坚定摇头，抬眼望向舍身崖上的轮回台，做出斩钉截铁的决定。
“我不想留在幽冥了，我怕灰飞烟灭也等不来他，我想入轮回，去凡尘寻他！”
犽襄君渐褪的笑容僵滞在唇边，眸光黯邃，低沉百般劝阻。
“菀妹，你在生死簿上无籍，三生石上无录。若强行跳下轮回台，或灰飞烟灭，或轮回转世，恐将不知去处。”
我微微拢心一思量，眼神灼灼无畏道：“与其在此枯等成灰，不如豁命试上一把。”
犽襄君仍是蹙眉不死心，凛然舀起一瓢孟婆汤，赫然递至我眼前，提醒我——
“即便你不惧魂飞魄散，但是在你跳下轮回台前，按幽冥死规，必须喝下孟婆汤。菀妹，若是你将前尘往事全都忘了，那轮回转世还有什么意义？”
我眉目怔怔地望着孟婆身边，那一池血褐色汤水。
奈何桥头九百年，我见过无数凡尘的痴男怨女，寻死觅活，不愿喝下这忘情水。
只因一旦喝下，一生的爱恨贪嗔，一世的浮沉得失，都会在顷刻间忘得干干净净。
无论多么魂绕梦绕之人，亦或撕心痛恨之人，都会从此形同陌路，再无留恋。
我怯懦地不敢接下犽襄君递来的这一舀。
对啊，如若前尘往事都忘了，那轮回转世又如何能寻到舜璟。
我面色凝沉，一双手颤抖迟疑着。
犽襄君搁下舀汤的瓜瓢，神情满意地抬步离去。
孟婆慈蔼地面浮笑意，语气空灵劝慰道：“小菀，何必固执呢。有鬼君照拂你，留在幽冥多好。”
我摇头拒绝孟婆的提议。
“孟婆婆，你不明白。我欠他一生，必要还他一世，或者还他生生世世。所以，我绝不能留在这里。”
孟婆沧桑语气，继续苦心劝说：“不管人生还是鬼世，太过苦恼都不好。还是喝下孟婆熬的汤吧，就不用记得你自己欠过谁，爱过谁。”
我毫无犹豫地摇头，心中抱起一丝侥幸，询问道：“孟婆婆，能不能告诉我，这世间有没有喝下孟婆汤，却没有忘记前尘往事的人？”
“有。”孟婆的声音断然厚沉下去。
“谁？”我好奇。
孟婆惋惜摇头：“那凡女被灌下孟婆汤后，什么都没忘，但是她的下场很凄凉。”
“怎么会呢？”我不解孟婆话中所指。
孟婆颤颤巍巍解释道：“原本奈何桥头有口焚魂井，那女子忘不掉情爱，舍不下尘缘，终跳了下去。”
我心脏莫名猛搐一下，胸口闷闷地有些痛。
“那怎么现在看不到焚魂井呢？”
“它被封印了。”
“哦。”
我无心打探幽冥往事，一心挂念着自己如何才能轮回去凡尘寻人。
我没有勇气喝下孟婆汤，直到那日来了一姑娘，叫判魂湘，与犽襄君青梅竹马。
她对犽襄君的猛烈情愫，幽冥里只要不是瞎眼的鬼，自然都能瞧出个一二来。
幽冥九百年里，犽襄君自与我熟络后，时常来奈何桥头陪我等人。引得判魂湘醋意横生，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
她遣鬼差来戏弄过我无数回，我也不是好惹的，让她在犽襄君面前也出过好几回的丑，以致我与她的梁子越结越深。
不知她从哪里听来我想喝孟婆汤的事，竟主动化解干戈，日日夜夜不计前嫌地来鼓励我。
“白菀！我的确很讨厌你！但是我今天来！就是想说几句真心话给你听！”
我很诧异，梁子结了几百年的判魂湘，竟还有真心话要对我说？
我面容勉强地试着接听：“什么话？你说吧。”
判魂湘干脆爽利道：“你看你，等人等了九百年，连个魂儿都没看到！这么耗下去有什么意思！若是我与鬼君哥哥阴阳相隔，别说喝碗孟婆汤了，就算要我喝干忘川河全部的水，我都愿意！因为我不信，我不信我对鬼君哥哥的深情厚意，会被一碗忘情水给抹除干净！难道你怕？”
判魂湘的话，深深触动我原本就按捺不住的一颗心。
“谁说我怕！”
忘川河边，奈何桥头，我坚定地拿起一舀孟婆汤，孤身立在寒啸的幽冥冷风中，白裙猎猎翻飞。
我与判魂湘虽不和，但她的话，不无道理。
我会忘记舜璟吗？
不。
上穷碧落下黄泉，三生十世，千刀万剐，都不可能让我忘记他。
我凄凄凉悲地望着忘川河，预备喝下孟婆汤，再去跳那轮回台。
“菀妹！不要喝！”
幽冥掖庭方向，犽襄君急急扔出乾坤八卦罗盘，想要阻止我。
我自顾自地盯着手中的孟婆汤，喃喃浅抿朱唇：“幽冥苦等九百年，你没有来，我不想忘。生死簿不能奈我何，孟婆汤又能奈我何。”
语罢，我抬手一饮而尽。
那个曾经朝朝暮暮盘旋在我眸底深处的人影，渐渐淡褪模糊，又渐渐无比清晰……
犽襄君风尘仆仆地赶至我跟前，湿红眼眶看着我，不甘心追问道：“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我瞳孔漠然地看着眼前陌生的一切，轻轻摇头，再摇头。
“不记得……”
“那你还记得，你来幽冥做什么吗？”犽襄君黯然追问。
我空白沉默许久，眉心陡地泛起红光，脑海升起一团强烈的念头。
“我来这，等一个人。”
“呵，喝下孟婆汤，原来只是让你忘记我。”
犽襄君难过地含泪笑着：“菀妹，你真的那么想入轮回找他吗？”
我漠然地点点头，然后一步步坚定地朝着舍身崖走去。
犽襄君伸手想要拦住我：“可是你的魂魄记忆没有抹除干净，强行跃下轮回台，必定堕进混沌黑洞，再无出路。”
我绕开犽襄君，步步坚定地走向轮回台。
孟婆无比叹息：“小菀，你这一跳，也许就会消失在这世间，荡然无存。你可还有话，想留在这一世？”
我惘然停下脚步，在舍身崖壁上遒劲地刻下一行字：但求与君共来世，长情终古无绝兮。
若我灰飞烟灭，但愿我的痴情实意，能够永远留存在这幽冥忘川间。
轮回台上，万丈深渊，我惊鸿潋滟一笑，纵身跃下去……
“菀妹！”
身后暗朱色的身影，扑上前，伸手欲抓住我，却落了个空。
我视线的余光，看见一团模糊的暗朱色廓影，跟着我跳了下来……
“菀妹，但愿我的封印，能抹灭你的记忆，助你步入轮回。”
犽襄君施法聚起一团黑雾，封印在我眉心处。
我脑海里那抹清澈的身影，顷刻间，变得愈发模糊。
关于舜璟的记忆，就这样被幽冥鬼君的封印抹去，丧失殆尽……
可第二个三百年里，连与舜璟相似的人，我都不曾见过半个。
忘川河水粼粼潋滟，我站在奈何桥头的影子沉沦其中。
“舜璟神君，你明明贬落凡尘，如今到底身在何方？为何不入幽冥，难道已经魂飞魄散了？”
彼时的我，还以为是自己瞧得不够仔细，于是眼睁睁又是三百年。
犽襄君眉头蹙皱地来到奈何桥上，泛蓝的眸子望着我，满是无可奈何。
“菀妹，九百年了，你到底还想等多久？”
我咬着下唇缄默良久，黯然垂睫，猛地昂首做出决定！
“我不等了！他应该不会来这了……”
忘川河澄澄透亮的水，漾起一层层缱绻的细纹。连带着两岸稀疏的灯笼随风摇曳，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犽襄君齿白朗笑道：“菀妹，你早该如此想透彻的。还浪费光阴等什么人呀，不如留在我幽冥，我许你个自由自在。”
我坚定摇头，抬眼望向舍身崖上的轮回台，做出斩钉截铁的决定。
“我不想留在幽冥了，我怕灰飞烟灭也等不来他，我想入轮回，去凡尘寻他！”
犽襄君渐褪的笑容僵滞在唇边，眸光黯邃，低沉百般劝阻。
“菀妹，你在生死簿上无籍，三生石上无录。若强行跳下轮回台，或灰飞烟灭，或轮回转世，恐将不知去处。”
我微微拢心一思量，眼神灼灼无畏道：“与其在此枯等成灰，不如豁命试上一把。”
犽襄君仍是蹙眉不死心，凛然舀起一瓢孟婆汤，赫然递至我眼前，提醒我——
“即便你不惧魂飞魄散，但是在你跳下轮回台前，按幽冥死规，必须喝下孟婆汤。菀妹，若是你将前尘往事全都忘了，那轮回转世还有什么意义？”
我眉目怔怔地望着孟婆身边，那一池血褐色汤水。
奈何桥头九百年，我见过无数凡尘的痴男怨女，寻死觅活，不愿喝下这忘情水。
只因一旦喝下，一生的爱恨贪嗔，一世的浮沉得失，都会在顷刻间忘得干干净净。
无论多么魂绕梦绕之人，亦或撕心痛恨之人，都会从此形同陌路，再无留恋。
我怯懦地不敢接下犽襄君递来的这一舀。
对啊，如若前尘往事都忘了，那轮回转世又如何能寻到舜璟。
我面色凝沉，一双手颤抖迟疑着。
犽襄君搁下舀汤的瓜瓢，神情满意地抬步离去。
孟婆慈蔼地面浮笑意，语气空灵劝慰道：“小菀，何必固执呢。有鬼君照拂你，留在幽冥多好。”
我摇头拒绝孟婆的提议。
“孟婆婆，你不明白。我欠他一生，必要还他一世，或者还他生生世世。所以，我绝不能留在这里。”
孟婆沧桑语气，继续苦心劝说：“不管人生还是鬼世，太过苦恼都不好。还是喝下孟婆熬的汤吧，就不用记得你自己欠过谁，爱过谁。”
我毫无犹豫地摇头，心中抱起一丝侥幸，询问道：“孟婆婆，能不能告诉我，这世间有没有喝下孟婆汤，却没有忘记前尘往事的人？”
“有。”孟婆的声音断然厚沉下去。
“谁？”我好奇。
孟婆惋惜摇头：“那凡女被灌下孟婆汤后，什么都没忘，但是她的下场很凄凉。”
“怎么会呢？”我不解孟婆话中所指。
孟婆颤颤巍巍解释道：“原本奈何桥头有口焚魂井，那女子忘不掉情爱，舍不下尘缘，终跳了下去。”
我心脏莫名猛搐一下，胸口闷闷地有些痛。
“那怎么现在看不到焚魂井呢？”
“它被封印了。”
“哦。”
我无心打探幽冥往事，一心挂念着自己如何才能轮回去凡尘寻人。
我没有勇气喝下孟婆汤，直到那日来了一姑娘，叫判魂湘，与犽襄君青梅竹马。
她对犽襄君的猛烈情愫，幽冥里只要不是瞎眼的鬼，自然都能瞧出个一二来。
幽冥九百年里，犽襄君自与我熟络后，时常来奈何桥头陪我等人。引得判魂湘醋意横生，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
她遣鬼差来戏弄过我无数回，我也不是好惹的，让她在犽襄君面前也出过好几回的丑，以致我与她的梁子越结越深。
不知她从哪里听来我想喝孟婆汤的事，竟主动化解干戈，日日夜夜不计前嫌地来鼓励我。
“白菀！我的确很讨厌你！但是我今天来！就是想说几句真心话给你听！”
我很诧异，梁子结了几百年的判魂湘，竟还有真心话要对我说？
我面容勉强地试着接听：“什么话？你说吧。”
判魂湘干脆爽利道：“你看你，等人等了九百年，连个魂儿都没看到！这么耗下去有什么意思！若是我与鬼君哥哥阴阳相隔，别说喝碗孟婆汤了，就算要我喝干忘川河全部的水，我都愿意！因为我不信，我不信我对鬼君哥哥的深情厚意，会被一碗忘情水给抹除干净！难道你怕？”
判魂湘的话，深深触动我原本就按捺不住的一颗心。
“谁说我怕！”
忘川河边，奈何桥头，我坚定地拿起一舀孟婆汤，孤身立在寒啸的幽冥冷风中，白裙猎猎翻飞。
我与判魂湘虽不和，但她的话，不无道理。
我会忘记舜璟吗？
不。
上穷碧落下黄泉，三生十世，千刀万剐，都不可能让我忘记他。
我凄凄凉悲地望着忘川河，预备喝下孟婆汤，再去跳那轮回台。
“菀妹！不要喝！”
幽冥掖庭方向，犽襄君急急扔出乾坤八卦罗盘，想要阻止我。
我自顾自地盯着手中的孟婆汤，喃喃浅抿朱唇：“幽冥苦等九百年，你没有来，我不想忘。生死簿不能奈我何，孟婆汤又能奈我何。”
语罢，我抬手一饮而尽。
那个曾经朝朝暮暮盘旋在我眸底深处的人影，渐渐淡褪模糊，又渐渐无比清晰……
犽襄君风尘仆仆地赶至我跟前，湿红眼眶看着我，不甘心追问道：“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我瞳孔漠然地看着眼前陌生的一切，轻轻摇头，再摇头。
“不记得……”
“那你还记得，你来幽冥做什么吗？”犽襄君黯然追问。
我空白沉默许久，眉心陡地泛起红光，脑海升起一团强烈的念头。
“我来这，等一个人。”
“呵，喝下孟婆汤，原来只是让你忘记我。”
犽襄君难过地含泪笑着：“菀妹，你真的那么想入轮回找他吗？”
我漠然地点点头，然后一步步坚定地朝着舍身崖走去。
犽襄君伸手想要拦住我：“可是你的魂魄记忆没有抹除干净，强行跃下轮回台，必定堕进混沌黑洞，再无出路。”
我绕开犽襄君，步步坚定地走向轮回台。
孟婆无比叹息：“小菀，你这一跳，也许就会消失在这世间，荡然无存。你可还有话，想留在这一世？”
我惘然停下脚步，在舍身崖壁上遒劲地刻下一行字：但求与君共来世，长情终古无绝兮。
若我灰飞烟灭，但愿我的痴情实意，能够永远留存在这幽冥忘川间。
轮回台上，万丈深渊，我惊鸿潋滟一笑，纵身跃下去……
“菀妹！”
身后暗朱色的身影，扑上前，伸手欲抓住我，却落了个空。
我视线的余光，看见一团模糊的暗朱色廓影，跟着我跳了下来……
“菀妹，但愿我的封印，能抹灭你的记忆，助你步入轮回。”
犽襄君施法聚起一团黑雾，封印在我眉心处。
我脑海里那抹清澈的身影，顷刻间，变得愈发模糊。
关于舜璟的记忆，就这样被幽冥鬼君的封印抹去，丧失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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