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红尘应劫来

　　　　上古朱雀扇翅着落云雪之巅，顿时，四周扬起一片风雪。
　　　　我和洛不凡匆匆跃下雀背，远远地便望见一袭华丽刺眼的紫袍，仰躺深陷在皑皑雪地里。
　　　　“舜璟！”
　　　　我亟不可待地跑上前，想要查看舜璟的情况。
　　　　可刚靠近半步，我的手还未及触碰到舜璟，便被一股凌厉的剑气掀翻在地。
　　　　洛不凡疾手弯腰扶起我，眸光炯炯道：“定是舜璟上仙昏迷前，嘱咐过昊天剑，不许任何人靠近。眼下我们只能先在这等着，看看情况再说罢。”
　　　　顺着洛不凡的视线，只见昊天剑泛着寒光插在雪地里，凭着威猛剑气形成结界，将舜璟围护其中。
　　　　“舜璟……”
　　　　我忍不住脚步上前，试探伸手，却又不敢再十分靠近。
　　　　隔着无形结界，我静静望着躺在雪地里的孤寂紫衣，他面色惨白，黑发凌乱地披散一地，再没了九重天上掌控万物的神君威仪。
　　　　“舜璟，你本是上古神界金龙帝君的长子，沦落至如今地步，皆是受我祸累……”
　　　　懊悔不迭中，惊鸿百年，如露如电，如梦幻泡影一场。我泪水纵横，浑身不受控制地难过颤抖。
　　　　“姐姐，别难过啦。我保证过不了多久，上仙就会醒过来。我以前常看他这样。姐姐你别担心，他没事的。”
　　　　灵姗姗趴在我随着情绪起伏不定的胸口，竭力认真地安慰我。
　　　　洛不凡在旁皱眉，自顾自地道：“真是怪哉！我与舜璟上仙结识千年，从未听闻他有隐疾。想不到，原来他有很多事藏在心底，瞒着我和芙瑶。”
　　　　洛不凡的话音刚落尽。
　　　　风雪潇瑟中，我清晰看见舜璟手指动了一下，唇边抿了抿，覆满冰霜的睫毛微微抖动，似乎正在醒来……
　　　　昊天剑‘嗖’地解除结界，凌空消失在风雪里，不知去处。
　　　　我飞快抹净眼泪，激动握住舜璟的宽大的手掌覆上我脸颊，温柔蹭了蹭他掌心，眸光涕零而欣喜：“你终于醒了……”
　　　　舜璟想要抽回自己的手，费劲与我较量几个回合后，刚得逞抽出手，便发自肺腑地赏我一记暴栗，语气万般无奈——
　　　　“你这亭亭女子怎会如此轻浮！”
　　　　我熟练地揉搓着自己的额头，不怕痛地昂着头，倔嘴道：“轻浮就轻浮吧！反正不管怎样！我这辈子都会缠着你！绝不放手！”
　　　　舜璟阴云密布眉宇间，冷峻凝视着我，咄咄道：“白菀，情之一物，虽是由来无端。但是姻缘不可强求，情海无涯，回头是岸。”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我湿红眼眶回望向冷漠的舜璟，哽咽坚定道：“我不要回头，不要上岸！我只知道，为了你，就算让我永堕情海亦无悔无惧。”
　　　　一直站在旁边默默背过身子的洛不凡，终是听不下去了。
　　　　他转过身来，劝说舜璟：“白姑娘的痴情实意，若曲水流觞待君饮，上仙取起酒杯醉梦一场又何妨？”
　　　　舜璟面容冰冷，薄唇轻抿，默了半晌后，望着我，字字顿挫道——
　　　　“红尘深处应劫来，半生情累尽徒然。”
　　　　我偷偷打量舜璟，发现他的眸子黯黑深邃得根本看不到底，仿若沉没深海失去光泽的星辰，只剩一道暗影。
　　　　洛不凡饶有兴趣地看着我与舜璟二人，拢眉疑惑不解：“舜璟上仙话里有话，怕是比我等人多知道些什么。难道，舜璟上仙早已掐算到白姑娘的结局？”
　　　　我惊讶挑眉凝望向舜璟，心跳慢慢平稳而更加有力，亦如当初舜璟为我受刑时，那般无畏道——
　　　　“若我命中的劫数是你，舜璟，既然在劫难逃，我会毫不犹豫，轰轰烈烈跳下去。”
　　　　舜璟黑瞳里的星辰忽亮忽灭，眸波凛然掠过一丝悸动。
　　　　这时，天边刮来一阵风，夹着几片洁白清莹的雪，脉脉含着淡雅的脂粉香味。
　　　　我不经意嗅着香味抬起头，昊天剑出现在半空中，随之而来的，还有一朵熟悉的七彩祥云。
　　　　芙瑶华裳丽衫地踩着祥云，衣袂流风若霞，匆匆疾奔向云雪之巅。
　　　　仙姿玉容，额蹙落地。
　　　　响起芙瑶温柔的声音——
　　　　“舜璟上仙，昊天突然到蓬莱找我，我担心是你又遇到危险，所以一刻未歇赶过来。你没事吧？”
　　　　洛不凡看热闹不嫌事大，故作轻松道：“舜璟上仙，说没事也没事，说有事吧，也还真有点事。这不，千年修行，正在过美人关呢。”
　　　　芙瑶脸色刷地有些尴尬，眸光讪讪看着我：“白姑娘也在呢。我，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打扰到你们了？”
　　　　舜璟起身横挡在我面前，对着芙瑶温柔道：“不要听洛不凡胡说。芙瑶，我这几日的确身子有些不适。你来得正好，我同你一道去蓬莱，找太上老君取些药。”
　　　　芙瑶惊眸一沉，劝说道：“既然身子不适，那赶紧出发去找太上老君瞧瞧吧。看他有什么丹药可以给你服下。”
　　　　“嗯。走吧。”
　　　　舜璟驭上昊天，便要与芙瑶同行离去。
　　　　我下意识抓住舜璟身后的衣襟：“我也要跟着去！”
　　　　舜璟漠然回过头，语气清冷：“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我不甘心追问。
　　　　芙瑶温柔上前，伸手覆在我拉扯舜璟衣襟的手上，偏过脸来，对我委婉解释道：“蓬莱始终是上仙聚集之地。白姑娘万妖之后的身份，不宜前去。”
　　　　“可我已经不是万妖之后！”
　　　　我死死攥着舜璟的衣襟，倔强道：“舜璟，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从今以后跟在你身后。”
　　　　舜璟眉宇凝沉地低下头，看了一眼我因为用力攥着他衣角而肤色青紫的手，缄默良久。
　　　　芙瑶为了打破僵局，尴尬道：“白姑娘，即便你卸下万妖之后的位置，也改变不了你一身妖气的事实。蓬莱仙殿的禁卫，不会准你入内的。为避免干戈，白姑娘，你还是松手吧。不要再耽误舜璟上仙找太上老君的时辰。”
　　　　芙瑶的话字字戳得我心痛，她手下稍微用力，我原本拼尽全力的手，就这样无力地松开了……
　　　　我怔怔站在雪地里，眼睁睁看着二人并肩腾离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