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亡命鸳鸯（下）

　　漫画世界里，超级英雄总能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
　　漫画世界里，人们也总能分清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但环顾我们所在的世界，纯粹的好坏、对错都是何等的罕见。很多事，现在是对的，但未来就是错的，对我是好的，但是对其他人却是坏的。
　　乌金的总统阿比是打破独裁构建民主的雄狮，也是伪造证据打击异已的毒蛇。王储莫里斯是高高在上享受特权的腐朽势力，也是坚守信念顽强斗争的悲情英雄。
　　千里之外的我，有什么权力评判谁对谁错，又有什么权力决定该支持哪一方，打击哪一方。
　　如果说我所创造的筮界是一把利剑，我又是否应该把它投入乱世，任它掀起滔天风浪？
　　我站在金门大桥上，看着桥下随风汹涌的浪涛，感觉自己好象就危立在激流的边缘。
　　“用你的筮界，预测一下秘密处决莫里斯的时间、地点、执行人，有了这些信息，我们就有办法把他救下来！”在昨天晚宴的雪茄房里，阿曼达向我提出要求，一旁的戴维斯也认同的点点头。
　　“这不太可能，上次预测保皇派反攻行动之后，我就失去了强制筮界回答问题的能力，半年以内的、过于具体的问题，筮界一般是不会回答的。所以……”我解释道。
　　“所以呀，我早就说，你这个筮界不能一直捂在自己的被窝里。”阿曼达虽然看上去女人味十足，但有的时候说话却泼辣的象个男人，“是，你们三个也许是百年不遇的电脑奇才，但你们也不是万能的呀，你看看，现在弄的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我看，不如我帮你们找几个全球顶尖的专家，一起开发筮界，保证它能在短期内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阿曼达说的有道理，我也跟你说过，筮界应该发挥更大的作用。”戴维斯赞同的说。
　　我沉默不语，阿曼达显得有点不耐烦，正要开口说什么，却被戴维斯打断，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说：“筮界是属于你的，你对它有绝对的决定权。我希望你能好好想想我们的建议，但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我都会尊重的！”
　　空谷餐厅的0号包间，我把现在的处境跟毛球和七普如实交待。
　　“不行！绝对不行！不能让那些来路不明的人染指筮界！”七普叫道。
　　“虽然说吧，你可能会成为第一女婿（因为戴维斯议员要竞选总统），这事儿还挺让人兴奋的。”毛球咧嘴笑了笑说，“但是，我敢打包票，一旦阿曼达派人参与开发筮界，咱们迟早要被踢出去，没多久，筮界就跟咱们仨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啦。就咱这几个宅男，论勾心斗角，加一块儿都抵不上阿曼达的一根头发丝儿。”
　　“你，你问过钱先生了么？”七普突然问。
　　我回想起跟钱先生通话的过程，也许是因为他对我们重新启用筮界感到失望，8个月前，他回到了自己的家乡--中欧小国S国休养，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和他联系了，再次听到他的声音，心中的思念就不自觉的涌了上来。
　　钱先生依旧亲切沉稳，听了我的处境，没有一丝的责备，他思忖了一会儿，对我说：“在我看来，戴维斯议员也好，阿曼达也好，一旦觉得筮界对他们有用，迟早会想办法拿到手里。乌金国冻油开发这一单，对戴维斯竞选总统至关重要，他们现在必然很焦急。你跟我说过，筮界有超强的自我防预能力和识别能力，所以他们无法把筮界从你们手里偷走，也不能代替你们对筮界发指令。那么，要想使用筮界，就要从你们三个身上想办法。如果你们听话合作也罢，如果，你们拒绝了，可能就会……”
　　“你是说，会对我们不利？”我惊讶的说“不会吧，戴维斯议员应该不是那样的人……”
　　“也许戴维斯不会，但阿曼达不得不防。我从一些政界的朋友那儿了解到，灭绝动物DNA保护基金绝非看上去那么简单，而她虽然名义上只是秘书长，但实际上是整个基金的幕后操盘手。她的政治目的倒底是什么，现在我还看不清，但她的政治野心是昭然若揭的。”
　　“那，我该怎么办？”我低低的问。
　　“年轻人，我要先问你一个问题。”钱先生严肃的说，“你想成就戴维斯议员所说的‘大事’么？”
　　“在制造筮界之初，我曾经幻想，要用它实现世界和平，但现在看来，和平总是游走在刀光剑影的边缘，战争与和平的因果关系永远也梳理不清，我想我没有能力去成就所谓的大事，也没有权力去干涉别人的命运与生死。”我诚实的回答。
　　“好吧，我明白了。我的建议是，封存筮界！我以前也说过，对于筮界，我们还没有准备好，世界也没有准备好。一旦他落入了错误的人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毛球和七普听到我复述的钱先生的建议，都有些惊讶。
　　”封存？不至于吧。我就不信，咱们不合作，那个阿曼达还能拿枪指着咱们的头逼着咱们合作？！“毛球嚷嚷道。
　　”封存这个方法也不现实。“七普摇摇头”怎么封存？只要阿曼达他们知道筮界还存在，就会对咱们下手。除非咱们把筮界彻底毁了，你们真的想把筮界彻底毁了么？“
　　”不对，咱们应该让阿曼达他们以为筮界已经毁了，然后把它藏起来。“我脑子里灵光一现。
　　“可是怎么藏呀。机器这么大，那个什么动物基金会又那么神通……”毛球嘟囔着。
　　“还记得咱们重启筮界失败那次么？虽然断了电，虽然做了物理擦除，但筮界还是存活了下来，因为……”我还没说完，七普就激动的接着说：“因为它把核心程序压缩后藏在了某个地方。”
　　“没错，这个压缩文件能躲过重启一定足够小，如果我们能找到这个压缩文件，再把它拷贝出来，估计一个U盘就能搞定，这样……”这次打断我话的是毛球，他兴奋的说：“这样，咱们就想把它藏到哪儿都行，然后把原文件一删，阿曼达就算把这堆机器搞到手了，也白费。哈哈！”但转念一想，情绪又低沉下来，“问题是，咱们怎么能知道筮界把压缩文件藏到哪儿了？”
　　”给小O发指令！“我果断的说，“让他去找！”
　　“小O上次发回视频信息之后，很久没有消息，估计筮界的杀毒频率更高了。”七普愁苦的说。
　　”不试怎么知道呢？希望这次我们也能度过难关！“我把桌上那杯已经冷了的茶一饮而尽……
　　===============================================================
　　偏僻冷清的汽车旅馆，我小心的掀开窗帘一角，向外面张望，月色把大地照的一片惨白，我昨天刚刚用现金租下的那辆半新不旧的皮卡，孤零零的停在旅馆门前。
　　”放心吧，没人跟过来！“我回头向着坐在床上的七普说。
　　他举起一瓶矿泉水一饮而尽，一路上都紧绷着的脸终于有了些许放松。
　　我拒绝了预测乌金王储刑期的要求，戴维斯表示理解，而阿曼达的攻势则如期而至。我不知道戴维斯是不是暗中配合阿曼达，但最初的消息是从贝蒂那儿传来的。她毫不知情的帮阿曼达转交给我一个U盘，其中的内容是和上次FBI怀疑七普窃取国家A级敏感信息有关。与上次FBI掌握的证据相比，这回U盘里的数据更为致命，加上业已完成立法程序的”国家数据保护法“，一旦U盘里的信息提供给FBI，七普入刑就是板上钉钉的事。除非，除非我们承认筮界的存在，说是它入侵的数据库。当然，法庭会不会相信一台机器可以自主行动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是，如果那么做，必然要接受相关部门对筮界的检查，而以阿曼达的势力与能力，这就无异于把筮界送到了她的手里。
　　另一方面，小O尚未完成我们交给它的使命，还没有找到筮界存放压缩文件的地方。我们也就无法及时把筮界藏匿起来。
　　藏不了筮界，就只好藏七普了。钱先生在S国人脉颇深，而且S国和我国没有引渡条约。只有让七普先躲一躲，帮我们争取更多的时间去寻找化解危机的方法。我们担心七普已经上了控制出境的黑名单，不敢让他坐飞机离境，找人在陆地边境接应，先到邻国，再乘机去S国。
　　”从我做黑客的第一天起，就想到了这种结局。“七普仰面倒在床上幽幽的说，”也许，我再也回不来了。你们几个有空记得来看我吧。“
　　”别说丧气话！总归会有办法的。只不过是需要一些时间而已！“我坐到他对面，说着鼓励的话。
　　突然，传来”咚咚“的敲门声，吓得我和七普同时跳了起来。我走到门口，轻声问：”谁？“
　　门外传来毛球的声音：”是我。“
　　我和七普松了一口气，打开房门，毛球走了进来，他身后竟然还跟着一个人！
　　”你，你怎么来了！？“我压低声音叫道。
　　那人不理我，径直走到呆立在那里的七普面前，手里拿着一封信，质问道：”你说，这信是什么意思，你要去哪儿？你不打算回来了么？！“
　　毛球把我拉到了一边，从提着的塑料袋里拿出个三明治递给我。我边打开吃，边问他：”你怎么把茉莉给带来了？她说的是什么信？“
　　”我还不都是被她逼的么。咱们这位七普先生，临行前给茉莉留了封情书，那叫感人至深，写的跟要永别了似的。我出门被茉莉抓住，一定要我带他找七普，我要不从呀，铁定就要被她给吃了！“毛球委屈的说。
　　我听见七普吱吱唔唔的做着解释，那语无轮次的句子连我听着都云里雾里，最后他低着头说：”对不起，我知道这封信可能会给你带来困扰，我也知道其实你并不爱我……“他话音未落，茉莉就把那封信猛的甩到他身上，怒气冲冲的说：”带我一起走！“
　　”什么？“不止七普，连我和毛球都惊讶不已。
　　茉莉站直身体，对七普缓缓的说：”没错，我以前是喜欢其他人……“她不经意的向我扫了一眼。
　　毛球在旁捅了捅我，冲我使了个”你懂的“的眼色。竟然在这种时刻还能躺枪，我也是无语了。
　　”但是，“她伸出手拉住的七普的手说：”那只是喜欢，不是爱。我对你，才是真正的爱呀。为什么，为什么你可以每天偷偷的为我买早餐，可以深夜去排大队买我喜欢的画展的门票，可以在我生病的时候无微不至的照顾我……为什么，你就不可以对我说出那三个字！？“
　　七普一把抱住茉莉，颤抖的说：”我爱你！我爱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