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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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水市地处内陆边境，是梅岭省下面的一座工业城市。这里常年居住着七百多万人，在这七百万人里面和张东生干一样工作的人少之又少。
张东生是一名国企员工，他在一线倒班到今年已经二十多年，在这漫长的倒班岁月中，张东生的身体每况愈下，也彻底垮了下来。
他清楚的记得，前两年延迟退休时间的方案出来的时候大家还气氛热烈的讨论过，愤愤不平的质问过，国家出台政策的时候是不是就坐在办公室里面拍着脑袋决定的？延长退休年龄，真尼玛的恶心，要说那些手握实权或者有油水可捞的闲散部门，谁不愿意延长，要是能够干到死，更好，甚至有些人死了，你还叫他干着他都愿意。
可一线工人呢？据小道消息和身边一些实例来说，一线工人，尤其是化工、炼钢、煤炭等企业的一线倒班工人，很多人退休后一两年就不行了，能够撑个五，六年，七，八年的算是比较坚挺的了，能够真正颐养天年的实在是少之又少。这一延长退休年龄，那就是宣告大家退休金别想拿了，甚至交了几十年的保险，就拿几个月就完了，这不是坑人么？
甭管坑不坑人吧，以前大家只能是闲着的时候发发牢骚，转眼间时间就溜走了，现在好了，二零一八年，张东生他们可以彻底闲下来了，完全不用担心延迟退休的事情，企业倒闭最后清算完成，卖了空壳换回来的钱是最后的遣散费，你不拿也得拿，小工人们没得选择，中层干部以上的事先已经做好了准备，转到其它分公司去接着干领导工作。
张东生边开车边摇摇头，常年的倒班生活让他的身体每况愈下，现在才开出来这么一段距离就感觉到有些疲惫，好在这趟回老家是临时性的决定，并没有带着妻子儿子，他开起车来要相对轻松许多。
车子下了高速，张东生感觉头昏脑涨的，开车实在是太危险，所以他出了收费站，在一片开阔地上把车子停下来，准备休息一下再走。尽管生活很苦很累，但他现在没有资格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就算此刻妻子，儿子不在车内，就算他跟妻子之间的生活平淡得没有滋味儿，可日子不就是这样吗？
不管怎么，过到这个年龄了，不存在喜不喜欢了，这是他作为一个男人的责任，他不能丢下妻子和儿子，余生，只有奋斗，活着，再没有其他了！
自从企业关门之后，张东生每天和妻子都忙着找工作，再就业。没办法，四十六七岁这个年龄下岗了确实受罪，年龄不上不下的，想要闲赋在家，那不现实，父母亲年纪大了，儿子正上大学，上完大学还要找工作，娶媳妇，买房子，自己就算再甩手，那也至少要供儿子上完大学吧？能帮一点是一点，这是每个做父母的都会想的问题，何况自己和妻子还要生活呢，不管两人之间的感情多么平淡，这么些年牵手走下来，相互都有了牵挂，有了亲情，能够相互扶持着携手，平平淡淡的走过余生，就是张东生的全部，至少给儿子一个完整的家吧。
可现在像他这样的年龄的人去找工作，别的不说，一看你这年龄人家就直摇头，再看看你以前上班的地方，别人只是嗤笑。
张东生知道别人的嗤笑那是为什么，确实这家企业走到现在这一步纯属人祸，可在外人看来，完全就像企业领导们开会的时候提出来的，“一切问题都是基层工人上班不认真造成的！”
试想，一群能够把大企业弄死的基层工人，谁敢要啊？
可是，谁想过，基层工人，有那么大的本事吗？有那么愚蠢吗？
谁特码的有病啊，替你去想，现实有多现实啊？
算了，不想了，休息一下，还得要赶路呢。张东生把座椅靠背朝后面压下去，安静的躺下去，他需要一场睡眠来缓解自己的疲劳。
张东生的老家在靖水下面的农村，离靖水城有三十公里多一些的路程，本来现在正是火烧眉毛的时候，张东生根本忙不得回老家去，可没办法，家里面的老妈妈身体不太好，哥哥几次打电话来叫他回去看看老人家，再推脱就过分了，不管你有什么理由，都不能没有时间回家去看看生养自己的爸爸妈妈。
这也是人之常情，再忙，这种时候都得要回去一趟，那种子欲养而亲不待的后悔张东生压根就不想尝试，何况，从内心深处，张东生觉得自己还算是一个孝子，他能够体会到爸爸妈妈当初生养他们几兄妹的不容易和所付出的艰辛。
平躺下去以后，张东生的脑海中却一点也平静不下来，过往和未来一股脑儿的往脑海中涌来，搞得他烦躁不已。
抬起头来，看看车窗外白飒飒的阳光，闷热得紧，张东生开的是一辆老旧的长安面包车，车里面没有空调，闷热份很，有种窒息的感觉。
闷在车里面也是受罪，既然睡不着，那就下车走走吧，或者风一吹，太阳一晒，能够把那些不现实的东西全部清扫一空，活动一下手脚，就可以接着上路了，实在没有太多时间可以挥霍了！
下车，就在车边上活动活动手脚，尽管阳光狠辣，但风还是有的，风儿一吹，果然精神了许多，放眼望去，漫山遍野的绿色装满整个眼睛。七月正是田野中的庄稼疯长的时候，绿意盎然，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张东生不由得感慨，多好的大自然啊，我有太久没有看过这般绿色了，都快忘记了世界上还有庄稼这个东西，都快忘记了岁月中还有一年四季的更迭变幻。
常年累月的倒班，确实没有多少时间闲看这个世界的云起云落，在企业中久呆着总不出门，眼中都只有灰白两种颜色了。
其实企业八，九年前在金融风暴的时候就开始走下坡路了，可大家嘴上说着担心这样担心那样，其实心底里，谁都觉得这么大的一家企业根本不可能倒闭。
这就是国企工人，多年以来养成的习惯，不思进取，没有危机意识，很是令人头疼。
大家都知道，企业的核心竞争力还是有的，产品也并不是说的那样没有竞争力，都是市场需要的产品，那些私人小企业都能在这个行业中如鱼得水，混得风生水起风声水起，何况这么大的国营企业呢？
不盈利那是传说，关键还是人的因素。
于是大家期待着这场金融风暴的到来能够引起一些人的重视，下痛手抓一抓班子建设，深化改革，把企业抓起来，大家的日子也就随之好起来。
管理者很多是门外汉，或者半瓶醋，私心太重，只顾自己吃饱喝足，哪管工人死活，企业死活？原本一个人干的活儿，有二三十人在领工资，原本三元钱的进货价硬生生被领导谈成三十元甚至一百元钱，原本只需要一个碗就可以检修好的设备，硬生生被材料申报的报销了十个、二十个甚至一百个碗，这些多出来的碗被低价卖出去吃喝了，又高价进入厂内，如此循环进出，一个三块钱的东西厂里面最后花费了不止三千甚至三万元钱买进卖出，企业就这样亏损了。
车子穿过乡镇，张东生换挡减速，穿过十字路口，开始提速，前面就进入张东生的老家坝岭村了。
坝岭村四面环山，村中沟壑纵横，山水相依，用青山绿水来形容这样的村子实在不为过，在这个时候，这种地方确实是难得一见的。但因为交通的不方便，很多时候，这里在外人眼里还是偏远和贫穷的代名词，也是一些吃饱了撑着的人所向往的游玩圣地。
没办法，坝岭四面的山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山，都是巍峨的高山，高耸入云，几乎与外面隔绝了。
原先是没有路进出的，现在这条狭窄得仅够一辆车勉强通过的路面还是去前两年国家的村村通工程才修起来的。张东生小心翼翼的开车，道路实在狭窄，没办法，修路需要把山体深凿下去，成本太高，这钱没有谁出，所以修路纯粹是开玩笑的话，现在能有这条路已经是不错了。
滴滴滴，前面骤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喇叭声，这声音是从拐弯那边传过来的，对方有意识按喇叭，还算不错！张东生这样想着，减速，回应着按喇叭！
滴滴滴！
张东生的三声喇叭刚响过，一辆面包车飞快的进入张东生的视野，“原来他按喇叭只是在提醒对面的我，他要冲过来了！”这是张东生最后的想法，两辆车子激烈的碰撞在一起，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声响，接着，张东生就看到自己眼前一股溪流从头顶流下来，遮盖着他的视线，眼前满是红色的雾蒙蒙的一片，然后他彻底的昏迷了，趴在方向盘上，沉沉的睡去......
张东生是一名国企员工，他在一线倒班到今年已经二十多年，在这漫长的倒班岁月中，张东生的身体每况愈下，也彻底垮了下来。
他清楚的记得，前两年延迟退休时间的方案出来的时候大家还气氛热烈的讨论过，愤愤不平的质问过，国家出台政策的时候是不是就坐在办公室里面拍着脑袋决定的？延长退休年龄，真尼玛的恶心，要说那些手握实权或者有油水可捞的闲散部门，谁不愿意延长，要是能够干到死，更好，甚至有些人死了，你还叫他干着他都愿意。
可一线工人呢？据小道消息和身边一些实例来说，一线工人，尤其是化工、炼钢、煤炭等企业的一线倒班工人，很多人退休后一两年就不行了，能够撑个五，六年，七，八年的算是比较坚挺的了，能够真正颐养天年的实在是少之又少。这一延长退休年龄，那就是宣告大家退休金别想拿了，甚至交了几十年的保险，就拿几个月就完了，这不是坑人么？
甭管坑不坑人吧，以前大家只能是闲着的时候发发牢骚，转眼间时间就溜走了，现在好了，二零一八年，张东生他们可以彻底闲下来了，完全不用担心延迟退休的事情，企业倒闭最后清算完成，卖了空壳换回来的钱是最后的遣散费，你不拿也得拿，小工人们没得选择，中层干部以上的事先已经做好了准备，转到其它分公司去接着干领导工作。
张东生边开车边摇摇头，常年的倒班生活让他的身体每况愈下，现在才开出来这么一段距离就感觉到有些疲惫，好在这趟回老家是临时性的决定，并没有带着妻子儿子，他开起车来要相对轻松许多。
车子下了高速，张东生感觉头昏脑涨的，开车实在是太危险，所以他出了收费站，在一片开阔地上把车子停下来，准备休息一下再走。尽管生活很苦很累，但他现在没有资格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就算此刻妻子，儿子不在车内，就算他跟妻子之间的生活平淡得没有滋味儿，可日子不就是这样吗？
不管怎么，过到这个年龄了，不存在喜不喜欢了，这是他作为一个男人的责任，他不能丢下妻子和儿子，余生，只有奋斗，活着，再没有其他了！
自从企业关门之后，张东生每天和妻子都忙着找工作，再就业。没办法，四十六七岁这个年龄下岗了确实受罪，年龄不上不下的，想要闲赋在家，那不现实，父母亲年纪大了，儿子正上大学，上完大学还要找工作，娶媳妇，买房子，自己就算再甩手，那也至少要供儿子上完大学吧？能帮一点是一点，这是每个做父母的都会想的问题，何况自己和妻子还要生活呢，不管两人之间的感情多么平淡，这么些年牵手走下来，相互都有了牵挂，有了亲情，能够相互扶持着携手，平平淡淡的走过余生，就是张东生的全部，至少给儿子一个完整的家吧。
可现在像他这样的年龄的人去找工作，别的不说，一看你这年龄人家就直摇头，再看看你以前上班的地方，别人只是嗤笑。
张东生知道别人的嗤笑那是为什么，确实这家企业走到现在这一步纯属人祸，可在外人看来，完全就像企业领导们开会的时候提出来的，“一切问题都是基层工人上班不认真造成的！”
试想，一群能够把大企业弄死的基层工人，谁敢要啊？
可是，谁想过，基层工人，有那么大的本事吗？有那么愚蠢吗？
谁特码的有病啊，替你去想，现实有多现实啊？
算了，不想了，休息一下，还得要赶路呢。张东生把座椅靠背朝后面压下去，安静的躺下去，他需要一场睡眠来缓解自己的疲劳。
张东生的老家在靖水下面的农村，离靖水城有三十公里多一些的路程，本来现在正是火烧眉毛的时候，张东生根本忙不得回老家去，可没办法，家里面的老妈妈身体不太好，哥哥几次打电话来叫他回去看看老人家，再推脱就过分了，不管你有什么理由，都不能没有时间回家去看看生养自己的爸爸妈妈。
这也是人之常情，再忙，这种时候都得要回去一趟，那种子欲养而亲不待的后悔张东生压根就不想尝试，何况，从内心深处，张东生觉得自己还算是一个孝子，他能够体会到爸爸妈妈当初生养他们几兄妹的不容易和所付出的艰辛。
平躺下去以后，张东生的脑海中却一点也平静不下来，过往和未来一股脑儿的往脑海中涌来，搞得他烦躁不已。
抬起头来，看看车窗外白飒飒的阳光，闷热得紧，张东生开的是一辆老旧的长安面包车，车里面没有空调，闷热份很，有种窒息的感觉。
闷在车里面也是受罪，既然睡不着，那就下车走走吧，或者风一吹，太阳一晒，能够把那些不现实的东西全部清扫一空，活动一下手脚，就可以接着上路了，实在没有太多时间可以挥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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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东生不由得感慨，多好的大自然啊，我有太久没有看过这般绿色了，都快忘记了世界上还有庄稼这个东西，都快忘记了岁月中还有一年四季的更迭变幻。
常年累月的倒班，确实没有多少时间闲看这个世界的云起云落，在企业中久呆着总不出门，眼中都只有灰白两种颜色了。
其实企业八，九年前在金融风暴的时候就开始走下坡路了，可大家嘴上说着担心这样担心那样，其实心底里，谁都觉得这么大的一家企业根本不可能倒闭。
这就是国企工人，多年以来养成的习惯，不思进取，没有危机意识，很是令人头疼。
大家都知道，企业的核心竞争力还是有的，产品也并不是说的那样没有竞争力，都是市场需要的产品，那些私人小企业都能在这个行业中如鱼得水，混得风生水起风声水起，何况这么大的国营企业呢？
不盈利那是传说，关键还是人的因素。
于是大家期待着这场金融风暴的到来能够引起一些人的重视，下痛手抓一抓班子建设，深化改革，把企业抓起来，大家的日子也就随之好起来。
管理者很多是门外汉，或者半瓶醋，私心太重，只顾自己吃饱喝足，哪管工人死活，企业死活？原本一个人干的活儿，有二三十人在领工资，原本三元钱的进货价硬生生被领导谈成三十元甚至一百元钱，原本只需要一个碗就可以检修好的设备，硬生生被材料申报的报销了十个、二十个甚至一百个碗，这些多出来的碗被低价卖出去吃喝了，又高价进入厂内，如此循环进出，一个三块钱的东西厂里面最后花费了不止三千甚至三万元钱买进卖出，企业就这样亏损了。
车子穿过乡镇，张东生换挡减速，穿过十字路口，开始提速，前面就进入张东生的老家坝岭村了。
坝岭村四面环山，村中沟壑纵横，山水相依，用青山绿水来形容这样的村子实在不为过，在这个时候，这种地方确实是难得一见的。但因为交通的不方便，很多时候，这里在外人眼里还是偏远和贫穷的代名词，也是一些吃饱了撑着的人所向往的游玩圣地。
没办法，坝岭四面的山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山，都是巍峨的高山，高耸入云，几乎与外面隔绝了。
原先是没有路进出的，现在这条狭窄得仅够一辆车勉强通过的路面还是去前两年国家的村村通工程才修起来的。张东生小心翼翼的开车，道路实在狭窄，没办法，修路需要把山体深凿下去，成本太高，这钱没有谁出，所以修路纯粹是开玩笑的话，现在能有这条路已经是不错了。
滴滴滴，前面骤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喇叭声，这声音是从拐弯那边传过来的，对方有意识按喇叭，还算不错！张东生这样想着，减速，回应着按喇叭！
滴滴滴！
张东生的三声喇叭刚响过，一辆面包车飞快的进入张东生的视野，“原来他按喇叭只是在提醒对面的我，他要冲过来了！”这是张东生最后的想法，两辆车子激烈的碰撞在一起，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声响，接着，张东生就看到自己眼前一股溪流从头顶流下来，遮盖着他的视线，眼前满是红色的雾蒙蒙的一片，然后他彻底的昏迷了，趴在方向盘上，沉沉的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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