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送我出城

　　在特高课的会议室里，哈尔滨的警宪特各个单位的头目齐聚一堂，机关长田烟亲自主持会议。
　　在会上，田烟宣布要从明日起在哈尔滨实施一个星期的大清洗。
　　大清洗这个词对在座的这些人来说已经习以为常了。每隔一段时间，或是由于新官上任，或是因为上面有要人来，或是最近工作不利，特高课总喜欢搞一出大清洗，好像通过这种方式，就会让哈尔滨的整个形势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一样。
　　一些人已经知道了天皇特使要来哈尔滨的消息，所以，对即将实施大清洗早就心里有数了。
　　“我要你们把人都派到街上去，严加盘查，要给地下抵抗分子以高压。
　　行迹可疑者，抓；
　　证件不齐者，抓；
　　携带违禁品者，抓；
　　不合作者，抓；
　　胆敢违抗者，杀……”
　　田烟喊道。
　　他接着说：“我知道你们手里都有些线索，有些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现在，我要求你们把所有的线都收起来，该抓的就抓，不该抓的也抓，抓起来再说……
　　我们要在哈尔滨的大街小巷贴出告示，鼓励市民们举报反日分子，对于举报者要给予奖励。
　　我们要在夜里实行宵禁，让抵抗分子们日夜不得安宁。
　　我们要让哈尔滨的老百姓知道，谁才是这里的主人。我们要让那些抵抗分子知道，跟我们皇军做对是没有好下场的。
　　我们就是要震慑他们，要让他们害怕，让他们颤抖，让他们无处可藏，无处可躲，无处可逃。
　　我们就是要在哈尔滨实行霹雳手段，以恐怖对付恐怖。我们要把哈尔滨的整个街道都清洗一番，把那些垃圾都清出去。”
　　第二天早上，哈尔滨的老百姓一出门就明显地感到气氛不对，各个街口都设了路障，警车不时鸣叫着穿过街道。街上到处都是特务、警察和宪兵，动不动就检查证件，稍有差错，马上就会被逮捕。
　　晚上也实行了宵禁，任何人不得外出。整个晚上，哈尔滨绝大部分街道就像一座死城一样空无一人，只有巡逻队的脚步声不时传来。
　　不管是白天还是夜里，总能看到警察特务宪兵冲进屋里，把什么人抓走，哭叫声、哀求声、怒骂声响成一片。
　　这些战战兢兢的老百姓马上就意识到：又一次大清洗到来了。
　　刘星野开车在街上巡视，看见这种恐怖压抑的景象，心中又是激愤，又是好笑。
　　像这样的大清洗一开始还有点效果，打了地下抵抗组织一个冷不防，导致不少人被捕，但是，随着这种大清洗次数的增多，抵抗组织也随之有了经验，尤其是一些地下组织在敌人中间安排有卧底，在大清洗即将开始前，这些卧底已经把消息传出来了，这些地下组织随即进入隐蔽状态。在这种情况下，大清洗就越来越没有什么效果了。
　　被军警宪特抓到的人大多数都是无辜的老百姓，即便是抓到了一些地下组织的人，也都不是什么重要成员，不过，这倒是给了鬼子汉奸敲诈勒索的借口，另外，他们也只能靠这种野蛮的方式，显示一下他们统治者的地位，同时，也是做样子给上面的人看。
　　真正受到这种大清洗影响的是普通老百姓，他们可能没有任何原因就被抓到宪兵队或者警察厅了，被拷打还是小事，如果被污蔑成地下党或者军统，可能就再出不来了，即使将来能出来，家里也要花费一大笔钱。
　　还有一些居心不良的人，打电话或者写信举报和他们有仇的人，趁机打击报复。曾经有过一次，两个人不合，互相举报对方，结果两人在监狱里相遇了，彼此还吵个不停。
　　不过，哈尔滨的民众经过多次大清洗，也有了点经验，他们也利用各种方式取笑鬼子汉奸。
　　在一个路口，鬼子设了一个路障，市民只能排队，等着一个个过关。一个小个子鬼子很享受这种高人一等的感觉，他要求每个经过的人必须向他鞠躬，喊天皇万岁才能过去。
　　原来这家伙要大家喊日语，但是，老百姓故意喊不准，他只好退而求之，让老百姓喊汉语天皇万岁，这家伙还特地要旁边的中国警察教他天皇万岁这个词怎么说。
　　一些老百姓走过去喊天皇半岁，这家伙听不出来，还不停地点头说吆西，你的大大地良民。一些老百姓被逗乐了，连站在一旁的中国警察也跟着笑，那个日本兵还以为自己干得不错，也跟着一起傻笑。
　　在另一个路口，一个汉奸在排队的人群里走着，不时张牙舞爪地训斥老百姓几句。几个学生趁他不注意，在他后背贴上标语，这家伙不知道，还在到处走，结果大家都看着他的后背发笑。
　　一个鬼子兵发现了，问他怎么回事。这个汉奸不明白。
　　有人从他背后把那张传单揭下来，念道“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纳尼！”那个鬼子兵气得把这个汉奸打倒在地，几个鬼子兵过来，一阵拳打脚踢，打得这个汉奸鬼哭狼嚎，最后被当成反日分子给拖走了。
　　刘星野一边开着车，一边看着混乱的街道。
　　突然一个学生模样的人从车前跑过，刘星野赶紧刹车，差一点就撞上了。
　　那个学生拉开车门就坐到刘星野身边。
　　“快！快开车！”
　　他发现刘星野没有动。
　　“你为什么不开车？”
　　“我为什么要开车？”
　　“因为他们要抓我。”
　　“谁要抓你？”
　　“警察和特务。”
　　“他们为什么要抓你？”
　　“因为我是爱国学生。”
　　“你看不出来吗，我也是一个警察。”
　　那个学生打量了一下刘星野。“你是警察，但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是一个好警察。”
　　“哦，原来我是一个好警察，我怎么不知道呢。”
　　“快开车，送我出城。”
　　“你是干什么的？”
　　“我不是说了嘛，我是一个爱国学生。”
　　刘星野想了一下。“好，我这就送你走。”
　　他发动汽车，这时几个特务跑过来，不过，汽车已经从他们身边驶过去了。
　　开了一会儿，那个学生说：“不对，这不是出城的路，你要带我去哪？”
　　“警察厅。”
　　“什么？你为什么要带我去警察厅，我说过要出城？”
　　“你出不去的，不如去警察厅，那里还安全些。”
　　“胡说八道，你分明是要把我抓起来。我真是瞎了眼，以为你是一个好警察。”
　　“我就是一个好警察，我带你去警察厅，是为了保护你，没人会想到你去那里，所以，那里才是安全的，像你这样在大街上乱跑，才是危险的。”
　　“你胡说，你以为我是傻子吗，警察厅就是虎口，你想让我自投罗网。我算看错你了，你和其他警察一样，都是日本人的走狗。停车，我要下车！”
　　刘星野把车停下，那个学生跳下车，回头骂道：“汉奸，走狗，你等着瞧吧！”
　　刘星野哈哈大笑，冲着那个跑远的学生喊道：“记住，以后再有事，就去警察厅，那里更安全。”
　　刘星野继续开车，心中暗笑，这又是松本的试探。这也太拙劣了，一个学生会跑上一个素不相识的警察的汽车，还让他送他出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