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乡村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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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石岩村与毛栗村都是一个方向，半路上分手，过两个垭口就是，这村的植被没有那边好，人户要多一点。
吴主任手指一间房子，说：“那就是翠菊家。”
刚说完，翠菊就从家里出来了，后面跟着男孩。
“你看，她刚好要出门。”吴主任说，“孩子跟她到老屋基那里，就会自己回来，在附近这几家玩耍。”
贺国荣注意看那男孩，男孩太瘦了，脑袋大大的，眼睛很有精神，
他问：“他是后来不说话的，还是先天的？”
吴主任回答：“说不准，一岁多，跟其他娃娃一样，满地跑，喊过妈妈，爸爸，后来，她爸爸去世，他妈成这个样子后，就不说话了。”
翠菊本来是背朝他们，好像听到声音，站住了，想了想，慢慢转过脸来。盯住贺国荣看，嘴巴好像在张合，没有喊出声音。
贺国荣没敢动，想到前两天她的举动，心里还是有点胆怯。
吴主任说：“你不要吭气，也不要看他，自己走自己的，就过去了。那次那个干部来了，因为没有注意，只晓得伸手在荷包里掏钱，就被她跑来抓住了，揪扯着不放手。”
贺国荣说：“在白石岩村，我就被她拉住了，好几个人来才分开。”
“那就不得事情了，不管任何人，只要被她拉过一次，认清楚了不是他家三娃，放手以后，就不会再重视你，就算你要去拉她，他都会甩开，走得远远的。”
贺国荣就放心大胆地走过去，靠近那孩子，准备了和孩子打招呼。
翠菊走得很慢，走几步，就要回头，看一眼她孩子，再看一眼贺国荣他们，两只手半握了，慢慢收拢到胸口边，见贺国荣靠近了孩子，突然转身跑回来。贺国荣见她来得急，立即刹住脚，站稳了身子，双手抱紧胸口。翠菊几乎同时也站立住了，好好地端详了贺国荣一阵，突然张口喊道：“三娃，三娃，我家三娃回来家了。”竟拍着巴掌围着贺国荣跳起来。
吴主任赶忙走上前去，伸出手去要拦她。但是却被她使出巴掌打了一下，使的力很大，打得吴主任缩回手来，“哎吆哎吆！”叫。她不再管他了，两只手非常快速地抓住了贺国荣的手，直往跟前拽，一边说：“走，回家，回家。”
贺国荣没有作任何挣扎，她不光攥得紧，而且，有两颗指甲已经嵌进了皮肉，想要动，就更痛。贺国荣就只好踉跄地跟着她，直到进了她的家，她才放了手，回头招呼在外面的孩子进来，两手像搧扇子鼓动孩子：“喊爸爸，喊爸爸。”
吴主任经跟着进来，看见她松了手，舒了一口气，尴尬地笑了笑。
男孩不说话，只抬头瞥了贺国荣一眼，就蹲下地，拿起一只筷子画起来。那地上原来画了三个圈，他又画了三根线，将三个圈连一起，看去就像三只氢气球。
贺国荣蹲在男孩跟前，发出孩子之间对话时的哼唧声，让男孩正面看了他，就问他话：“你几岁？”
他在地上画了三横，贺国荣回头对吴主任说：“这是表示三岁。”
“你吃饭了没有？”他的手与嘴配合，端碗拿筷子扒饭进嘴巴。
孩子看了看他，回头看了看灶台。灶台上一只锅，五六个碗，灶洞里是黑的，没有火。
贺国荣问吴主任：“平时她是自己做饭吃？”
吴主任摇头：“是倒是自己做吃，但是三天两头的忘记。出去一圈回来，有人在路上提醒，说快回去做饭，憨豆儿饿了。她就会记着，一路念叨，憨豆儿饿了，憨豆儿饿了。回来就烧柴烧水放米。做饭也不会糊。可是有天把两天，就不行了，隔壁邻居闻到了糊味，就跑过来帮他一下。有时候孩子会饿一整天，附近哪家看见了，就喊去跟着一块吃。”
“憨豆儿一定不是孩子的名字。”
“不是。”
“那他叫什么名字？”
“都不知道，也不晓得是哪天突然有人这样喊起来的。这孩子天生懂事，在别人家吃饭，会再要一个碗，添一碗饭，双手端着回家，给他妈吃。”吴主任接着道。
贺国荣听着，突然鼻腔酸酸的，眼角潮湿。他站起来，准备掏纸巾，吴主任赶忙说道：“贺同志，你不要给她钱，要是给了钱反而坏了事。”
贺国荣只好抽出空手，到门外捏一把鼻子，回来问：“为什么反而坏事？”
贺国荣因为身上带的只是零用钱，只有十多块，还真拿不出手。他是因为知道了一些情况，还想进一步了解，就想为孩子做点什么，也不是今天马上就要做。吴主任这么说了，觉得这给他解了围，就不好意思地笑笑。
吴主任解释说：“我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主要是因为上次那个干部给的钱根本就没有用上。我不是给你说之前有一个干部亲自来看了吗？看完以后，那个干部表情很难过，连说了两句真不应该，真不应该。他当时就给了翠菊一百块钱，翠菊拿了钱就去小卖部买东西，她也不知道要买什么，小卖部的就说，快收好你的钱，不要搞掉了，你要买什么，想好了再来。过了一天，小卖部的就把这个事给我们说了。我们就去见翠菊，是两个人去，因为要涉及钱，以便大家都看得见，好进行监督。我们到她家问领导不是送了钱吗，要买什么，我们帮你去买好不好？她只是摇头，伸开两只空手，原来是钱不见了。仔细盘问，我们弄明白了，是小老根拿去买东西了。我们很快找到小老根，问他给翠菊家买了什么，小老根却不承认拿了钱，一百块钱就这样来无影去无踪了。干部给了钱就走了，怎么用的，出了什么问题不知道，要是什么时候见了他，还不知道怎么给他说起。”
吴主任认真说：“贺同志，你看了他家的情况，易产生同情，就会掏钱，那就错了，你掏钱给他，她没得用上，反倒叫村里了人生了坏心，作出伤天害理的事。所以我就及早给你说好，你来我们村，我们欢迎，你要对翠菊俩娘母进行任何帮助，都也可以，但你不能直接给钱，给钱就是害了她了。”
贺国荣说：“我今天什么也拿不出来，等回去以后再张罗。吴主任，我们先帮她做一顿饭。好不好？”
“好得很。”吴主任说，“我去拿菜来。”
贺国荣就点燃柴火，在灶台边忙活起来。
翠菊一直呆呆地看着他们，做好饭摆好了，招呼她过来吃，她还是一动不动倚在门边。吴主任说：“看来我们只好让开，她俩娘母就会吃了。”
贺国荣和吴主任从她身边走出门，慢慢离开那个家，慢慢走到房角转拐处。贺国荣回头看了她三次，她没有追来，再看时她已经进去了。
分手的时候，吴主任紧紧握了贺国荣的手说：“我看得出来，越苦的人，你越对他们好，一点也不嫌弃。你是个大好人，我敢说，将来你一定是个好官。”
吴主任这句话，叫贺国荣难受了一阵，什么都没有做，就这样高抬，只让他惭愧。那天晚上他住在乡里，第二天上午就去了民政股，想和他们进一步磋商一下。
门口挂着牌子，门却关着，外面早有一对青年男女，等着办结婚证，很着急，主动问问贺国荣知不知道这里几点上班。贺国荣说按照法定时间应该上一个小时了。
快十点了才有个女的来开门。提着一个篮子，里面装了毛线和毛线针，她先拿出一张纸，看了看上面的说明，拿出毛线针起起头来。俩年轻人按耐不住了，就问她帮不帮结婚手续。
女的没有停下手工，只说要等股长，要填的表格是他保管。
又过了半小时，股长来了。股长打开抽屉，取出印章盒，挪动桌面上一堆表格，然后点头示意女的，可以上班了。女的放下毛线针，上下扫视两个年轻人，把她们看得很害羞，脸都红了。
“满十八岁没有？”她问。
“满了。”小伙子说。
“没有问你。”
小伙子怔了一下，拐一拐女孩，让她回答。女孩低声说：“满了。”
“真满还是假满？”
小伙子忍不住说：“我们打了证明。”
股长说：“有证明怎么不拿出来？”
小伙子赶忙把证明递过去。
女的拿了证明，盯着小伙子的手：“还有呢？”
小伙子紧张说：“没有了，就这一张。”
看着小伙子愚笨的样子，男的吊了眉毛：“结婚么，要有喜糖嘛。”
小伙子听不懂，女的说了：“结婚要请客。”
女孩憋不住说了：“我们会请的。”
这边贺国荣看不下去了，咳了一声，抬眼看着墙上的规章制度。
女的工作员低头看了证明，说：“这公章不清楚。”随即递给股长，男的看了，没有说话，朝贺国荣这边看过来。贺国荣虽然隔着一米，那张纸上的内容看得一清二楚，他在这头就念：“沙窝村村民委员会。”
贺国荣念完了，微微皱着眉头，用严肃的目光看着那股长。股长已经感觉到了这个人有想法，又看了看那对年轻人，回头对女的说，说：“还算清楚的，给他们办了。”
女的就埋头写起来，股长见贺国荣神色有了缓和，隔着衣服在自己身上抓痒了几下，吐了一口气，等女的填好了，接过来盖了章。
吴主任手指一间房子，说：“那就是翠菊家。”
刚说完，翠菊就从家里出来了，后面跟着男孩。
“你看，她刚好要出门。”吴主任说，“孩子跟她到老屋基那里，就会自己回来，在附近这几家玩耍。”
贺国荣注意看那男孩，男孩太瘦了，脑袋大大的，眼睛很有精神，
他问：“他是后来不说话的，还是先天的？”
吴主任回答：“说不准，一岁多，跟其他娃娃一样，满地跑，喊过妈妈，爸爸，后来，她爸爸去世，他妈成这个样子后，就不说话了。”
翠菊本来是背朝他们，好像听到声音，站住了，想了想，慢慢转过脸来。盯住贺国荣看，嘴巴好像在张合，没有喊出声音。
贺国荣没敢动，想到前两天她的举动，心里还是有点胆怯。
吴主任说：“你不要吭气，也不要看他，自己走自己的，就过去了。那次那个干部来了，因为没有注意，只晓得伸手在荷包里掏钱，就被她跑来抓住了，揪扯着不放手。”
贺国荣说：“在白石岩村，我就被她拉住了，好几个人来才分开。”
“那就不得事情了，不管任何人，只要被她拉过一次，认清楚了不是他家三娃，放手以后，就不会再重视你，就算你要去拉她，他都会甩开，走得远远的。”
贺国荣就放心大胆地走过去，靠近那孩子，准备了和孩子打招呼。
翠菊走得很慢，走几步，就要回头，看一眼她孩子，再看一眼贺国荣他们，两只手半握了，慢慢收拢到胸口边，见贺国荣靠近了孩子，突然转身跑回来。贺国荣见她来得急，立即刹住脚，站稳了身子，双手抱紧胸口。翠菊几乎同时也站立住了，好好地端详了贺国荣一阵，突然张口喊道：“三娃，三娃，我家三娃回来家了。”竟拍着巴掌围着贺国荣跳起来。
吴主任赶忙走上前去，伸出手去要拦她。但是却被她使出巴掌打了一下，使的力很大，打得吴主任缩回手来，“哎吆哎吆！”叫。她不再管他了，两只手非常快速地抓住了贺国荣的手，直往跟前拽，一边说：“走，回家，回家。”
贺国荣没有作任何挣扎，她不光攥得紧，而且，有两颗指甲已经嵌进了皮肉，想要动，就更痛。贺国荣就只好踉跄地跟着她，直到进了她的家，她才放了手，回头招呼在外面的孩子进来，两手像搧扇子鼓动孩子：“喊爸爸，喊爸爸。”
吴主任经跟着进来，看见她松了手，舒了一口气，尴尬地笑了笑。
男孩不说话，只抬头瞥了贺国荣一眼，就蹲下地，拿起一只筷子画起来。那地上原来画了三个圈，他又画了三根线，将三个圈连一起，看去就像三只氢气球。
贺国荣蹲在男孩跟前，发出孩子之间对话时的哼唧声，让男孩正面看了他，就问他话：“你几岁？”
他在地上画了三横，贺国荣回头对吴主任说：“这是表示三岁。”
“你吃饭了没有？”他的手与嘴配合，端碗拿筷子扒饭进嘴巴。
孩子看了看他，回头看了看灶台。灶台上一只锅，五六个碗，灶洞里是黑的，没有火。
贺国荣问吴主任：“平时她是自己做饭吃？”
吴主任摇头：“是倒是自己做吃，但是三天两头的忘记。出去一圈回来，有人在路上提醒，说快回去做饭，憨豆儿饿了。她就会记着，一路念叨，憨豆儿饿了，憨豆儿饿了。回来就烧柴烧水放米。做饭也不会糊。可是有天把两天，就不行了，隔壁邻居闻到了糊味，就跑过来帮他一下。有时候孩子会饿一整天，附近哪家看见了，就喊去跟着一块吃。”
“憨豆儿一定不是孩子的名字。”
“不是。”
“那他叫什么名字？”
“都不知道，也不晓得是哪天突然有人这样喊起来的。这孩子天生懂事，在别人家吃饭，会再要一个碗，添一碗饭，双手端着回家，给他妈吃。”吴主任接着道。
贺国荣听着，突然鼻腔酸酸的，眼角潮湿。他站起来，准备掏纸巾，吴主任赶忙说道：“贺同志，你不要给她钱，要是给了钱反而坏了事。”
贺国荣只好抽出空手，到门外捏一把鼻子，回来问：“为什么反而坏事？”
贺国荣因为身上带的只是零用钱，只有十多块，还真拿不出手。他是因为知道了一些情况，还想进一步了解，就想为孩子做点什么，也不是今天马上就要做。吴主任这么说了，觉得这给他解了围，就不好意思地笑笑。
吴主任解释说：“我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主要是因为上次那个干部给的钱根本就没有用上。我不是给你说之前有一个干部亲自来看了吗？看完以后，那个干部表情很难过，连说了两句真不应该，真不应该。他当时就给了翠菊一百块钱，翠菊拿了钱就去小卖部买东西，她也不知道要买什么，小卖部的就说，快收好你的钱，不要搞掉了，你要买什么，想好了再来。过了一天，小卖部的就把这个事给我们说了。我们就去见翠菊，是两个人去，因为要涉及钱，以便大家都看得见，好进行监督。我们到她家问领导不是送了钱吗，要买什么，我们帮你去买好不好？她只是摇头，伸开两只空手，原来是钱不见了。仔细盘问，我们弄明白了，是小老根拿去买东西了。我们很快找到小老根，问他给翠菊家买了什么，小老根却不承认拿了钱，一百块钱就这样来无影去无踪了。干部给了钱就走了，怎么用的，出了什么问题不知道，要是什么时候见了他，还不知道怎么给他说起。”
吴主任认真说：“贺同志，你看了他家的情况，易产生同情，就会掏钱，那就错了，你掏钱给他，她没得用上，反倒叫村里了人生了坏心，作出伤天害理的事。所以我就及早给你说好，你来我们村，我们欢迎，你要对翠菊俩娘母进行任何帮助，都也可以，但你不能直接给钱，给钱就是害了她了。”
贺国荣说：“我今天什么也拿不出来，等回去以后再张罗。吴主任，我们先帮她做一顿饭。好不好？”
“好得很。”吴主任说，“我去拿菜来。”
贺国荣就点燃柴火，在灶台边忙活起来。
翠菊一直呆呆地看着他们，做好饭摆好了，招呼她过来吃，她还是一动不动倚在门边。吴主任说：“看来我们只好让开，她俩娘母就会吃了。”
贺国荣和吴主任从她身边走出门，慢慢离开那个家，慢慢走到房角转拐处。贺国荣回头看了她三次，她没有追来，再看时她已经进去了。
分手的时候，吴主任紧紧握了贺国荣的手说：“我看得出来，越苦的人，你越对他们好，一点也不嫌弃。你是个大好人，我敢说，将来你一定是个好官。”
吴主任这句话，叫贺国荣难受了一阵，什么都没有做，就这样高抬，只让他惭愧。那天晚上他住在乡里，第二天上午就去了民政股，想和他们进一步磋商一下。
门口挂着牌子，门却关着，外面早有一对青年男女，等着办结婚证，很着急，主动问问贺国荣知不知道这里几点上班。贺国荣说按照法定时间应该上一个小时了。
快十点了才有个女的来开门。提着一个篮子，里面装了毛线和毛线针，她先拿出一张纸，看了看上面的说明，拿出毛线针起起头来。俩年轻人按耐不住了，就问她帮不帮结婚手续。
女的没有停下手工，只说要等股长，要填的表格是他保管。
又过了半小时，股长来了。股长打开抽屉，取出印章盒，挪动桌面上一堆表格，然后点头示意女的，可以上班了。女的放下毛线针，上下扫视两个年轻人，把她们看得很害羞，脸都红了。
“满十八岁没有？”她问。
“满了。”小伙子说。
“没有问你。”
小伙子怔了一下，拐一拐女孩，让她回答。女孩低声说：“满了。”
“真满还是假满？”
小伙子忍不住说：“我们打了证明。”
股长说：“有证明怎么不拿出来？”
小伙子赶忙把证明递过去。
女的拿了证明，盯着小伙子的手：“还有呢？”
小伙子紧张说：“没有了，就这一张。”
看着小伙子愚笨的样子，男的吊了眉毛：“结婚么，要有喜糖嘛。”
小伙子听不懂，女的说了：“结婚要请客。”
女孩憋不住说了：“我们会请的。”
这边贺国荣看不下去了，咳了一声，抬眼看着墙上的规章制度。
女的工作员低头看了证明，说：“这公章不清楚。”随即递给股长，男的看了，没有说话，朝贺国荣这边看过来。贺国荣虽然隔着一米，那张纸上的内容看得一清二楚，他在这头就念：“沙窝村村民委员会。”
贺国荣念完了，微微皱着眉头，用严肃的目光看着那股长。股长已经感觉到了这个人有想法，又看了看那对年轻人，回头对女的说，说：“还算清楚的，给他们办了。”
女的就埋头写起来，股长见贺国荣神色有了缓和，隔着衣服在自己身上抓痒了几下，吐了一口气，等女的填好了，接过来盖了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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