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小熊与女侠

    电车疾驰飞过，外面的景色不停的倒退。
    报站的广播在车厢内回响。叶承影抬起头，问道：“不好意思，我听不太懂日语，请问这是哪一站呢？”
    李山河连忙道：“呃……T-03，要到高田马场站了。”
    女孩抬头看着车厢上印刷着的地图，用手指比划着，李山河注意到她的目光最后停在了T04的早稻田大学站。
    早稻田，早稻田，这个女孩应该是早稻田大学的交换生吧？他默默的记住了这个学校名字。
    电车缓缓的靠站了。虽然门还未开，车内已经人潮涌动，向车门走去。
    无意中，李山河看到之前那个口臭上班族，正朝自己的手心吐了口吐沫，互相搓了搓。
    上班族感觉到了李山河的目光，有人潮阻隔，他也不害怕，心想反正摸完了马上就跑，你能奈我何？伸出中指朝李山河比了个示威的手势，他可是对李山河是又妒又恨。
    该死的中国人，让我看不成美女走光？和美女聊的很亲密？炫耀自己长得帅，有肌肉，口气清新还有浓密的头发？你再厉害，能做到……这种事吗？
    上班族脸上带着“我赢了”的神情，上前一步，伸出毛茸茸的大手，毫不掩饰的朝叶承影的臀部按去。
    靠！这就是传说的电车色狼？
    李山河又惊又怒，难怪刚才叶承影突然不说话了，原来是你在搞鬼？万一被误认为是我做的……你这是作死你知道不？
    李山河不顾人潮的阻拦，奋力拨开挡在前面的两人，但远水救不了近火。就在那双禄山之爪在即将得逞的时候，一只洁白的小手，突如其来的抓住了上班族的手腕。
    那小手洁白无暇，虽然看似无力，却只是稍微转动一下，“喀嚓”，对方就发出清脆的骨骼断裂声。
    上班族的嘴张成最大尺寸，清晰可见里面的小嗓子在发抖，叫声还未发出，一只秀气的小拳头又狠狠的砸在了他的脸上。惨叫憋了回去，变成了“咕啊”奇怪癞蛤蟆的声音。
    这时候，“唰——”，车门开了。
    仿佛慢动作放映的电影，李山河的愤怒表情还来不及切换成惊讶。眼前飞舞着上班族喷涌的鼻血，周遭伴随着几颗橙黄的牙齿在翻滚，上班族被揍的扭曲的脸上还带着不可思议的愕然。女孩用纤细的胳膊，提着上班族的白衬衫，转身，弯腰，提臀——过肩摔。
    于是，上班族人生第一次，用后背登上月台，重重摔下，激起好大一股烟尘。
    女孩的帽子掉了，马尾散开，一头青丝在空中飞舞，随着女孩身体的起伏柔顺的弹了两下。飞舞的裙角内部，李山河惊鸿一瞥，在那洁白的底色上印刷着一只小熊。
    电影放映结束，时间恢复正常，周围的人群才“轰”一声散开，围着那被摔出来的上班族。
    “叶承影，叶承影……”李山河喃喃自语，他终于想起来了，“承影，古代十大名剑之一……”
    女孩拍了拍双手，一甩那披肩的长发，然后掏出一个橡皮筋，咬着脸侧的发丝，又重新绑成一个马尾。看到呆呆的李山河，她过去在他眼前晃了晃小手：“刚才多谢你了。在想什么呢？”
    “小熊内裤……哦不。”李山河回过神来，连忙掩盖道：“没想到女侠深藏不露……”
    “什么女侠啦。”女孩笑了一下，“这么多人围观，你能帮我解释一下吗？我可不想被人当暴力狂。”
    “没问题。”李山河也对那上班族恨的不行，迈步向对方走去。上班族已经被摔的七荤八素，光秃秃的脑门在太阳下闪着光——他的假发被摔掉了。
    李山河捡起地上的假发，还有女孩掉落的帽子，蹲在地上扯着上班族的领带，用假发拍着他的脸：“对着年轻女孩上下其手，很爽是吧？偷窥年轻女孩的裙底，很过瘾是吧？什么人你都敢摸，是吧？”
    “你，你胡素！我，我不是粗汉！”上班族大叫，漏风的牙齿还在流血。
    “哦？车上蹲下偷窥裙底的不是你吗？摸之前还吐了两口吐沫的不是你吗？嫌我占了位置不让你摸过瘾的不是你吗？”李山河狞笑着一一细数，还敢在车上和老子示威？老子没临幸过的屁股你也敢摸？如果不是顾忌会在女孩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早就大脚丫子踹你脸上去了。
    周围人一半鄙视一半窃窃私语，什么“十个秃子九个色”“人模狗样”“要不要喊警察来啊”的话让上班族无地自容，踉跄的爬起来，脱下西装罩住头，跑了。
    这家伙，便宜你了，李山河哼了一声，然后才反应过来，那上班族的假发还在他手上呢。
    人群渐渐散去。叶承影走上来，锤了他的肩膀一下：“喂，虽然我让你帮忙解释一下，用不着说的这么详细啦。”
    李山河捂住肩膀，“哎哟”的夸张大叫一声：“女侠饶命，女侠饶命，小的知错了，下次绝不描述的那么详细。”
    叶承影捂住嘴咯咯笑，就像个普普通通的女孩，一点都没有刚才暴打痴汉的那股子豪气。
    李山河一抱拳：“敢问女侠师承何处？”
    “家传武学啦。”女孩摇摇头：“微不足道而已。”
    李山河还想再说什么，那女孩一看手表：“呀，都这个时间了。我还有家教，若是将来有能报答的机会，少侠一定要赏光哦。”
    “这么快就要走？”李山河有些舍不得。
    叶承影整理一下背包，道：“最近家教都要求的很严呢。学校停课了，我正好去赚点生活费呀。对了，有事去早稻田大学国术社去找我，说我的名字就可以了。别忘了哦。”
    “一定。”
    待女孩走远了，李山河才把藏在身后的左手的东西拿了出来，那是女孩之前掉落的帽子。
    轻轻嗅着上面的“水汽”香味，李山河心中了然，为什么第一眼见到那女孩，他的心中就闪过了林青霞、王祖贤、朱茵？她们的共同点，就是都曾扮演过经典的女侠角色。
    这可不是什么水做的女子，而是一个武力值爆表的侠客啊。
    -
    集英社也是老牌出版社了，在1926年就从小学馆独立出来。如今过了四十多年，就算是不明白两家公司历史的人，也能猜得出两家公司的渊源——
    因为两家公司的大楼都是相邻的。
    不仅如此，一桥出版集团的大部分子公司都坐落在千代田区，这里也是有名的出版胜地。
    李山河在小学馆的门口想，这样挺不错，如果被一家杂志社拒绝了，可以转头就到另一家碰碰运气。
    进了小学馆大楼，前台小姐问：“先生你好，请问您有预约吗？”
    李山河点头道：“我是李山河，约了中村野编辑两点钟会面。”
    前台翻了翻资料，说：“李老师您好，中村编辑说，如果他两点钟没有回来的话，就在外面的UCC咖啡馆等您。”
    竟然是在外面见面？李山河谢过前台，幸好UCC咖啡馆并不远，出门一眼就可以看到。
    UCC咖啡馆是附近白领常去的一家咖啡馆。因为坐落在一桥集团附近，所以许多员工都喜欢和人谈工作的时候到UCC咖啡馆去，点上一杯咖啡，不但环境清静，公司还可以报销。
    李山河一进去咖啡馆，就看到一个穿着寒酸的年轻人恭恭敬敬的坐在中村野对面的位子上，神色略有点紧张。
    中村野放下手上的稿子，摇摇头，说着什么，然后点燃烟斗，靠在椅子上抽了一口。那年轻人脸上露出了沮丧的神色，但还是鞠了一躬，走的时候还用羡慕的眼光回头看了看李山河。
    这么看我做什么？李山河低头看看自己的穿着，比这家伙也好不到哪里去。
    中村野见到李山河，招呼对方坐下：“李君来啦，帽子挺不错的啊。坐。”
    李山河摘下帽子，放到桌子上，把假发扔到旁边的椅子上，然后才一屁股坐到刚才年轻的位置上，问：“中村编辑，刚才哪位年轻人是？”
    “唉，毛遂自荐的漫画新人。”中村野吸了口烟斗，摇摇头，“虽然作品还可以，但是以《少年Sunday》的水准来看，还是不能立即上刊物的。”
    《少年Sunday》就是目前漫画界的王者，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的作品都接受的。
    不管什么时候，新人都是难混出头，就算上了杂志也容易被腰斩，没有刊载就没有生活费，尤其东京物价颇高，许多新人都挣扎在温饱线上。
    咖啡馆的服务员走过来：“先生你好，请问要点什么咖啡吗？”
    李山河挠挠头，不知道后世喝的咖啡现在有没有，于是便试探着说道：“一杯加倍情浓，谢谢。”
    服务员没听明白：“对不起，您说的是……”
    中村野咳嗽了两声，道：“他说的是卡布奇诺。顺便给我再来一杯蓝山。”
    原来如此，服务员带着惋惜的神色退下，这么帅的客人竟然是个土包子，可惜了那张脸蛋了。
    李山河不以为意，卡布奇诺用日语发音原来是这样，可他还是觉得“加倍情浓”这个翻译更好听。
    看向外面，刚才那年轻人正蹲在外面抽烟，于是李山河就指着那年轻人问：
    “中村编辑，经常有毛遂自荐的新人吗？”
    “每隔几天总能遇到一个吧。但是真正优秀的作品却是一年都未必碰的上一个。”
    李山河嘿嘿一笑，拿出一个档案袋，递过去道：“那么，中村编辑，您今年的工作量可以提前完成了。”
    中村野哈哈一笑：“年轻人，这么有信心？我很看好你的助手功力，不过山吹秋子的水平并不高，你跟着她恐怕学不到多少东西。要不要我帮你介绍几份其他的工作？最近藤本弘老师似乎在找能干的助手……”
    “山吹秋子只是我的邻居，我偶尔去帮忙而已。”李山河的咖啡端上来了，他抿了一口，“再说，漫画最重要的是有趣，其他的都是次要的。”
    “哈哈，没错没错，但话虽如此，但把故事讲的有趣的人又有几个呢？”
    中村野打开档案袋，先瞅了一眼，心想，竟然是原稿，而不是草稿？这年轻人就不怕浪费时间和精力？
    可他看到第一页后，立刻再也移不开眼球了。
    五十多页，中村野迫不急单的一口气读完，猛的端起咖啡仰头喝光，然后才激动的说：“好有趣！李！你真的是天才！你真的是跟着山吹秋子学习的吗？你比她强一万倍！一万倍！”
    李山河谦虚的点点头：“谢谢夸奖，我觉得山吹小姐的作品也不错的，就是没有走出一条自己的路。”
    “不，你不明白你意味着什么！你是个中国人，所以你不懂，可这也是你突破的原因。”中村野扯了扯领口，“现在的漫画界走着手冢治虫的风格一直在摸索，包括山吹秋子，都没有完全突破那个条条框框的约束。但是你，你的分镜很棒！画风很棒！最棒的是细节处理的很利落！完全没有拘于手冢治虫那套！所以你是天才！”
    那当然，哥们在这方面可领先世界几十年呢……李山河弯弯腰，算是接受了对方的赞美。
    或许是声音大了点，周围几桌人皱着眉头看过来。一个中年男子走过来，笑着道：“中村，这么激动？遇到有潜力的新人漫画家了吗？不给我介绍一下？”
    中村野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像母鸡护小鸡那样护着稿子：“去去，西野，这里没你的事，别想打我们杂志作者的主意！”
    名为西村的中年男人耸耸肩，看了看李山河桌子上的帽子，又看了看那顶假发，突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对李山河道：“你好，我叫西野定规，如果《少年Sunday》不收你的话，可以来找我，我下午经常在这里。”
    当面挖人墙脚？
    李山河摸摸下巴，总觉着那中年人的笑容似乎有什么特别的含义。他指着西野定规的背影，问：“中村编辑，他是谁？”
    “一个无耻小人，”中村野咬牙切齿的说，“卑鄙，无耻，不择手段，撬别的杂志社墙脚是家常便饭，为了增加杂志销量不惜刊载大尺度露肉漫画的家伙！”
    好大的怨念啊，看来中村野没少被这个叫西野定规的人坑过。
    “李君，不，李老师，”中村野的称呼都变了，“你可千万小心那家伙。我知道没有理由阻止你去别的杂志社连载，但一定要小心那些阴暗的家伙。《毫无廉耻学园》你知道吧？”
    太知道了！山吹秋子还用这个来内个啥呢，那本杂志还放在我屋里呢。
    难道……？
    李山河突然醒悟，刚才那中年人，莫非是《少年jump》的？
    “西野定规，他就是《少年jump》的主编。”中村野为用恶狠狠的眼光看着西野的桌子，手上的烟斗握的嘎吱嘎吱响，“他不知道在哪里找了个不知名的作者，画出《毫无廉耻学园》那样的漫画。就像名字表达的，这本漫画毫无廉耻！里面的老师败坏师德，掀女同学的裙子，当众裸露下体，有的故事根本就是像希特勒一样独裁！西野定规甚至无视了PTA的谴责，一意孤行的继续发表这部漫画！”
    “呃……PTA？那是什么？”李山河发问道。
    “PTA，家长-教师委员会，家长和教师的沟通的组织，负责保护小孩子不受社会上不正风气的污染。”
    李山河明白了，这个PTA，原来就是日本的广电总局啊！而且还是民间组织！
    河蟹神兽竟然无处不在，日本这个腐朽堕落的资本主义社会，看来还有救啊，善哉善哉。
    中村野又灌下一杯咖啡，黯然道：“就是因为有这种家伙在，我们杂志收到许多来信，要求刊登更多的露肉漫画。这可是违反职业道德的，我们怎么能做出这种事？西野定规这家伙，就凭着这一手，把《少年jump》的销量从8万推到了35万，还在不断增长中。”
    虽然同属一家母公司，但是小学馆和集英社的矛盾现在就已经凸显了，漫画出版虽然很赚钱，但竞争也是非常激烈的。
    李山河却是若有所思。如果没记错的话，未来《少年jump》可是漫画杂志的王者，它的主打卖点其实就是两个：热血+鼻血。虽然现在中村野撕心裂肺的声讨卖肉漫画卑鄙无耻，但几十年后，一本杂志如果一点都不卖肉才是不可思议，这和整体社会风气有关。
    西野定规只是准确的把握住了社会的脉搏，所以他和《少年jump》都赢了。
    看到李山河似乎有点动心，生怕对方跑掉的中村野连忙道：“李老师，您的稿子我看了，非常棒，马上就可以连载的！明天就是连载会议，百分百的把握我不敢说，但通过的概率起码是99%！请务必在我们《少年Sunday》上连载！”
    “喔……既然我带着稿子来见您，自然是想在《少年Sunday》上连载的。”李山河收回思绪，“我的要求只有一条，必须在10天内印刷成杂志，我要在10天内看到杂志的成品，可以吗？”
    李山河可没忘了一开始的动机，必须要有杂志成品，才算完成周建国的遗愿，什么承诺出版啊签订合约啊都不行，必须把杂志拿给周建国看到才算数。
    “呃……虽然老师您的要求有点奇怪，但没问题，我们是周刊连载，下下期的杂志后天就能印刷出来，您能在第一时间得到样刊。”中村野胸脯拍的震天响。
    “那就麻烦您了。”李山河起身和中村野握了握手。两人相约第二天上午在这里见面，只等连载会议一结束，中村野就能把连载通过与否的情况第一时间告知对方。
    二人谈的非常愉快，谁也没注意到，在咖啡馆的一角，一双怨恨的目光恶狠狠的瞪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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