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全-学-联

    在唐尼的指引下，一行人越来越接近目的地，也就是现在新左翼运动的中心——东京大学。
    路上已经随处可见稀稀拉拉的左翼学生，他们三两成群的走着，和身边的朋友们讨论着最新一期《蜡笔小新》的情节，或是昨天电视剧里的三角恋，或是哼着高仓健的歌曲——如果忽略掉他们头上的钢盔、脖子上挂的毛巾、手里拿着的木棒或者竹竿的话，他们的确和普通的大学生没什么两样。
    三菱车内，司机有些紧张，问：“三岛大人，我们还要继续跟着他们吗？”
    “为什么不跟？这些左翼也是日本人，难道还能杀了我吗？”三岛由纪夫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司机也只好无奈的继续尾随其后。
    越是朝着大学驶去，越是噪音嘈杂。带着各色钢盔的学生越来越多，也出现了一些奇怪的家伙，他们捧着高音喇叭，不知道在大声喊些什么，大抵是一些空洞的口号吧。除了他们身边一圈人，稍微远一点就听不清了，可他们却自我感觉良好的继续飞溅着吐沫。
    远处渐渐出来一阵音乐声。李山河初始还不知道那是什么歌曲，渐渐的，左翼们随着音乐的节拍合唱起来，汇成一片歌声的洪流，他才知道，那是一首著名的反战歌曲：
    《花儿都到哪去了（Where_Have_All_the_Flone）》。
    花儿都到哪去了？女孩子们摘走了。
    女孩都到哪去了？男孩子们娶走了。
    男孩都到哪去了？变成士兵打仗了。
    士兵都到哪去了？全部埋进坟墓了。
    坟墓都到哪去了？都被花儿覆盖了。
    歌声悠扬，平实的词语却描述出了战争的残酷。车子里却陷入一片沉默。良久，太郎有些怯怯的说：“我们的歌曲，能打动他们吗？”
    “要有信心，boy，”唐尼鼓动着他们，“你们的歌曲不比这首歌差，你们要做的，就是尽情释放摇滚的力量，让这群日本人知道，现在已经是摇滚的时代了！把气氛炒起来，你们就会瞬间成为这群学生们的偶像了！”
    这家伙，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外国游客。李山河再一次确定了这一点。《我爱摇滚》是一首非常容易把人情绪带动起来的音乐，而在这个场合唱这首歌，可未必就是单纯的宣传摇滚精神。
    四周的左翼学生越来越多，面包车艰难的在人流中走过一条街。仿佛是突然之间，建筑物就变的稀疏，眼前一片空旷。
    他们到了东大门口。
    原有的一些建筑物已经被拆除，人工的制造出一片广场。许多大爷大妈也戴着钢盔，推车小车，灵活的在人群中穿梭。
    李山河以为他们会喊“花生、瓜子、汽水”之类的叫卖，可靠近一听，卖的却是诸如“钢盔、毛巾、竹竿”的东西。
    虽然人数颇多，但学生们还是很有规划精神，为机动车留出了一条道路，也不至于被堵上。
    面包车按照唐尼的指示，停在了一栋平房前，门前木牌上写着“全日本学生自治会联合作战总部”。
    甭管这左翼好不好，起名字的功力倒是颇有几分水准。
    “就是这里了。你们进去找永田洋子，对了，带上这个，”唐尼唰唰唰提笔写了一些东西，把纸条折好交给李山河，“这是我的证明，洋子会让你们上台的。”
    “你不进去？”杏子问。
    “我一个外国人，掺和日本人的政治事件不太好吧。”唐尼打了个哈哈，随即喊了一个推车小车的老头，买了顶红色的钢盔戴上，“好了，我走了，你们一定要把握好这个机会，成名与否在此一搏了！”
    他展现了出奇的敏捷，在人群里三两下就消失的没影子了。留下车里的几个人，大眼瞪小眼。
    “怎么样，要进去吗？”
    “要，怎么不要！”太郎握了握拳头，“这是我们成名的唯一机会！”
    “那这个给你了，”李山河把纸条交给太郎，“加油吧，队长，你去联系那个什么永田洋子。”
    太郎哆嗦了一下，看着那栋房子，吞了口口水，随后鼓起勇气，下车敲响了门。
    很快就有人开门，然后把太郎带了进去。
    李山河和杏子下了车，伸了个懒腰。不时有好奇的左翼学生们看过来，因为这两人的装束太过正常，在这种不正常的环境里，反而让他们尤为显眼。
    李山河心想，和左翼们站在一起，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这名声虽然来的快，但也有不小的副作用。
    日本的左翼运动，李山河只是略有耳闻。但他知道最后的结果，日本仍然是资本主义国家，也并未有太大的社会动荡，说明这些学生们的运动最后一定是以失败告终。
    如何借用左翼的力量，又别牵扯太深，可是一门要好好思考的事。
    突然，一个大嗓门飘过来：“哎哎，你们是做什么的？在全学联门口做什么呢啊？”
    几个人朝这里跑来，为首的是一个眼睛很小的家伙，他鼻子上还贴着纱布，颇有几分喜感。
    没等李山河回答，小眼睛看到杏子，顿时眼前一亮：“咦，好漂亮的学妹，你们是准备报考东大的考生吗？嗨，东大是别想开学了，我们已经攻占了安田讲堂……这位学妹要不要加入我们托洛茨基主义革命共-产主义者同盟（革共同）？革命可是很有趣的哦，高中生也可以在我们这里酒水喝到饱……”
    话没说完，一个纤纤玉手就揪住他的耳朵，疼的他叫起来：“哎疼疼疼，素子，别这样，我只是在招收新人……”
    “那你为什么只关注那个小女孩呢？”素子轻描淡写的把他的耳朵一百八十度的旋转。
    又是道歉又是赌咒发誓，素子总算放下了小眼睛的耳朵，不过她的手仍然没有离开小眼睛腰间的软肉。
    “你好，我是中原素子。”素子是个小圆脸的女性，相貌普通，她对杏子道：“阿平是我的男朋友，虽然他很优秀，但很抱歉，请不要打他的主意。”
    谁要打这家伙的主意啊！杏子给她一个白眼，这种狗尾巴草只有你才看得上眼好不好，哪里比得上我家山河一根毛啊！
    小眼睛咳嗽两声，道：“忘记自我介绍了，我——就是奥浩平。”
    等了半天，预想中的崇拜声都没响起，他不由得提醒道：“喂，我是奥浩平耶。”
    这名字很有名气吗？李山河和杏子对视一下，两人都没听说过。
    不过，为了不让对方太过尴尬，李山河还是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啊，你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奥浩平啊！”
    “没错，就是我。”奥浩平一脸的自得，指着鼻子上的纱布，“看到没？这个就是在阻止佐藤荣作访问越南的示威中，被警察打断的鼻梁，想不想摸摸，近距离感受一下英雄的味道？”
    妈蛋，这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吗？人家佐藤荣作可早都从越南回来了，行动失败了，你们得意个什么劲啊？
    杏子眼珠转了转，准备上去摸一下，突然，素子两手捧着奥浩平的脑袋，打了个响亮的KISS。
    “阿平是我的男人，女人请自觉离他远点！”素子搂着奥浩平，恶狠狠的说。
    切，还真把他当个宝啊。杏子悻悻的退回去，原本是想赏这家伙的鼻梁一拳的。她搂着李山河的胳膊，对素子做了个鬼脸，我这边这个可比你那个好看又好用多了！
    奥浩平感受到胸前的软绵绵，神飞天外。他下意识的说着：“啊，我们今天，负责全学联总部会议的安全，请说出你们的来意……”
    这对奇葩情侣……
    李山河说：“我们是RED乐队，找永田洋子有些事情。我们的队长已经进去了。”
    “这样啊……”
    奥浩平沉思一下，对素子说：“素子，帮我拿两个钢盔过来好吗？还有毛巾。让客人这样在太阳底下晒着，可太没礼貌了。”
    “你可不许趁机偷吃！”素子哼哼两句，瞪了杏子一眼，转身走了。
    奥浩平这才松了口气，点支烟：“来一根？”
    “谢谢，戒了。”
    奥浩平同情的看他一眼，又看了看杏子：“啊，我明白。你女朋友也管的很严？”
    杏子心花怒放，顿时觉得对方也不是那么可恨了：“啊对，我就是他的女朋友。不许他抽烟。”
    李山河面无表情的把杏子的手拨开：“是妹妹。”
    这对奇葩情侣，高中生怎么了，多嫩啊，多少人想吃还吃不到呢。奥浩平心想。
    他吐了个烟圈：“学妹，你别怪素子，她不过是没安全感。哎，我这样优秀的男人，总是围绕着太多的女人，很辛苦啊。”
    “……”
    “不就是他第一个男人嘛，看的那么紧，哼，哪天惹的我不高兴了，把她踹了换新的……”奥浩平继续吹牛。
    不多时，素子一路小跑，一手捧着一个钢盔，气喘呼呼。奥浩平连忙过去，心疼的说：“跑那么快干什么，累到没有？要不要坐下来喝点水？”
    “看到你，我就不累了……”素子捧着阿平的脸，嗯，看来没被那小妖精趁机勾引跑。
    肉麻啊，杏子打了个哆嗦。刚才还说要把她踹了换新的，转眼间就贴上去嘘寒问暖，男人啊。
    奥浩平叼着烟卷，拿着钢盔道：“来，带上这个，别去买那些老头老太太的坑钱货了，不结实，一棒子就是一个坑……”
    “戴这个做什么？丑死了！”杏子摸着自己的双马尾，戴钢盔的话，岂不是这么漂亮的发型别人就看不到了？
    “这可是全学联的标志，不戴上这个，小心被当做间谍抓起来哟。”
    真的假的？杏子有些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你这又是骗小女孩的招数吧？
    刚好这个时候，全学联总部的门开了。一群人鱼贯而出，都是全学联各部的头头脑脑，为了彰显身份——他们身着纸马甲，上面写着他们的组织和派别。
    托洛茨基主义革命共-产主义者同盟、日本社-会生义青年同盟、革命的共-产主义者同盟全国委员会、无产者共-产主义委员会、共-产主义无产者党……
    李山河看的一愣一愣的，这么多人，竟然极少有重复的组织和派别？这左翼……到低分裂到什么程度了啊？
    中国有句话，书生造反，十年不成。这群书生领导的革命运动，在1968年正处于最高潮，各种各样的左翼组织多如牛毛，恰恰体现了左翼们内在的虚弱。
    左翼组织的分裂族谱，如果想要弄明白，那是一个极为浩大的工程，因为日本没有诞生出一个足够威望、足够能力的领导人，几个人不满组织的纲领，扯个旗子，就能自立门户，就算是一个新的派别了。
    全学联，名义上统领全日本的学生运动，但它是一个颇为松散的组织。任何人只要说他是“全学联”，那他就是“全学联”的一员，没有任何门槛。不过，这次的聚会是全学联成立以来少有的大行动，这次与会的代表，至少代表三分之一的左翼组织。
    在这群人的最后，李山河见到了太郎，还有他身边的一位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