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今夜有怪兽

　　死党走后。
　　孟超独自倚靠天台栏杆，看着夕阳西下。
　　异界的恒星比地球的太阳更大也更浓艳。
　　云蒸霞蔚，天空和城市都变成红色的海洋。
　　矗立在红海中央，是一座巍峨的高塔。
　　掺入异界稀有金属炼制的合金，建筑材料的延展性和抗压性极大提升，高塔突破了地球时代摩天大厦的极限，仿佛刺破天穹，直通宇宙。
　　一个个熠熠生辉的小光点，围绕着高塔，盘旋，飞翔，如蜂群从蜂巢中进进出出。
　　那都是超凡者。
　　这座鹤立鸡群的雄伟建筑，就叫“超凡塔”，是超凡者协会的总部。
　　超凡塔四周，一栋栋好似金字塔和堡垒结合的建筑鳞次栉比。
　　全都如重力水坝般坚固，足以抵御最强大的怪兽冲击。
　　高楼大厦之间，无数小黑点，正在飞檐走壁。
　　都是刚刚下班的普通市民。
　　资源匮乏，空间紧张，这个时代的龙城，很少私家车和出租车。
　　普通市民体力充沛，身法灵动，长途奔跑不比一站站倒公交慢多少。
　　更有模拟怪兽肢体，采用仿生学原理制造的“立体机动套装”。
　　穿戴起来，弹性十足，还能喷气，轻轻一跃，就能跳出十几二十米，时速四五十公里不在话下。
　　所以，市民都习惯了绿色出行。
　　远处，倒有被人类驯化的“巨化沙虫”，正一拱一拱，盾构机般吞吐岩石，建设第十二号地铁线路。
　　更远处，城市边缘，迷雾笼罩。
　　仿佛一堵遮天蔽日的灰色高墙，将外界一切，挡得严严实实。
　　从前，孟超不喜欢迷雾。
　　觉得迷雾把龙城封印起来，阻碍了地球人向外拓展，大杀四方。
　　他也不太喜欢眼前这座城市。
　　龙城的楼房太密，街道太挤，修炼压力太大，看不到真正的高山和大海，总感觉有些憋屈。
　　他和所有青少年一样，偷看了太多关于地球的书和电影。
　　梦里都是那个蓝天白云，空气清新，恬静美好，人们无忧无虑的世界。
　　地球上的一切。
　　高山，海洋，农田，大江，大河。
　　中学生每周只用上两节体育课，却能上几十节语文和数学课。
　　大人们每天只用工作八小时，每周只用工作五天，就能赚大钱，住大房子，经常度假，吃纯天然绿色无污染也没有转基因的美味佳肴。
　　美好得就像是天堂。
　　直到在噩梦中，见过迷雾散开后，真正的异界。
　　见过超凡塔和整座城市，都在流星火雨的绽放中灰飞烟灭。
　　孟超才意识到眼前的一切究竟有多么可爱。
　　眼眶不知不觉热起来。
　　地球是回不去的故土。
　　噩梦是还没来到的明天。
　　眼前是唯一的家园。
　　面对看不清的未来和即将到来的危机，他既紧张，兴奋，冲动，也有些迷茫。
　　就在这时——
　　【《莽牛决》正在普通市民中传播，龙城的整体战斗力提升了，贡献值+1，+3，+2……】
　　眼前异火闪耀，一连串贡献值，令他又惊又喜。
　　“是肥熊，正在主持学习小组。
　　“看起来，就算不是我亲自指点，而是间接流传开来，也有我的贡献。
　　“虽然贡献值比亲自指点要少得多，但聚沙成塔，随着越来越多龙城市民变强，我也会更加强大，而未来的龙城，也会变得更加强大，我们一定能在异界生存下去的。”
　　刹那间。
　　孟超觉得自己的腰不酸了，腿不疼了，记忆变清晰了，视力和听力都有了微弱提升。
　　就连胸前红彤彤的校徽，都变得更加鲜艳了。
　　贡献值涨到了39个。
　　“做贡献的感觉真好啊！”孟超美滋滋地想。
　　这时候，天空传来螺旋桨的轰鸣。
　　几十艘装甲飞艇撕裂云海，如威风凛凛的舰队，劈波斩浪，俯冲下来。
　　缺乏航空燃油，晶石引擎又太笨重，加上龙城被迷雾笼罩，巡航高度和范围都相当有限，超音速战斗机什么的，早就封存到了地下武库。
　　现在龙城的空中武力，主要就是笨拙、缓慢但火力凶猛的装甲飞艇。
　　晶石粉碎，灵能狂涌，驱动三排六只螺旋桨高速旋转。
　　释放出的大量灵气，正好填充到巨大的气囊里，保持这些庞然大物的浮力。
　　也有灵气从气囊缝隙里泄露出来，发出“嗤嗤”的啸声，令装甲飞艇就像腾云驾雾的钢铁神魔。
　　装甲飞艇垂下高音喇叭，冲整座城市宣布：
　　“全体市民请注意，市气象局最新消息，今夜有迷雾来袭，怪兽将突入城区。
　　“怪兽主要出现区域，预测为城北钢铁厂一带。
　　“生存委员会发布新纪元55年第93号令，命令龙钢集团即刻进入一级战备，九沙区、江滨区进入二级战备，其余区域进入三级战备，请全体市民谨遵条例，提高警惕，准备御敌。
　　“时刻牢记，我们是地球的远征军，地球和我们同在，龙城必胜！”
　　天气预报就是命令。
　　顿时，无论校园内外还是街头巷尾，学生、工人和白领的步伐，都加快了一个节奏。
　　“今夜有怪兽攻城？”孟超心中一凛。
　　急忙把书包往背后一甩，三步并作两步，旋风下楼，出了校门，赶往公交车站。
　　立体机动套装速度太快，弹跳太高，容易出事，购买和穿戴都是要考证的。
　　孟超离十八岁还差两个月，没资格考“立体交通执照”，只能老实坐公交。
　　怪兽来袭，城市运转效率瞬间提高不少，公交车很快来了。
　　这时代的公交车同样采用灵能驱动，背着一台巨大的晶石引擎，好似驼背，又叫“乌龟车”。
　　还“呜呜”喷着灵气，如同古老的蒸汽火车进站。
　　公交车的燃料是最次的下品晶石，富含杂质，反应不充分，喷出来的灵气带着大蒜味儿，还有些辣眼。
　　站台上的乘客们都咳嗽起来。
　　“老爸，老妈，小妹！”
　　孟超揉揉眼睛，迫不及待挤上公交。
　　……
　　天福苑是旧城随处可见的公租房小区。
　　怪兽战争打了三十年，大量从地球穿越过来的建筑都被摧毁。
　　生存委员会仿照战争要塞，兴建了大量坚不可摧的全新住宅。
　　最重要是防御力，作为取舍，舒适性排第二。
　　天福苑的主要户型都是六十平米的两室一厅，听上去还凑合，但这年头的居民楼和写字楼，都要预留大量空间来架设机枪、高炮阵地和避难所。
　　墙壁的厚度也是过去的三倍，每一堵墙都是承重墙。
　　所以，公摊面积也达到了地球时代的两倍以上。
　　实用面积最多三十平米，每个房间都小得像是麻雀笼。
　　为了守护城市和开拓异界的需要，生存委员会鼓励生育，人口暴涨的同时，小区设施老化，违章建筑陆续出现，环境更加恶劣。
　　污水横流，臭气四溢，年久失修的管道泄漏，灵气“吱吱”作响，像是安装了一百支汽笛。
　　居民又舍不得购买上品晶石当家庭燃料，都是用公交车一个档次的便宜货，杂质太多，味儿太大，整个小区终日沉浸在五颜六色的灵气里面，像是烧烤一条街。
　　再加上居民楼外墙的装甲，都被怪兽酸液侵蚀得斑斑驳驳，更显得杂乱和怪诞。
　　这里的居民，无时无刻不想搬离天福苑。
　　大人们闲着没事，就喜欢教训自家孩子：“还不好好修炼，一天天瞎玩什么呢，啥时候能考上本科，当超凡者，住一百二十方的商品房小区，咱家在地球上的祖坟，都要冒青烟啦！”
　　孟超站在小区边的菜市场门口，却没有半点抱怨，只有温馨的回忆。
　　“终于，回家了！”
　　他听到菜市场里传来既亲切又熟悉的声音：
　　“沙螺肉，刚从江里捞出来的沙螺肉，看，还咬人呐！”
　　“新鲜的剑戟魔猪肝，回家给孩子吃了，门门考试一百分，拳拳都能打死怪兽，二叔你不来一块？”
　　“今天的铁甲犀牛肉怎么还这么贵？小四你可别骗婶子，新闻都说了，军队刚刚围剿了一个铁甲犀牛老巢，至少打下来几千吨牛肉，怎么都该便宜点啦！”
　　“碧玉果，基因农场新培育的碧玉果，比地球上的水蜜桃还好吃，口口多汁口口甜，不熟不甜不要钱！”
　　熙熙攘攘，人间烟火。
　　孟超笑起来。
　　他有些贪婪地吸了一口熟食摊上飘来的香气，穿过菜市场，走进天福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