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七章 我本来就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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皂化躺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
他已经一动不动地躺在这个沙发上整整一天了。
中间有好几次，小轩抱着一堆零食过来，还有一碗红烧肉，放到他身边，跟他说饿了的话，可以先吃些垫垫肚子。
小轩没有说谎。
他家里确实很大，每个房间都有别人家的客厅那么大，这个沙发就是楼上一间闲置卧室里的。
皂化本来做好了准备，给了小轩两颗软糖，说是给他爸爸妈妈吃下去，就会彻底无视掉他这个突然闯进来的陌生人。
小轩接到两颗仙丹，又是激动，又是兴奋，问仙丹的名字叫什么。
皂化说叫无视丹。
小轩有些失望。“这么厉害的仙丹，名字就不能取得帅一点吗？”
皂化说：“厉害的不是仙丹，而是炼仙丹的我。我爱取什么名字就取什么名字。”
“好吧。”
小轩拿着无视丹出去，结果过了一天，完全没有派上用场。
中间有保姆过来给小轩烧饭吃，有打扫的阿姨过来打扫，说是打扫，其实就是擦了擦茶几，然后看了一下午的电视，压根就没来皂化的房间。
直到晚上，小轩的爸妈终于回家，也就是吃了饭，然后回房间休息。
皂化就这样静静躺在沙发上，除了小轩，再没见到他家的任何人。
小轩把软糖还回来，说：“你看，我说过了吧。我爸爸妈妈人可好了，他们会答应你住下来的。”
皂化：“屁。人都没看到。早知道就不炼无视丹了。那个，你什么时候告诉我朱景与的事，我等不及要帮你报仇了！”
小轩摇摇头，“不急。我现在没心情。”
皂化急了，差点就从沙发上坐起来，只怪沙发躺得太舒服了，刚起来一点，又躺回去，“报仇都不急？你急什么？”
小轩说什么都不急，只是最近刚学会了滑板，心情很差。
皂化不理解，学会滑板，为什么心情很差？
小轩摇头，说你虽然是仙尊，可你也是个大人，大人很难懂小孩子的。
皂化冷笑，我就算是大人，也是从小孩躺平到大人，小孩子那点心思我能不懂？说！仙尊叔叔帮你报仇！
小轩说不是报仇的事，我的事很麻烦的，你可能帮不上忙。而且皂叔叔，我懂的。
皂化问你懂什么？
小轩说我懂的。你说你是仙尊，却天天躺着不动，没人找人，你也没去找别人。如果有一群仙尊的话，你肯定是最失败的那个吧？
皂化勃然大怒：“呸！我最失败？我最失败？我顶多算是倒数第二失败！”
小轩叹气：“皂叔叔，别生气。我也是最失败的那个。他们都学会了障碍物跳板，就是连人带滑板一起跳起来，跳过障碍物，我却不敢。”
皂化怒极反笑：“丹道炼到极致，一枚仙丹入我腹，阴形剥尽化纯阳，飞升羽化三清客，名遂功成达上苍，区区跳板而已，我教你！”
……
皂化不再躺沙发上了，他现在躺在公园的石头上，和小轩一起看一帮小孩在滑滑板。
小轩拿着滑板，看得很认真，双腿微屈，手上用劲，看到别人跳过石头的时候，还会不自觉地偏下一脑袋，好像自己就是那块石头一样。
在公园玩滑板的小孩有七八个，高高矮矮，玩得最好的那个是个头最高的男孩，单看身高可能会觉得是初中生了，只有说话时的稚气才显露了他的真实年龄。
“趴好了。千万不要抬头。”高个男孩一只脚踩在滑板上。
另一个男孩仰面朝天，躺在地上。
其他人站成半圈观看，连边上沙坑里玩沙子的小孩都扔了铲子看过来。
高个男孩开始蹬地，加速，滑到躺着的男孩身边时，后脚猛地一踩，前脚缩起，空中推板，一个鱼跃，连人带板，低空飞过，滑板轮子将将擦到躺着的男孩肚子上。
高个男孩一个旋转刹车，停下来。
大家鼓掌，欢呼，沙坑里玩沙的小孩继续挖沙，只是会用小铲子模拟滑板，呜呜地飞过沙坑。
大家一拥而上，围着高个男孩夸，还有些人去把躺着的男孩拉起来，围着他问东问西，问肚子疼不疼，滑板飞过去的时候有没有想死，劫后余生什么感想，还想不想再来一次？
小轩在边上看得脸色发白，问皂化：“皂叔叔，有没有勇敢丹？”
皂化：“勇敢丹？”
小轩：“吃了变勇敢的那种。”
皂化：“勇敢了你就敢做了？”
小轩：“那当然。”
小轩额头上都流汗了，不说话，嘴就紧闭着，只是看人跳板就紧张成这个样子，不太像皂化认识的那个小孩。
这几天在小轩家住，小轩家的条件确实好，一家三口住着大房子，房间数比人多上好几倍，就算把干活的清洁阿姨，做饭阿姨，保姆，司机，保安都算上，也绰绰有余。
可是小轩自己却很独立，可能是爸妈常年忙于工作的缘故，小轩自己学习，自己上学，自己玩耍，自己打车带皂化来公园玩滑板。
什么事都自己做，相比之下，常年平躺的皂化更像个废物。
只不过是跳板而已，大不了摔一跤，有必要这么紧张吗？
唉，每个人都会有弱点。
也许是生活环境太过优渥，从小被保护得太好，很少嗑嗑碰碰，小轩才会这么紧张。
皂化说：“我有勇敢丹。不过你不用吃。”
小轩转身看皂化，“为什么不用吃？”
皂化仰面看天，以手作枕，抖起脚来：“丹道之用不外一阴一阳。阴阳合而成易，大道在其中。人身自与大道相契，本具仙丹，何需外求？”
小轩沉思许久，问皂化：“皂叔叔，你在讲肾么东西？”
皂化说：“你本来就勇敢，何必吃勇敢丹？”
小轩：“我本来就勇敢？”
皂化：“对。来，我帮你。”
皂化从大石上慢慢下来，走到沙坑那里。
这时太阳正烈，阳光切下一块影子，罩在玩沙的小孩身上，小孩抬头看。
皂化拿过玩沙小孩的铲子，说：“我来帮你挖。”
说完几铲子下去，沙坑顿时挖出一人高的大洞。
小孩还不会说话，指着洞哇哇直叫，想叫妈妈过来看，看老子挖的大洞！
皂化跳进沙坑，只露出个头，两边沙子自动往中间陷，把皂化埋得紧紧实实。
挖沙小孩叫得更响了，哇哇哇，妈！快过来！看老子埋的大人！
皂化对小轩说：“来吧！我来陪你练习！摔到沙坑里不疼的。”
小轩更不敢了，拿着滑板摇头：“不行。会砸到你的。”
皂化：“没事。只管砸！”
哇哇！嘭！
皂化边上的挖沙小孩拿铲子砸皂化头。
“喂！不是叫你砸啊！”
哇哇哇！妈！快过来！看老子埋的大人居然敢凶我！
挖沙小孩被皂化凶哭了，拿着铲子跑开。
皂化冲小轩喊：“快来！”
他也吃不准什么时候挖沙小孩会带着家长回来扁他，必须抓紧时间了。
小轩点头，拿起滑板，瞄准沙坑里皂化的头，蹬地，加速，双脚上板，后脚猛踩，起飞——
人飞了起来，滑板也飞了，只不过滑板瞄得太准，正中皂化鼻子，咣的一声脆响。
小轩跌在沙坑里，滑板还插在皂化的人中上拔不下来。
“皂叔叔，你没事吧？”小轩赶忙从沙坑里爬起来，一脚踩在皂化肩膀上，费了好大力把滑板拔下来。
皂化微笑：“区区一个滑板而已。我及时用离火赤龙真意护住了要害，没关系的。再来！”
“真的没关系吗？你的一个鼻孔都流血了！”小轩很慌张，想拿什么东西堵住皂化的鼻孔，结果只在沙坑里拣到一根树枝。
“没事。离火赤龙真意上头，上火了。”
“真的只是上火吗？呀。另一个鼻孔也流血了。”
小轩手忙脚乱地折断树枝，一边一个，要帮皂化堵住，皂化摇头，甩开树枝，满脸的血，再次强调：“上火，真的是上火。去，再练！”
在皂化的坚持下，小轩含着泪拿起滑板，走出十几米远，重新蹬地，加速，飞起，人板合一！
太棒了！这次滑板没有单独飞出去！
皂叔叔！我成功了！
咚！
比之前更响的撞击声，小轩连人带板撞到皂化头上，人板是合一了，也合一砸到皂化的眉心，滑板插在皂化第三只眼的位置，差点就帮皂化提前开了天眼。
小轩含着热泪，踩着皂化的肩膀，拔下滑板，劝皂化放弃：“不行！我不能再滑了。皂叔叔。”
皂化的第三只眼竖起来，怒视小轩：“我坑也挖了，头也撞了，血也流了，你跟我说不滑了？继续！一直滑到成功为止！”
小轩眼泪掉在皂化脸上，冲出一条泪痕，小轩擦干眼泪，眼神坚定，“好的！皂叔叔！”
“我本来就勇敢！”
小轩踩在滑板上，跟自己大声鼓气加油，加速，起飞，咚——
再来！
我本来就勇敢！
小轩起飞，滑板分离，准确击中目标，执行回收程序——
不放弃！
我本来就勇敢！
起飞，滑板飞跃目标，啊啊啊啊！成功了！等等，皂叔叔，你的头发怎么少了一条，好像雪橇车僵尸造出的冰道，光溜溜。啊。对不起！蹭到你的头皮了！
我本来就勇敢！
……
……
……
公园的黄昏总是最美的。
斜照的落日，烧红的晚霞，人们三三两两地在树下走，一抬头，晚霞一翻已变成黑旗招展，几只鸟扑打着飞过，留下几道黑色的影。
昏暗的视线扩展了人们私密的空间，只用和亲近的朋友一起散步，对面两三步远的人就看不清面目，大家各自聊着各自的话题，偶尔有几声孩子的哭响。
秦借晚和田雅思走在一起。
秦借晚是过来找田雅思问更多七号的事，虽然田雅思对七号知之甚少，不过七号在昏迷前做过的事还是要细挖一下，这样对七号的恢复有好处。
田雅思昏迷了五年醒来，身体还要慢慢锻炼起来，听了秦借晚的来意，就约她一起去公园散散步，边走边聊。
田雅思还约了一个同事在公园里见面，在她昏迷的时候，同事生了二胎，等她醒来，二胎都能走能跑了，田雅思难免有沧海桑田，世事多变的感慨。
“以前这公园还没这么多人，桥没建起来，树也没长高，现在都变了。除了我。”田雅思刚醒过来的时候还没知觉，过了几天，重新和这个世界接触，越发觉得自己被远远抛在后面。
“这几天你有想起什么吗？”秦借晚问，躲开一个呼啸而过的滑板小孩。
“是有一些。零零散散的。”田雅思往边上挪了一步，也躲过一个滑板小孩，那小孩蹭着田雅思身边滑过，还停了一下，转身往后看。
秦借晚以为小孩要道歉，结果小孩冲后面招手：“快！快跟上！再晚就错过啦！”
呼啦啦，一群小孩踩着滑板呼啸而过，嘻嘻哈哈。
秦借晚拉着田雅思躲到路边树下，借着树干的掩护，才没被之后的滑板小队撞到。
两人看着小孩们踩着滑板，滑成一条直线，好像短道速滑最后冲刺一样，路人们纷纷让开，侧目：“没家教！”
等孩子们踩滑板离去，秦借晚又和田雅思绕着公园慢慢散步，续上之前的问题，“想起什么了吗？”
田雅思反问秦借晚：“其实我想问一下你朋友的事。”
“朋友？”秦借晚马上警觉起来，自己身边能称得上朋友的又跟田雅思见过面的人只有三仙尊和林渐了。
紫阳先排除掉，绝对不可能。
玉虚对田雅思来说是女的，也不可能。
接下来就是皂化和林渐了。
林渐，她一定是想问林渐的事。
即便是出身魔宗，见多了各路妖人的秦借晚也对田雅思刮目相看，昏睡五年，醒来就声称爱上了陪她五年的彩虹男七号，现在又看上了林渐？
呸！什么长时间有质量的陪伴。见一个爱一个而已。
“哪个朋友？”秦借晚问。
“那个一直躺在七号身边的人。”
“哦。皂化啊。他怎么了？”
秦借晚有些意外，田雅思不对林渐感兴趣，反而问皂化的事是为什么？皂化的脸虽然比紫阳好看那么一点，可是到处躺平的行为太惹人厌了，正常女人都看不上他才对。
“你们的新疗法真的管用吗？其他人还好，为什么我觉得你们团队里的那个躺平的人，皂化，有点——那个——”
“那个什么？”
“有点不正常。”
田雅思刚说出口，就觉得不好意思，跟秦借晚道歉，说不是对他们这个三男两女的治疗团队有意见，只是对皂化这个动不动就躺在病人身边的工作人员有点疑虑。
秦借晚松了口气，不是看上林渐就好。
她花了很多力气跟田雅思解释，说皂化非常正常。之所以随时躺平，其实也是早期为了这个新疗法，甘愿牺牲自己当实验品，养成的习惯。
无论从人品，还是从学识上来说，皂化都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正常人。
听了秦借晚的解释，田雅思疑虑尽去，又在路上和同事碰到，两人交谈起来，田雅思问同事：“你的二宝呢？”
“在那玩沙呢。”
同事指了下，就有个挥舞着小铲子的小孩拐着腿跑过来，哇哇大哭。
“怎么了？怎么了？”同事心疼地抱着小孩，上上下下地打量，还以为被狗咬了，或是被滑板撞到。
小孩用手指着沙坑，只管哇哇大哭。
同事、田雅思、秦借晚看向沙坑。
虽是黄昏，沙坑边上有处空地，有一群滑滑板的小孩站着，还有个路灯，光照下来，仿佛白昼一般，沙坑里有一个小孩和一个秃了一长条的人头。
人头满脸带血，鼓励小孩：“你本来就勇敢！”
小孩气喘吁吁地站起来，大喊一声：我本来就勇敢！
小孩蹬起滑板，加速，飞跃，在空中一个漂亮的缩身，人连着滑板一起飞跃人头，稳稳落在沙坑的另一头。
围观的人群鼓起掌叫好。
小孩一手提着滑板，挨个跟大家击掌。
沙坑里的人头哈哈长笑，笑到一半，看到秦借晚愣住了。
“永劫？”
“皂化？”
空气中嗡嗡着响着各种声音，欢呼声，击掌声，哇哇哭声……
秦借晚和皂化之间却沉默出一条空寂的通道。
最后田雅思小声地切断通道，问秦借晚：“这样也算正常吗？”
他已经一动不动地躺在这个沙发上整整一天了。
中间有好几次，小轩抱着一堆零食过来，还有一碗红烧肉，放到他身边，跟他说饿了的话，可以先吃些垫垫肚子。
小轩没有说谎。
他家里确实很大，每个房间都有别人家的客厅那么大，这个沙发就是楼上一间闲置卧室里的。
皂化本来做好了准备，给了小轩两颗软糖，说是给他爸爸妈妈吃下去，就会彻底无视掉他这个突然闯进来的陌生人。
小轩接到两颗仙丹，又是激动，又是兴奋，问仙丹的名字叫什么。
皂化说叫无视丹。
小轩有些失望。“这么厉害的仙丹，名字就不能取得帅一点吗？”
皂化说：“厉害的不是仙丹，而是炼仙丹的我。我爱取什么名字就取什么名字。”
“好吧。”
小轩拿着无视丹出去，结果过了一天，完全没有派上用场。
中间有保姆过来给小轩烧饭吃，有打扫的阿姨过来打扫，说是打扫，其实就是擦了擦茶几，然后看了一下午的电视，压根就没来皂化的房间。
直到晚上，小轩的爸妈终于回家，也就是吃了饭，然后回房间休息。
皂化就这样静静躺在沙发上，除了小轩，再没见到他家的任何人。
小轩把软糖还回来，说：“你看，我说过了吧。我爸爸妈妈人可好了，他们会答应你住下来的。”
皂化：“屁。人都没看到。早知道就不炼无视丹了。那个，你什么时候告诉我朱景与的事，我等不及要帮你报仇了！”
小轩摇摇头，“不急。我现在没心情。”
皂化急了，差点就从沙发上坐起来，只怪沙发躺得太舒服了，刚起来一点，又躺回去，“报仇都不急？你急什么？”
小轩说什么都不急，只是最近刚学会了滑板，心情很差。
皂化不理解，学会滑板，为什么心情很差？
小轩摇头，说你虽然是仙尊，可你也是个大人，大人很难懂小孩子的。
皂化冷笑，我就算是大人，也是从小孩躺平到大人，小孩子那点心思我能不懂？说！仙尊叔叔帮你报仇！
小轩说不是报仇的事，我的事很麻烦的，你可能帮不上忙。而且皂叔叔，我懂的。
皂化问你懂什么？
小轩说我懂的。你说你是仙尊，却天天躺着不动，没人找人，你也没去找别人。如果有一群仙尊的话，你肯定是最失败的那个吧？
皂化勃然大怒：“呸！我最失败？我最失败？我顶多算是倒数第二失败！”
小轩叹气：“皂叔叔，别生气。我也是最失败的那个。他们都学会了障碍物跳板，就是连人带滑板一起跳起来，跳过障碍物，我却不敢。”
皂化怒极反笑：“丹道炼到极致，一枚仙丹入我腹，阴形剥尽化纯阳，飞升羽化三清客，名遂功成达上苍，区区跳板而已，我教你！”
……
皂化不再躺沙发上了，他现在躺在公园的石头上，和小轩一起看一帮小孩在滑滑板。
小轩拿着滑板，看得很认真，双腿微屈，手上用劲，看到别人跳过石头的时候，还会不自觉地偏下一脑袋，好像自己就是那块石头一样。
在公园玩滑板的小孩有七八个，高高矮矮，玩得最好的那个是个头最高的男孩，单看身高可能会觉得是初中生了，只有说话时的稚气才显露了他的真实年龄。
“趴好了。千万不要抬头。”高个男孩一只脚踩在滑板上。
另一个男孩仰面朝天，躺在地上。
其他人站成半圈观看，连边上沙坑里玩沙子的小孩都扔了铲子看过来。
高个男孩开始蹬地，加速，滑到躺着的男孩身边时，后脚猛地一踩，前脚缩起，空中推板，一个鱼跃，连人带板，低空飞过，滑板轮子将将擦到躺着的男孩肚子上。
高个男孩一个旋转刹车，停下来。
大家鼓掌，欢呼，沙坑里玩沙的小孩继续挖沙，只是会用小铲子模拟滑板，呜呜地飞过沙坑。
大家一拥而上，围着高个男孩夸，还有些人去把躺着的男孩拉起来，围着他问东问西，问肚子疼不疼，滑板飞过去的时候有没有想死，劫后余生什么感想，还想不想再来一次？
小轩在边上看得脸色发白，问皂化：“皂叔叔，有没有勇敢丹？”
皂化：“勇敢丹？”
小轩：“吃了变勇敢的那种。”
皂化：“勇敢了你就敢做了？”
小轩：“那当然。”
小轩额头上都流汗了，不说话，嘴就紧闭着，只是看人跳板就紧张成这个样子，不太像皂化认识的那个小孩。
这几天在小轩家住，小轩家的条件确实好，一家三口住着大房子，房间数比人多上好几倍，就算把干活的清洁阿姨，做饭阿姨，保姆，司机，保安都算上，也绰绰有余。
可是小轩自己却很独立，可能是爸妈常年忙于工作的缘故，小轩自己学习，自己上学，自己玩耍，自己打车带皂化来公园玩滑板。
什么事都自己做，相比之下，常年平躺的皂化更像个废物。
只不过是跳板而已，大不了摔一跤，有必要这么紧张吗？
唉，每个人都会有弱点。
也许是生活环境太过优渥，从小被保护得太好，很少嗑嗑碰碰，小轩才会这么紧张。
皂化说：“我有勇敢丹。不过你不用吃。”
小轩转身看皂化，“为什么不用吃？”
皂化仰面看天，以手作枕，抖起脚来：“丹道之用不外一阴一阳。阴阳合而成易，大道在其中。人身自与大道相契，本具仙丹，何需外求？”
小轩沉思许久，问皂化：“皂叔叔，你在讲肾么东西？”
皂化说：“你本来就勇敢，何必吃勇敢丹？”
小轩：“我本来就勇敢？”
皂化：“对。来，我帮你。”
皂化从大石上慢慢下来，走到沙坑那里。
这时太阳正烈，阳光切下一块影子，罩在玩沙的小孩身上，小孩抬头看。
皂化拿过玩沙小孩的铲子，说：“我来帮你挖。”
说完几铲子下去，沙坑顿时挖出一人高的大洞。
小孩还不会说话，指着洞哇哇直叫，想叫妈妈过来看，看老子挖的大洞！
皂化跳进沙坑，只露出个头，两边沙子自动往中间陷，把皂化埋得紧紧实实。
挖沙小孩叫得更响了，哇哇哇，妈！快过来！看老子埋的大人！
皂化对小轩说：“来吧！我来陪你练习！摔到沙坑里不疼的。”
小轩更不敢了，拿着滑板摇头：“不行。会砸到你的。”
皂化：“没事。只管砸！”
哇哇！嘭！
皂化边上的挖沙小孩拿铲子砸皂化头。
“喂！不是叫你砸啊！”
哇哇哇！妈！快过来！看老子埋的大人居然敢凶我！
挖沙小孩被皂化凶哭了，拿着铲子跑开。
皂化冲小轩喊：“快来！”
他也吃不准什么时候挖沙小孩会带着家长回来扁他，必须抓紧时间了。
小轩点头，拿起滑板，瞄准沙坑里皂化的头，蹬地，加速，双脚上板，后脚猛踩，起飞——
人飞了起来，滑板也飞了，只不过滑板瞄得太准，正中皂化鼻子，咣的一声脆响。
小轩跌在沙坑里，滑板还插在皂化的人中上拔不下来。
“皂叔叔，你没事吧？”小轩赶忙从沙坑里爬起来，一脚踩在皂化肩膀上，费了好大力把滑板拔下来。
皂化微笑：“区区一个滑板而已。我及时用离火赤龙真意护住了要害，没关系的。再来！”
“真的没关系吗？你的一个鼻孔都流血了！”小轩很慌张，想拿什么东西堵住皂化的鼻孔，结果只在沙坑里拣到一根树枝。
“没事。离火赤龙真意上头，上火了。”
“真的只是上火吗？呀。另一个鼻孔也流血了。”
小轩手忙脚乱地折断树枝，一边一个，要帮皂化堵住，皂化摇头，甩开树枝，满脸的血，再次强调：“上火，真的是上火。去，再练！”
在皂化的坚持下，小轩含着泪拿起滑板，走出十几米远，重新蹬地，加速，飞起，人板合一！
太棒了！这次滑板没有单独飞出去！
皂叔叔！我成功了！
咚！
比之前更响的撞击声，小轩连人带板撞到皂化头上，人板是合一了，也合一砸到皂化的眉心，滑板插在皂化第三只眼的位置，差点就帮皂化提前开了天眼。
小轩含着热泪，踩着皂化的肩膀，拔下滑板，劝皂化放弃：“不行！我不能再滑了。皂叔叔。”
皂化的第三只眼竖起来，怒视小轩：“我坑也挖了，头也撞了，血也流了，你跟我说不滑了？继续！一直滑到成功为止！”
小轩眼泪掉在皂化脸上，冲出一条泪痕，小轩擦干眼泪，眼神坚定，“好的！皂叔叔！”
“我本来就勇敢！”
小轩踩在滑板上，跟自己大声鼓气加油，加速，起飞，咚——
再来！
我本来就勇敢！
小轩起飞，滑板分离，准确击中目标，执行回收程序——
不放弃！
我本来就勇敢！
起飞，滑板飞跃目标，啊啊啊啊！成功了！等等，皂叔叔，你的头发怎么少了一条，好像雪橇车僵尸造出的冰道，光溜溜。啊。对不起！蹭到你的头皮了！
我本来就勇敢！
……
……
……
公园的黄昏总是最美的。
斜照的落日，烧红的晚霞，人们三三两两地在树下走，一抬头，晚霞一翻已变成黑旗招展，几只鸟扑打着飞过，留下几道黑色的影。
昏暗的视线扩展了人们私密的空间，只用和亲近的朋友一起散步，对面两三步远的人就看不清面目，大家各自聊着各自的话题，偶尔有几声孩子的哭响。
秦借晚和田雅思走在一起。
秦借晚是过来找田雅思问更多七号的事，虽然田雅思对七号知之甚少，不过七号在昏迷前做过的事还是要细挖一下，这样对七号的恢复有好处。
田雅思昏迷了五年醒来，身体还要慢慢锻炼起来，听了秦借晚的来意，就约她一起去公园散散步，边走边聊。
田雅思还约了一个同事在公园里见面，在她昏迷的时候，同事生了二胎，等她醒来，二胎都能走能跑了，田雅思难免有沧海桑田，世事多变的感慨。
“以前这公园还没这么多人，桥没建起来，树也没长高，现在都变了。除了我。”田雅思刚醒过来的时候还没知觉，过了几天，重新和这个世界接触，越发觉得自己被远远抛在后面。
“这几天你有想起什么吗？”秦借晚问，躲开一个呼啸而过的滑板小孩。
“是有一些。零零散散的。”田雅思往边上挪了一步，也躲过一个滑板小孩，那小孩蹭着田雅思身边滑过，还停了一下，转身往后看。
秦借晚以为小孩要道歉，结果小孩冲后面招手：“快！快跟上！再晚就错过啦！”
呼啦啦，一群小孩踩着滑板呼啸而过，嘻嘻哈哈。
秦借晚拉着田雅思躲到路边树下，借着树干的掩护，才没被之后的滑板小队撞到。
两人看着小孩们踩着滑板，滑成一条直线，好像短道速滑最后冲刺一样，路人们纷纷让开，侧目：“没家教！”
等孩子们踩滑板离去，秦借晚又和田雅思绕着公园慢慢散步，续上之前的问题，“想起什么了吗？”
田雅思反问秦借晚：“其实我想问一下你朋友的事。”
“朋友？”秦借晚马上警觉起来，自己身边能称得上朋友的又跟田雅思见过面的人只有三仙尊和林渐了。
紫阳先排除掉，绝对不可能。
玉虚对田雅思来说是女的，也不可能。
接下来就是皂化和林渐了。
林渐，她一定是想问林渐的事。
即便是出身魔宗，见多了各路妖人的秦借晚也对田雅思刮目相看，昏睡五年，醒来就声称爱上了陪她五年的彩虹男七号，现在又看上了林渐？
呸！什么长时间有质量的陪伴。见一个爱一个而已。
“哪个朋友？”秦借晚问。
“那个一直躺在七号身边的人。”
“哦。皂化啊。他怎么了？”
秦借晚有些意外，田雅思不对林渐感兴趣，反而问皂化的事是为什么？皂化的脸虽然比紫阳好看那么一点，可是到处躺平的行为太惹人厌了，正常女人都看不上他才对。
“你们的新疗法真的管用吗？其他人还好，为什么我觉得你们团队里的那个躺平的人，皂化，有点——那个——”
“那个什么？”
“有点不正常。”
田雅思刚说出口，就觉得不好意思，跟秦借晚道歉，说不是对他们这个三男两女的治疗团队有意见，只是对皂化这个动不动就躺在病人身边的工作人员有点疑虑。
秦借晚松了口气，不是看上林渐就好。
她花了很多力气跟田雅思解释，说皂化非常正常。之所以随时躺平，其实也是早期为了这个新疗法，甘愿牺牲自己当实验品，养成的习惯。
无论从人品，还是从学识上来说，皂化都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正常人。
听了秦借晚的解释，田雅思疑虑尽去，又在路上和同事碰到，两人交谈起来，田雅思问同事：“你的二宝呢？”
“在那玩沙呢。”
同事指了下，就有个挥舞着小铲子的小孩拐着腿跑过来，哇哇大哭。
“怎么了？怎么了？”同事心疼地抱着小孩，上上下下地打量，还以为被狗咬了，或是被滑板撞到。
小孩用手指着沙坑，只管哇哇大哭。
同事、田雅思、秦借晚看向沙坑。
虽是黄昏，沙坑边上有处空地，有一群滑滑板的小孩站着，还有个路灯，光照下来，仿佛白昼一般，沙坑里有一个小孩和一个秃了一长条的人头。
人头满脸带血，鼓励小孩：“你本来就勇敢！”
小孩气喘吁吁地站起来，大喊一声：我本来就勇敢！
小孩蹬起滑板，加速，飞跃，在空中一个漂亮的缩身，人连着滑板一起飞跃人头，稳稳落在沙坑的另一头。
围观的人群鼓起掌叫好。
小孩一手提着滑板，挨个跟大家击掌。
沙坑里的人头哈哈长笑，笑到一半，看到秦借晚愣住了。
“永劫？”
“皂化？”
空气中嗡嗡着响着各种声音，欢呼声，击掌声，哇哇哭声……
秦借晚和皂化之间却沉默出一条空寂的通道。
最后田雅思小声地切断通道，问秦借晚：“这样也算正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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