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齑帝秘令

　　“魄军，不可乱来！这头巨猿本是伏羲大曌上古以来的二重身，之前从未伤害过任何生灵。佛曌的杀力在九界中向来至高无上，当年羲曌乃受佛界中人的曲魂诅所伤，以致神魄受损严重，常性全失，不仅在人间转世时由神心变魔性，归返昆仑境后他又以天猿之身在大境内终日发狂暴走，以啖食前来收复他的各路神仙为乐。如今若无十二万分的心念激发，是很难令他的曌神之识全盘苏醒的，小凤也便不能与亲人相认，拾回自己在神天的身份。所以帝曌今日才不得不使出非常手段，否则，古元曌和他后人的潜力便都不能被激发。”
　　忽闻一人的幻虚传音在灵识中琅琅响起，罗玄抬头一看，只见表情纹丝不动、却在自己脑海中侃侃而谈的冥曌神旷异天正神情肃穆地紧盯着他一举一动，继续利用神识向他传音道：
　　“我知你心系聂小凤的安危，但我方才所说，句句属实，　你万不可在帝曌面前逞强厥肆，做出让各方都难以收场之事！”
　　顾铭君立在天舰金橼上的众神之列，亦向他投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罗玄略一颔首，两弯微显鼓荡的袖摆便贴服了下去。
　　天猿伏羲凝神听去诸方释由，此时向天空中再度抱起长揖，一锤定音道：“伏羲与家孙谢过帝曌此番赐见！各位神工，今日也有劳了大家各司其职、配合默契，才令我孙儿顿悟了神曌的大义，更令我伏羲在昏遁多年之后，一朝重拾天伦极乐！今日，我昆仑大境的十万神宫便向乾坤九界重新开放，还望神皇与众位曌卿都来荐临，令昆仑境蓬荜生辉！”
　　话音一落，只见大境周天内，十万青山之巅的十万宫殿纷纷大亮起来，管簧弦觴、钟鼎丝竹之声从各殿中悠悠传至，十万座山头上盈盈飞出数十万名神仙宦婢，一路从神皇天舰之侧排列去各座大山之巅，鲜花铺云，夹道相迎。
　　飘悬在连绵万山上的十万座兽形天宫此刻亦纷纷动弹开去，只见原本形态各异的神兽殿们在各自的山头上同时直身立起，每一座殿形皆呈现出双手合十、虔诚相请的人样姿态，向天空众神发出恭敬的邀约。
　　天舰舢甲上的万名神曌见此壮观奇景，纷纷你看我一眼，我还你一目，却无一人敢踏下神舰。
　　伏羲一双浓目淡淡扫去诸神脸上的余悸之色，忽然“哦”了一声，恍然大悟道：
　　“原来如此！此事怪我，之前老夫失心疯，啖去了不少仙神二界中人，我这便将他们一一重塑重生，归还于九界！”
　　言罢，天猿伏羲当空仰首，巨嘴一开，天舰上的众神之间从它黑红无底的口舌中咻咻咻地飞窜出无数枚神髓与仙丹，天猿双臂当空一织，揽起一张真光弥漫的大网，金、木、水、火、土五行元素在大网中各自经纬交错，五道光色当空编织成了一只巨大的鲜红胎盘，被吞噬的神髓与仙丹一颗颗飞入胎盘，在盘中攒动的金辉里上下飞舞搅动。一炷香后，巨型胎盘哗然爆开，化作了千万枚透明色的小胎盘，每一只小胎盘中皆承载着一位被伏羲发狂后吞食的神曌和仙界中人，漫天的五行胎盘一枚枚轻轻落下昆仑境内的碧绿草原上，被啖食的仙神在草地中一个接一个苏醒过来，自己爬出胎盘，满目讶异地看向四周天境，孩童般地重生了。
　　天舰上的众神一时看得唏嘘不已，这便是上古创世神曌的威力！只因这些被吞噬的仙神们从一开始便都是古元神的造物，如今将众仙神们重塑元身，再获新轮，之于古元大曌而言，便是这般的易如反掌！
　　神皇辛天权目中微澜一动，沉沉一笑，一身日月天袍率先从天舰金橼之上孑然飘起，朝昆仑大境中徐徐飞去。众神见状，也一一飞下天舰，追随着辛天权进入了昆仑境。
　　那一个傍晚，昆仑大境上下遍布着十彩胤光，真辉跌宕，前所未见的万神朝亘之诸天聚会，便在古元曌伏羲神识复苏的第一个日头，于昆仑大境中雄伟地展开了。
　　眼见这片昆仑神境的气势，比起异元神钬尊的大纵天州竟还要盛大威宏许多，胎神华歌被聂小凤挽着胳膊飞向众山之首的天猿宫中，她一路掰开十枚手指，嘟着小嘴仔细计算起来：
　　“大纵天州有七大宫群，每宫群内含三千殿，昆仑神境有十万大山，每座山头各驻有一座宫殿，还有诸如凤凰殿、比翼宫、千足殿之类的奇设建筑，也都是一宫之内含有数千殿的格局，这样算来，昆仑神境的地域岂非是大纵天州的好几倍？咩，我原来还以为异元神的地皮是最广的。。。。。。”
　　聂小凤一路皆听见自己祖父的领境被众神曌们夸耀地大物博，当下也兴奋得将一张俏脸涨得通红。神皇辛天权与伏羲并排飞在最前列，旷异天、风诗邈、十六御神卫紧随其后，罗玄、聂小凤、华歌、顾铭君等人身处第三列，之后便是十二大业神并排齐飞。
　　聂小凤原本坚决不允许六大恶神留下，但伏羲坚持将十二位业神统统奉为上宾，邀请入境，即便亡神芮蚕姬要走，也硬被他留下参加晚间的昆仑神宴，黑虬则被送上了神皇天舰，留给三十多名曌医看护疗伤。
　　夜幕升起，神筵之前，聂小凤被一众昆仑仙婢领去了那座凤凰展屏状的神宫中换装上黛，暂事歇息。她在高高的朔金神坛上四下打量着整座宫殿，忽见宫门处的宦婢们齐刷刷跪倒了一片，向殿中通报道：“羲公驾到！”
　　聂小凤前脚刚刚试上仙婢们送来的缀星披肩，正在高大的星棱镜中左右摇摆试探，一见伏羲入殿，顿时回头拎起裙摆，沿着高殿玉阶蹭蹭蹭地从神坛上跑下来，一众神仙宦婢慌忙提着星光跳跃的长风披肩一路跟在后头，伏羲嘎嘎大笑，一把抱住扑上身的孙女道：
　　“宝娃娃，这座觐凤朝凰宫你可欢喜？今后就给你做寝宫，可好？”
　　聂小凤抿嘴甜甜一笑：“阿公赐下的东西，孙儿样样都喜欢！若是娘也在此，见到阿公如今沉冤昭雪、雄姿英发的模样，那该多好！”
　　提到聂媚娘，伏羲叹气道：“不急，待过了今晚的万神大宴，阿公定将你娘和你阿婆双双接来昆仑境，我们祖孙三代从今以后便可长聚在此，共享天伦了！”
　　聂小凤大力“嗯”了一声，脸蛋兴奋地涨得通红，伏羲轻轻捏了捏她高挺的鼻头，逗道：
　　“那名金毛小仙是你什么人？方才境仙们将他安置去西边的虎蛟宫，他却嫌离你的宫闱太远，硬不肯入，非要搬来你凤凰宫旁的白虬殿住，孩儿，你与他是何时、何地认识的？为何家公看不到这小子的神宗出处？”
　　聂小凤星眸一闪，红着脸低声道：“他非要住白虬殿。。。。阿公便由了他罢！”
　　伏羲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真乃儿大不中留啊！我原本打算此番与凤儿相认后，咱们祖孙俩至少还能三代同堂、共聚天伦个十万八万载的，如今看来，恐怕须臾便要替我凤儿筹办出阁了！宝娃娃，你一五一十地告诉阿公，这金毛小儿姓什名谁，今年多大，曌宗何源？观他模样，是从西神天来的罢？西天诸神和东天域向来不合，娃娃可要考虑清楚，此人是否真诚可靠？”
　　聂小凤幽幽一笑，翩身下地，挽着伏羲的胳膊陪他踏上了凤凰殿前的千里廊台。祖孙二人迎着月光下的万倾碧海静静伫立，聂小凤向伏羲一五一十地讲述起了自己在人间与魄军的那一世相遇。
　　提及人间履历，难免要涉及曾在哀牢山的种种，加上伏羲神通广大，观穹眼犀利通透，聂小凤尚未说到一小半，伏羲的一双大掌已然簌簌发起抖来。
　　“岂有此理！”元曌神大吼一声，观穹眼中正见到罗玄当着聂小凤之面“咣啷”一记重重摔上两扇房门的哀牢旧象。他一双神目飒飒飞闪，当场便将聂小凤在人间的一世委屈遭遇尽收眼底。
　　见他满头青筋暴起，额间猿毛根根爆出，眼看拔身便要飞出昆仑大境找罗玄算账，聂小凤慌忙一把抱住伏羲道：
　　“阿公息怒！罗玄现在早已不在冥疆下原，如今全九界都在追捕他，阿公今晚还要大宴群神，在帝曌面前立威，万万不能为了孙儿的人间小事，顾此失彼！”
　　“小事？这怎会是小事？”伏羲神哀声道，他托起聂小凤的脸蛋，灵识中将她在人间的一世辛酸苦难一一扫去——对罗玄献贞后受辱，身怀六甲险被扼杀，妊娠之期遭囚禁于石牢整一年，产后被天蚕丝锁骨，铸下亡神血咒之殇，逃跑时又险遇夺命三阵，几欲丧命，十来年后总算小有所成，却被罗玄操纵亲生女儿持剑相决，最终全盘尽毁，在哀牢山被逼身亡。。。。。。
　　伏羲看得双泪滚滚，巨大的喉结一滚一收，他将聂小凤紧紧揽入怀中，仰首向月道：“我的儿啊！当年阿公在人间做错的事，却累了你和你娘付尽一生来偿！是我对不住你们哪！”
　　聂小凤伏在家公宽厚的胸膛中，细眼迷离地看去漫山月光，她咽下喉中泪水，轻声道：“阿公不用多虑，这些都过去了，如今我和娘过得不知有多好，现在又和阿公重新相认，世上还有比今日的聂小凤更幸运之人么？当年之事，我也有做错的地方，并不能只怪我师父一人，阿公若有心观望他的一生，便可知他当年予我的种种猜忌错待，也是源于阴差阳错，身不由己。阿公，大千红尘皆苦恼，我们既已一一熬过，又何须再计较当年呢？”
　　伏羲宏声抽搐两计，怜惜地捧起聂小凤脸蛋，道；“如你这般好娃娃的姻缘，本该天地众神人人求之而不得！好，罗玄其人，阿公可暂且放过他小命，待将你娘和你阿婆统统接来昆仑境，阿公再亲手提他来向你认罪！届时我定要将其人碎尸万段，破魂俎骨，让他做个永世不得超生的卑凄孤鬼！之后，阿公会在乾坤九界为你遴选天婿，缔造佳缘，让大周天内所有单身的诸神都来参竞我儿的姻缘！”
　　聂小凤含糊应了一声，不敢提及罗玄如今已被证身为野佛一事，唯恐近一步激怒伏羲，伏羲叹去一口大气，揩掌抹去脸上泪水，抱住聂小凤双肩，肃声道：
　　“今日是你认曌归宗的好日子，我们不再提那些陈年破事！凤儿，今晚昆仑大境将举办宴请神皇与万神的大型天宴，阿公想在此宴上当着诸天万神的面，为你向辛天权求取一个曌位。今日你我祖孙重逢虽是喜事，却也内藏蹊跷，当年我师弟元曌神农，曾经前来昆仑境找我借兵救子，而我因神识受损无法作应，后来神农父子均遭神皇齑杀。虽说我那侄儿蚩焱多番伤天害理，确该予以惩罚，但也罪不至死，何况神皇还累及了我师弟神农的性命，更是万万不该！”
　　伏羲说完，右臂一收，凤凰殿外顿时撒下一道幽华天轮，将整座宫殿团团笼罩了起来，他摊开掌心，掌纹间冉冉托出了一枚金光闪闪的梵曌佛字，伏羲压低嗓门对聂小凤道：
　　“孩儿你看，这样的梵天佛字，阿公和其他三位创世元曌每人身上都藏有一枚，这四枚佛字组合起来便是“愆、罪、双、休”，是当年佛祖如来赐给我四大古元曌的一道乾坤齑帝令，倘若当朝神皇有伤天害理、危难九坤之行为，我四大元曌便可共同召唤出这道齑帝令，轻能当场罢黜神皇，重可将其殒身毙命，而任何元曌的嫡亲子孙只要愿意，皆可成为继承齑帝令的人选，所以阿公一直在怀疑神农父子的真正死因，只怕是神皇欲阻止这道乾坤齑帝令生成的机会，才会从他们俩父子下手！当年你祖师伯神农拥有的是一枚‘愆’字，我手上拥有的是‘罪’字，娲皇手中的是‘双’，而烛阴手中的便是齑帝令的最后一字，‘休’。”
　　聂小凤凝眉看着伏羲手中金芒四泄的“罪”字，担忧道：“可如今神农已经去世，四大佛字中的一字已不存在，这道乾坤齑帝令不就形同虚设了么？”
　　伏羲目中精光浮动，摇头道：“有一事连辛天权都未曾料到，便是当初你祖师伯神农来昆仑境中找我借兵的时候，已将他手中的‘愆’字偷偷留在了我的羲皇万卦甲上。他必已是料到自己返回冥疆后的结局，才会提前将手中的一字齑帝令留在我处，你祖师伯。。。。是想我给他报仇的！”
　　聂小凤一阵紧张：“那阿公不是一人身带两字齑帝令了么？这。。。万一被神皇发现，他岂会轻易放过阿公？！”
　　伏羲长叹一声：“所以阿公才要假意敷衍于他，装作万事不究的模样。帝曌今日将你带来昆仑大境与我相认，实则也是在我脖子上栓起了一道血箍咒，倘若今后我胆敢联合其余二大元曌对他不利，你便会是神皇的砝码。相传乾坤元年，娲皇也从自己的心晶中生出了一个女儿，后来此神女莫名失踪，惹得娲皇一直郁郁寡欢。所以，任何元曌后人的命格中都存在着失命之虞，也都可能成为神皇牵制四大元曌的工具，阿公所担心的也正是如此。凤儿你今日看似成为古元曌后，风光无限，实则也是踏上了一条凶险未知的道路！故而今后你定要百般谨慎，千万不要与神皇发生正面冲突，待今晚阿公在众神面前为你谋得一个曌位，今后神皇再要动你，也会碍于诸神见证而多有不便。还有，你身边的那位金毛小神对你十分周护，但关心则乱，如此也最易泄出锋芒，所以你定要闲适驾驭于他，双双谨慎为神！孩子，你明白了么？”
　　聂小凤肃重点头，却仍是一脸担心道：“倘若神皇真的知道阿公身上藏有两字，会怎么样？”
　　伏羲眉锋一沉：“倘若他知道，短期内想也不敢如何，因为身兼“愆、罪”二字的半部齑帝令已拥有相当威力，足矣重伤神皇，　除非他能拥有娲皇和烛阴手中剩余的“双、休”两枚佛字，才能与半部齑帝令抗衡，但娲皇与烛阴自从乾坤元年后便双双避世不出，万事不问，要洞穿这两位元曌的御界，定位到他们的行踪，也不是件简单事，否则，神皇今日也不必费尽心机，将你带来昆仑大境中讨好兼威胁于我了。”
　　聂小凤深吸一口气道：“孩儿明白了！孩儿定会全力配合阿公，在今夜的万神大宴上向神皇讨取一个曌位。一来自保，二来，咱们也可给辛天权来一个反掣肘！孩儿一旦入了曌列便会拥有自己的观穹眼，届时我将观穹眼与周天众神的观穹眼相互连接起来，神皇即便再想对孩儿如何，也不得不投鼠忌器了。”
　　聂星邪哈哈大笑，一把抱起孙女扛在肩上，对着漫天月光、银色大海高声嚷去：“我孙儿非池中之物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