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山下的悲喜剧（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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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吃过饭后，三个人又回到大马路上往西走。邱大龙指着前方说“我妈就住在前边那条街的西边，那房子是我妈现在男人的哥哥单位宿舍楼。他哥买房搬走了，就把这房子让给了他们夫妻住。”
韦汕以前听邱大龙说起过，他妈夫妻俩就在西站菜场以卖蔬菜为生。早上从批发市场拖菜过来，到这边小菜场来卖。干这种营生的人要是能吃苦，再会过一点，自然能拼个不错的家底。
但邱大龙说，他们这对男女很会糟蹋钱，女的好吃、好打扮；男的又嫖又赌，这样一来，也不知他们有没有攒着什么钱。他对这些心里没底。
在他们还没住到这里的时候，邱大龙也去过他们以前的租住地，和母亲相聚过几次。每次他都会带点东西去，走时母亲也会关照他不能苦了自己。在邱大龙成为大师傅之前，母亲还零星地给过他小钱花。
但最近一次，邱大龙生病好了后，去问母亲借钱还动手术时借的债时，母亲却长叹一声，后来只是给了邱大龙几百块钱，算是慰问他的，借钱就免谈了。
当时邱大龙很生气，回到景区后扬言身体复元后要找母亲理论，但还是被别人给劝住了。韦汕当时就对他说：那毕竟是你母亲啊，怎能对你见死不救呢？可能她暂且钱也不凑手，总之母子之间还是不要闹翻为好。
至于这次邱大龙还来城区找母亲借钱，一是他实在没办法，二来也是受了许路妮的怂恿。许路妮天生丽质，自我感觉又非常好，她想在准婆婆面前一展风彩，以便为将来做啃老族做准备。
循着一条小巷子，他们三人来到一栋红砖的四层老楼跟前。韦汕环视了一下，老楼的周边全是破破烂烂的平房，有一半都搬空了，墙上到处写着“拆”字。那栋四层的老楼斑剥的墙面上也写着向个“拆”字，但还是住了不少户人家。
韦汕和许路妮跟着邱大龙往第二楼梯处走。一楼的走廊边有个水泥砌的水池，水池边有一个穿着土气的妇女和一个精瘦的老太太在洗东西。见他们进来，她们两个人连忙停下手中的活，盯着他们三人看。由于是在这种漆黑、脏、逼仄的空间里，所以韦汕被盯得很不舒服。
三人即将转弯上楼时，发现有个四五岁的小孩蹲在台阶上，屁股对着下面在拉屎。许路妮即刻用手捂住了鼻子，韦汕也屏住了呼吸上楼。但走在前面的邱大龙好像没什么反应，他木然地走着。走到四楼后，左拐第二间就到了邱大龙他妈方美萍的家了。
进屋时，他们看到方美萍正背对着门，手拿一面小镜子，用化妆品在打理自己的脸。邱大龙便趋步上前，小声地叫了一声“妈”，许路妮也紧随其后，甜甜地叫了声“妈”。
韦汕没吱声，他扫视了一下房间里面。这个单间的宿舍就是方美萍和她现在老公的家了。靠里面摆了床、写字台、衣厨等，靠外边摆了餐桌、碗、盆等东西。一个单灶台的液化气摆在门边上，房间里塞满杂七杂八的东西。靠近门边上的墙都被熏黑了。
韦汕想：方美萍夫妻就生活在这种环境里，而且房子还是别人借给他们住的，他们夫妻生活的窘迫可见一斑！他暗自发问：就这样子了，邱大龙还能向他们要到钱吗？
方美萍听到声音后，并没有停下手中的活，她只象征性地哼了两声。两分钟后，她用化过妆的熊猫眼把他们三人扫了一遍，然后冷冷地对邱大龙说：“你又是来问我要钱吧，我可没钱给你了。”
这句话让邱大龙的脸红了，许路妮也愤怒地鼓起了嘴。方美萍继续说：“你们也看到了，我的日子也不好过，哪经得起你隔三岔五的来要钱？”
邱大龙低下了头，也许是没想到他妈妈会断然拒绝他，还是当着自己女朋友的面，竟然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留。这让他猝不及防，他的脸色由红变白了。
他小声地回应着：“妈，我这次真是没办法了，我欠别人的钱，人家催得紧。我这次来是向你随便借点钱。”
岂知方美萍她倏地站起来，骂道：“你没办我就有办法吗？我真后悔，当初怎么生下你这讨债的东西！我讲没钱，你还不相信是吧，那你找他要去。”
说着她拿起手机，按了几下拿起来说：“你死到哪里去了？到现在都不回来，家里有人来找你，你回来一趟！”说完她挂断了手机。随后，那边的电话又打了过来，方美萍不接，把它按断了。
此时韦汕已两股战战，几欲先走。但他发现邱大龙和许路妮竟然没有走的意思，他们都坐了下来。方美萍打开了电视，许路妮的眼睛也转了过去，意识很快已进入了电视情节中。
一会儿后，进来一个挺着大肚子的男人。他进来后扫了他们三人一眼，气呼呼冲方美萍说：“才打两牌就被你叫回来了，我当是谁来了呢，你儿子又是来要钱的吧！”
邱大龙适时地说：“叔叔，我这次来是想向你们借两千块钱。”
那男人说：“什么借钱不借钱的，老子天天输钱，马上要到医院卖血去了，还有钱借给你？你跟不跟我去抢银行？……”
此时，韦汕的头脑里已是一片空白，面前的邱大龙和方美萍夫妇还在争着什么，但他已然听不清了。他只觉得方美萍夫妇的脸变得越来越狰狞可怕，犹如景区那些野性十足、难以驯服的凶兽一般。韦汕的眼眶湿了，他快速走了门。
韦汕走到外面，手扶着水泥栏杆看着远方，一群低矮的建筑之中是气派的区政府大楼，马路上车子川流不息，人流如织。但近处却尽是断壁残垣。这一切，在落日的余辉下呈现出一片淡黄色。这叫斜晖脉脉永悠悠，让人断肠。
他想起了自己才来景区时做驯兽师时那些事。那时老乡邱大龙是他的师傅，邱大龙曾说过，驯兽是靠动物的那点灵性，利用条件反射的原理完成的。他们要使用好手中的指挥棒。
这几年来，他亲眼目睹了邱大龙把很多凶猛的、野性十足的狮子、老虎驯得服服帖帖。凶兽在别的驯兽师面前或许还发泄一两下，但只要在邱大龙手里，就乖乖地听话。
张娜曾经说过，那是因为老虎、狮子们一见到邱大龙胸口的那个龙头就萎了，因为龙比它们狠呗。这也或许成立，邱大龙驯兽时始终把纹在胸脯上的龙头露出来。
许路妮说这话的那时，肥崽还使坏说：“美女，回头你也在胸脯上纹一个龙头，驯兽时把那块露出来，你也就能成大师傅了！”许路妮当时气得连打了肥崽三巴掌。
韦汕想到这里，回头看了一眼邱大龙，发现他胸口的那个龙头还是能看见一半，因为他平时出门也是穿低胸的衣服。但这一刻他全然没有了驯兽时的那生龙活虎的样子，他就如一只奄奄的小动物一般。
许路妮在一旁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对面的方美萍夫妇，这两个如凶兽一般的人。邱大龙这个大师傅已彻底垮了，因为他是来求人的。
韦汕已领悟到在人的世界里，钱才是驯兽棒。人会跟着这个棒子走，在这个棒子下变得顺从，乖巧。但邱大龙没有钱。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邱大龙和许路妮出来了，韦汕终于松了一口气。不管结果如何，他只想早点离开这里。走到楼梯口时，许路妮问邱大龙：“你钱没借到，就这么回去了吗？那他们叫你还钱，你怎么办？听说古秃子老婆马上要生小孩了，你不还他钱怎么行？”邱大龙听后止住了脚步，然后一屁股坐到了那又脏又潮湿的楼梯上，额头上沁出了汗水。许路妮也蹲了下来。
韦汕有点纳闷，问道：“你们还不走吗？”邱大龙摇了摇头。一会儿，上下了好几拔人都盯着他们看。有两个打扮新潮的男青年死盯着蹲下来的许路妮的身子，看了好一会儿。
韦汕受不了了，他跟邱大龙说：“我还有点事，我先走了。”于是他咚咚一路小跑下了楼。走到大街上后，一阵清风迎面扑来，他感到浑身舒畅。
韦汕漫无目的地在那条大街上走着。看看远处、近处行色匆匆的人也好，悠闲逛荡的人也好，他都感觉空前地讨厌他们。这些生疏的人，一不小心就成了给别人制造麻烦与灾难的源泉。
走到城门附近时，看着巍峨的城墙与门楼，他的心里产生很害怕的感觉，生怕它会塌下来，所以他飞快地穿了过去了。他一溜烟跑到了回龙桥站上了回景区的公交车。
韦汕上车后，车子开了一段就遭遇了大桥堵车，车子像只能蜗牛一样向前爬行。经过半个小时的上坡路，车子还没到达南桥头堡，依旧是一点点地往前蹭。但此时，天已经暗了下来，江面上刮起了大风。
韦汕向左边看看，景区的那片山已变成淡淡的灰色，它们好像矗在了长江的南边。
一会儿后，车流变得畅通了些，随后展现在面前的是浩翰的长江江水，在风中一派烟雾空濛的样子。随着车子的行进，一点点地把景区所在的那片山逼到了城区的北部，逼到了城市的边缘，让他们成了生活在那里的城市边缘人。
吃过饭后，三个人又回到大马路上往西走。邱大龙指着前方说“我妈就住在前边那条街的西边，那房子是我妈现在男人的哥哥单位宿舍楼。他哥买房搬走了，就把这房子让给了他们夫妻住。”
韦汕以前听邱大龙说起过，他妈夫妻俩就在西站菜场以卖蔬菜为生。早上从批发市场拖菜过来，到这边小菜场来卖。干这种营生的人要是能吃苦，再会过一点，自然能拼个不错的家底。
但邱大龙说，他们这对男女很会糟蹋钱，女的好吃、好打扮；男的又嫖又赌，这样一来，也不知他们有没有攒着什么钱。他对这些心里没底。
在他们还没住到这里的时候，邱大龙也去过他们以前的租住地，和母亲相聚过几次。每次他都会带点东西去，走时母亲也会关照他不能苦了自己。在邱大龙成为大师傅之前，母亲还零星地给过他小钱花。
但最近一次，邱大龙生病好了后，去问母亲借钱还动手术时借的债时，母亲却长叹一声，后来只是给了邱大龙几百块钱，算是慰问他的，借钱就免谈了。
当时邱大龙很生气，回到景区后扬言身体复元后要找母亲理论，但还是被别人给劝住了。韦汕当时就对他说：那毕竟是你母亲啊，怎能对你见死不救呢？可能她暂且钱也不凑手，总之母子之间还是不要闹翻为好。
至于这次邱大龙还来城区找母亲借钱，一是他实在没办法，二来也是受了许路妮的怂恿。许路妮天生丽质，自我感觉又非常好，她想在准婆婆面前一展风彩，以便为将来做啃老族做准备。
循着一条小巷子，他们三人来到一栋红砖的四层老楼跟前。韦汕环视了一下，老楼的周边全是破破烂烂的平房，有一半都搬空了，墙上到处写着“拆”字。那栋四层的老楼斑剥的墙面上也写着向个“拆”字，但还是住了不少户人家。
韦汕和许路妮跟着邱大龙往第二楼梯处走。一楼的走廊边有个水泥砌的水池，水池边有一个穿着土气的妇女和一个精瘦的老太太在洗东西。见他们进来，她们两个人连忙停下手中的活，盯着他们三人看。由于是在这种漆黑、脏、逼仄的空间里，所以韦汕被盯得很不舒服。
三人即将转弯上楼时，发现有个四五岁的小孩蹲在台阶上，屁股对着下面在拉屎。许路妮即刻用手捂住了鼻子，韦汕也屏住了呼吸上楼。但走在前面的邱大龙好像没什么反应，他木然地走着。走到四楼后，左拐第二间就到了邱大龙他妈方美萍的家了。
进屋时，他们看到方美萍正背对着门，手拿一面小镜子，用化妆品在打理自己的脸。邱大龙便趋步上前，小声地叫了一声“妈”，许路妮也紧随其后，甜甜地叫了声“妈”。
韦汕没吱声，他扫视了一下房间里面。这个单间的宿舍就是方美萍和她现在老公的家了。靠里面摆了床、写字台、衣厨等，靠外边摆了餐桌、碗、盆等东西。一个单灶台的液化气摆在门边上，房间里塞满杂七杂八的东西。靠近门边上的墙都被熏黑了。
韦汕想：方美萍夫妻就生活在这种环境里，而且房子还是别人借给他们住的，他们夫妻生活的窘迫可见一斑！他暗自发问：就这样子了，邱大龙还能向他们要到钱吗？
方美萍听到声音后，并没有停下手中的活，她只象征性地哼了两声。两分钟后，她用化过妆的熊猫眼把他们三人扫了一遍，然后冷冷地对邱大龙说：“你又是来问我要钱吧，我可没钱给你了。”
这句话让邱大龙的脸红了，许路妮也愤怒地鼓起了嘴。方美萍继续说：“你们也看到了，我的日子也不好过，哪经得起你隔三岔五的来要钱？”
邱大龙低下了头，也许是没想到他妈妈会断然拒绝他，还是当着自己女朋友的面，竟然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留。这让他猝不及防，他的脸色由红变白了。
他小声地回应着：“妈，我这次真是没办法了，我欠别人的钱，人家催得紧。我这次来是向你随便借点钱。”
岂知方美萍她倏地站起来，骂道：“你没办我就有办法吗？我真后悔，当初怎么生下你这讨债的东西！我讲没钱，你还不相信是吧，那你找他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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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韦汕已两股战战，几欲先走。但他发现邱大龙和许路妮竟然没有走的意思，他们都坐了下来。方美萍打开了电视，许路妮的眼睛也转了过去，意识很快已进入了电视情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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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人说：“什么借钱不借钱的，老子天天输钱，马上要到医院卖血去了，还有钱借给你？你跟不跟我去抢银行？……”
此时，韦汕的头脑里已是一片空白，面前的邱大龙和方美萍夫妇还在争着什么，但他已然听不清了。他只觉得方美萍夫妇的脸变得越来越狰狞可怕，犹如景区那些野性十足、难以驯服的凶兽一般。韦汕的眼眶湿了，他快速走了门。
韦汕走到外面，手扶着水泥栏杆看着远方，一群低矮的建筑之中是气派的区政府大楼，马路上车子川流不息，人流如织。但近处却尽是断壁残垣。这一切，在落日的余辉下呈现出一片淡黄色。这叫斜晖脉脉永悠悠，让人断肠。
他想起了自己才来景区时做驯兽师时那些事。那时老乡邱大龙是他的师傅，邱大龙曾说过，驯兽是靠动物的那点灵性，利用条件反射的原理完成的。他们要使用好手中的指挥棒。
这几年来，他亲眼目睹了邱大龙把很多凶猛的、野性十足的狮子、老虎驯得服服帖帖。凶兽在别的驯兽师面前或许还发泄一两下，但只要在邱大龙手里，就乖乖地听话。
张娜曾经说过，那是因为老虎、狮子们一见到邱大龙胸口的那个龙头就萎了，因为龙比它们狠呗。这也或许成立，邱大龙驯兽时始终把纹在胸脯上的龙头露出来。
许路妮说这话的那时，肥崽还使坏说：“美女，回头你也在胸脯上纹一个龙头，驯兽时把那块露出来，你也就能成大师傅了！”许路妮当时气得连打了肥崽三巴掌。
韦汕想到这里，回头看了一眼邱大龙，发现他胸口的那个龙头还是能看见一半，因为他平时出门也是穿低胸的衣服。但这一刻他全然没有了驯兽时的那生龙活虎的样子，他就如一只奄奄的小动物一般。
许路妮在一旁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对面的方美萍夫妇，这两个如凶兽一般的人。邱大龙这个大师傅已彻底垮了，因为他是来求人的。
韦汕已领悟到在人的世界里，钱才是驯兽棒。人会跟着这个棒子走，在这个棒子下变得顺从，乖巧。但邱大龙没有钱。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邱大龙和许路妮出来了，韦汕终于松了一口气。不管结果如何，他只想早点离开这里。走到楼梯口时，许路妮问邱大龙：“你钱没借到，就这么回去了吗？那他们叫你还钱，你怎么办？听说古秃子老婆马上要生小孩了，你不还他钱怎么行？”邱大龙听后止住了脚步，然后一屁股坐到了那又脏又潮湿的楼梯上，额头上沁出了汗水。许路妮也蹲了下来。
韦汕有点纳闷，问道：“你们还不走吗？”邱大龙摇了摇头。一会儿，上下了好几拔人都盯着他们看。有两个打扮新潮的男青年死盯着蹲下来的许路妮的身子，看了好一会儿。
韦汕受不了了，他跟邱大龙说：“我还有点事，我先走了。”于是他咚咚一路小跑下了楼。走到大街上后，一阵清风迎面扑来，他感到浑身舒畅。
韦汕漫无目的地在那条大街上走着。看看远处、近处行色匆匆的人也好，悠闲逛荡的人也好，他都感觉空前地讨厌他们。这些生疏的人，一不小心就成了给别人制造麻烦与灾难的源泉。
走到城门附近时，看着巍峨的城墙与门楼，他的心里产生很害怕的感觉，生怕它会塌下来，所以他飞快地穿了过去了。他一溜烟跑到了回龙桥站上了回景区的公交车。
韦汕上车后，车子开了一段就遭遇了大桥堵车，车子像只能蜗牛一样向前爬行。经过半个小时的上坡路，车子还没到达南桥头堡，依旧是一点点地往前蹭。但此时，天已经暗了下来，江面上刮起了大风。
韦汕向左边看看，景区的那片山已变成淡淡的灰色，它们好像矗在了长江的南边。
一会儿后，车流变得畅通了些，随后展现在面前的是浩翰的长江江水，在风中一派烟雾空濛的样子。随着车子的行进，一点点地把景区所在的那片山逼到了城区的北部，逼到了城市的边缘，让他们成了生活在那里的城市边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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