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燃尽的烛火

　　白墨此行来临海郡，便是为求学而来，金沙港也有教书的老先生，只不过那些老先生都说，自己已经没什么能够教导白墨的了，故此才让他前往青州求学。
　　“他们确实没有什么能够教导我的了，”白墨对此一点都不谦虚。
　　刚穿越那会儿，白墨一直以为自己穿越到了古代的天朝，毕竟‘青州’这个地名以及人们的着装太有说服力了。
　　直到大约半个月后，白墨发现，这个世界的人们居然在写简体中文！
　　古人怎么可能会写简体中文？
　　白墨不是历史盲，他很清楚，简体中文出现的历史，得从建国后开始算起，在此之前的中文大都繁复，更何况就算是真正的历史盲也不可能不知道这种常识。
　　也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白墨发现一个打出生起就一直被自己忽略的细节——这里的人都在讲普通话。
　　如果一开始他就注意到这个细节，或许能更早发现这个世界有问题。
　　其实一开始白墨并没有忽略这点，只不过这些人口中的普通话不太标准，他就在想：“这会不会就是中原官话？毕竟普通话就是从中原官话里衍生出来的。”
　　古人不仅写着简体中文，而且还满口的普通话，白墨当时就联想到一部电影《楚门的世界》，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某个剧组坑了，自己其实没有穿越，于是尚且还是婴儿的他瞪着圆鼓鼓的双眼，不放过每个角落，想要寻找是不是有无数台摄像机正对准自己。
　　他当然什么也没找到，更何况再牛逼的剧组也不可能把他变成婴儿不是？
　　随着年龄的增长，白墨能接触的东西更多时，他才明白，这里并不是他预想中的古代天朝，而是另一个，与地球完全无关的异世界。
　　白墨从各种文献里得到了答案。
　　大约万年前，这个世界尚处蛮荒，人类还处于游牧群居的部落时代。
　　直到某一天，这个世界来了个穿越者，他的名字叫做屈舟。
　　要说起这位穿越者前辈也挺厉害的，他虽然比不上小说里那些穿越者，直接发展工业文明，跨入科技时代，迈向星辰大海，但在白墨眼里，屈舟这人比那些穿越者都牛逼多了。
　　原因无他，这位穿越到蛮荒时代的穿越者前辈，愣是靠自己一个人，殖民了整个异世界。
　　那满天飞的普通话和简体中文足以证明这一点。
　　也正是因为屈舟的存在，这世界拥有的文化知识，其实与白墨所掌握的东西重合度很高，所以别说金沙港，或许诺大个青州都没人能当白墨的老师。
　　……
　　程府的欢迎宴早已落下帷幕，赶了一天路的白墨回到安排给自己的院落住下，倒头便睡。
　　忙碌了一整天的程府，也在浓厚的夜色里陷入沉寂。
　　没人注意到，就在白墨屋里灯光熄灭的那一刻，一株不属于程府的藤蔓突然自地面钻出，悄然贴地爬行。
　　它绕过廊柱，穿过院墙，顺着白墨卧室墙壁悄然上窜，从没有关紧的窗缝处钻入，没有发出一丁点动静，直接出现在白墨的床榻上，它就像是一条潜藏于丛林深处的毒蛇，于黑夜里张开自己的獠牙。
　　它一点点接近白墨，它滑进了被褥里。
　　白墨的身体被藤蔓一圈圈缠绕，藤蔓逐渐发力。
　　睡梦中的白墨察觉到身体传来的不适，呼吸略显困难。
　　但他并没有醒来，身体感官将这一切投射进了他的梦境里，他梦到自己被一条蟒蛇缠绕，即将窒息而死。
　　白墨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梦境逐渐崩塌，他已经察觉到不对劲，即将醒来。
　　只不过，某些存在比他醒来得更早。
　　白墨的心口位置，一道金光一闪而过，原本逐渐缩紧的藤蔓骤然停滞。
　　片刻后，藤蔓消散成一片片光粒，变成宇宙间最微小的粒子，不复存在。
　　白墨猛地睁开双眼，剧烈呼吸。
　　“嗬……嗬……嗬……”
　　“吓死我了，原来只是个噩梦……”白墨擦掉额头上的冷汗，呼吸逐渐平缓。
　　他下意识将手伸到枕头底下，打算摸出手机搜一发周公解梦，两秒后他才想起来自己已经穿越的事实。
　　“唉……”
　　白墨苦笑一声，他很快忘掉了刚才的小插曲，闭上双眼继续睡觉。
　　这场短暂的遭遇战并没有被任何人发现，程府的夜晚依旧宁静，只不过那深沉的夜色仿佛稍稍明亮了几分，不再显得那么浓郁。
　　……
　　墨蓝色的天空万里无云，皓月当空，皎洁的月光点亮半边天。
　　面对强盛到蛮横的月光，四方星辰没有丝毫示弱，纷纷在皓月之侧释放自己的萤火之光。
　　程府外的某间民宅里，五道身穿斗篷的影子在摇曳烛火的照耀下映射在墙壁上，显得怪异扭曲。
　　陡然间，那盏烛火像是突然被冻结，保持着怪异扭曲的姿态不再晃动，整个屋子里的气氛也陡然僵住，仿佛屋内人的心跳声都在这一瞬消失。
　　仅一秒不到的时间，那簇微弱的火苗恢复正常，墙壁上的黑色影子在烛火照耀下依旧扭曲无比，只是与刚才不同的是，墙壁上只剩下四道影子。
　　四道影子的主人俱都一言不发，只是默默看着一只空椅子，就在不久之前，那里还坐着一个活生生的人，此时却尸骨无存。
　　就算此时有人告诉他们，他们消失的同伴已经心神俱灭，恐怕他们都不会觉得意外。
　　“这就是道器吗？”
　　有人出声打破了沉默，他用那仿佛锉刀磨蹭铁器的怪异嗓音轻笑起来：“还真是可怕。”
　　“不，”有人摇头：“道器再可怕，也仅仅只是器物而已。”
　　“那你的意思是？”刚才的声音问道。
　　那人摇了摇头：“是我们太弱了。”
　　随着话音落下，屋内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这次的沉默保持得更加长久，那支蜡烛似乎快烧完了，就像是将死之人的回光返照，那簇火苗也晃动得愈发剧烈，像是蜡烛想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焕发最后一丝光彩。
　　“求助吧，”有人出声打破沉默。
　　屋内再没有别的声音。
　　墙壁上的四道影子逐渐淡没，最终消失无踪。
　　与此同时，蜡烛终于燃尽，火苗越来越小，最后扑闪几下，彻底熄灭。
　　在屋内彻底陷入黑暗之前依稀能够看到，角落里，一位少女蜷缩着，面带惊恐绝望，死死盯着蜡烛，只是她的双眼早已失去了光泽。
　　蜡烛燃尽之时，她也失去了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