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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大蚊子(1.夏虫语冰)

小说:我是一只大蚊子 作者:中国徐 更新时间:2021-09-05 18: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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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一只大蚊子,名字叫作“大蚊子”。我唯一的朋友是一只蟑螂。他本没有名字,为了方便我决定给他取个名字。
  我说:“我给你取个名字?”
  他说:“好。”
  我脱口而出:“就叫瘸腿强吧?”
  他说:“好。”
  于是我有了一个叫“瘸腿强”的蟑螂朋友,尽管他只是个捡垃圾的。
  瘸腿强的腿是怎么瘸的呢?说来是个悲剧。
  前天晚上,他出来捡垃圾,被人发现了,就要打他。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躲进了地砖的缝里。这是他们常规躲避策略。没想到,这次失算了。那个人丢掉拖鞋之后,居然掏出了打火机,对着瓷砖缝就是一顿火燎。瘸腿强拼命往里缩,怎奈何砖缝并不深,还是被火燎到了一只后腿,烧掉半截。
  我问瘸腿强:“当时疼不疼?”
  瘸腿强白了我一眼,回答:“能活命都是好事,谁还记得疼不疼。”
  我不由得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昨天晚上,我俩约好今天夜里上窗台看星星。谁知等到三更天他都没来。我心想,坏了!瘸腿强剩下的半截腿不会也被烧掉了吧?爬不上来了吧?
  我正想着呢,就见他已经爬上洗衣机,正往窗台上赶。而且他后面还跟着一个没见过的小个子。
  “你怎么才来!我都打算去吃夜宵了。”我抱怨他。
  瘸腿强憨憨一笑,说:“厄,呵呵,不好意思啊,大蚊子。我来的路上遇到个说书的,故事挺吸引我的,就多听了会儿,来晚了,来晚了。”
  他一边说,还一边甩着他头上的两支小辫子。
  “说书的?说什么书的?”我不明就里地问。
  他支着他那条瘸腿一转身,用小辫子指了指后面那个小个子,说:“喏,就是他。说得也拜多莱斯呢。”
  我走近一看,那个小个子原来是只小蚂蚁,不禁自言自语:“嘶,我还是头一回听说,蚂蚁会说书。”
  小个子操着一口土腥味的方言反驳道:“我不是蚂蚁。我是一只褐蚁。”
  褐蚁?我没听说过。不过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叫什么名字。如果他没有名字,我就给他取个名字,就叫“小蚂蚁”。
  “你叫什么名字?”我迫切地问。
  “牛吃星。”他脱口而出。
  他居然有名字,而且还叫一个很牛的名字。看来没机会了。
  我顿了顿,接着问牛吃星:“那么,牛吃星,你都说的什么书?”
  牛吃星没着急回答我。他先是划拉着他的六只脚爬到玻璃沿儿上,又捋了捋他的小辫子,然后坐了下来。还真像个说书的。
  瘸腿强忽然啪嗒啪嗒地爬到他对面坐下,竖起两个小辫子,一副准备听书的样子。
  我都觉得好笑,一个土里来的家伙能知道个啥?行,就听你一回,看你能说出什么东西南北来。于是我也就着瘸腿强旁边坐了下来。
  等了半天也没听牛吃星开口,他只是抬头望着夜空。我有些不耐烦了,便催道:“哎,我说,那个牛吃星,你倒是说书啊!”
  牛吃星还是没说话。瘸腿强却用他的硬壳挤了挤我,小声嘀咕:“你,你别着急呀。再等会儿。”
  我又看向牛吃星,他还是抬头望天,好像要吃掉天上的星星。就在我打算劝瘸腿强拉倒的时候,牛吃星说话了:“你们看那颗星星。”
  瘸腿强一摆大屁股,把我挤到一边,他也望着夜空,头上的小辫子打了好几个来回,好像不知道牛吃星说的是哪颗星星,便问:“哪颗呀?”
  “哪颗都行啊。”牛吃星回答。
  “那就,这颗吧。”瘸腿强的两支小辫子成三角形状指着星空中某个位置。
  我是真不关心他俩说的是不是同一颗星星,我就想听听这个牛吃星能吹出什么牛来。
  牛吃星又撸了一下他的辫子说:“这颗星星已经挂在天上几亿年啦。可就是一动不动。你们说,它是死的还是活的?”
  瘸腿强抢着答话:“一动不动,那肯定是死掉了。我今天早上就看见一只跟我一样的蟑螂躺在下面,一动不动,肚子里的脂肪都挤出来了。”
  我一推瘸腿强,要他不要瞎扯,然后反问道牛吃星:“你怎么知道它挂在天上几亿年啦?你一直盯着它看了几亿年吗?”
  瘸腿强似乎明白过味儿了,也追问:“对呀,几亿年,是多久?”
  “噗嗤,嘿嘿嘿。”牛吃星居然从鼻腔里噗嗤出笑来。
  更可气的是,瘸腿强也跟着咧嘴呵呵笑了。我瞪了他一眼,他才勉强收住笑声。
  可牛吃星还在笑。不知道他在笑什么。我真想给他一锥子,可这家伙身上没肉没血的,只得作罢。
  “你说啊,几亿年是多久?”我重复了一遍瘸腿强的问题。
  牛吃星努力绷住了,然后说:“几亿年就是几亿年,还多久,你不会数数啊?”
  说完更是哈哈大笑,笑得越加放肆。瘸腿强也笑得都直用他的瘸腿拍打窗台。这回无论我怎么瞪瘸腿强,他也停不下来。
  我感觉被这俩家伙耍了。什么说书的?这是说相声吧!他俩商量好来逗我玩的吧!
  我怒狠狠地对着这两个二百五啐了口唾沫,道:“你们自己玩吧!”然后收起我的蚊子腿儿准备离开这儿。
  瘸腿强看我要走,连忙喊道:“哎,大蚊子,别走啊。不是说好看星星的嘛。”
  “你跟那个二百五牛吃星一起看吧。”我头也不回地答道。
  “你让他走吧,他也没几天活了,乘着还能喘气,赶紧去多吸两口吧。”二百五牛吃星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我一听,火更大了,真气得我蚊子嘴都要开花啦。我调转方向,在牛吃星头上盘旋,并破口大骂:“你这个小蚂蚁,说的什么书!今天老子要给你一锥子。”说罢,我对准了他的大屁股,就要俯冲下去。
  瘸腿强急得直来劝:“哎,哎,哎,别打架呀!大蚊子,你冷静一下啊。他说的没错,你真没几天啦。”
  啊?好你个瘸腿强,亏我把你当朋友!你也盼着我早点没呀。好呀,好呀,那个人怎么没用打火机把你烧成碳!我心里把瘸腿强的祖宗骂了十八遍。
  气到极点,我反而真地冷静下来,又放蚊子腿儿,站在了牛吃星旁边,伸手想去拉他的衣领。可是这家伙又没穿衣服,我只得把手收了回来,质问:“你说,老子怎么就没几天活的了?”
  牛吃星居然不动声色,淡淡地反问我:“你知道,冬天吗?”
  “冬天?什么冬天?我知道白天和黑天。哪有什么冬天!”我顺口答道。
  刚说完,这只蚂蚁居然又想笑。我一动锥子,他憋住了。
  我大喊:“瘸腿强,你告诉他,是不是只有白天,黑天,今天,明天,哪有什么冬天!”
  瘸腿强没吱声。我一扭头,发现瘸腿强傻不愣登地看着我。
  “你看我做什么?你说,是不是只有白天和黑天。”我又瞪了一下瘸腿强。
  瘸腿强一瘸一瘸地来到玻璃沿儿下面,小声地跟我说:“大蚊子,是有冬天。我就是去年冬天生的。”
  “不但有冬天,还有秋天和春天。”牛吃星补了一句。
  我一看这架势,还真是两个合起伙来要搞我啊。我定了定神,假装呵呵两声问道:“呵呵,行,那你们说,今天是什么天?”
  瘸腿强又挨近了些,支吾着:“今天,厄,明天,还有昨天,都,都是夏天。”
  啊?怎么又多了个夏天?
  “对喽。”牛吃星得意地插了一句。
  “你闭上你的臭嘴!”我骂牛吃星道。
  牛吃星倒没有生气,还是乐呵呵地说:“我闭嘴的话,你能憋疯了。你的命本来就不长,不能总这么生气。还是我来说告诉你宇宙的真相吧。”
  宇宙的真相?
  宇宙能有什么真相?
  要有,也就是吃喝,吃饱喝足了就看看星星。
  牛吃星不这么认为。他说,宇宙中还有一个叫时间的东西。这东西掌控着死亡。人,就是那些大个头的家伙们把时间按照年来划分。一年又分成春天、夏天、秋天和冬天。几亿年就是有几亿个春夏秋冬。并且我们现在正处在夏天。他还说,夏天又分成月和星期。而我却只能活一个星期的样子。
  我很不屑地打断了他:“切,你拉倒吧,你说我只能活七天。那你们蚂蚁能活几天?”
  牛吃星有些不高兴地说:“我再说一遍,大蚊子,你可记住喽,我是褐蚁!”
  我很奇怪,牛吃星为什么很在意他的身份。在我看来,蚂蚁,褐蚁,都一样。
  “行,褐蚁就褐蚁。你们褐蚁能活多久?”我重新问了一遍。
  牛吃星再一次撸了撸他的两根小辫子,有些得意地说:“这可说不准呐。至少能活过这个夏天。有的褐蚁能活过二十个夏天。”
  我一听就觉得不对劲,便问:“你们褐蚁活得都不一样久,那你凭什么说我就活七天呢?也许我就是一只能活过二十个夏天的大蚊子呢?”
  牛吃星还没说啥呢,瘸腿强却抢着说:“大蚊子,别纠结啦。活长活短其实都一样。比如说,我,肯定活不到明年夏天。我就不纠结这个问题。究竟能活多久不重要。重要的是能有吃有喝,及时行乐,看看星星,听听书啥的,不好吗?”
  其实刚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偏偏一只小蚂蚁能活得比我久得多。这就使我有些不甘心。就连瘸腿强都能活一年。凭什么他们都能活那么久,我就活七天?这就是牛吃星说的宇宙的真相吗?
  “说书先生,您见识广,您给说说看,也许大蚊子真能活二十年呢。”瘸腿强又问牛吃星。
  牛吃星竟然很蔑视地看了看瘸腿强,然后哼了一声,道:“哼,也不是不可能。但你们不是都有我这样的机会。”
  我问:“怎么?你活了二十年了?你有什么机会?”
  “岂止二十年。我是活得最久的褐蚁了。整整两亿年呐。”牛吃星一边说着,一边用两个小辫在头顶比划了个“二”字。
  “噢!两亿年呐!”瘸腿强惊讶得都快给跪下了,只是他的腿不利索才没跪成。
  “呸!”我不屑地呸了一声,接着骂道:“说书的嘴,蟑螂的腿!尽胡扯!一吧啦,就从二十年变成二亿年啦?”
  牛吃星看我不信他,开始有点较真了:“大蚊子,你还别不信。我掌握了时间,想活多久就活多久。”
  我说:“你说你掌握了时间,要我们怎么信你?时间在哪儿呢?在你怀里吗?你要是让我也活二亿年,不,二十年就行。你要是能让我也活二十年,我就信你。”
  听我这么一说,牛吃星在玻璃沿儿上打了个转,又坐下来,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可以告诉你我是怎么做到的,但是你行不行,就看你有没有那个命了。”
  接下来,这个自称牛吃星的褐蚁给我们吹了个大牛。
  说是在两亿年前,他还是一只普通的工蚁,每天的任务就是走出洞穴去觅食。找到食物之后,就用他特有点办法召唤其它褐蚁过来,一起将食物抬进洞穴,供所有褐蚁享用。
  这一点还是很令我吃惊的。自己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还顾着别的。怎么就没谁给我弄点血喝喝呢?
  忽然有这么一次,牛吃星发现水岸边的树下躺着一条肥美的毛毛虫,一动不动。用牛吃星的话说,毛毛虫的时间用尽了。他赶紧地招呼同伴来。就在等待的工夫,天上掉下个什么玩意儿,砸进了水里,水哗啦就涌了上来,把他和毛毛虫的尸体都冲得老远。一头雾水的牛吃星趴在毛毛虫上,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就觉得非常的冷。他说他亲眼看这地上的水迅速都结成了冰。他还准备挣扎逃走,谁知瞬间它就被冻住了,冻在了冰里。
  冰是什么,我本不知道。还是瘸腿强给我解释的。我才算勉强能听得懂冻在冰里是啥意思。
  “那后来呢?”瘸腿强问。
  牛吃星又看向天上的星星,叹了口气,说:“后来我就一直这么看着那颗星星。”
  “没啦?”我问。
  “一直到那颗星星走了大概......”牛吃星说着看了看瘸腿强的后腿,接着说:“走了大概像他的那半条腿一样长的距离后,我就觉得身子一软,渐渐地又能动弹了。”
  瘸腿强动了动瘸腿,又看了看星空说:“这星星是活的?会动?”
  牛吃星:“会动,不过,两亿年只动那么一丁点儿。”
  我觉得有问题,便问:“你怎么知道是两亿年?说不定是第二天呢?”
  “哼。”牛吃星又哼了一声,很鄙视地看着我说:“因为我数过,一共是730亿次夜空。”
  “乖乖!730亿次啊!大蚊子,咱们看了几次了?”瘸腿强忍不住感叹。
  我也感叹,感叹这蚂蚁真能吹!张口就是730亿。730亿次都有星星?就没有阴天下雨吗?万一哪天数错了呢?
  我正要反驳,牛吃星却从玻璃沿儿上下来了,说:“天要亮啦,我要走了。办法已经告诉你了。就看你有没有那个命吧。”
  瘸腿强问:“先生,您要去哪儿?”
  牛吃星并不回头地答道:“走到哪,算哪。”
  瘸腿强:“那您明天晚上还来这儿么?”
  牛吃星已经爬过窗户角,朝楼下爬去,没有回答。
  瘸腿强在原地划拉了两圈,最后问我:“大蚊子,咱们明天晚上还来这儿么?”
  我看着这憨货,这憨货也看着我。噗嗤,我们都笑了。
  “来!来听小蚂蚁吹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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