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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糖饼

小说:食神的太阳花园 作者:海王波士顿 更新时间:2022-05-10 2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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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东官今年已经五十多岁,放在后世这个年纪还只是中年,但在这个‘人生七十古来稀’的年代,自称一声‘老朽’也不为过。老话说‘五十而知天命’,说的是人到五十岁,一辈子追求的东西、该担当的责任都在眼前了。总之一句话:到了这年纪,就该认命了,不用再做什么好高骛远的白日梦。
  张东官并没有什么白日梦。
  原是魁星楼的掌厨,后被织造署的普福大人看重带回了曹府。虽然是做仆役,但常言道宰相门前七品官,在旁人看来,正五品织造使府上的仆役比寻常酒楼掌厨当然是身价高了许多,他算是草里的野鸡飞上枝头成凤凰了。
  也确实,入了曹府至少他的柴薪就比过去多了一倍。曾经在魁星楼,一年的柴薪不过20两,如今在曹府却能领到40两,足当得朝廷八品官员的俸禄,也可见曹大人的赏识。
  但张东官心中依然有些郁郁。曹大人看重他的手艺,待他当然是很好,但他三十多年来在姑苏城遍访名厨,习得菜中三味,到头来每日只为一人做菜,未免有些心里不通透。
  曹府的仆从每月有一日的休沐假,今天张东官向曹大人告了假,走出了府衙。
  他也没有哪里要去,只是在这初春时节在城里随意地走走看看。入府已经半年,平日里理所当然闲散的时光,没想到一入府衙成了奢侈。
  姑苏城水路发达,所以自古就有‘君到姑苏见,人家尽枕河’的说法。沿着河岸边走了许久,张东官远远地望见前面的酒楼。
  那是魁星楼,他的老东家。
  也怪他张东官在这姑苏城里闯出了名声,被普福大人听了去,前阵子差人把他唤去了府里。原以为只是临时烹制一顿宴席——作为姑苏城首屈一指的大厨,自从名声打响之后,被官绅权贵叫去府里包办一场宴席这也是常有的事——没想到在尝了他的手艺后,普福直言要将他留在曹府中。
  若是自己能选,他宁愿拿着一年20两的柴薪继续在这酒楼。为这城里的百姓做些菜肴,也算不负自己习得的一身厨艺。可堂堂五品大员开口,自然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厨子能够违逆的,哪怕自己不愿去,魁星楼的东家也不敢再收留。
  自此,魁星楼的张主厨成了曹府的仆役。
  春日的风还有点微寒,不过透着青草的芳香,已经足够醉人。
  “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张东官随口念着几句。
  这几句诗文是他听来的,觉得倒也不太贴切,写这诗文的不是富贵子弟就是官宦人家,常人哪在乎什么功名,哪在乎什么金银,昏昏碌碌一辈子,都只是身不由己罢了。
  能去清闲,能去归隐的,寻常百姓可没有这资格。哪怕是当道士、当和尚,除非是野道野僧,想要度牒那也是富贵人家才能走的路。
  这诗念着并不应景,张东官也只是当时读着有趣就记下了,此时闲着无聊随口瞎念而已。他只是个厨子,也不是什么文人书生。
  “你这念的,是《红楼梦》的诗?”
  “红楼梦?”没想到身旁有人搭话,张东官有些意外。
  “啊,说错了,应该说是《石头记》。”
  说话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斯斯文文的,正摆着个糖饼摊。说的也是苏州话,只是带着奇怪的口音,或许是哪边县城的。
  如今的苏州话,自然和两、三百年后有些区别,两世人听着带些奇怪口音也正常。
  “小友你也看过《石头记》?”张东官笑道,他念的确实是《石头记》里面的诗文。这书其实是被朝廷列为禁书,书局是买不到的,不过也是本奇书,民间多有争相传抄。
  张东官只是个厨子,当然不会传抄这个,只是在曹府中见了。寻常四书五经他当然没什么兴趣,不过这本《石头记》里的故事倒是有趣,所以每日当值的三餐做完,闲来无事就拿了看看。
  之所以府里有这本‘禁书’,因为这书本就是曹府传出去的,几十年前,这曹府有位公子名叫曹雪芹。
  “囫囵看过几章,你这念的是开篇的诗,所以记得,若是往后一些我大概就识不得了。”孙若涵也不矫情,如实道。《红楼梦》电视剧是看过一些,书基本也就机缘巧合的随缘翻过几页——寻常人家的书架,为了装门面,四大名著总要放的。哪怕大多数一页没读过。
  江南有三大织造署,分别设于苏州府、杭州府和江宁府。这三大织造署的织造使历来是沾亲带故。
  当年曹寅曾在苏州任织造使,后转任江宁,苏州织造使由大舅子李煦接任。曹、李两家都是内务府正白旗包衣,长久以来通家之好,都算是亲族。而这《石头记》的作者曹雪芹正是曹寅的孙子。
  江南织造的官商,可谓是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只可惜出生富贵的曹雪芹,曹家却在雍正六年因为贪污亏空而被抄家,家道中落。正如他在《石头记》里所写的荣国府、宁国府,指的无非就是江宁、姑苏两任织造使的曹家和李家。
  上半生的荣华富贵,雪芹曹的下半生只能靠卖字画和朋友接济为生,听说也在前年过世了,就像他书里写的,真可谓‘白茫茫大地一片真干净’。
  如今的普福曹荦曹大人是过去曹家的远亲,当年织造署抄家时没被牵连,雍正先帝驾崩后,被当今圣上遣到苏州府来做织造使。
  “是么,曹雪芹曹大家已经过世了啊。”听这位曹府的厨役所说的,孙若涵也有些遗憾,若是早来两年,说不定还能见见这位《四大名著》之一的作者。
  盛开在遗忘之后——这大概是文艺者的宿命。唐伯虎、曹雪芹,乃至西方的那些艺术家,他们的作品总要在作者离世之后许久才被人承认了价值。在后世价值亿万的墨宝书画,在他们活着时却换不回一壶浊酒。
  “小友见着眼生,你这是刚来这里摆摊吧?”张东官问道。他虽然在曹府困了半年,但在那之前,也是姑苏城首屈一指的大厨。曾经为了学厨,城里但凡有名的大师都会去拜访,就连路边小摊小贩有一技之长的也多会打交道,打出‘姑苏第一厨’的名头之后,也算是这里的地头蛇了。
  “今天刚摆。”
  “今天?”
  “嗯,刚来这里,也没处歇脚。见着这摊糖饼的有趣,就花了二两银子盘了下来。”
  这二两银子也是他之前用随身的东西抵的,自从知道这‘秘境’常常在时间里穿梭,他进来时身上都会带一些小玩意儿。玻璃盅、打火机之类,小巧、方便携带的小东西。这幻境也不知什么原理,明明是虚幻,却能将一些随身的物品带入、带出。曾经唐伯虎的画、文徵明的字、老和尚的经书,都是如此。让他渐渐也有些迷失了真假。
  孙若涵之前在一个铺子里出手了一个Zippo打火机,换了十七两银子。在乾隆年间,西洋的东西早就传到了中土,打火机并不会让人认为是‘神怪’,不过这样的奇技婬巧在这个年代还是很有市场的,价值也高。十七两银子,已经足够买十石的大米,寻常人家一年都赚不到,九品官的年俸也才三十两而已。
  听孙若涵说是刚做,张东官有了兴致。之前没仔细看,但那手法显然不生疏,此时他也有心思耐心在一旁看看。
  不,不止是不生疏。片刻后,张东官的神色诧异又转为凝重。
  “这糖饼,你之前没做过吧?”
  “对,今日第一次做。”
  哪止第一次做,实际是第一次见。这是孙若涵没见过的小吃,想必后世早就失传了。倒也不是什么复杂的菜肴,只是普通街边点心而已,要说多好吃算不上,以后世人的品味可能也看不上,但也是一段失落于后世的民俗的备注。
  这样失落于时光中的东西太多太多,对孙若涵来说,也是秘境给他最丰厚的收获之一。
  “第一次做……难怪,有几处手法错了,而且成面时糖有些少。”
  张东官认真指出了几处,显然都是有的放矢,作为姑苏最顶尖的厨师(或者谦虚点加个‘之一’),对于糖饼他当然不会陌生。
  “可是这样做会不会太甜了,会让人腻味吧?”
  这些不同的步骤当然是孙若涵故意改动的,以他的厨艺,见过一次的菜谱绝不会出错,更别说是手法上的失误。
  “腻味?”张东官的表情有些古怪,“糖怎么会腻味?”
  两人对视了片刻,孙若涵这才恍然。
  是了,是他错了,将后世人的口味代到了现在。糖怎么会腻味?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糖可是好东西,平日里也不舍得吃。就像后世人许多嫌脂肪太腻,反而是排骨更贵一样,时代的差异,人的喜好也是决然不同的。
  糖在过去一直是奢侈品,过去是皇帝用来奖赏劳苦功高的朝中重臣的。哪怕到了康熙执政末期,一直到雍正一朝,随着西方文化传入,制糖走上了工业化,制糖工艺大步完善,在江南一地已经能走上寻常百姓的餐桌,但甜味依然是代表着奢侈的味道。
  数钱手会抽筋吗?
  那么吃糖怎么会吃腻呢?
  “多谢,确实是我搞错了。“孙若涵干脆的承认道。
  对于烹饪,他始终是‘诚’的,错了就是错了。‘国宝’也好,‘食神’也好,诚于菜肴本身就比面子更重要。
  张东官却没在意这个,而是看着已经出炉的糖饼。
  “你这‘糖饼’,卖我一个?”
  “承惠,五文。”
  这是正常的价钱,张东官颠了颠,索性拿了十文。糖饼可以直接取,也能用干荷叶打包,他也没拿荷叶,直接上手取了两块。
  一口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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