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良心与迷失（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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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有什么好说的，我儿子说在我们这个小地方做公务员没什么了不起，到北京的机关里上班才叫有出息呢。”
胡朝霞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跟鲁冰一比，不光空长志在她心目中的形象顿时矮下去半截，还显得她胡朝霞目光短浅，这口糟气真是让胸口堵的慌！
她招呼也没打，扭头往家里走，姚翠华看着她急匆匆的背影发笑，看你以后还出不出来显摆，大中国十几亿人呢，天外有天山外有山，空长志是状元有什么了不起，那是过去的事了，工作了，咱得看真本事。
空长志起床后，胡朝霞把早上的事讲给他听，空长志不屑的摇头，嘴巴硬道：“什么市公安局，不就是进去当个小民警，我是先到这个统计局锻炼锻炼，凭我的文凭，再过两年能不往上升吗，你就别瞎操心了。”
胡朝霞一听，悬着的心松了下来，她就觉得嘛，读书时被他们家长志甩的老远的鲁冰，怎么会比她儿子有本事，她的脸上又有了笑容，迈着小碎步进厨房做饭。
空长志像泄了气的皮球，万分懊恼，早知道这么容易进了统计局，当初至少得报市中级法院，小地方就是没人才啊，连鲁冰都能进市公安局，他感觉自己是屈才了，对着院里火红的太阳花重重叹了口气。
日子悄无声息的过了半个月，人生是什么，是一个七天连着一个七天，周三，空长志一上班，章妍茗立马扔给他一沓报废的材料。
“小空，这是没用的调查问卷，你把它们碎了吧。”
空长志正在写调研文章，昨天下午布置的任务，今天下班前就要交了，他眼睛没离开电脑，闷声说：“我正在忙，你碎一下吧。”
章妍茗提高嗓门，“我哪有空弄这些，我休年假了，今天要去外地，我是过来拿车钥匙的，别忘记碎掉，昨天下午你出去跑调研的时候，老空特地吩咐的。”
空长志停住在打字的手，难得她来这么早，原来是为出游做准备，转念一细想，问道：“老空现在成科长啦？他以前不是不管事吗。”
章妍茗清零哐当的收拾包里的化妆品，冷冷的笑，“小空你说话越来越骇人听闻了，他开始管事说明他离科长的位置不远了，自从殷科调走后，综合科科长的位置可一直空着呢，我是没指望了，我不过是借调过来的事业单位人员，你就不同了，名牌大学的高材生，加把劲啊，努力工作。”
她意味深长的拍了拍那叠厚厚的材料，蹦蹦跳跳的走出门。
空长志站起来，着急的喊道：“小章，你从哪里听说老空要当科长的？”
“这还用说么，眼睛看看就明白了，先前何局主抓综合科的工作，现在重担落到了老空身上，有地位才有作为，显而易见嘛。”
空长志附和着，“是啊，是啊，好事，好事。”
他瘫软到椅子里，有种不祥的预感，他看不惯老空，老空同样看不惯他，他心里是清楚的，如果老空当了科长，那他今后的日子愈发难过。但章妍茗分析的有道理，就拿调研文章这事来说吧，往常是何局亲自吩咐他来做，这次却不同，是老空将文件交给他的，机关里每件小事的变化都有特定的意义，这是空长志总结出的规律，细如发丝的微妙。
他瞥瞥老空的座位，老空被何局喊过去半天没回来，难道满盘已成定局，他忐忑不安的继续写文章，没过脑子的词语一个个跳出来，在电脑屏幕上奇怪的堆砌。心中的不服气多于害怕，老空一个成天混日子的老油条，有什么资格做综合科的科长，这个时代，真是极其荒谬。
好大一会，老空回来了，看上去气色不错，容光焕发，他友好的看了一眼空长志，发现办公室只有空长志一个人，问道：“老顾呢？”
“顾阿姨刚打来电话，说外孙生病了，要晚点过来，她跟柴主任请过假了。”
“嗯。”老空破天荒的走到空长志身边，戴上老花镜俯身看他写的文章，“写的怎么样了？”
“差不多快写完了。”
“唔，打印一份出来我看看。”
空长志火速给文章做了收尾，默不作声的打了一份，这类文章是难不倒他的，装订的时候，他在纠结要不要拍老空的马屁，虽然涌现出这个想法如同吃下去一只苍蝇，但眼下不低头，日后终归是夜长梦多。
他怯怯的喊了声，“空科长，请您过目。”
音调小的变了声，老空忙呲他道：“别瞎叫，让旁人听见说闲话。”
“是，是，不过早晚的事。”
“反正不是现在的事。”老空嘟囔着翻翻他写的文章，“写的还可以，但字体要改一改，这里应该用黑体字，这里是仿宋三号，还有你这个行间距，得调一调，给领导看的文章务必处处巨细，不然留下的第一印象太差，文笔再好也被瑕掩了玉，有些时候，标题比正文重要，格式比内容重要，你快完善一下吧。”
空长志瞬间对老空刮目相看，原以为他一肚子稻草，没想到他一语惊醒梦中人。以前花局和何局常让空长志将文章再改改，向老同志再请教请教，他一直不明白是哪里写的不好，现在终于搞懂了问题出在这，但局长们为什么惜字如金，不主动告诉他调研文章的格式要求和文件是一样的，空长志想不通，很多东西书本上学不到。
他全选文章，打开段落编辑，顿感后脊背发凉，行间距与标准的要求差之毫厘，这老空练的一双火眼金睛么，深不露底，难道是遮人眼目的扫地僧。空长志心中百感交集，拿着重新打印的调研文章走向何局的办公室。走廊两边的办公室里静悄悄的，里面的人同空长志相仿，面上风平浪静，内心波涛汹涌。
老空点上一根烟，摇晃折扇，今天领导找他谈话，有意让他做综合科的科长，那就意味着他很有希望以副主任科员的身份退休，退休工资就能涨一涨，多多少少对生活是种改观。他吐出口眼圈，目光停留在空长志的座位上，之所以愿意不吝指教，原因即在他快做科长了，从科员到科长，小小的跳跃依然是位置的变化，位置变了，想法也跟着十年河东十年河西，空长志写的文章不再仅仅是空长志写的文章，而是老空审查过的综合科的文章。
他轻轻的笑了，刚进机关时的提拔梦想，在快退休时实现了，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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