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另开的坑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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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露你的身体真的没有影响吗？”
“你这问题都重复了第几次了？”露没好气地瞪了诺娅一眼，“人类如果收到了腹部贯穿伤，没有强效的炼金药剂或者恢复法术的帮助，得静养个十天半个月，但我可是魔族！就算力量失去了，这对强者的证明也还在！”
露自豪地指着自己头上的那两只，几乎可以说是魔族的身份象征的角。
只不过，按照露的说法，曾经算是“魔王”的她，如今不但力量全部遗失，就连“根基”也因为诺娅的介入而被毁的差不多了，而这些都在她的外貌上表现了出来——现在的露，头上的角已经“萎缩”到只露出发丝些许，仿佛幼羊羔一样，谈不上多么威风，给诺娅的感觉只剩下了可爱。
问题是，这只魔族萝莉能够毫无心理负担地杀人，手段娴熟地毁尸，注定了和“萌系”是搭不上关系了。
露所调配的魔族配方，效果比诺娅预想的要可怕的多，往那几具尸体上洒下后，顷刻间就彻底化为了泛着泡沫的液体——这景象，不禁让诺娅想起了自己的童年，昭和时期的特摄剧里，可是经常出现使用溶解性液体作为武器的怪兽的，而人类各种被溶解的画面，也一直是诺娅的童年阴影。
不过，此前满地板的血污，以及弥漫在房间里的那些血腥味，也是一并消失了。
这才是让诺娅惊叹的地方——那些看起来具备着超强的腐蚀性的液体，只对尸体产生了反应，无论是地板还是墙壁，在那激烈的腐蚀反应下都是丝毫不损，就连尸体上的衣物，也保留的很完整。
“诺娅，你有想过，该如何在这座城市里活下来吗？至少，也要支撑到那位圣骑士寻找到你。”
原本的通讯工具，在那时空间的扭曲中已经彻底破碎了，正因如此，诺娅也无法联络到阿克蕾德。眼下虽然有一处容身之地，但在这座不存在法理和道德的“不夜城”中，两名实力孱弱的少女想要安然无恙地活下去，难度确实不小。
即使闭门不出，也难保麻烦不会上门，更何况，在出门购买食物等日常品的时候，必定会和外界产生接触，想要避开众人，无异于痴人说梦。
“……不知道。”
这过于直白的回答，也是让露的眼皮一跳，不过随即想来，干脆地承认自己的无能，总好过逞能。在这座城市里因为逞强而阴沟里翻船，那后果之酸爽可想而知。
“如你所见，我空有圣女之名，但其实就是个连圣骑士的基础修行都没有跨过的新手。在来到这座城市之前，甚至没有见识过真正的穷凶极恶之徒……”
“慢着！这就谦虚过头了哦！你之前可是独自面对过一只狼人的不是吗？那家伙我打过我很清楚强度，虚弱状态下也是能够轻松全灭一队士兵，若这种家伙都不算是穷凶极恶……”
“狼人再强大，再凶暴，再邪恶——它依然是屈服于自身的兽性的‘野兽’，可是人类没有那么简单。露，你说你是被亲信背叛陷害，以至于沦落至此，那我问你，是一只进行无差别攻击的巨大魔兽麻烦，还是一个背后捅刀的小人危险？”
答案不需要多想不是吗？
露如今落难至人间，就是最好的例证。
“等等，你可是人类的圣女，对自己的同胞，竟然是怀抱着这样的看法的？”
“……因为人类的缺点，和有点一样多，一样大嘛。一味地讴歌人类光辉伟大正直的一面，而对人性丑恶的另一面置之不理乃至于视而不见，这样的家伙作为‘人类’尚且是不完整的，更不要说，担当什么‘圣女’了。”
“嗯哼，据我所知，你之前的很多圣女，可都被你批判了一番呢。”
“……露，你有真正地了解过，或者说直接接触过那些先代的‘圣女’吗？不是通过别人的叙述亦或者书面的记载，而是和我现在一样，面对面的交流？”
“并没有。”
“我也一样。所以，我绝不会完全相信神庭典籍里记载的内容——即使这些内容全无虚言，可说到底它们只记载了事件本身的结果。同样是杀一个人，但谁会知道，杀人者是怀抱着怎样的心情，经历了怎样的波折，最终做出了这般无可挽回之事呢？可能，这只是一起谋财害命的凶案，但也可能死者曾经犯下过不为人知的罪行，最终仇家忍辱负重，前来复仇……神庭只需要记录下对自己有利的‘结果’就可以了，这并不能算作是谎言，不是吗？”
“你……”
露颇为惊讶地注视着诺娅的面孔，实在难以想象，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语，会出自一名“圣女”的口中。
“服了你了。”
露放弃深入探究诺娅的思想，因为她意识到，眼前的这个人，尽管看上去有点呆傻，还缺乏常识，但骨子里是个清醒到近乎冷酷的家伙。
别人的冷酷是对别人，对自己，而诺娅比这些人都要危险。
“像你这样对世界绝望的人，居然会成为圣女……难道说神明都瞎了眼吗？”
“嘛，神明是不是眼瞎我不清楚啦，但我可以很肯定地说——我对世界，对人类从来没有绝望的想法，现在没有，也会尽力保证这样的想法，未来也不会出现。”
“为什么？以往的圣女，我虽不曾直接接触过，可好歹也知道一些她们的事迹——她们会极力鼓舞人类抛下心中的黑暗，拥抱光明。而你不一样，你虽然不否认人性中积极的一面，可言谈之中，你对人类消极的生存方式同样忠实……安于现状，对人性之恶完全不包有改造的想法，身为圣女，难道不是失格吗？”
当然，露仅仅只是好奇，她本人可不会觉得圣女消极怠惰，是什么坏事。
“事物的发展，就是否定的否定，事物发展的根本动力，就是事物内部的矛盾——露，在你的眼中，千百年来，强大的魔族，可曾有过实质性的发展与飞跃？同时，你们的老对手呢？”
“……”
——就算曾经是强大的魔界的大领主，可在这存在着魔法和神迹的世界中，也不会明白什么叫做【辩证法】……世界虽然不同，但是人类却是相似的。
38.
类似于“老天爷你真是瞎了眼”的怨恨之语，露也没少听过，在来到了人间的短暂时间中，她已经从很多人的嘴里听到了这样迁怒神明的埋怨，有的时候，露也在想，是否天上的那些神明，真的会如走投无路的流民所诅咒的那样，做事不长眼睛呢？
应该不会吧。
如果那些神明真的马虎至此，魔族也不至于世世代代都被压着一头，苟全性命于魔界那种荒凉的位面了。即使主观上很不愿意承认，可在人间落难游历的这一段时日中，露用自己的眼睛，亲眼见证了那些愚昧的人类平民们，对实际从未关照过他们的“神明”顶礼膜拜——若是神庭的狂信徒那也就算了，可是很多人都是生活在社会底层，一生不曾享受过神明的恩惠，依然执着地相信神明在无时无刻注视着自己，只要心诚就能得到他们的庇佑。
何等让人羡慕嫉妒。
这对于魔界的恶魔们而言，几乎是难以想象的，不需要展示力量，甚至于连容颜都不用为人类所知，就能够得到大量的虔诚信仰，也难怪很多年纪大的魔族，会更加热衷于教唆诱导人类堕入黑暗，而不是粗暴的破坏与毁灭——实则就是心态不平衡嘛。
不过现在，露所看到的森罗万象，实在是让她心生怀疑——这座城市里的人类，绝大部分未曾与魔族们搭上因果，可观他们的行事，却又“无师自通”，其中表现突出者不比露所认识的几个恶劣的老油条差……这个种族，当真是为神明所爱，压倒了兽人和精灵，成为了当今世间第一霸者的种族吗？
怎么感觉更像是恶魔们的私生子？
“不是很懂，为什么人类会这样痴迷于‘赌博’这种风险和回报不成正比的活动。”看着又一个鬼哭狼嚎的家伙，被轰出了赌场，露便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了，“诺娅，一会儿又能有一笔生意咯~”
正说着呢，那名被数个彪形大汉制服住的男青年，便被按倒在街道上，当着众多行人的面，其中一人拿出一把沾着血污的锯子，一寸一寸的将对方的左手，锯了下来。
这都算是这条街的周常了。
露不太能理解，明明“赌博”这种活动，至始至终受制于赌场老板的手腕，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愿意将希望放在那所谓的“人品”和“牌技”上？更奇怪的是，还有一些人带着蜜汁自信，准备用出老千的手艺去老虎屁股上拔毛……魔族萝莉很想说，如果真的手上有几手绝活，那么直接去赌场找份工作岂不是安稳？非得把自己的一条出路给断送了，个别可怜的家伙还要连命也一起搭上。
“既然今天有生意能上门，晚上我要吃红烧肉！”
“吃吃吃！每天就想着吃！早晚你这得变成个小胖墩！”
不干活的人，日常的开销支出却占了收入的绝大多数，诺娅也是有苦难言。一开始露还会做出强势的姿态，可过了段时间，大概是被她摸准了自己的脾性，每次有所要求的时候，不强气了，改撒娇了……这怎么遭得住？
尤其是这只小恶魔非常擅长把握尺度，从来不会提出过分的要求。
就好比现在，她会看到生意上门，多出一笔收入后，才会提出自己想吃红烧肉的想法……鬼知道这熊孩子憋了几天，有些时候，诺娅都怀疑，街对面的赌场，时不时有出老千的被剁手锯手，频率如此之高不会就是露在偷偷下诅咒吧？
不过嘛，有生意做，有小钱钱拿，那么诺娅自然也不会拒绝。像这些依靠着手上的功夫混饭吃的老千，没了手还没了人脉，在这个城市里基本就能等死了，所以比起一般人，他们不仅仅需要“接”上断手，还得保证手掌和手指的灵活度不受影响。
寻常的医师做不到，教会的牧师也不行——因为赌场老板，是下令用锯子行刑的，伤口相比起用斧子大刀劈下来得要糜烂很多，神经都坏死地差不多了。
但是诺娅可以。
身为神庭的候补圣女，诺娅要学习的东西有很多，其中自然包括有治疗恢复一类的术法，而这些法术技艺的强度，可不比小教堂的牧师们。诺娅花了数天的时间，学习了最为粗浅的一些法门，便已经足够将那些赌徒被锯断的手臂，重新“接”上了。
诺娅现在干的，便是专门替人接断肢的活，因为居住地附近就有赌场，生意还算不错，隔三差五就有被识破了伎俩的倒霉鬼过来求医。由于诺娅很识相地按时给了本街区的大佬们保护费，赌场方面对此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反正那些惯犯的脸都熟悉，若是敢来继续搞事那大不了再锯一次，换个角度想，能多听听他们的惨叫也挺开心的不是？
至于其他的医疗诊断，诺娅一概不接。
她很清楚，在这种无法治的边缘城市里，“同行之间”的竞争，必定是极其惨烈的，所以打从一开始，诺娅针对的就只有被别人“吃剩下”的那些残渣，不抢生意。
如此，倒也是相安无事。
“大，大夫！我需要治疗！”
这座城市的人口流动量很大，但每一个入城的千手，都会被“同行”们好心提醒，若是事发被剁手，只要保得一命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有鉴于此，诺娅的生意相当不错，名声相比起其他的医师，也要好不少。
毕竟，诺娅的收费虽然也不低，但来这里求医的赌徒千手，大多还有那么一点点存款的，而诺娅又不会随意坐地起价，说多少就多少，在这座城市里也算是比较少见的了……当然，更少见的，是她“美少女”的身份。
收费公道，人也漂亮，刚刚经历过严重身心创伤的倒霉赌徒，在这里多多少少能近距离感受一下美好的事物，然后双快递地将报酬双手奉上。
“……你这是这两个月来的第三次了吧？”
见到顾客又是一张老面孔，哪怕诺娅过去一次都没有恋爱的经历，也能感觉到，对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靠骗术千术混饭吃的家伙，哪有两个月翻车三次的？这本身就是一门相当吃技术和心态的“手艺”，精益求精是必须的，若真的像这人表现出来的那样毛毛躁躁，根本没可能活到现在！
赌场对于那些手艺高明的老千，才会网开一面，若是那些手脚粗糙的二货，压根不可能活着走出赌场门——在这种法外之地，要杀一个人那是相当随性的，之所以选择剁手而不是要命，不正说明了赌场方面也认同了老千的技术吗？觉得废了他们的手，是比夺走他们的命，更加残酷的惩罚。
而这两个月能扑三次的哥们……不但要改进精进自己的老千水平，还要花相当大的心思让赌场的人“恰巧”发现自己的马脚，要营造出这般差之毫厘的气氛，没有相当的演技和心机怕是应付不来的。
对于这种人，诺娅也不太好意思去拆穿他，毕竟人家也没有真的对自己死缠烂打，治疗的时候也挺规矩的。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个“绅士”吧？
只是对他的思路，实在是有些无语。
“这样下去，终究不是事……你就没有想过，去做其他的行当吗？千术都能学会的话，很多工作应该都难不倒你才对。再这样下去，说不定以后有一天，你丢的就不是手，而是头了呀。”
诺娅只是随口一提，却没想到，这个男人倒是两眼发光地抢话道：“那诺娅小姐的诊所还缺打杂的吗？”
——大兄弟你倒是打蛇随棍上啊。
“你确定？让街?坊?领?居都知道，你这游手好闲的赌徒，和我在同?一?屋?檐?下一起工作？”
“……呃，对，对哦……”
治疗师诺娅，如今已经成了这一片街区最耀眼的花朵了，可因为她职业的特殊性，很少遭到流氓恶棍的骚扰。毕竟，生存在这种混乱的地区，有一个热心公道，能力高超的治疗师，不管对谁都是好事，谁知道自己以后会不会就在冲突中少了只手缺了条腿呢？和诺娅小姐打好关系总没错的。
而诺娅自己，也不是不懂人情世故的傻白甜，既不会不做防备以至于招来觊觎，也不会过于刚硬被人所嫉恨。
所以，当这条街区的大多数人，都觉得【诺娅】这名少女的存在并不碍眼，有比没有好，他们自发地就会尝试着留住诺娅，保护诺娅……当然，也会特别注意，她是否和某个人，亦或者是组织，关系过于密切。
短时间内，诺娅只需要保持中立，和所有人都拉开一定距离，就是安全的。
可如果有谁尝试着去拉近自己和“诺娅小姐”的关系……定然会被排除掉的。
在这座城市中，当有某种“误会”产生之后，往往就直接进入到冲突的最终阶段——去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要比直截了当地杀一个人麻烦多了。
39.
“其实刚才的那个小哥，仔细看看也挺帅的不是吗？”
（敲）
“你在想什么呐……如果你是因为觉得【教唆圣女与赌徒发生暧昧关系惹来神庭惩戒】这种剧本很有趣，才在我的面前说出这样的话——我也是会生气的哦？再说了我若真的沦陷在那种男人身边，届时你身边可就没人做红烧肉了……”
“嗷！别！我错了还不行么！”
露上前揽住诺娅的胳膊，用脸颊不断蹭着诺娅以示亲昵：“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呦~圣女大人是胸怀宽阔的慈悲之人，一定会原谅我方才的过失之举吧好啦好啦，别生气，是我错了，以后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的~”
都说恶魔善变，果不其然。
只是，会因为口舌之欲就向着死对头在人间的代理者服软屈从，诺娅也不清楚这究竟是露的权宜之计呢，还是她天性如此。明明一开始见面的时候，这个小女孩又强气又注重礼仪的……危机之时，更是能够爆发出与她那小小身体毫不相符的强大行动力。
可现在呢？
也就个把月分的时间，这小丫头每日除了吃就是睡，剩余时间都拿来阅读那些缺乏文学价值的快餐小说和传记了——用另一个世界的标准来形容的话，这就是个废人啊。
“……真有趣，原来诺娅也还是有圣女们传统的一面。”
“诶？”
“就是对男性的态度非常谨慎啊——虽然看起来不存在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感觉，但实则诺娅你永远都和接触到的男性，保持着安全程度的‘距离’。说真的，我一开始还以为，你在异性交往的方面，会比历代的圣女都要开放很多哦。”
“……我又不是兔子，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在发情期。”
诺娅不禁捂脸，对于露这种跳跃的思维，她时常表示跟不上。不过，其实露的确没有猜错——在对于“性”这个话题上，诺娅确实比起神庭过往的圣女，要“宽容”很多。只是，因为特殊的原因，内在灵魂和经历都是男性的诺娅，是不可能对男性产生特殊的兴趣的。
“也就是说，依然存在‘发情期’咯？”
露瞪大了眼睛，好奇地打量着面前的圣女——不可否认，诺娅的容姿优异，气质出众，温和又不失锋锐，富有正义感却也不极端，各种意义上都是符合人们对“圣女”的想象的女孩。像她这样的女孩子，也会有身陷于感情的泥沼中，挣脱不得的时候吗？
如果有，那还真的很想看……
“我也只是凡人，拥有七情六欲很正常啦。”
“你还真的承认了！？”
见诺娅对于这个话题居然毫不避讳，露觉得自己方才的看法，实在太过于肤浅了——这个女人在“性”的话题上，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大胆呐！
诺娅直接认同了“圣女”持有情欲的合理性……换句话说，她不是认为自己和男性亲近“不合适”，而仅仅只是没有那方面的兴趣。
“我还一直都以为，你们这些圣女受到的教育都是……唉，这样岂不是很无聊？”
——果然，露作为恶魔，本性之中还是热衷于引诱圣女堕落这种恶劣行径的。而诺娅现在大大方方地阐明了自己的观点，反倒是让露感到无从下手……不存在着抵触和抗拒的态度，也就产生不了娇羞暧昧的矛盾心情了呀。
心中没有矛盾冲突，也就没了让恶魔们钻空子的漏洞，心怀坦荡的人，是不惧怕恶魔的诱惑的。
（敲）
“每天好吃好喝地伺候着你，你这家伙倒好，老是脑补着一些奇怪的东西！”
好歹过去诺娅本子啊**啊都没少看过，见露那副嘴脸，怎么不明白这小丫头在脑子里都瞎想些什么——本身【圣女】这种属性的角色，就是容易让人生出征服欲和施虐欲的，再加上露作为魔族估计口味不会多淡……啊，如果这具身体不是自己的话，诺娅表示还真想看看之后的“发展”呢。
“诶嘿嘿，我是恶魔嘛，好吃懒做不是很正常嘛？”
——这可真是理由充足的借口，难以反驳。
“你就继续混日子吧！等到阿库找到我，把我从这鬼地方救出去后，我看已经沦为废人的你，到时候一个人得如何在这座城市里生活下去！”
“什么！？”露大惊失色，“你……你不打算带我一起走吗？”
“你到底是何来的自信，觉得我堂堂神庭教会的圣女，会把你一个魔界贵族留在身边呐？再怎么说我们的立场都是对立的，我真那么做，怕不是想要去火刑架上观光一圈哦！”
这只魔族萝莉，果然是混日子混到把智力和威严都丢的一干二净了。
而且……你的立场呢！
诺娅表示之前不还是一副想要把自己给掐死在襁褓里的架势，怎的一段时间过后就这么不讲原则了……还自称是前代的魔界大领主呢，贵族的尊严都去哪了？
“你要是一走了之，我……我一定会被不怀好意的人绑走的！”
“那关我什么事嘛！”
“我会受尽屈辱和调教，最后被高价卖给那些又肥又丑，满脸横肉的大叔的哦？”
“如果你是天使受不了这种折磨羞辱我能理解，但你不是恶魔吗？”
“你就这么舍得把可爱的露，推进火坑！？明明知道自己做出了那样的行为，会使得一名娇弱的女孩子，落入魔窟，最后变成别人的形状，终日以【哔】洗面，只记得‘主人’的‘气味’的小母狗！哇，你只是为了自己的安危，就对与你同床共枕之人弃之不顾——想不到你竟然是这种圣女哦，诺娅！”
“……”
这小鬼对这些事情还真是熟悉。
说的诺娅都下意识地产生了些许负罪感了。
“本来，露还是有防身的能力了……可是……可是因为诺娅这个坏东西，强行夺走了露赖以生存的力量，最后露竟然要被那些肮脏卑鄙的恶徒所凌辱玷污……天理何在呀！你我虽然身份对立，可是当初我也救过了你，施与了善心，却为何沦落至此？难道活在这个世界，当真是做不得善事了么！？”
对啊，露虽然古灵精怪，鬼点子多且应变能力强，可归根结底最为保险的“靠山”，已经因为诺娅的缘故不存在了。如果真的出了……真的有那么低的概率发生了意外……
“……你要是有办法把自己魔族的身份完全掩藏，就算是到了礼拜堂面对一打主教大主教都不会露陷——也不是不可以把你一起带上。”
“坑蒙拐骗这个我擅长啊！”
“……”
怎么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诺娅决定不再去抓露话语里的细节了——她对于露倒也没多少恶感，一段时间相处下来，她发现露虽然背着一个“被背叛的前魔族大领主”的身份，可实则这小丫头真的看不出多少苦大仇深的情绪来。甚至可以说，诺娅都没感觉露有多么着急着复仇，着急于夺回自己的力量和地位……随意而安的程度，都让人感觉异常了。
都已经落难人间了，赖以生计的力量被自己所封印，露也没想着以武力夺还或者报复。要知道，露打不过很多人，还不至于连诺娅都胜不了。
——太会享受了，这只魔族萝莉。
不管是享用美食的时候，还是身负重伤的时候，露的脸上始终都保持着积极主动的乐观心态。如果说，人类需要通过调整情绪，努力让自身去适应身边环境的变化和调整，那么露完全不需要这些，她的本能，便是【快乐】。
诺娅相信，作为恶魔的露，在她的族群之中个，一定也是“异常”的。
就如同自己在【圣女】的定位中一样。
说真的，诺娅还真的不是很担心露会在神庭的眼皮子底下作死暴露——一个喜欢享受和快乐的人，是不会做这种事情的，因为这么做不但会威胁到自己的性命，还会剥夺享乐的权利。至于露本身的伪装能力……能够骗过阿克蕾德的眼睛，说明她是真的有两把刷子。
“话说，你为什么要往神庭那里跑啊？如果只是想要逃离这座危险的法外之城，让阿库帮一把手不算过分吧？”
“哼，这你居然不明白吗？诺娅，看来你作为圣女还需要学习很多呢！”
诺娅都做出了口头上的承诺了，露也懒得继续装可怜，听到了诺娅的这个问题后，得意洋洋地挺起小胸脯，说道：“就好像你们人类的勇者，打进魔界一定要去魔王的老巢逛一圈，这趟旅程才算是圆满——我作为魔界之中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来到人间竟然没有去神庭的总部溜达溜达，太掉价了！而且日后我东山再起，衣锦还乡，夺回我失去的地位的时候，这些都能作为我吹嘘炫耀的资本哦！”
反正到时候谁知道自己是光明正大地杀进去的，还是偷偷摸摸浑水摸鱼溜进去的呢！
“你这小鬼就因为这种原因，要让我承担着‘人奸’的风险和罪名么！被发现的话，我作为‘人类’的名声就全完了呀！”
40.
小魔女眯起眼睛，笑嘻嘻地靠近诺娅：“诺娅诺娅~我当然知道，在恢复力量之前待在你身边，会对你的立场造成很大困扰，一旦暴露更是会招来巨大的危险……但是啊，以此作为‘代价’，你能得到很多的补偿不是吗？”
“……虽然我很期待你会说出‘肉偿’这种回答，不过我想也不可能——说吧，究竟你的自信从何而来。”
“你这人怎么就这么不懂浪漫！明明我都特意选用这样暧昧的语气了！”
露幽怨地瞪了诺娅一眼，心想这女人果然是天生的圣女，都已经意识到了那一层“特殊的意味”，还是能这般平淡地对待。若是诺娅是反应迟钝粗线条那也就算了，可事实不是。只能说，性格上她相当的谨慎，非常擅长克制约束自身的情绪和冲动。
油盐不进呐……
“有我在你身边的话，很多你无法察觉到的‘细节’我都能告知你哦——就像是刚才的那个男人，我就可以明确说，他有问题，有很大的问题。”
“啊咧？”
诺娅一惊，心中暗道那个变着花样试图接近自己的男人怎的就抱有异心了，然而两秒过后，她这才后知后觉地醒悟过来。
露所说的“有问题”，并非是指对方对自己怀有恶意。
被她这么一提点，诺娅也慢慢地感觉到了异样——仔细想想，第一次接待那位“顾客”的时候，他和其他被酷刑折磨过的赌徒没什么区别，疼的哭爹喊娘毫不狼狈。就这样一个以赌博出千为生的家伙，会有那样大的毅力和勇气，能心甘情愿忍受住被锯掉手臂的痛苦？
仅仅是为了见心仪的少女一面？
这种笨拙又痴情的人，不是没有，但是诺娅觉得，出在赌徒之中……似乎有些不太现实了。毕竟，若真是有这等觉悟和韧性，想来也不会投身于赌博这种行业之中了。
诺娅越想越不对劲。
“但是，我在为他进行治疗的时候，可并未觉察到患者的身体，与之前存在着差异性——难不成，对方不是被别人‘冒充’，而是灵魂被……”
诺娅的话语戛然而止，她本能地看向诺娅，发现后者的眼中，并没有掩饰那层“你不算太笨”的含义，便明白，自己所猜测的这种最为可怕的猜想，是真实的。
露可是魔界的大佬，虽说性格在残酷之余更多地表现为随性烂漫，可她自小耳濡目染的，必然是诡异邪恶的黑暗之事物，如同死灵术一类的东西，在她的见闻之中怎么想都不会少见。
“那……那个原本的灵魂，被如何处置了？”
“像这类弱小的灵魂，本身就缺乏足够的能量，除了恐惧绝望也不存在什么极端剧烈的执念，根本缺乏利用的价值……我就直说吧，收集这样一个灵魂所要花费的材料和工夫，成本比它所能发挥的作用高很多——其中意思，你自行理解呗。”
也即是说，被彻底抹杀了……
刹那间，诺娅的后颈不由地冒上了一股寒意。
她曾经所生活的世界，没有魔法没有神秘，只是经历过“灵魂穿越”这种光怪陆离的事件后，诺娅甚至比这个异世界的绝大多数人，对“灵魂”这个东西都要敏感。可以说，对此时的诺娅来说，“肉体死亡”所带来的恐惧和震撼，是远不如“灵魂毁灭”的。
而现在她从露的口中得知，不久前自己接待过的患者，早已经落入了这等万劫不复的噩运之中，内心之中在惊惧的同时，更是不由自主地生出了强烈的愤怒——这是远比“杀人”要恶劣得多的行径！
做出这种事情的家伙，比之那些穷凶极恶的杀人犯，更为可恨！
简直……该死！
【呃……诺娅好像对这种行为深恶痛绝呐？果然，她身为圣女，再怎么离经叛道，骨子里对于这类亵渎灵魂的行径是极端痛恨的。】
露庆幸自己当初没有说过，此类事件在魔界根本司空见惯，更没有暴露过自己对其的态度……要不然，只怕是双方之间的关系，一开始就有着难以逾越的鸿沟了吧？露自然是不会闲的没事，去拿别人的灵魂瞎折腾的，可是“无所谓”的态度，指不定造成的影响更加恶劣。
看来，在诺娅走完她的人生道路前，自己要戒掉拿灵魂当货币的魔界中人的“习惯”了……
——露不禁如此想道。
“那人既然鸠占鹊巢，夺取了一介赌徒的身体，想来是要做什么秘密之事，才需要如此隐藏身份。可他又为何，要做出这种夺人眼球的行为？几次三番借断臂治疗的名义接近我，相信有心人不会看不出什么端倪来，原因是什么？”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我又不是无所不知的‘神明’，你这种问题，应该去向你们神庭所供奉的对象去祈祷咨询。”
露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对此也一无所知。
“也许，那个人真的是特别中意你呢？”
“这种玩笑就别开了呀。”
“不，我这次可没有拿你开涮。”露认真地看着诺娅，大眼睛眨巴眨巴，“抛开对方的目的所求，只论你的‘资本’，足够让一个男人动心。诺娅，你自己或许没有自觉，但对于周围的人而言，在这种肮脏混乱的无序之城中，你的存在就像是雪莲一样耀眼夺目……你能明白吗？你的身上，无时无刻不再向外散发着美好的光彩，会让人情不自禁地联想到一切美好的事物，纵然有些定力的人不会对你着迷，也会因为这种与环境格格不入的气质，而感到惊艳。”
“……我有你说的这么夸张么？怎么在你的嘴里，我就成了圣人的级别了？拜托，我只是一名候补圣女——候补的啊。”
要不是知道露如今也保持着平常心，没有特殊的目的，诺娅都要怀疑露是不是特意给自己塞糖衣炮弹，尽说好话了。
“那是因为诺娅你只能够从与人的交谈互动中，通过对方的外在表现，作为判断其品性的依据……可是，我是魔界的大领主，只要我想，我可以很容易就看穿一个人类的灵魂之‘色彩’——你的灵魂，便是如此白净的色泽。”
而一名深谙灵魂的魔法技艺之人，想来对此也不陌生吧？
41.
那名来历不明目的不明的怪人，将在这座城市之中闹怎样的大新闻，诺娅不知道，恐怕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再去关注了——因为就在两天后，有几名“不速之客”，敲开了住处的房门……那是诺娅绝对想要敬而远之的恶客。
“你便是这里的医师？”
“是的。”
“不好意思，能‘麻烦’你先放下其他工作，接下眼前这笔大生意吗？”带着如同寒铁一样森冷气息的疤脸男人，用词虽然还算礼貌，但是语气中那种不容置喙的强硬态度，还是表露无遗，“如果没有什么特殊情况，我希望你能够现在就即刻动身。”
这个男人没有说明自己的身份。
因为没有这个必要。
他胸前佩戴着的徽章，已经明确地展示了他的身份——他是此地【领主】的麾下亲信，换而言之，他所言之事，也是其主人的意思。
诺娅的脑海中，迅速地将接触到的信息整理了一遍。
对方看样子来的很是匆忙，言谈之间，也不像是对自己这边有过多了解，甚至都不知道这座诊所的医师的样貌……话又说回来，诺娅也明白，自己的小医馆也才刚刚开业没多久，即使略有薄名那也是外貌多过医术，若此地领主真有疑难杂症需要遍寻名医，根本不可能找到自己这边来。
如果说自己遭遇到的是那种荒淫好色的领主……看着也不像。
来者外表精明强干，气场不差，属于那种一眼便知其为人中龙凤的类型，举手投足之间也可见其大方坦荡，没有丝毫奸诈狡猾的狗腿子的感觉。这种有能力有自尊的人，会愿意投报明主供其驱使，却不可能甘愿沦为奴才，去做那些低三下四的勾当。
从他表现出来的行为举止中，更像是从街坊口中听闻了自己的存在后，直接找上门来的。搞不好，领主那边遇到了束手无策的大难题，这才需要动员征集全城能找到的所有医师。
这实在是个大麻烦。
用脚趾头想也能猜到，领主手下汇集的医师必定是技艺精湛之流，而连这些精英都无从下手，可见问题的严重性。治好难症能否得到报酬暂且不谈，若是大家都没有战果，那些个“大人物”万一迁怒到自己等人身上，那就太糟糕了。
诺娅不清楚这座法外之城的领主的性格，但能坐到这个位置上，统治下面一大群无法无天的暴徒混账，怎么想也不可能是宅心仁厚之辈。就连另一个“文明社会”中，都时常发生医闹事件，流血受伤乃至于出人命的都屡见不鲜，何况这等刀剑无眼，整日厮杀相伴的异世界？
可以的话，真不想去……
“像我这样的少女，没有优待么？”
“抱歉，决定权不在我身上，见谅。”
“好吧，我这就跟随你去接这份烫手的生意，只是把你身上的煞气收一收先，以后我还要继续生活的，我不想这里沾上奇怪的人的味道，让人以为进错地方来到了屠宰场。”
少女医师的话，让面色冷峻的男人，不禁眉毛一抽。
“……奇怪的人？”
“对啊，说的就是你。”诺娅毫不畏惧地侧过身来看着对方，“清净之地，戒骄戒躁戒杀心。虽然在这种混乱的地界，凶恶之人远比温和之人容易活下来，不过要是恶意杀心只会放不会收……你觉得一把刀，经常砍杀从不保养，能用多久？”
男人的手本来已经顺应着本能搭在了刀柄上，但这名少女医师的一席话过后，他的手最终还是没有握住刀柄。
他曾经遇到过很多很多的人，自己甚至不需要动刀，只需要威胁的动作做出来，冷眼一瞥煞气一放，便会头如捣蒜乞求活命——男人以为，那个时候，自己的眼神一定是如同刀锋一样寒气逼人的。
只是……今天他却感觉到，有一柄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然而少女并未“出刀”，也没有露出过丝毫的杀意。
甚至，少女尽管态度不算友善，但话语中还都含着劝诫之意——与自己往常的那种“规劝”不一样，这其中确实可以感受到那种来自于医者的善意。
让男人畏惧的，是少女毫不在意撕开了，并且呈现在他的现实。少女仅仅是动了动口，自然有“人”替她出刀。
“……失礼了。”
男人的语气之中，也渐渐带上了一丝尊敬的口吻，他意识到，眼前的这名少女，绝不是区区一位卑微的“医师”——这座城市之中，鱼龙混杂，卧虎藏龙。确如对方所言，一把过于明晃晃，不作收敛的刀，太容易折断了。
“不过我还有一个条件……当然，不用紧张，我想，这是处于你能力范围内能够应允的小事。”
诺娅将露从隔壁房间里拖了出来，说道：“我需要带一个助手，没问题吧？”
一边说着，诺娅还戳了戳露那张带着些许婴儿肥的小脸。
看着露那仿佛没有任何威胁性的脸蛋，也没有从她身上感受到明显的气和魔法的痕迹，男人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
“可以，但是你最好约束好这丫头——这里不会在乎什么‘童言无忌’。”
……
“诺娅。”
在两人乘坐着马车，到达了领主的府邸，即将下车的时候，露忽然拉了拉诺娅的袖口。转头看去，诺娅发现露的双目中，难得带上了一丝凝重。
“怎么了？”
她小声地问道，心中也开始有些忐忑起来。要知道，露好说好歹那也是见多识广的前魔界大佬，能让她露出这样的表情，恐怕不是什么能让人轻松得起来的好消息。
“你们神廷，近年来，没有什么圣物失窃的事件吗？”
“此话怎讲！？”
露不由地掀开帘子，从缝角中望了一眼领主的府邸，同时，胸口感受到的莫名的压迫感，又重了一分。
能让她产生这种仿佛被重物压迫的感觉，可不是寻常的圣水圣光所能做到的……即使是在神廷之中，那也得是经过了几代圣徒加持祝福过的秘宝，才能拥有的功效，也只有这种等级的秘宝，才会在层层的封印阻隔之下，还能散发出如此强度的对魔威压。
别人觉察不到，但对露来说，简直就像是烧红了的烙铁一样显眼。
42.
“虽然对你说这个可能略显多此一举，不过我还是提醒一下，不该碰的不要碰，不该问的不要问，明白了吗？”
“嗯，有劳您的好意了，我会谨记的——不该碰的不要碰，不该问的不要问，对否？”
诺娅也不知道什么样的表现可以算得上是“大家闺秀”，不过礼让一些，矜持一些总是没错的……虽说她也很希望自己能当一个快意恩仇的“侠女”，而不是只能低声下气地同强权势力打太极的“淑女”，但自己有几斤几两，诺娅无疑很清楚。
太张扬对自己没好处。
“这边请。”
步入庭院前苑后，立即就有管家和女仆上前。诺娅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那几名女仆，身上的女仆装都偏“传统”，遮掩地很严实，并非是带着挑逗意味的那种轻浮暧昧的风格。看起来，这里的领主，在性格上的确应该不是沉溺于享乐的那种类型。
“在觐见大人之前，还请二位移步浴池，自有下人为二位梳妆洗净。”
“没问题。”
这算是拐着弯搜身吧？只是为了顾忌来访者的面子，才换了这样一种形式……尽管无法避免有人心生怨怒愤恨，但好歹也是有美人侍奉入浴，相对而言也不是那样难以接受。站在领主角度，设身处地去想，也不难理解他为什么这般小心翼翼，毕竟他所统治的这座城市，构成实在是过于复杂，各方势力鱼龙交错，不得不防。
“……”
“露，你怎么了？”
露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示意无碍，而这般行为，也被随行的女仆们认为是紧张烦躁的表现，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诺娅明白，以这小家伙的性格，说什么也不会表现出这种内向腼腆的模样来的。
她之前说过，这座领主的府邸之中，有疑似神廷圣物的能量波动在，不管这其中有怎样的弯弯绕绕，虚虚实实，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没事的，第一次来这种地方，紧张在所难免。”一旁的女仆温和地说道，“届时让温水洗净全身，放松肌骨后，紧张情绪自然就能得到缓解，无需在意。”
见到对方产生了如此误会，露也索性装出一副忐忑地表情，“怯生生”地往诺娅身后缩了缩。
所以众人也没有注意到，在露捉住了诺娅手掌的时候，偷偷地往她手心里，塞了一小块不明的事物——因为这小丫头的样貌过于讨喜，此时此刻又估计装出了胆小的小动物形象，一时间周围人的注意力，都被露本身所吸引开。
【……这是！？】
诺娅不动声色地将露塞过来的事物推进了袖口。
从形状触感上来判断，诺娅大致能猜到，这是一颗药丸……尽管她也有点在意，露在自己不知晓的时候究竟捣鼓出来了些什么玩意，不过出于对魔族少女的信任，诺娅决定不去多想。
很快，她们来到了浴池更衣间前，而女仆们的示意也很明确了，两人需要分开，单独接受“私人性质”的服务。
说起来，这不是为某些按捺不住的客人，大开方便之门么？
诺娅无意于去纠结在这座府邸工作的女仆们，压力是大是小，在她褪下衣物的瞬间，借助于衣着的掩护，吞服下了露特地给予的药物。
【好苦。】
诺娅庆幸自己选择了这么个时机吞服，要不然现在自己的脸色定然已经暴露在别人的视线之中。也不知道露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一枚药丸入口奇苦，刹那间诺娅从舌尖到舌根都好似被苦涩麻痹了一样。
好不容易，诺娅才控制住了不断痉挛的面部肌肉。
“医师小姐真是天生丽质呢。”
“是吗？”对于女仆的赞叹声，诺娅布置可否地说道，“对我而言倒是喜忧参半啦……托它的福，多出了不少麻烦。”
这还真是实话。
哪怕在这座城市待的时间也很短，因为这幅躯体的容貌而招致的麻烦着实不小，如果不是因为露古灵精怪鬼点子极多，再者诺娅本人也不是惹是生非的年纪，早已经褪去了不少青涩，恐怕也不会这么一帆风顺。
“瞧您说的，那个女孩子不希望自己更加漂亮一些？”
“或许吧。”
诺娅不禁微微苦笑起来。毕竟，她可不是“原装”的女性，真要深究其身份，剖根见底那还是相当微妙的，甚至可以说很尴尬——换成一个保守又固执的人，只怕用上“不男不女”这样侮辱性的形容词，自己也没法反驳。
女孩子们是如何想的，又是怎样看待自身容颜的话题的，诺娅还真不好插嘴。
“如果说，身边的男性同胞们，他们能够更加矜持一些的话，那我大概会改观不少吧？被人众星捧月一样尊为公主，固然很有吸引力，只是真正的‘公主’拥有身份地位能够压住一些心思，不是吗？”
就像诺娅自己，以及露。
她还不能对【圣女】这一层身份有太多的感触和理解，但是露的言行同样很有说服力——一旦没有了稳稳当当的【地位】的保护，【美貌】对于女性来说……不，【女性】的身份，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面前，本身就是一种压力呐。
所能够依赖的，最可靠的，依然是【力量】。
尽管这不是万能的，可没有它的保驾护航，那便真的是寸步难行了。
正念及此处的诺娅，忽然眼神一凛，险些没有克制住心中的震动惊呼出声——流淌在她身体之中的神圣力量，竟然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要不是为自己洗身沐浴的女仆，因为那一串口胡而被唬地一愣一愣没缓过神来，指不定就要露陷了。
【不对……不是消失，而是……】
——是被强行“束缚”、“压制”住了。
那分属于神廷的修行体系下的神圣力量，本该是如同川流一样在体内穿行流淌的，此刻却是凝成了固体，静悄悄地沉睡在诺娅的身体之中。虽然还能使用法术，但是效率大打折扣，在保证原有的效果的前提下，所消耗的精力心神要多出数倍。
很显然，这就是露那一枚药丸的作用。
诺娅冷静下来后，本能地对露的动机产生怀疑，但随即就被她自行否定了——那小鬼没有理由要在这种时候坑害自己。再说了，就算是凭借着自己的这幅三脚猫的功夫，想要以此来纵横四海，也是痴人说梦。
【难道说，这是为了掩藏住‘圣女’这一层身份？】
“露你的身体真的没有影响吗？”
“你这问题都重复了第几次了？”露没好气地瞪了诺娅一眼，“人类如果收到了腹部贯穿伤，没有强效的炼金药剂或者恢复法术的帮助，得静养个十天半个月，但我可是魔族！就算力量失去了，这对强者的证明也还在！”
露自豪地指着自己头上的那两只，几乎可以说是魔族的身份象征的角。
只不过，按照露的说法，曾经算是“魔王”的她，如今不但力量全部遗失，就连“根基”也因为诺娅的介入而被毁的差不多了，而这些都在她的外貌上表现了出来——现在的露，头上的角已经“萎缩”到只露出发丝些许，仿佛幼羊羔一样，谈不上多么威风，给诺娅的感觉只剩下了可爱。
问题是，这只魔族萝莉能够毫无心理负担地杀人，手段娴熟地毁尸，注定了和“萌系”是搭不上关系了。
露所调配的魔族配方，效果比诺娅预想的要可怕的多，往那几具尸体上洒下后，顷刻间就彻底化为了泛着泡沫的液体——这景象，不禁让诺娅想起了自己的童年，昭和时期的特摄剧里，可是经常出现使用溶解性液体作为武器的怪兽的，而人类各种被溶解的画面，也一直是诺娅的童年阴影。
不过，此前满地板的血污，以及弥漫在房间里的那些血腥味，也是一并消失了。
这才是让诺娅惊叹的地方——那些看起来具备着超强的腐蚀性的液体，只对尸体产生了反应，无论是地板还是墙壁，在那激烈的腐蚀反应下都是丝毫不损，就连尸体上的衣物，也保留的很完整。
“诺娅，你有想过，该如何在这座城市里活下来吗？至少，也要支撑到那位圣骑士寻找到你。”
原本的通讯工具，在那时空间的扭曲中已经彻底破碎了，正因如此，诺娅也无法联络到阿克蕾德。眼下虽然有一处容身之地，但在这座不存在法理和道德的“不夜城”中，两名实力孱弱的少女想要安然无恙地活下去，难度确实不小。
即使闭门不出，也难保麻烦不会上门，更何况，在出门购买食物等日常品的时候，必定会和外界产生接触，想要避开众人，无异于痴人说梦。
“……不知道。”
这过于直白的回答，也是让露的眼皮一跳，不过随即想来，干脆地承认自己的无能，总好过逞能。在这座城市里因为逞强而阴沟里翻船，那后果之酸爽可想而知。
“如你所见，我空有圣女之名，但其实就是个连圣骑士的基础修行都没有跨过的新手。在来到这座城市之前，甚至没有见识过真正的穷凶极恶之徒……”
“慢着！这就谦虚过头了哦！你之前可是独自面对过一只狼人的不是吗？那家伙我打过我很清楚强度，虚弱状态下也是能够轻松全灭一队士兵，若这种家伙都不算是穷凶极恶……”
“狼人再强大，再凶暴，再邪恶——它依然是屈服于自身的兽性的‘野兽’，可是人类没有那么简单。露，你说你是被亲信背叛陷害，以至于沦落至此，那我问你，是一只进行无差别攻击的巨大魔兽麻烦，还是一个背后捅刀的小人危险？”
答案不需要多想不是吗？
露如今落难至人间，就是最好的例证。
“等等，你可是人类的圣女，对自己的同胞，竟然是怀抱着这样的看法的？”
“……因为人类的缺点，和有点一样多，一样大嘛。一味地讴歌人类光辉伟大正直的一面，而对人性丑恶的另一面置之不理乃至于视而不见，这样的家伙作为‘人类’尚且是不完整的，更不要说，担当什么‘圣女’了。”
“嗯哼，据我所知，你之前的很多圣女，可都被你批判了一番呢。”
“……露，你有真正地了解过，或者说直接接触过那些先代的‘圣女’吗？不是通过别人的叙述亦或者书面的记载，而是和我现在一样，面对面的交流？”
“并没有。”
“我也一样。所以，我绝不会完全相信神庭典籍里记载的内容——即使这些内容全无虚言，可说到底它们只记载了事件本身的结果。同样是杀一个人，但谁会知道，杀人者是怀抱着怎样的心情，经历了怎样的波折，最终做出了这般无可挽回之事呢？可能，这只是一起谋财害命的凶案，但也可能死者曾经犯下过不为人知的罪行，最终仇家忍辱负重，前来复仇……神庭只需要记录下对自己有利的‘结果’就可以了，这并不能算作是谎言，不是吗？”
“你……”
露颇为惊讶地注视着诺娅的面孔，实在难以想象，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语，会出自一名“圣女”的口中。
“服了你了。”
露放弃深入探究诺娅的思想，因为她意识到，眼前的这个人，尽管看上去有点呆傻，还缺乏常识，但骨子里是个清醒到近乎冷酷的家伙。
别人的冷酷是对别人，对自己，而诺娅比这些人都要危险。
“像你这样对世界绝望的人，居然会成为圣女……难道说神明都瞎了眼吗？”
“嘛，神明是不是眼瞎我不清楚啦，但我可以很肯定地说——我对世界，对人类从来没有绝望的想法，现在没有，也会尽力保证这样的想法，未来也不会出现。”
“为什么？以往的圣女，我虽不曾直接接触过，可好歹也知道一些她们的事迹——她们会极力鼓舞人类抛下心中的黑暗，拥抱光明。而你不一样，你虽然不否认人性中积极的一面，可言谈之中，你对人类消极的生存方式同样忠实……安于现状，对人性之恶完全不包有改造的想法，身为圣女，难道不是失格吗？”
当然，露仅仅只是好奇，她本人可不会觉得圣女消极怠惰，是什么坏事。
“事物的发展，就是否定的否定，事物发展的根本动力，就是事物内部的矛盾——露，在你的眼中，千百年来，强大的魔族，可曾有过实质性的发展与飞跃？同时，你们的老对手呢？”
“……”
——就算曾经是强大的魔界的大领主，可在这存在着魔法和神迹的世界中，也不会明白什么叫做【辩证法】……世界虽然不同，但是人类却是相似的。
38.
类似于“老天爷你真是瞎了眼”的怨恨之语，露也没少听过，在来到了人间的短暂时间中，她已经从很多人的嘴里听到了这样迁怒神明的埋怨，有的时候，露也在想，是否天上的那些神明，真的会如走投无路的流民所诅咒的那样，做事不长眼睛呢？
应该不会吧。
如果那些神明真的马虎至此，魔族也不至于世世代代都被压着一头，苟全性命于魔界那种荒凉的位面了。即使主观上很不愿意承认，可在人间落难游历的这一段时日中，露用自己的眼睛，亲眼见证了那些愚昧的人类平民们，对实际从未关照过他们的“神明”顶礼膜拜——若是神庭的狂信徒那也就算了，可是很多人都是生活在社会底层，一生不曾享受过神明的恩惠，依然执着地相信神明在无时无刻注视着自己，只要心诚就能得到他们的庇佑。
何等让人羡慕嫉妒。
这对于魔界的恶魔们而言，几乎是难以想象的，不需要展示力量，甚至于连容颜都不用为人类所知，就能够得到大量的虔诚信仰，也难怪很多年纪大的魔族，会更加热衷于教唆诱导人类堕入黑暗，而不是粗暴的破坏与毁灭——实则就是心态不平衡嘛。
不过现在，露所看到的森罗万象，实在是让她心生怀疑——这座城市里的人类，绝大部分未曾与魔族们搭上因果，可观他们的行事，却又“无师自通”，其中表现突出者不比露所认识的几个恶劣的老油条差……这个种族，当真是为神明所爱，压倒了兽人和精灵，成为了当今世间第一霸者的种族吗？
怎么感觉更像是恶魔们的私生子？
“不是很懂，为什么人类会这样痴迷于‘赌博’这种风险和回报不成正比的活动。”看着又一个鬼哭狼嚎的家伙，被轰出了赌场，露便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了，“诺娅，一会儿又能有一笔生意咯~”
正说着呢，那名被数个彪形大汉制服住的男青年，便被按倒在街道上，当着众多行人的面，其中一人拿出一把沾着血污的锯子，一寸一寸的将对方的左手，锯了下来。
这都算是这条街的周常了。
露不太能理解，明明“赌博”这种活动，至始至终受制于赌场老板的手腕，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愿意将希望放在那所谓的“人品”和“牌技”上？更奇怪的是，还有一些人带着蜜汁自信，准备用出老千的手艺去老虎屁股上拔毛……魔族萝莉很想说，如果真的手上有几手绝活，那么直接去赌场找份工作岂不是安稳？非得把自己的一条出路给断送了，个别可怜的家伙还要连命也一起搭上。
“既然今天有生意能上门，晚上我要吃红烧肉！”
“吃吃吃！每天就想着吃！早晚你这得变成个小胖墩！”
不干活的人，日常的开销支出却占了收入的绝大多数，诺娅也是有苦难言。一开始露还会做出强势的姿态，可过了段时间，大概是被她摸准了自己的脾性，每次有所要求的时候，不强气了，改撒娇了……这怎么遭得住？
尤其是这只小恶魔非常擅长把握尺度，从来不会提出过分的要求。
就好比现在，她会看到生意上门，多出一笔收入后，才会提出自己想吃红烧肉的想法……鬼知道这熊孩子憋了几天，有些时候，诺娅都怀疑，街对面的赌场，时不时有出老千的被剁手锯手，频率如此之高不会就是露在偷偷下诅咒吧？
不过嘛，有生意做，有小钱钱拿，那么诺娅自然也不会拒绝。像这些依靠着手上的功夫混饭吃的老千，没了手还没了人脉，在这个城市里基本就能等死了，所以比起一般人，他们不仅仅需要“接”上断手，还得保证手掌和手指的灵活度不受影响。
寻常的医师做不到，教会的牧师也不行——因为赌场老板，是下令用锯子行刑的，伤口相比起用斧子大刀劈下来得要糜烂很多，神经都坏死地差不多了。
但是诺娅可以。
身为神庭的候补圣女，诺娅要学习的东西有很多，其中自然包括有治疗恢复一类的术法，而这些法术技艺的强度，可不比小教堂的牧师们。诺娅花了数天的时间，学习了最为粗浅的一些法门，便已经足够将那些赌徒被锯断的手臂，重新“接”上了。
诺娅现在干的，便是专门替人接断肢的活，因为居住地附近就有赌场，生意还算不错，隔三差五就有被识破了伎俩的倒霉鬼过来求医。由于诺娅很识相地按时给了本街区的大佬们保护费，赌场方面对此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反正那些惯犯的脸都熟悉，若是敢来继续搞事那大不了再锯一次，换个角度想，能多听听他们的惨叫也挺开心的不是？
至于其他的医疗诊断，诺娅一概不接。
她很清楚，在这种无法治的边缘城市里，“同行之间”的竞争，必定是极其惨烈的，所以打从一开始，诺娅针对的就只有被别人“吃剩下”的那些残渣，不抢生意。
如此，倒也是相安无事。
“大，大夫！我需要治疗！”
这座城市的人口流动量很大，但每一个入城的千手，都会被“同行”们好心提醒，若是事发被剁手，只要保得一命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有鉴于此，诺娅的生意相当不错，名声相比起其他的医师，也要好不少。
毕竟，诺娅的收费虽然也不低，但来这里求医的赌徒千手，大多还有那么一点点存款的，而诺娅又不会随意坐地起价，说多少就多少，在这座城市里也算是比较少见的了……当然，更少见的，是她“美少女”的身份。
收费公道，人也漂亮，刚刚经历过严重身心创伤的倒霉赌徒，在这里多多少少能近距离感受一下美好的事物，然后双快递地将报酬双手奉上。
“……你这是这两个月来的第三次了吧？”
见到顾客又是一张老面孔，哪怕诺娅过去一次都没有恋爱的经历，也能感觉到，对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靠骗术千术混饭吃的家伙，哪有两个月翻车三次的？这本身就是一门相当吃技术和心态的“手艺”，精益求精是必须的，若真的像这人表现出来的那样毛毛躁躁，根本没可能活到现在！
赌场对于那些手艺高明的老千，才会网开一面，若是那些手脚粗糙的二货，压根不可能活着走出赌场门——在这种法外之地，要杀一个人那是相当随性的，之所以选择剁手而不是要命，不正说明了赌场方面也认同了老千的技术吗？觉得废了他们的手，是比夺走他们的命，更加残酷的惩罚。
而这两个月能扑三次的哥们……不但要改进精进自己的老千水平，还要花相当大的心思让赌场的人“恰巧”发现自己的马脚，要营造出这般差之毫厘的气氛，没有相当的演技和心机怕是应付不来的。
对于这种人，诺娅也不太好意思去拆穿他，毕竟人家也没有真的对自己死缠烂打，治疗的时候也挺规矩的。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个“绅士”吧？
只是对他的思路，实在是有些无语。
“这样下去，终究不是事……你就没有想过，去做其他的行当吗？千术都能学会的话，很多工作应该都难不倒你才对。再这样下去，说不定以后有一天，你丢的就不是手，而是头了呀。”
诺娅只是随口一提，却没想到，这个男人倒是两眼发光地抢话道：“那诺娅小姐的诊所还缺打杂的吗？”
——大兄弟你倒是打蛇随棍上啊。
“你确定？让街?坊?领?居都知道，你这游手好闲的赌徒，和我在同?一?屋?檐?下一起工作？”
“……呃，对，对哦……”
治疗师诺娅，如今已经成了这一片街区最耀眼的花朵了，可因为她职业的特殊性，很少遭到流氓恶棍的骚扰。毕竟，生存在这种混乱的地区，有一个热心公道，能力高超的治疗师，不管对谁都是好事，谁知道自己以后会不会就在冲突中少了只手缺了条腿呢？和诺娅小姐打好关系总没错的。
而诺娅自己，也不是不懂人情世故的傻白甜，既不会不做防备以至于招来觊觎，也不会过于刚硬被人所嫉恨。
所以，当这条街区的大多数人，都觉得【诺娅】这名少女的存在并不碍眼，有比没有好，他们自发地就会尝试着留住诺娅，保护诺娅……当然，也会特别注意，她是否和某个人，亦或者是组织，关系过于密切。
短时间内，诺娅只需要保持中立，和所有人都拉开一定距离，就是安全的。
可如果有谁尝试着去拉近自己和“诺娅小姐”的关系……定然会被排除掉的。
在这座城市中，当有某种“误会”产生之后，往往就直接进入到冲突的最终阶段——去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要比直截了当地杀一个人麻烦多了。
39.
“其实刚才的那个小哥，仔细看看也挺帅的不是吗？”
（敲）
“你在想什么呐……如果你是因为觉得【教唆圣女与赌徒发生暧昧关系惹来神庭惩戒】这种剧本很有趣，才在我的面前说出这样的话——我也是会生气的哦？再说了我若真的沦陷在那种男人身边，届时你身边可就没人做红烧肉了……”
“嗷！别！我错了还不行么！”
露上前揽住诺娅的胳膊，用脸颊不断蹭着诺娅以示亲昵：“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呦~圣女大人是胸怀宽阔的慈悲之人，一定会原谅我方才的过失之举吧好啦好啦，别生气，是我错了，以后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的~”
都说恶魔善变，果不其然。
只是，会因为口舌之欲就向着死对头在人间的代理者服软屈从，诺娅也不清楚这究竟是露的权宜之计呢，还是她天性如此。明明一开始见面的时候，这个小女孩又强气又注重礼仪的……危机之时，更是能够爆发出与她那小小身体毫不相符的强大行动力。
可现在呢？
也就个把月分的时间，这小丫头每日除了吃就是睡，剩余时间都拿来阅读那些缺乏文学价值的快餐小说和传记了——用另一个世界的标准来形容的话，这就是个废人啊。
“……真有趣，原来诺娅也还是有圣女们传统的一面。”
“诶？”
“就是对男性的态度非常谨慎啊——虽然看起来不存在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感觉，但实则诺娅你永远都和接触到的男性，保持着安全程度的‘距离’。说真的，我一开始还以为，你在异性交往的方面，会比历代的圣女都要开放很多哦。”
“……我又不是兔子，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在发情期。”
诺娅不禁捂脸，对于露这种跳跃的思维，她时常表示跟不上。不过，其实露的确没有猜错——在对于“性”这个话题上，诺娅确实比起神庭过往的圣女，要“宽容”很多。只是，因为特殊的原因，内在灵魂和经历都是男性的诺娅，是不可能对男性产生特殊的兴趣的。
“也就是说，依然存在‘发情期’咯？”
露瞪大了眼睛，好奇地打量着面前的圣女——不可否认，诺娅的容姿优异，气质出众，温和又不失锋锐，富有正义感却也不极端，各种意义上都是符合人们对“圣女”的想象的女孩。像她这样的女孩子，也会有身陷于感情的泥沼中，挣脱不得的时候吗？
如果有，那还真的很想看……
“我也只是凡人，拥有七情六欲很正常啦。”
“你还真的承认了！？”
见诺娅对于这个话题居然毫不避讳，露觉得自己方才的看法，实在太过于肤浅了——这个女人在“性”的话题上，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大胆呐！
诺娅直接认同了“圣女”持有情欲的合理性……换句话说，她不是认为自己和男性亲近“不合适”，而仅仅只是没有那方面的兴趣。
“我还一直都以为，你们这些圣女受到的教育都是……唉，这样岂不是很无聊？”
——果然，露作为恶魔，本性之中还是热衷于引诱圣女堕落这种恶劣行径的。而诺娅现在大大方方地阐明了自己的观点，反倒是让露感到无从下手……不存在着抵触和抗拒的态度，也就产生不了娇羞暧昧的矛盾心情了呀。
心中没有矛盾冲突，也就没了让恶魔们钻空子的漏洞，心怀坦荡的人，是不惧怕恶魔的诱惑的。
（敲）
“每天好吃好喝地伺候着你，你这家伙倒好，老是脑补着一些奇怪的东西！”
好歹过去诺娅本子啊**啊都没少看过，见露那副嘴脸，怎么不明白这小丫头在脑子里都瞎想些什么——本身【圣女】这种属性的角色，就是容易让人生出征服欲和施虐欲的，再加上露作为魔族估计口味不会多淡……啊，如果这具身体不是自己的话，诺娅表示还真想看看之后的“发展”呢。
“诶嘿嘿，我是恶魔嘛，好吃懒做不是很正常嘛？”
——这可真是理由充足的借口，难以反驳。
“你就继续混日子吧！等到阿库找到我，把我从这鬼地方救出去后，我看已经沦为废人的你，到时候一个人得如何在这座城市里生活下去！”
“什么！？”露大惊失色，“你……你不打算带我一起走吗？”
“你到底是何来的自信，觉得我堂堂神庭教会的圣女，会把你一个魔界贵族留在身边呐？再怎么说我们的立场都是对立的，我真那么做，怕不是想要去火刑架上观光一圈哦！”
这只魔族萝莉，果然是混日子混到把智力和威严都丢的一干二净了。
而且……你的立场呢！
诺娅表示之前不还是一副想要把自己给掐死在襁褓里的架势，怎的一段时间过后就这么不讲原则了……还自称是前代的魔界大领主呢，贵族的尊严都去哪了？
“你要是一走了之，我……我一定会被不怀好意的人绑走的！”
“那关我什么事嘛！”
“我会受尽屈辱和调教，最后被高价卖给那些又肥又丑，满脸横肉的大叔的哦？”
“如果你是天使受不了这种折磨羞辱我能理解，但你不是恶魔吗？”
“你就这么舍得把可爱的露，推进火坑！？明明知道自己做出了那样的行为，会使得一名娇弱的女孩子，落入魔窟，最后变成别人的形状，终日以【哔】洗面，只记得‘主人’的‘气味’的小母狗！哇，你只是为了自己的安危，就对与你同床共枕之人弃之不顾——想不到你竟然是这种圣女哦，诺娅！”
“……”
这小鬼对这些事情还真是熟悉。
说的诺娅都下意识地产生了些许负罪感了。
“本来，露还是有防身的能力了……可是……可是因为诺娅这个坏东西，强行夺走了露赖以生存的力量，最后露竟然要被那些肮脏卑鄙的恶徒所凌辱玷污……天理何在呀！你我虽然身份对立，可是当初我也救过了你，施与了善心，却为何沦落至此？难道活在这个世界，当真是做不得善事了么！？”
对啊，露虽然古灵精怪，鬼点子多且应变能力强，可归根结底最为保险的“靠山”，已经因为诺娅的缘故不存在了。如果真的出了……真的有那么低的概率发生了意外……
“……你要是有办法把自己魔族的身份完全掩藏，就算是到了礼拜堂面对一打主教大主教都不会露陷——也不是不可以把你一起带上。”
“坑蒙拐骗这个我擅长啊！”
“……”
怎么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诺娅决定不再去抓露话语里的细节了——她对于露倒也没多少恶感，一段时间相处下来，她发现露虽然背着一个“被背叛的前魔族大领主”的身份，可实则这小丫头真的看不出多少苦大仇深的情绪来。甚至可以说，诺娅都没感觉露有多么着急着复仇，着急于夺回自己的力量和地位……随意而安的程度，都让人感觉异常了。
都已经落难人间了，赖以生计的力量被自己所封印，露也没想着以武力夺还或者报复。要知道，露打不过很多人，还不至于连诺娅都胜不了。
——太会享受了，这只魔族萝莉。
不管是享用美食的时候，还是身负重伤的时候，露的脸上始终都保持着积极主动的乐观心态。如果说，人类需要通过调整情绪，努力让自身去适应身边环境的变化和调整，那么露完全不需要这些，她的本能，便是【快乐】。
诺娅相信，作为恶魔的露，在她的族群之中个，一定也是“异常”的。
就如同自己在【圣女】的定位中一样。
说真的，诺娅还真的不是很担心露会在神庭的眼皮子底下作死暴露——一个喜欢享受和快乐的人，是不会做这种事情的，因为这么做不但会威胁到自己的性命，还会剥夺享乐的权利。至于露本身的伪装能力……能够骗过阿克蕾德的眼睛，说明她是真的有两把刷子。
“话说，你为什么要往神庭那里跑啊？如果只是想要逃离这座危险的法外之城，让阿库帮一把手不算过分吧？”
“哼，这你居然不明白吗？诺娅，看来你作为圣女还需要学习很多呢！”
诺娅都做出了口头上的承诺了，露也懒得继续装可怜，听到了诺娅的这个问题后，得意洋洋地挺起小胸脯，说道：“就好像你们人类的勇者，打进魔界一定要去魔王的老巢逛一圈，这趟旅程才算是圆满——我作为魔界之中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来到人间竟然没有去神庭的总部溜达溜达，太掉价了！而且日后我东山再起，衣锦还乡，夺回我失去的地位的时候，这些都能作为我吹嘘炫耀的资本哦！”
反正到时候谁知道自己是光明正大地杀进去的，还是偷偷摸摸浑水摸鱼溜进去的呢！
“你这小鬼就因为这种原因，要让我承担着‘人奸’的风险和罪名么！被发现的话，我作为‘人类’的名声就全完了呀！”
40.
小魔女眯起眼睛，笑嘻嘻地靠近诺娅：“诺娅诺娅~我当然知道，在恢复力量之前待在你身边，会对你的立场造成很大困扰，一旦暴露更是会招来巨大的危险……但是啊，以此作为‘代价’，你能得到很多的补偿不是吗？”
“……虽然我很期待你会说出‘肉偿’这种回答，不过我想也不可能——说吧，究竟你的自信从何而来。”
“你这人怎么就这么不懂浪漫！明明我都特意选用这样暧昧的语气了！”
露幽怨地瞪了诺娅一眼，心想这女人果然是天生的圣女，都已经意识到了那一层“特殊的意味”，还是能这般平淡地对待。若是诺娅是反应迟钝粗线条那也就算了，可事实不是。只能说，性格上她相当的谨慎，非常擅长克制约束自身的情绪和冲动。
油盐不进呐……
“有我在你身边的话，很多你无法察觉到的‘细节’我都能告知你哦——就像是刚才的那个男人，我就可以明确说，他有问题，有很大的问题。”
“啊咧？”
诺娅一惊，心中暗道那个变着花样试图接近自己的男人怎的就抱有异心了，然而两秒过后，她这才后知后觉地醒悟过来。
露所说的“有问题”，并非是指对方对自己怀有恶意。
被她这么一提点，诺娅也慢慢地感觉到了异样——仔细想想，第一次接待那位“顾客”的时候，他和其他被酷刑折磨过的赌徒没什么区别，疼的哭爹喊娘毫不狼狈。就这样一个以赌博出千为生的家伙，会有那样大的毅力和勇气，能心甘情愿忍受住被锯掉手臂的痛苦？
仅仅是为了见心仪的少女一面？
这种笨拙又痴情的人，不是没有，但是诺娅觉得，出在赌徒之中……似乎有些不太现实了。毕竟，若真是有这等觉悟和韧性，想来也不会投身于赌博这种行业之中了。
诺娅越想越不对劲。
“但是，我在为他进行治疗的时候，可并未觉察到患者的身体，与之前存在着差异性——难不成，对方不是被别人‘冒充’，而是灵魂被……”
诺娅的话语戛然而止，她本能地看向诺娅，发现后者的眼中，并没有掩饰那层“你不算太笨”的含义，便明白，自己所猜测的这种最为可怕的猜想，是真实的。
露可是魔界的大佬，虽说性格在残酷之余更多地表现为随性烂漫，可她自小耳濡目染的，必然是诡异邪恶的黑暗之事物，如同死灵术一类的东西，在她的见闻之中怎么想都不会少见。
“那……那个原本的灵魂，被如何处置了？”
“像这类弱小的灵魂，本身就缺乏足够的能量，除了恐惧绝望也不存在什么极端剧烈的执念，根本缺乏利用的价值……我就直说吧，收集这样一个灵魂所要花费的材料和工夫，成本比它所能发挥的作用高很多——其中意思，你自行理解呗。”
也即是说，被彻底抹杀了……
刹那间，诺娅的后颈不由地冒上了一股寒意。
她曾经所生活的世界，没有魔法没有神秘，只是经历过“灵魂穿越”这种光怪陆离的事件后，诺娅甚至比这个异世界的绝大多数人，对“灵魂”这个东西都要敏感。可以说，对此时的诺娅来说，“肉体死亡”所带来的恐惧和震撼，是远不如“灵魂毁灭”的。
而现在她从露的口中得知，不久前自己接待过的患者，早已经落入了这等万劫不复的噩运之中，内心之中在惊惧的同时，更是不由自主地生出了强烈的愤怒——这是远比“杀人”要恶劣得多的行径！
做出这种事情的家伙，比之那些穷凶极恶的杀人犯，更为可恨！
简直……该死！
【呃……诺娅好像对这种行为深恶痛绝呐？果然，她身为圣女，再怎么离经叛道，骨子里对于这类亵渎灵魂的行径是极端痛恨的。】
露庆幸自己当初没有说过，此类事件在魔界根本司空见惯，更没有暴露过自己对其的态度……要不然，只怕是双方之间的关系，一开始就有着难以逾越的鸿沟了吧？露自然是不会闲的没事，去拿别人的灵魂瞎折腾的，可是“无所谓”的态度，指不定造成的影响更加恶劣。
看来，在诺娅走完她的人生道路前，自己要戒掉拿灵魂当货币的魔界中人的“习惯”了……
——露不禁如此想道。
“那人既然鸠占鹊巢，夺取了一介赌徒的身体，想来是要做什么秘密之事，才需要如此隐藏身份。可他又为何，要做出这种夺人眼球的行为？几次三番借断臂治疗的名义接近我，相信有心人不会看不出什么端倪来，原因是什么？”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我又不是无所不知的‘神明’，你这种问题，应该去向你们神庭所供奉的对象去祈祷咨询。”
露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对此也一无所知。
“也许，那个人真的是特别中意你呢？”
“这种玩笑就别开了呀。”
“不，我这次可没有拿你开涮。”露认真地看着诺娅，大眼睛眨巴眨巴，“抛开对方的目的所求，只论你的‘资本’，足够让一个男人动心。诺娅，你自己或许没有自觉，但对于周围的人而言，在这种肮脏混乱的无序之城中，你的存在就像是雪莲一样耀眼夺目……你能明白吗？你的身上，无时无刻不再向外散发着美好的光彩，会让人情不自禁地联想到一切美好的事物，纵然有些定力的人不会对你着迷，也会因为这种与环境格格不入的气质，而感到惊艳。”
“……我有你说的这么夸张么？怎么在你的嘴里，我就成了圣人的级别了？拜托，我只是一名候补圣女——候补的啊。”
要不是知道露如今也保持着平常心，没有特殊的目的，诺娅都要怀疑露是不是特意给自己塞糖衣炮弹，尽说好话了。
“那是因为诺娅你只能够从与人的交谈互动中，通过对方的外在表现，作为判断其品性的依据……可是，我是魔界的大领主，只要我想，我可以很容易就看穿一个人类的灵魂之‘色彩’——你的灵魂，便是如此白净的色泽。”
而一名深谙灵魂的魔法技艺之人，想来对此也不陌生吧？
41.
那名来历不明目的不明的怪人，将在这座城市之中闹怎样的大新闻，诺娅不知道，恐怕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再去关注了——因为就在两天后，有几名“不速之客”，敲开了住处的房门……那是诺娅绝对想要敬而远之的恶客。
“你便是这里的医师？”
“是的。”
“不好意思，能‘麻烦’你先放下其他工作，接下眼前这笔大生意吗？”带着如同寒铁一样森冷气息的疤脸男人，用词虽然还算礼貌，但是语气中那种不容置喙的强硬态度，还是表露无遗，“如果没有什么特殊情况，我希望你能够现在就即刻动身。”
这个男人没有说明自己的身份。
因为没有这个必要。
他胸前佩戴着的徽章，已经明确地展示了他的身份——他是此地【领主】的麾下亲信，换而言之，他所言之事，也是其主人的意思。
诺娅的脑海中，迅速地将接触到的信息整理了一遍。
对方看样子来的很是匆忙，言谈之间，也不像是对自己这边有过多了解，甚至都不知道这座诊所的医师的样貌……话又说回来，诺娅也明白，自己的小医馆也才刚刚开业没多久，即使略有薄名那也是外貌多过医术，若此地领主真有疑难杂症需要遍寻名医，根本不可能找到自己这边来。
如果说自己遭遇到的是那种荒淫好色的领主……看着也不像。
来者外表精明强干，气场不差，属于那种一眼便知其为人中龙凤的类型，举手投足之间也可见其大方坦荡，没有丝毫奸诈狡猾的狗腿子的感觉。这种有能力有自尊的人，会愿意投报明主供其驱使，却不可能甘愿沦为奴才，去做那些低三下四的勾当。
从他表现出来的行为举止中，更像是从街坊口中听闻了自己的存在后，直接找上门来的。搞不好，领主那边遇到了束手无策的大难题，这才需要动员征集全城能找到的所有医师。
这实在是个大麻烦。
用脚趾头想也能猜到，领主手下汇集的医师必定是技艺精湛之流，而连这些精英都无从下手，可见问题的严重性。治好难症能否得到报酬暂且不谈，若是大家都没有战果，那些个“大人物”万一迁怒到自己等人身上，那就太糟糕了。
诺娅不清楚这座法外之城的领主的性格，但能坐到这个位置上，统治下面一大群无法无天的暴徒混账，怎么想也不可能是宅心仁厚之辈。就连另一个“文明社会”中，都时常发生医闹事件，流血受伤乃至于出人命的都屡见不鲜，何况这等刀剑无眼，整日厮杀相伴的异世界？
可以的话，真不想去……
“像我这样的少女，没有优待么？”
“抱歉，决定权不在我身上，见谅。”
“好吧，我这就跟随你去接这份烫手的生意，只是把你身上的煞气收一收先，以后我还要继续生活的，我不想这里沾上奇怪的人的味道，让人以为进错地方来到了屠宰场。”
少女医师的话，让面色冷峻的男人，不禁眉毛一抽。
“……奇怪的人？”
“对啊，说的就是你。”诺娅毫不畏惧地侧过身来看着对方，“清净之地，戒骄戒躁戒杀心。虽然在这种混乱的地界，凶恶之人远比温和之人容易活下来，不过要是恶意杀心只会放不会收……你觉得一把刀，经常砍杀从不保养，能用多久？”
男人的手本来已经顺应着本能搭在了刀柄上，但这名少女医师的一席话过后，他的手最终还是没有握住刀柄。
他曾经遇到过很多很多的人，自己甚至不需要动刀，只需要威胁的动作做出来，冷眼一瞥煞气一放，便会头如捣蒜乞求活命——男人以为，那个时候，自己的眼神一定是如同刀锋一样寒气逼人的。
只是……今天他却感觉到，有一柄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然而少女并未“出刀”，也没有露出过丝毫的杀意。
甚至，少女尽管态度不算友善，但话语中还都含着劝诫之意——与自己往常的那种“规劝”不一样，这其中确实可以感受到那种来自于医者的善意。
让男人畏惧的，是少女毫不在意撕开了，并且呈现在他的现实。少女仅仅是动了动口，自然有“人”替她出刀。
“……失礼了。”
男人的语气之中，也渐渐带上了一丝尊敬的口吻，他意识到，眼前的这名少女，绝不是区区一位卑微的“医师”——这座城市之中，鱼龙混杂，卧虎藏龙。确如对方所言，一把过于明晃晃，不作收敛的刀，太容易折断了。
“不过我还有一个条件……当然，不用紧张，我想，这是处于你能力范围内能够应允的小事。”
诺娅将露从隔壁房间里拖了出来，说道：“我需要带一个助手，没问题吧？”
一边说着，诺娅还戳了戳露那张带着些许婴儿肥的小脸。
看着露那仿佛没有任何威胁性的脸蛋，也没有从她身上感受到明显的气和魔法的痕迹，男人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
“可以，但是你最好约束好这丫头——这里不会在乎什么‘童言无忌’。”
……
“诺娅。”
在两人乘坐着马车，到达了领主的府邸，即将下车的时候，露忽然拉了拉诺娅的袖口。转头看去，诺娅发现露的双目中，难得带上了一丝凝重。
“怎么了？”
她小声地问道，心中也开始有些忐忑起来。要知道，露好说好歹那也是见多识广的前魔界大佬，能让她露出这样的表情，恐怕不是什么能让人轻松得起来的好消息。
“你们神廷，近年来，没有什么圣物失窃的事件吗？”
“此话怎讲！？”
露不由地掀开帘子，从缝角中望了一眼领主的府邸，同时，胸口感受到的莫名的压迫感，又重了一分。
能让她产生这种仿佛被重物压迫的感觉，可不是寻常的圣水圣光所能做到的……即使是在神廷之中，那也得是经过了几代圣徒加持祝福过的秘宝，才能拥有的功效，也只有这种等级的秘宝，才会在层层的封印阻隔之下，还能散发出如此强度的对魔威压。
别人觉察不到，但对露来说，简直就像是烧红了的烙铁一样显眼。
42.
“虽然对你说这个可能略显多此一举，不过我还是提醒一下，不该碰的不要碰，不该问的不要问，明白了吗？”
“嗯，有劳您的好意了，我会谨记的——不该碰的不要碰，不该问的不要问，对否？”
诺娅也不知道什么样的表现可以算得上是“大家闺秀”，不过礼让一些，矜持一些总是没错的……虽说她也很希望自己能当一个快意恩仇的“侠女”，而不是只能低声下气地同强权势力打太极的“淑女”，但自己有几斤几两，诺娅无疑很清楚。
太张扬对自己没好处。
“这边请。”
步入庭院前苑后，立即就有管家和女仆上前。诺娅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那几名女仆，身上的女仆装都偏“传统”，遮掩地很严实，并非是带着挑逗意味的那种轻浮暧昧的风格。看起来，这里的领主，在性格上的确应该不是沉溺于享乐的那种类型。
“在觐见大人之前，还请二位移步浴池，自有下人为二位梳妆洗净。”
“没问题。”
这算是拐着弯搜身吧？只是为了顾忌来访者的面子，才换了这样一种形式……尽管无法避免有人心生怨怒愤恨，但好歹也是有美人侍奉入浴，相对而言也不是那样难以接受。站在领主角度，设身处地去想，也不难理解他为什么这般小心翼翼，毕竟他所统治的这座城市，构成实在是过于复杂，各方势力鱼龙交错，不得不防。
“……”
“露，你怎么了？”
露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示意无碍，而这般行为，也被随行的女仆们认为是紧张烦躁的表现，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诺娅明白，以这小家伙的性格，说什么也不会表现出这种内向腼腆的模样来的。
她之前说过，这座领主的府邸之中，有疑似神廷圣物的能量波动在，不管这其中有怎样的弯弯绕绕，虚虚实实，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没事的，第一次来这种地方，紧张在所难免。”一旁的女仆温和地说道，“届时让温水洗净全身，放松肌骨后，紧张情绪自然就能得到缓解，无需在意。”
见到对方产生了如此误会，露也索性装出一副忐忑地表情，“怯生生”地往诺娅身后缩了缩。
所以众人也没有注意到，在露捉住了诺娅手掌的时候，偷偷地往她手心里，塞了一小块不明的事物——因为这小丫头的样貌过于讨喜，此时此刻又估计装出了胆小的小动物形象，一时间周围人的注意力，都被露本身所吸引开。
【……这是！？】
诺娅不动声色地将露塞过来的事物推进了袖口。
从形状触感上来判断，诺娅大致能猜到，这是一颗药丸……尽管她也有点在意，露在自己不知晓的时候究竟捣鼓出来了些什么玩意，不过出于对魔族少女的信任，诺娅决定不去多想。
很快，她们来到了浴池更衣间前，而女仆们的示意也很明确了，两人需要分开，单独接受“私人性质”的服务。
说起来，这不是为某些按捺不住的客人，大开方便之门么？
诺娅无意于去纠结在这座府邸工作的女仆们，压力是大是小，在她褪下衣物的瞬间，借助于衣着的掩护，吞服下了露特地给予的药物。
【好苦。】
诺娅庆幸自己选择了这么个时机吞服，要不然现在自己的脸色定然已经暴露在别人的视线之中。也不知道露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一枚药丸入口奇苦，刹那间诺娅从舌尖到舌根都好似被苦涩麻痹了一样。
好不容易，诺娅才控制住了不断痉挛的面部肌肉。
“医师小姐真是天生丽质呢。”
“是吗？”对于女仆的赞叹声，诺娅布置可否地说道，“对我而言倒是喜忧参半啦……托它的福，多出了不少麻烦。”
这还真是实话。
哪怕在这座城市待的时间也很短，因为这幅躯体的容貌而招致的麻烦着实不小，如果不是因为露古灵精怪鬼点子极多，再者诺娅本人也不是惹是生非的年纪，早已经褪去了不少青涩，恐怕也不会这么一帆风顺。
“瞧您说的，那个女孩子不希望自己更加漂亮一些？”
“或许吧。”
诺娅不禁微微苦笑起来。毕竟，她可不是“原装”的女性，真要深究其身份，剖根见底那还是相当微妙的，甚至可以说很尴尬——换成一个保守又固执的人，只怕用上“不男不女”这样侮辱性的形容词，自己也没法反驳。
女孩子们是如何想的，又是怎样看待自身容颜的话题的，诺娅还真不好插嘴。
“如果说，身边的男性同胞们，他们能够更加矜持一些的话，那我大概会改观不少吧？被人众星捧月一样尊为公主，固然很有吸引力，只是真正的‘公主’拥有身份地位能够压住一些心思，不是吗？”
就像诺娅自己，以及露。
她还不能对【圣女】这一层身份有太多的感触和理解，但是露的言行同样很有说服力——一旦没有了稳稳当当的【地位】的保护，【美貌】对于女性来说……不，【女性】的身份，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面前，本身就是一种压力呐。
所能够依赖的，最可靠的，依然是【力量】。
尽管这不是万能的，可没有它的保驾护航，那便真的是寸步难行了。
正念及此处的诺娅，忽然眼神一凛，险些没有克制住心中的震动惊呼出声——流淌在她身体之中的神圣力量，竟然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要不是为自己洗身沐浴的女仆，因为那一串口胡而被唬地一愣一愣没缓过神来，指不定就要露陷了。
【不对……不是消失，而是……】
——是被强行“束缚”、“压制”住了。
那分属于神廷的修行体系下的神圣力量，本该是如同川流一样在体内穿行流淌的，此刻却是凝成了固体，静悄悄地沉睡在诺娅的身体之中。虽然还能使用法术，但是效率大打折扣，在保证原有的效果的前提下，所消耗的精力心神要多出数倍。
很显然，这就是露那一枚药丸的作用。
诺娅冷静下来后，本能地对露的动机产生怀疑，但随即就被她自行否定了——那小鬼没有理由要在这种时候坑害自己。再说了，就算是凭借着自己的这幅三脚猫的功夫，想要以此来纵横四海，也是痴人说梦。
【难道说，这是为了掩藏住‘圣女’这一层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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