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普济药铺

　　收药的掌柜杨先成翻着账簿，见贺正进门，笑眯眯的说了句：“小正来了啊。”
　　贺正拿出紫朱草，刚往柜台一摆，杨先成的眼睛顿时变得滚圆，直勾勾的瞪着药草，吃惊的结巴道:“紫，紫，紫朱果？”
　　“嗯”贺正点了点头。
　　“老夫没看错吧”杨先成拾起朱草，翻来覆去仔细看了几遍，“嗯，应该不会错，这株草差不多有两百年了，而这朱果更是少见，老夫入行三十年，今番第三次见到，以此果品质为最佳。紫朱果虽不是特别稀罕之物，不过也算难得了。”
　　普济药铺多年来以买卖公允、童叟无欺著称，最后连草带果，折算成二百株十年药草，再按平日三倍的价格，共合纹银八十余两，买下了贺正的紫朱草。
　　杨先成在祥云镇三十余年，与贺正父亲相识，三年前见贺正辛苦养家，对其甚为欣赏，当下叮嘱道：“这一大笔银两，可要好好用，放好了，这就赶紧回家去吧。”
　　“多谢杨掌柜”贺正说完，到前厅买了些跌打的膏药，又给母亲抓了些平时买不起的补气血药材，方才心满意足离开。
　　长街尽头，一旁的巷子里传出叮叮当当打铁的声响。“卢氏铁坊”几个上身精赤的壮汉正在熊熊的炉边轮着大锤打铁。贺正在兵器架上寻找，未见有满意之选，掌柜初见他小小年纪，以为系小孩好奇，观察一番才感觉真可能是客人上门，当即询问道：“小客官可是要找件称手的兵器？不知客官喜欢刀剑还是别的？”
　　“可有适合我用的铁叉？”
　　“哦，这个…”掌柜顿了顿，“现在没有，不过小客官可以定制一把。”
　　贺正选好上等的精铁，定下尺寸，预付了二两纹银，拟定七日后来取。
　　贺正寻思，采药时常遇猛兽，用硬木铁锥防身实在有些勉强，村中那些猎户手持钢叉，煞是威风，这次发了笔财正好打造一把，将来防身捕猎皆可大派用场。
　　转过一弯，锵哐的锣鼓声将他吸引过去，一群人围着块空地，一名衣衫褴褛的老叫化吟唱小曲，敲打竹枝，正指挥一条粗大的赤链蛇耍弄把式。
　　赤链蛇半个蛇身抬起，和着节拍扭动，三叉的蛇信有规律一吞一吐，袅袅舞过一节，大尾一摆，悠悠转起圈子，边晃边蛇头一点一拱，更神奇的是，蛇眼发出迷离的目光，全无凶煞阴冷之气。
　　老叫化小曲一变，发出短促的急音，赤链蛇身体膨胀近倍，蛇眼凶光大放，快速转过几圈，蓦地冲向人群。
　　围观者发出惊呼，慌张倒退，十数人被挤倒，鞋帽散落一地。
　　贺正心念一动，待赤链蛇冲至近前，取出块凝满血污的布条，轻轻一挥。
　　赤链蛇顿露惊恐之态，高昂的蛇头猛然伏地，窜回老叫化脚边的蛇笼，盘成一坨，只探出半截蛇头，死死盯住贺正，无论老叫化曲声和节拍如何变化，丝毫不予理睬。
　　老叫化诧异的目光朝贺正这厢张望，贺正已迅速收起布片，混进人群，一溜烟跑了。
　　“我身体里的血果然有名堂!”
　　……
　　贺正离开不久，药铺里驶出一辆马车，穿过几条街，进了药铺东家郑宅的大门。不一会，郑宅的管家领着随从，坐车出镇，赶往百里外的望远城。
　　望远城中一座府邸，高悬的匾额上两个古铜色的大字“陈府”，老爷陈艮正是普济药铺东家郑重浩的后台，近日陈府因急事需炼制几味药丸，药方中的紫朱草存货不足，这才让郑重浩紧急求购。收到贺正的紫朱果，所需之量已然足够，郑重浩随即吩咐管家，带上药草来陈府交差。
　　贺正在家休养了半月，直至伤势痊愈，每日伺奉母亲，舞舞钢叉，日子过得倒也逍遥自在。
　　一晃两月过去，这日贺正卖了草药，被杨先成叫进里屋，“小正过来，有事问你。”
　　“杨掌柜有何事相问？”贺正忐忑道。
　　“嗯，我来问你，上次你是怎么采到紫朱果的？”
　　当初贺正早有准备，如果有人问起该如何作答，不料隔了这许久杨掌柜才提起，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贺正定了定神，大致述说一遍，只是将黑蛇一节略过。
　　“哦，原来是这样。”杨先成浑浊的双眼微微现出光芒，紧紧盯着贺正，似乎并不完全相信。
　　贺正心中无愧，坦然直视，目光坚定。
　　杨先成站起身来，在屋中踱步，“也算有点奇遇了”杨先成喃喃的嘀咕着，低头又踱了几步，走到贺正面前，似乎下定了决心，缓缓说道:“你可愿来普济药铺？”
　　贺正大吃一惊，他绝没料到杨先成会说出这等话来，适才还在盘算，如果杨先成让他带路，去找紫朱果的山洞，该如何应付？
　　“这个，我来药铺做什么？”贺正有些语塞道。
　　“你来药铺帮忙，当药铺伙计，先做三个月再说，吃住都在这里，每月再给你三两银子。你平日也不一定能赚到这般多，药铺既无危险活又不多，这可是个好机会，多少人想来还来不了呢。”
　　“三月后再决定是不是留在药铺长做”杨先成又道。
　　贺正少年老成，对将来该如何虽不确定，却早已立志要做一番大事，绝不愿像父亲那样，采药一生仅能糊口。即便采药前途淡淡，但来药铺打杂，貌似也不会有什么发展，再说母亲谁来照顾？贺正脑海里诸多念头飞速闪过，迟疑不决。
　　“还是先回去问问令堂大人吧”杨先成仿佛看出了贺正的心思，胸有成竹的说道。
　　“好吧，谢谢掌柜。”
　　贺正回到家中，其母贺赵氏得知，顿时大喜过望，贺正父亲早年因采药跌落山崖，受了重伤，熬了两日终究没能保住性命，撒手而去。彼时贺正仅有两岁，贺赵氏含辛茹苦才将贺正养大。贺赵氏产后身体一直不佳，后来愈发做不动农活，十年间逐渐欠下亲戚邻居颇多钱物，已到了借无可借的地步。所幸后来贺正担起大任，此番又采得朱果，方才一次性将欠款还清。
　　贺赵氏一向觉得采药危险，想让贺正做点别的又无法可想，只能每日担惊受怕，如今天上居然掉下此等好事，自然喜出望外。
　　“正儿你太不懂事了，这么好的事你还犹豫什么，这就赶紧回去答应杨掌柜吧，若是人家变卦可就麻烦了。”贺赵氏责备道。
　　“娘一个人无人照顾，如何是好？”
　　“你大伯家，三叔家就在村子里，娘身子还行，你常回来看看便好。”
　　“药铺伙计能成什么大事，将来我还要做大事赚大钱呢。”贺正反驳道。
　　“你小小年纪，懂得什么！采药危险，每日攀崖，林子走深了遇到野兽怎么办，这事岂能做得长久？再说你去了药铺，好好学好好做，将来或许能当个掌柜，那为娘做梦都会笑了。”
　　贺正沉吟不语，觉得母亲说得也有些道理，最终听从了母亲，收拾好衣物，回到普济药铺。
　　杨先成当即乐呵呵的安排了住处，吩咐他在煎药房协助，每隔十日，允许抽空回家，看望母亲。
　　药铺的伙计均觉得奇怪，杨掌柜显然对贺正另眼相看，想不通为何对这嫩小子如此客气，虽说宾州民风淳朴，普济药铺也颇为仁厚，但杨掌柜这般优待贺正，众人仍是十分不解。
　　月余后，杨先成叫上贺正，坐了马车，出门往郑宅而去。
　　贺正连日来同样暗中纳闷，感觉药铺并不真缺伙计，自己的工作简单轻松，可有可无。杨先成经常来煎药房察看，始终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定是另有企图，才让自己进了药铺。
　　马车很快到了郑宅，贺正是第一次走进这样的大户人家。高高的院墙，朱漆的大门铜环铮亮，院子里铺满了青色石砖，几株桂树长得茂盛结实，红色的芍药花开得鲜艳欲滴，院中建筑飞檐斗拱，果然是一幅有钱人家的景象。
　　两人走进正厅，已有数人等候。
　　“来，见过老爷。”杨先成把贺正引见给正中坐着的中年人。
　　贺正弯腰深鞠一躬，“老爷万福。”
　　“嗯，你说的就是这小家伙？”郑重浩见贺正颇识礼数，紧绷的面色柔和了下来。
　　“正是，小人我觉得此子颇具灵气，运气似乎也还不错，本次选人，可考虑派此子前往。”
　　郑重浩打量了贺正一番，“看上去还可以，具体让郝师傅看看吧。”
　　一名精壮的男子走上一步，平和的对贺正说道：“把上衣脱下来，不要怕，放松。”
　　男子三四十岁年纪，长得高大壮硕，圆脸平头，一身青色长衫，腰间扎了条褐色腰带，脚下步云轻靴。
　　贺正怯生生脱去上衣，郝师傅在他身上摸捏一阵，又按了按肩膀。
　　“伸出手来”郝师傅抵住贺正掌心，轻轻用力一推，贺正只觉一股大力袭来，沿着手臂上冲，几乎要破肩而出。他站立不稳，向后倾倒，胸中气血翻涌，难受得差点呕将出来。
　　郝师傅扶住贺正，轻轻拍了拍他后背，微微一笑。
　　“老爷，此子筋健骨壮，应力良好，比上两次的好多了。”
　　“哦”郑重浩似乎暗吁了口气，透出一丝喜色。
　　“宋管家，你把事情安排一下，小心行事，别误了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