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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8章 怪物(无需订阅本章节)

小说:从鬼灭开始的天灾 作者:一曲恋江南 更新时间:2022-04-07 0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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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新网址:两军利用红褐色大地和缓的丘陵排军布阵,互相对峙。
  王国军将多达二十四万五千的惊人大军,分成右翼七万,左翼七万,中央十万五千的兵力,巧妙利用三个丘陵架构阵地。说是阵地,但并没有用栅栏围起,而是以铺天盖地的大军所形成。
  从最前列开始排成五列的步兵们,举起必须用两只手才握得住的六公尺以上长枪,形成枪林,阵地就是这样构成的。
  这是用来对付帝国的主战力重装甲骑马兵,代替拒马的功效。之所以不使用拒马,纯粹只是因为要保护这么大的军队,需要的木头量太多了。不如活用大军组成枪林比较有效率。
  虽说这个阵型的确坚固,能让敌人不敢轻易进攻,但也有很多弱点。
  这是密集阵型,加上拿的武器沉重,顶多只能用来防御对手的冲杀。因此这种阵型缺乏应对敌人迅速行动的能力,如果帝国射箭或是施展魔法,必定有很多人因此牺牲。不过,王国并不要求他们这些普通农民有更多表现,只要能挡下对手的第一波攻势就行了。
  相较之下,与王国军对峙的帝国军是六万。
  比起王国的军队,真是少之又少。
  然而,帝国军骑士们没有一点挫败感,反而一副目中无人的神态。他们完全不认为自己会输。
  这种自信来自于对个体实力差距的自觉。
  但就算是这样,单纯计算起来,兵力差距应该还是相当大。如果是不知疲劳,能永久战斗下去的人不在此限,但人类是会累的。只要累积了疲劳,就算能力有差,最后也会被追上。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对王国大大有利。
  那就是每一个人的价值。
  组成王国军的士兵几乎都是农民;相较之下,帝国则是称为骑士的专业战士。王国只是让农民拿起武器,帝国却是花时间与经费锻炼每个骑士。有人死伤时,帝国的损失比较大,因此帝国无法采取暴虎冯河或是牺牲骑士的作战方式。
  如此一来,拿这种只能正面冲突的原野地形当战场,对王国就会比较有利。
  所以帝国与王国的战争才会每次都只是小试身手的小规模战争。
  对帝国来说,只要能让王国的农民上战场就达成了目的。他们不会刻意损耗贵重的人力资源,王国也很清楚这一点。
  这种仿佛事先安排好的套招,就是帝国与王国的。
  王国的大多数贵族心里都认为,纵使多了个叫安兹?乌尔?恭的魔法吟唱者参战,这次也一样只是交战个几回合就结束了。在帝国,骑士不只是军事力量,也是警察机构,是保卫一切治安的力量,白白浪费这种力量甚至可能撼动帝国的根基。
  因此,王国贵族都等着帝国先动兵。
  按照往年惯例,帝国军会直接通过王国军面前,然后撤退,王国再高呼胜利。
  每年都是这样。
  然而──
  帝国军按兵不动。
  他们从有如要塞的驻扎地出兵,在王国军面前布下阵势之后,就再也没有动静。简直像是在等王国主动出击,或是在等待什么别的。
  国王坐镇的大本营,从十万五千大军万头攒动的中央军队看来,处于稍微偏后方的位置。
  在稍微隆起的丘陵上最为安全的阵地里,待在葛杰夫身旁的雷文侯爵,望着帝国那些文风不动的骑士,低声说道。
  帝国不动,王国也不能动。
  王国已经做了枪林阵型,如果主动进攻就太蠢了。过去曾经有些贵族先下手为强,主动攻打帝国,但眨眼间就被杀得尸横遍野,王国因此损失惨重。
  从此以后,王国对帝国的战术就一直都是组成枪林严阵以待。既然对方愿意退兵,己方没必要勉强涉险。
  三十分钟前在两军对峙的中央地带,使者已经进行过谈判。说是谈判,其实不过是提出对方绝不可能接受的条件进行劝告,如同一场儿戏。简而言之就是伪善,假装自己慈悲为怀,直到最后一刻都在尝试回避战争。
  谈判当然以破裂告终,于是也就开战了。
  按照往年惯例,帝国军应该会即刻动兵。但这次却一反常态,始终按兵不动。
  葛杰夫觉得他话中带刺,皱起眉头。
  雷文侯爵指着的方向,有个五人组成的集团。
  所有人都即将步入中年,实力恐怕不比全盛期,不过不愧是前山铜级冒险者,散发出连葛杰夫都不敢大意的氛围。
  葛杰夫与雷文侯爵面面相觑,叹了口气,然后疲累地一起笑了。
  帝国军让各军团的指挥官担任将军,底下又有师团长与大队长等等,形成相当稳固的组织。
  相较之下,王国是由各个贵族自己率兵前来,因此虽然由国王担任总指挥官,各个部队却是照自己或派系的想法在动。
  讲明了,就是支缺乏统率的军队。
  即使是身为战士长的葛杰夫,也不过是受命率领国王直属的战士团部队,并不能命令各个贵族。的确,如果经由国王发出命令或许可行,但很多贵族轻视或是排斥平民出身的葛杰夫,这样做必定会留下祸根。国王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发出敕命时不会让葛杰夫执行。
  两人为自己与王国的立场沉重地叹了口气,然后相视而笑。
  这种话题应该选在别的地方谈,而不是在兵刃相向的战场。
  雷文侯爵虽然半开玩笑地说,看他眼中蕴藏的光辉,却能看出他是真的在生气。
  擅长隐藏情绪的人对自己坦诚相对,是件令人高兴的事,不过负面情绪例外。葛杰夫转移话题。
  雷文侯爵虽然说为王国提供协助,但对他来说最重要还是自己的领地,当然会拒绝了。
  葛杰夫感觉到王国军飘荡着坐立不安的氛围,先看看是从哪里来的,然后皱起眉头。
  雷文侯爵表情狐疑地顺着葛杰夫的视线看去,看到左翼兵士忙乱的模样,这才显得恍然大悟。
  王国将贵族派的人配置在两翼,中央由拥王派的人固守。
  中央的大将是国王兰布沙三世,左翼大将为博罗逻普侯爵。
  雷文侯爵用挑衅的视线看向葛杰夫,意思是说﹕。
  葛杰夫不可能中他这种激将法。
  葛杰夫拍了拍腰上的剑。
  雷文侯爵的视线上下打量葛杰夫。
  不会疲惫的活力护手、能够持续治疗的不灭护符、以最强硬度金属制成,经过魔化,能够避开致命一击的守护铠甲。最后是只追求锋利度,就连经过魔化的铠甲也能像奶油一般切开的魔法剑,剃刀之刃。
  听到对方将自己比做秘宝,葛杰夫明知这种过分的赞美只是客套话,却还是无法让自己不脸红。
  葛杰夫望着在场的帝国骑士团。
  除了三重魔法吟唱者夫路达?帕拉戴恩以外,帝国没什么人让葛杰夫觉得难对付。即使是帝国骑士当中号称最强的四名骑士,他也有自信能打赢。装备着这些至宝甚至让他产生一丝希望,说不定连夫路达都能赢过。
  然而,他不认为自己能赢过安兹?乌尔?恭。
  他就是无法想像。
  不管他如何乐观,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想,都觉得自己会被神秘魔法一击杀死。
  大家都把自己视为王国最强战士,若是自己示弱,会有损士兵的士气。
  雷文侯爵苦笑了。
  葛杰夫有听没懂,一脸狐疑,雷文侯爵解释给他听。
  然后他用为人父亲的表情笑了。
  雷文侯爵笑了,葛杰夫很没礼貌地觉得这笑容实在不像他的作风,但他笑得慈祥快乐又骄傲。
  葛杰夫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没有小孩,这牢骚对他来说太深奥了。
  葛杰夫也觉得自己一答不上来就在转换话题,不过雷文侯爵配合着他说下去。
  葛杰夫坦率地摇头。
  简而言之,帝国必须在这里打一场胜仗,而且要大获全胜,能让邻近诸国不敢出手,尤其是王国不能立即出兵夺回国土的胜利。
  忽然间,葛杰夫感到所有片段都连接起来了,只是还不能成形。
  漠然的不祥预感折磨着葛杰夫。
  葛杰夫心想,如果把浮现脑海的零碎拼图全部告诉雷文侯爵,聪明过人的他也许能拼凑起来,但葛杰夫还来不及开口,侯爵已经将脸转向帝国的阵地。
  帝国军像开路一样一分为二,葛杰夫看他们的动作,在想也许是要应对王国的左翼与右翼。这时,一面陌生的旗帜在中央高高举起。
  那面旗帜不在葛杰夫的知识范围内,上面绘有既不属于王国,也不属于帝国的奇妙纹章,一个集团举着这面旗帜前进。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那个集团上。
  接着──葛杰夫心里一阵发毛。身旁的雷文侯爵看的应该是同一个事物,喉咙发出咕都一声。葛杰夫因此知道并非自己一个人心里发毛,舌头深处产生一股苦味,心脏怦怦乱跳。
  那是一支异常的军队。
  出现的是大约五百名骑兵,以对峙的两军来看实在少得可怜。
  然而,那些士兵──太不正常了。即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仍然散发出迎面扑来的阴气。
  卡恩村的记忆在葛杰夫脑中鲜明复苏,那时有只骑士型的怪物,安兹说是自己创造出来的。现在手持巨大盾牌,身穿尖刺铠甲的相同战士大约有两百名。
  剩下的也是类似的异形士兵,不过可以看到他们身穿皮甲,腰上挂着斧头、枪矛或弹弓之类的物体。
  如果前者是骑士,后者姑且可称为战士吧。
  总之不是人类就对了,是一群如假包换的怪物。
  不只如此,他们还骑乘着魔兽。那是足以称为骸骨魔兽的魔物,身上缠绕着摇曳的烟雾代替皮肉。烟雾之中各处闪烁着化脓般的黄色,以及光亮的绿色。
  葛杰夫全身冒起鸡皮疙瘩。
  不妙。
  情况不妙。
  虽然这种感想实在太缺乏内容,但葛杰夫想不到更好的形容词。
  看到雷文侯爵一脸不解,葛杰夫断言道:
  葛杰夫从吃惊的雷文侯爵身上移开视线,望着帝国军。
  虽不知道魔物的真面目,但出于战士的直觉,葛杰夫敢断定。
  他大概是想说,但前冒险者们行动得更快,要保护自己的主人。这是当然的了,他们想必比葛杰夫更快感受到对手的强大。
  骑着马的前山铜级冒险者们飞驰而来。
  带头赶来的是领队,火神圣骑士鲍里斯?阿克赛尔森。
  声音中带有无法隐藏的畏怯之色。
  雷文侯爵说不出话来了。葛杰夫很能体会他的心情。
  前山铜级冒险者待在有这么大的军队守护的地方,竟然吓得声音颤抖。
  葛杰夫觉得已经没时间顾虑礼节了,出声说道:
  鲍里斯握住挂在脖子上的圣印,仿佛它能保护自己。
  鲍里斯接着说出的话,听起来异样平静。
  葛杰夫倒抽一口气。
  沉重的死寂笼罩所有人。
  没人有力气回答雷文侯爵的问题。
  沉默当中,葛杰夫挤出声音,开口说道:
  不用他说完,雷文侯爵也懂了。
  冒险者们面面相觑。
  对于雷文侯爵紧张万分的询问,葛杰夫简洁地回答:
  他们已经明白敌人准备了令人惊愕的军队,既然如此,除了逃跑还能怎样?
  葛杰夫没能把话说完。
  因为戴着面具的魔法吟唱者站到了敌军的最前面,他的右边有个身穿连帽长袍的小个子,左边是帝国四骑士中的一人。
  即使隔了这么远的距离,葛杰夫仍然不会认错人。
  身经百战的勇士咕都一声吞下口水,喘气似的低语:
  安兹手臂一挥,仿佛与之呼应,以安兹为中心,突如其来地张开了广达十公尺的巨大圆顶状魔法阵。站在他左右的两人也被包在其中,但看起来没什么异状,看来那魔法阵不会伤害到自己人。
  那梦幻般的光景,即使是知道现在情况紧急的人,也不禁看得出神。
  魔法阵发出苍白光芒,浮现出半透明的文字或是符号。文字瞬息万变,没有一刻浮现出相同字样。
  王国军发出惊呼,听起来毫无紧张感,就像在看一场精采的表演。然而一些直觉敏锐的人,都困惑地四处张望。
  刚才还保持冷静的雷文侯爵,如今已完全失去镇定。
  王国的智勇双雄急忙采取行动,只不过──
  ──一切都太迟了。
  ●
  没有。
  安兹张开魔法阵的同时,如此判断。
  王国军当中没有玩家。
  在YGGDRASIL这款游戏当中,超位魔法的力量强大无比。
  因此在大规模战事中,优先击溃想发动超位魔法的人,是最基本的行动。
  可以使用传送魔法突击,用魔法进行地毯式轰炸,或是从超远距离瞄准射击,使用诸如此类的各种手段妨碍对手。
  然而,这次安兹没有受到类似的任何攻击。反过来说,这就证明了YGGDRASIL玩家不在现场。
  安兹不被任何人看到,嘴角在面具底下歪扭成笑容。不过身为骷髅的安兹,是不可能露出笑容的。
  带有些微喜悦的苦笑,充分说明了安兹的内心。
  没遇到YGGDRASIL玩家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安兹在YGGDRASIL玩家当中,并不是最强的存在。人上有人,遇到比自己更强的玩家,安兹恐怕没多少胜算。游戏时代的安兹之所以强,是因为知识丰富,跟玩家PK的话胜算很高,但都是放弃第一次胜负后的连胜。
  就善加利用累积起来的情报这一点来说,安兹意外地有一套。不过相对地,也非常容易输给初次遇到的对手。
  颇有自知之明的安兹,感谢老天没让自己碰上初次遇到的强敌。
  但相反地,也有点遗憾。
  看来这次还是找不到对夏提雅进行洗脑,与拥有世界级道具的存在有所关连的人。
  安兹心中仍然有那份死缠不休的憎恶,强烈的情感波动会被压抑,但微弱的情感波动会一直持续下去。
  安兹张开手心,露出一个小小的沙漏。
  他大可以用付费道具立即发动超位魔法,之所以没这么做,是为了当诱饵,确认现场有没有YGGDRASIL玩家。不过既然没有,那就没必要继续发呆等魔法发动了,张开魔法阵站着发楞太逊了。
  与夏提雅交战时,他没有多余精神。
  蜥蜴人那时候用的不是攻击魔法。
  那么──
  ──接下来施展的超位攻击魔法,会对王国军造成什么结果呢?
  这个魔法在YGGDRASIL时代不算太强,但在这个世界不知道能做出多大效果。
  无意间,安兹皱起了不存在的眉毛。
  接下来将会有大量人类死亡,自己却丝毫没有怜悯或其他感受,让他觉得自己有点可怕。甚至连踩死蚂蚁的那种残酷想法都没有,真的──真的什么感触都没有。
  只有想看到自己行动结果的欲望,以及这项行动能让自己──进而对隶属于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的人们得到多少利益。
  安兹握紧了手。
  沙子从握碎的沙漏中洒落,呈现出不同于风向的动作,流散到安兹周围张开的魔法阵里。
  然后──超位魔法即刻发动。
  。
  一股黑暗气息,吹过刚刚才改变好阵型的王国军左翼阵地。
  不,并非真的有风吹过。事实上,平原上的杂草,以及那里的王国士兵的头发都完全没被吹动。
  只不过,在那里的王国军左翼七万人马。
  他们的性命当场全数──遭到剥夺。
  2
  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即时理解。
  构成王国军左翼的所有生物──不只人类,马匹也是──突然像断了线般倒卧大地。
  最快理解状况的,是与之对峙的帝国军。
  眼前发生的难以置信的状况,让大脑慢了几拍才做出结论,接着喧嚷声化为异常巨浪,笼罩了整个帝国军。
  没错,在安兹?乌尔?恭张开魔法阵的时候,他们就知道他打算施展某种魔法。
  然而──谁能料得到呢?
  谁能料到他会发动这么可怕的魔法?
  谁能料到他发动的魔法,能瞬间屠杀七万──比在此参战的帝国军总数更多的人数?
  帝国的骑士们一边怀疑自己的眼睛,一边向自己相信的某些事物祈求。
  祈求王国的那些人没死。
  祈求这世上没有那么可怕的魔法。
  当然,只要目睹眼前发生的事实──到现在没有一个人试着爬起来──就会知道那不过是痴心妄想。
  即使如此,感性仍然无法接受,不愿意承认事实。
  就连身为帝国的最强战士之一,四骑士中的宁布尔,也因为过度恐惧而吓得牙齿格格作响,看着化为无人阵地的王国左翼。
  没有一个人站着的事实,实在太过,太过,太过可怕了。
  不,没那么简单。
  安兹?乌尔?恭,这个魔法吟唱者──是仅凭自己一人,就能把人类建立的小小国家如沙堡般轻易摧毁的怪物。
  眼前现象让人强烈体会到这项事实,胜过千言万语。
  笼罩帝国军的喧嚷声如退潮般逐渐消失。最后所有人都闭上嘴,不发出任何声音了。
  只剩下寂静的帝国军阵地响起奇妙的声音,太多声音重叠,听起来甚至显得吵杂。那是各队骑士的牙齿互撞的声音。
  所有人理解到家人生活的我等祖国,也跟王国一样站在灭亡边缘的恐惧。
  如果与安兹?乌尔?恭为敌,就等于那种魔法将会用在自己身上的话──
  宁布尔在这种状况下忽然想到,施展了那样凶猛的大规模杀戮魔法,非我族类的魔法吟唱者会摆出何种态度?
  他脸部维持不动,只侧眼偷瞄了一下身旁的怪物安兹,看到他一副平心静气的样子。
  照一般人的心态,应该会后悔或产生罪恶感。如果感到愉悦或欢喜,也还能把他理解成狂人。
  然而──
  就像冰冷的钢铁打进体内一样,听到对方问话,宁布尔不由得蠢笨地叫了一声,赶紧佯装镇定。
  他很想称赞自己竟然还说得出话来,而且还是对安兹的赞美,实在值得大大褒奖一番。
  宁布尔拼了命的赞美,得到的回应是一阵轻笑。
  那是值得嘲笑的地方吗?汗水沿着宁布尔的额头流下。宁布尔已经亲眼目睹惹恼此人会有多可怕的后果,不想让他有任何不高兴。
  没错──
  如同成熟果实回到大地──
  ●
  最早注意到的,又是帝国的骑士们。
  从最安全的远处看着战场的骑士们,自然是第一个发现者。正因为他们认为自己安全无虞,才能即使是凭头盔隙缝的窄小视野也能发现那些存在。
  死亡漩涡夺去了王国士兵的生命后,他们发现天空中出现了仿佛要污染世界的可怖漆黑球体。
  那么,王国的士兵当中,是谁第一个注意到呢?虽然不确定,但很可能是视野不辽阔的右翼士兵。他们即使察觉到情况有异,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举目四望的结果,才发现了那个。
  像是被引诱一般,发现者身旁的士兵,以及他们身旁的士兵也接二连三地注意到了那个。就这样,欲在卡兹平原开启战端的所有人类,只是沉默地眺望浮在空中的球体。
  恍如空中开了个洞的球体好似张开了蜘蛛网,一旦被它吸引了目光,就再也无法转移视线。
  黑色球体徐徐变大。
  要逃还是要战?没人能做这种建设性的思考,只能像个白痴一样望着那个发呆。
  最后──硕大的果实落地。
  好像理所当然似的,掉落的球体一碰到大地就裂开了。
  如同水袋摔在地上破开,又像熟透了的果肉爆开。
  以掉落位置为中心,盈满其中的物体呈现放射状扩散开来。那看起来就像煤焦油,完全不反射光线,仿佛黑暗无限延伸的黏稠液体。这种液体逐渐覆盖断气的王国士兵。
  也许是一种异常的直觉起了作用,没有人以为这样就结束了。
  他们有预感──更严重的事态现在才要开始。
  没错──绝望正要开始。
  从黑色液体扩散的大地,冒出了孤伶伶的一棵树。
  不,那才没有树木那么可爱。
  原本只有一棵,逐步增加了数量。两棵,三棵,五棵,十棵……没起风却摇曳着的这些物体,从那里长出来的──是触手。
  突然间,传来了可爱山羊鸣叫般的声音。而且不只一声,就像一群山羊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
  宛如被那声音牵引着,煤焦油鼓起蠕动着,某种东西像是喷发般现身。
  那东西实在太异常,太怪异了。
  身高应该有十公尺吧,若是连触手一起算进去,不知道会高达几公尺。
  外观像是芜菁,好几根黑色触手代替了叶片,块根部分是布满疙瘩的肉块,下面是有如黑蹄山羊的五条腿。
  根部──肥硕而布满疙瘩的肉块部分产生了裂纹,很快地剥裂开来,而且是好几个地方同时进行。接着──
  可爱的山羊叫声,从裂纹中泄漏出来。那是滴滴答答淌着黏液的大嘴。
  这种生物一共有五只。
  它们在卡兹平原上的所有人类面前,显露出可怖的完整身形。
  黑山羊幼仔。
  这是与超位魔法造成的死者人数成比例出现的魔物。它们虽然不具有强大的特殊能力,但耐力出类拔萃。
  而它们的等级──超过九十。
  这正是一场残虐风暴。
  除了山羊可爱的……可爱到令人恶心的叫声之外,听不到其他声音。所有人只是无法相信眼前进行的状况,不愿意承认事实,而变得一语不发。即使聚集了远超过三十万的──虽然存活者只有二十三万五千──人群,却没有一个人能发出声音。
  在这状况当中,安兹开心地笑着。
  一般来说,能召唤一只黑山羊幼仔就不错了,很难得才能召唤两只。
  然而这次可是五只。
  如同游戏玩家享受自己创下的纪录,安兹也为这项新纪录由衷感到高兴,几万名死者的事根本无关紧要。
  受到马雷的赞美,安兹在面具底下露出笑容。
  接着,安兹把脸转向宁布尔,把他吓得一震,又哭又笑地开口赞美:
  安兹心情愉快地回答。
  宁布尔由衷的感动表情,触动了安兹的心弦。
  然后,他想起自己还是YGGDRASIL的玩家时,初次看到的时候,也体验过相同的感动。
  帝国阵地中开始传出铿锵铿锵的声音。
  那是铠甲的摩擦声。
  士兵们都在发抖。又有谁能取笑他们呢?
  听到魔导王才刚发动了那样可怖的召唤魔法,还能发出那么开朗的声音,没有人能不起鸡皮疙瘩。
  在场所有帝国骑士都是同样的想法。
  只希望安兹?乌尔?恭的残忍力量不要落到自己头上。
  那副模样就像在对神祈祷。
  背后一身承受着士兵们的恳愿,安兹开始进入下一阶段。虽然他觉得已经做出了足够的结果,不过他抱持着轻松的心情,觉得或许再多杀一点比较好。
  这次的目的是行使超位魔法,向各国宣传安兹?乌尔?恭的强大力量。
  就这点来说,目的已经达成。不过就这样把魔法消掉太可惜了。
  对,太可惜了。
  安兹嗤笑着。
  如果有舌头的话,想必已经伸出舔嘴了。
  这是出于在YGGDRASIL时办不到的,一次役使多达五只黑山羊幼仔的喜悦。
  接受了召唤者安兹的命令,黑山羊幼仔们慢慢动了起来。
  五条羊腿以异常的动作,开始敏捷地挪动。那动作与其说是优雅,倒不如说卯足了力,或许看起来还蛮温馨可爱的。
  只要不是落在自己身上的话。
  轻盈地挪动庞大身躯,五头黑山羊开始奔驰,直接冲向王国的军队。
  想起迪米乌哥斯请求自己留下活口的三人,安兹在脑中──虽然他没有脑子──对黑山羊幼仔们下命令。
  ●
  远远眺望着异形魔怪,一名王国士兵低声说道。然而没人回答他,不可能回答得了。大家都被眼前扩展开来的光景吸引了目光,没多余精神回答,就像灵魂被勾走了似的。
  他问第二次时,才终于有人回答,声调听起来有一半在逃避现实。
  不可能。
  我不想相信。
  士兵之间蔓延着这种情绪,面对慢慢变大──逐渐靠近的异形存在,不愿意接受事实。
  如果这只是普通的魔物,他们或许还能拿出勇气挥动武器。然而在对手瞬间杀害了一翼七万军士之后出现的魔物,不可能只是普通魔物。就像目睹了席卷而来的巨大龙卷风,没有一个人能拿出勇气挺身而战。
  巨大的怪异存在,灵巧地挪动它们又粗又短的腿,迅如闪电地冲刺过来。
  传来了声音。
  一个贵族用走音的尖叫声嚷着,眼睛布满血丝,嘴角冒泡。
  虽然他吓得精神失常,语无伦次,但士兵勉强能猜出他是在说,也知道这是最正确的命令。
  士兵们像被电到般一齐举枪,形成枪林。
  他们将枪柄尾端固定在地上,只要对手冲刺过来,本身的速度就会反成为武器,刺穿自己的身体。
  这种阵型即使是帝国骑士也很难突破,然而他们脑中冷静的部分,却觉得手里拿着的渺小枪矛似乎毫无意义,但又觉得除此之外没有活命的办法。
  以异常速度越变越大的怪物不断逼近,想用跑的逃走几乎是不可能的。一旦逃跑,只会从背后被那巨大羊蹄踩扁。
  他们不断祈求魔物不要到自己这边来,并准备阻挡它们的突击。
  原本看起来小小只的魔物,以令人毛骨悚然的速度越变越大──拉近距离。
  随着它们的变大,随着大地传来震动,士兵们的心脏越跳越快。最后,当心脏跳到快要破裂之时,庞大身躯冲到了眼前。
  那就像是巨大砂石车闯进一群老鼠之中。
  在王国军这边,数不清的士兵抖着手举起枪矛。然而对于巨大而拥有强壮肉体的黑山羊幼仔们而言,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呢?枪矛比牙签更轻易地被折断,无法对黑山羊幼仔留下半点伤痕。
  黑山羊幼仔的庞大身躯,踏进王国的士兵之中。
  无数化为碎片的枪矛在空中飞散。
  黑山羊幼仔虽然践踏着称不上抵抗的无谓抵抗,但还是有慈悲心的。
  没有痛苦。
  压倒性重量的冲刺让人无暇感到疼痛。
  举枪的士兵们根本没机会察觉自己手中的枪被巨大身躯踩碎的瞬间,只知道黑影覆盖了眼前。
  惨叫,惨叫,又是惨叫。
  肉片飞上半空,而且不是一两个人,甚至不是几十人,是超过百人。他们被大脚踩烂,被挥舞的触手打飞──不对,是弹飞。
  管他是贵族还是农民,一旦化为肉片就都不重要了。
  不管故乡有家人还是朋友,有谁盼着他们回去,一旦变成地面的污泥就都不重要了。
  大家都一样得死。
  大脚踩烂了无数人类,是不是就满足了,愿意停下来了?不。
  黑山羊幼仔们跑着。
  没头没脑地跑着,在王国军队中没一刻停下来,到处乱冲。
  每当大脚一踏下去,就听见惨叫连天。黑山羊幼仔们的粗腿踩死人类的声音,还有嬉戏般乱甩的粗壮触手弹开人体的声音。
  人一辈子没机会听到一次的声音接连响起。
  蹂躏。
  还有其他更好的字眼能用来形容这片景象吗?
  几个人拼命刺出枪矛,枪尖确实命中了身躯庞大且无意闪躲的黑山羊幼仔。然而枪矛丝毫没能陷进那肉块般的身体,简直像是厚重的橡胶皮肤与钢铁肌肉的团块。
  黑山羊幼仔对这些无谓抵抗甚至没有嘲笑,只是不断前进。
  在他们明白再怎么拼命攻击也没用前,黑山羊幼仔们一口气冲进中央军的正中央附近。
  远处传来了尖叫,听到那声音,所有人拔腿就跑,那就像是小蜘蛛四散般。然而,黑山羊幼仔比人类快多了。
  咕喳。咕喳。咕喳──
  只有人类被踩死,变成肉块的声音不绝于耳。
  宛如走在无人的荒野上,三头怪物横越中央军,一边掀起漫天血肉一边接近右翼,再过不久就会靠近雷文侯爵的军队了。
  雷文侯爵惨叫般的大声嚷嚷。
  不可能对付得了那种怪物。
  不该白白浪费性命。
  听了雷文侯爵的话,周围的士兵们都扔下武器慌忙逃命。
  然而他们人数太多,无法自由行动。
  他原本想稍微保持纪律撤退,这是为了戒备后方的袭击,结果却因此浪费了时间,真是失策。
  自己太小看他了,不,自己并不是有意小看他。
  雷文侯爵听了葛杰夫?史托罗诺夫的那些话,已经把对手放在自己所能想像的最高位置。然而即使如此,还是太小看对手了。
  那人太超乎想像了。
  这世上有谁能料到,安兹?乌尔?恭的力量有这么强大?谁会知道世上存在有这么可怕的力量?
  看着拉近距离,徐徐变大的怪物,雷文侯爵喊叫着命令周围的士兵们。
  骑兵摘下头盔喊着:
  听到叫声,雷文侯爵视线转回来一看,只见怪物正开始蹂躏兵士争先恐后地逃窜而逐渐崩溃的右翼。怪物好像是一直线往这边跑来,但与其说是盯上了雷文侯爵,倒比较像是随便乱跑的结果。实际上,其他黑山羊幼仔都离雷文侯爵的所在位置很远。
  往士兵指的方向一看,只见王室旗飘扬的位置,已经有一头黑山羊幼仔急速进逼。
  雷文侯爵犹豫了,如果去救驾,会有什么结果?但是在王国目前的状况下,一旦失去兰布沙三世,有可能造成王国瓦解。
  不过──
  雷文侯爵很信任葛杰夫。
  他是王国真正引以为傲的战士,虽然就算是他想必也赢不了那种黑山羊魔物,但至少一定可以把国王带离这个地狱般的世界。
  雷文侯爵属下当中最值得信赖的前山铜级冒险者的叫喊,打消了他的犹疑。
  那已经不是叫喊,是惨叫了,雷文侯爵吼回去:
  事到如今──怪物已近在眼前,不用再说撤退这种好听话了。
  看似睡眼惺忪的男人如此吼叫,此人虽然相貌平平,却没有人比他更会带兵。
  羊蹄声近了,雷文侯爵害怕得不敢回头,踢马腹的脚也就更加用力。然而,马匹动也不动,踢得再用力也不动,耳朵贴平,维持着不动姿势。
  这时,在大混乱当中,一群马匹踹飞着别人冲了过去。骑马的人拼命抓着马的身体,似乎没有多余精神去握缰绳。
  讽刺的是,习惯战场的军马吓得不敢动弹,未经训练的马则因为陷入恐慌而失控。
  马本来是一种胆小的动物,经过训练,才能成为不怕上战场的战马。但正是因为这样,才会变得无法动弹。精神上已经超出容许范围了,但还没忘记不准逃跑的训练。
  风神神官约兰?迪克斯戈多对马施加抗恐惧的魔法。马匹恢复镇静,咈咈地叫了一声。
  背后听到有人说,雷文侯爵在前山铜级冒险者们的保护下,开始策马奔驰。
  骑马穿越因混乱而失去军纪的暴动人潮,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然而他们就是办得到,因为他们是接近人类最高水准的山铜级冒险者。
  一行人巧妙穿梭于人潮之间前进。
  在随着马匹飞奔上下起伏的视野里,雷文侯爵忿忿地咒骂安兹。
  他因为害怕而不禁喃喃自语,若是不说些什么,不找点什么分散注意力,他那清晰的头脑,会因为逼近自己的危险而忍不住想像各种恶梦。
  等回去之后,必须跟王子还有公主会面,找出对抗那个超人魔法吟唱者的对策。
  再这样下去,所有人类将会被支配──如果只是这样还好。最坏的情况是人类沦为安兹?乌尔?恭的玩具,被凌虐到寿命结束的那一刻。
  马匹奔驰的蹄声当中,传来充满紧张感的砸嘴声。
  盗贼洛克麦亚喊道。
  他们的声音在发抖。
  雷文侯爵听从指示,让马跑在一行人的最前面,往逃跑人数较少的方向奔驰。
  仿佛要握碎怦怦跳动的心脏,极近距离内传来黑山羊幼仔的叫声。
  ──很近。
  雷文侯爵的额头流下瀑布般的冷汗,他怕得不敢回头,但仿佛感到后方吹来一股微温的空气。
  然后他再度听见──
  领队鲍里斯的呼唤,得到魔法的发动作为回答。
  对于克服了恐惧的他们,雷文侯爵现在该说的,只有一句话。
  听声音就知道自己与后方前冒险者们的马拉开了距离。
  雷文侯爵压低了脸,维持尽量减少风阻的姿势。虽然不知道他们能争取多少时间,总之自己必须头也不回地逃跑──只有生还,才能报答他们的忠勇。
  任凭马匹奔跑的雷文侯爵耳里,听见了像是前冒险者们迎战魔物的声音,逆着呼啸吹过脸旁的风传来。
  然而──两秒后就再也听不到前冒险者们的声音了。
  只听见巨大羊蹄的踏步声。
  扑通!心脏重重地响了一下。
  压低的视野里──看到地上映照的影子,雷文侯爵死命忍着不叫出声。
  他发现自己的──自己疾驰的脚下有个巨大黑影,并且看出那黑影中伸出一根又粗又长的物体。
  马发疯般狂奔,已经比雷文侯爵操纵得还快,恐怕是这匹马有生以来最快的速度。即使如此,那影子还是在地上。
  那是尖叫,连他自己都没想到会叫出声来,而且非常大声。
  胯下流出温热的液体。
  雷文侯爵睁大双眼,但仍然不敢往后看,继续让马奔跑。
  自己还不能死,王国会变成怎样都无所谓,国家要毁灭就让他去毁灭吧。
  如果跟安兹?乌尔?恭敌对就代表死亡,他愿意舍弃这个国家逃走。
  真蠢。
  自己真是蠢到家了。
  竟然跑来这种战场,真是蠢毙了。
  既然早就知道安兹?乌尔?恭拥有惊人的力量,应该想尽办法待在王都的。
  干嘛去想什么王国的未来。
  自己还不能死。
  在那孩子长大之前,自己还不能死。而且──也不能抛下心爱的妻子死去。
  雷文侯爵的眼前浮现出小孩的模样。
  是他的宝贝儿子。
  诞生的小小生命,想起他日渐长大的模样。儿子还生过病,那时候自己把家里闹得鸡犬不宁,对妻子发疯般大叫大嚷,弄到她拿自己没辙,现在回想起来真是丢脸。
  那粉嫩的小手,蔷薇般的脸颊。长大之后,一定会成为王国的话题人物。雷文侯爵坚信儿子比自己更有才华,小小年纪就已经微露锋芒了。
  妻子说谁都觉得自己的孩子最好,才没有那种事。
  雷文侯爵真心感谢自己的妻子,生下了这么可爱的孩子。只是他怕羞,不常说出口。
  他甚至在想差不多可以生第二个了。
  自己实在不该来到这种战场,真希望能亲手抱紧他俩──
  蹄声停止了。
  雷文侯爵并非凭着勇气,只是出于好奇心回头一看,只见黑山羊幼仔像是冻结了般,停止了动作。
  3
  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简直像被扔进了恶梦的世界。
  帝国四骑士──巴哈斯帝国最强战士的称号,如今浅薄得令人惊讶。
  拿那种东西引以为傲的自己,是多么渺小且可悲的生物啊。摆在眼前的冲击就是有这么大。
  宁布尔的耳朵听见压低的哭声,是那些恐惧与不安突破临界点的人发出的呜咽。简直就像小孩──不对,是精神退化到小孩程度的人沉痛的悲泣。哭泣的是帝国骑士,而且是大多数的人。
  他听见的哀求声。
  那是一群人发出的祈祷声,可怜被眼前上演的杀戮惨祸吞没的人们。
  王国军的严重惨剧,让身为敌方的帝国骑士们祈求着。
  祈求他们能逃一个是一个。
  他们是来厮杀的,然而,面对那样的残杀场面,任何人类都会心生同情而产生动摇。面对这个状况还能无动于衷的,只有人面兽心,人类以外的存在。
  况且,宁布尔与帝国骑士们都察觉到,这绝非事不关己。
  把帝国与王国分开来想,灾难是发生在他们那一方。然而如果分成人类与怪物,也可以说灾难是发生在自己这一边。
  帝国骑士们是将王国士兵当成了自己人,为他们的悲剧落泪。
  对安兹的低喃做出反应,所有视线聚集到他身上。
  人数多达六万人,那音量并没大到能让最角落的人听见。但是他们知道身边有人转动了脸,而那脸是对着安兹?乌尔?恭,自己当然也会跟着转头。
  因为任谁都在害怕眼前恶梦的始作俑者──安兹?乌尔?恭的一举一动。
  安兹慢慢取下面具。
  无皮无肉的白色头盖骨暴露出来。
  若不是在这种状况下,也许他们会以为面具底下还戴了别的面具。然而,包括宁布尔在内,恐怕帝国所有骑士都立刻理解了。
  理解到这是他的真面目,安兹?乌尔?恭是个怪物。
  因为他们早有预感,认为能行使那样巨大力量的存在不可能是人类。
  安兹慢慢张开他的双臂,如同拥抱朋友──如同恶魔张开翅膀,看起来甚至整整大了一圈。
  寂静──远方传来王国兵士的惨叫,只有安兹沉着的声音格外响亮。
  宁布尔不懂安兹在说什么,张着嘴巴凝视着他。
  听得见他讲话的所有人似乎都是如此,随着窃窃私语像传话般把安兹所说的话传出去,视线的数量也越来越多。
  当所有人的视线聚集在自己身上时,安兹只是重复了一遍:
  第一个拍手的,是站在安兹身旁,与宁布尔相反位置的马雷。就像被这拍手声摇醒,零零落落的掌声,变成了雷鸣般的喝采。
  当然,没有人是真心喝采。
  他们才不想拍手赞赏做出那种残酷杀戮行为的人,那不是战争,是屠杀,大屠杀。
  然而,不可能有人说得出这种话来。
  如雷的掌声,显示了所有骑士的恐惧。
  响亮无比的如雷喝采继续升温,变得更为热烈。
  因为有一头黑山羊改变前进方向了,而且是朝着帝国军而来。
  配合着拍手,传出了呐喊般的欢呼声。
  那是帝国骑士们赞扬安兹?乌尔?恭的喊叫,是喊到喉咙流血的尖叫。
  然而,黑山羊没有停止步伐。
  所以骑士们发出了更大的声音,他们以为是这点程度的声音不能令安兹满意,黑山羊才会继续前进。
  ──然而,它还是没有停下来。
  ──所以,绷紧的线断开了。
  第一个有动作的不知道是谁,也许只是一个骑士抖了一下,然而盈满的恐惧就这样轻易爆发了。
  破胆丧魂的尖叫从帝国阵地内的各处响起,帝国军产生了动摇。
  蹂躏过王国军的其中一头怪物进逼而来,这种异常事态吓坏了一些骑士,宁可舍弃动弹不得的马也要逃命。刚刚才看过那场仿佛地狱的光景,再怎么缺乏想像力,也会认为下一个就轮到自己与同伴了。
  然后──恐惧是会传染的。
  起初不到一百的逃跑人数,每秒钟都在大幅增加,最后达到整整六万。
  ──没错。
  帝国全军陷入恐慌,军队纪律完全崩溃。
  他们逃之夭夭的模样实在太难看了。
  骑士们当然也受过撤退的训练,然而,现在已经没多余精神维持纪律了。他们只想尽早逃离现场,尽快逃到安全的地方,使尽全力推开前面的同袍也要奔跑。
  被人从后面使尽全力一推,就无法避免踉跄摔倒。而一旦摔倒在地,受到恐惧驱策的后续逃兵,就不可能给他们爬起来的机会了。
  跌倒的人被后面跑来的人群踩烂。
  就算穿着金属铠也没用,别人也一样穿着金属铠。用不了多少时间,这些人就变成了钢铁与血肉混合的团块。
  到处都在发生这种光景。
  帝国军不是与敌人厮杀造成伤亡,而是自己不断增加死伤人数。
  宁布尔不知道该怎么办,一筹莫展。
  他自己也很想逃命,但他不能这样做,况且也不是所有骑士都逃走了。
  环顾军阵,只见寥寥无几的──骑着马不动的一些人还在那里。
  那些人不是吓得不敢逃走,是被人类无法对抗的压倒性力量迷住,而兴奋忘我。
  看到巨大龙卷风往自己这边前进,一般人一定会想马上离开。然而,也有一些人对那龙卷风──明知自己会因此丧命,仍然感受到一种美感而留在原地。剩下的就是这种属于异端的分子。
  黑山羊幼仔来到安兹跟前,弯曲着腿,将触手垂了下来,大概是在表示敬佩服从吧。
  怪物不像怪物的模样,让宁布尔露出抽搐的笑容。
  山羊幼仔原本应该全身沾满回溅的血,但是看不到血迹,因为都被皮肤吸收了。
  安兹坐上它的触手,又有几根触手伸出来,固定着安兹的身体往上抬,然后举到自己的头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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