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同室操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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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隆重而来，转瞬即逝。元宵节一过，思瑶要做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到郊区见客户。因为郊区太远，人生地不熟，为了安全起见，思瑶留了个心眼儿，决定带上郑丰一起去。
说起保险，很多人都反感，但是客户周叔叔，不但急着买保险，还主动约思瑶到家里谈，这让思瑶觉得不可思议，传说中的天上掉馅饼，就是这意思吧！不管怎么样，但愿开年大吉大利，第一单签的顺顺利利！
下午两点半，思瑶和郑丰，如约赶到周叔所在的小区，小区是个老小区，老的，连门牌号都快看不清了！
周叔家住六楼，站在周叔家门口，郑丰抡起拳头就要砸门，思瑶瞪了一眼郑丰，把郑丰推到一边儿，然后，很礼貌地敲了敲门。
“谁呀？”屋里传来一个老人的声音。
“您好，请问是周叔家吗？我是保险公司业务员王思瑶。”
“呦，这么快就到啦，来了来了！”
周叔把门打开，第一眼看到周叔的时候，思瑶颇为震惊，这位头发全白的老人，竟然面无血色、神似枯木！
“哎呦，怎么来了俩人呐？”周叔警觉地打量着郑丰。
思瑶赶紧送上甜甜的微笑，“周叔您好，这是我同事，郑丰。”
“哦！进屋坐吧！”
一进门，思瑶发现门口竟然没有拖鞋，“周叔……没有拖鞋换吗？”
周叔说话有气无力的，“不用换鞋，直接进就行，我儿子都是直接穿鞋进！”
“嘿！不用换鞋就是省事儿！”郑丰有点儿多嘴。
“没事儿，进来吧！”
思瑶跟郑丰一前一后地走进屋，屋子不大，乱七八糟的，盆朝天碗朝地的不说，地上还有玻璃渣子。
“你俩先坐着，我给你们倒杯水。”说完，周叔倒水去了。
看着屋里一片狼藉，思瑶太惊讶了，“我的天！什么情况啊！”
“我说……这屋进过贼吧？”郑丰嘟囔了一句。
思瑶放下包，坐在沙发上，用怀疑的眼神看着郑丰，“不会吧？”
郑丰也放下包，坐在思瑶对面，“不好说！”
周叔端来两杯水，放在茶几上，“屋里乱，别嫌弃啊！”
“周叔，您这是……要搬家吗？”思瑶问。
“不是搬家，是我儿子中午刚来闹腾完。”
思瑶皱着眉头，“您儿子是做什么的，为什么来闹腾？”
“我儿子没工作，天天游手好闲的，除了赌博就是酗酒，十赌九输，输了就找我要钱，这不，又找我要钱来了，还到处乱翻！”说完，周叔坐在思瑶旁边。
“要钱就乱翻呐！”郑丰愤愤不平。
“找我的存折和银行卡呀！”
“那也不至于……锅碗瓢盆都打碎了吧？”思瑶很不解。
“找不到银行卡，肯定急呀，急了就摔盆打碗呀，还差点儿把我推到地上！”周叔无奈地摇了摇头。
“天呐！那……您儿媳妇不管吗？”思瑶觉得事态很严重。
“儿媳妇当初难产死了，儿子这些年也没再娶，他没工作，赌博又欠下不少钱，哪个女人能跟他呀！”
“怎么会这样啊！周叔，要不然……我们帮您打扫一下吧！”说完，思瑶站起身。
郑丰随声附和，“就是，咱俩帮着收拾收拾吧！”
“不用不用，千万别收拾，我就是要让我孙子看看，看看他那个不争气的爹，干的好事儿！”
“给您孙子看，有什么意义吗？”郑丰追问。
“有啊！这是证据，我就是要让孙子看看，如果不尽早把财产安排妥当，早晚会被他那个赌徒的爹，全都输光喽！我一直想把房子过户到孙子名下，钱也都给孙子，可我孙子死活不同意！”说完，周叔对思瑶摆了摆手，“快坐下，坐下，这是我的家事儿，不用你管。”
恭敬不如从命，思瑶又坐在沙发上，这事儿还真有点复杂！思忖了一下，思瑶决定先问清楚再说，“您孙子怎么不在家？”
“一大早就出去了，去市里找工作！这不马上就快开学了嘛，他说不想上学了，找到工作就上班，都闹腾半个多月了。”
“好好的，为什么不想上学？”
“出去打工挣钱呐，还说要把上大学的钱，省下来给我治病。”
“嘿嘿，怎么跟我一样，为了给家里省钱，早早就出来打工。”郑丰呲牙坏笑。
思瑶没搭理郑丰，很严肃地盯着周叔，“他现在学习情况怎么样？”
“嘿！学习好着呢，都高二了，时不时地搞搞小发明、小创造，这孩子从小就梦想着上清华，还说要出国留学呢，我这个当爷爷的，拼了老命也得供他上大学！”
“周叔，您刚才说，孙子要打工给您治病？”思瑶全方位摸底。
“对，不治了，活到哪天算哪天吧！我可不想把孙子的学费，全都变成药丸吃掉！”
“您得了什么病？”
“癌症。”
一听癌症两个字，思瑶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怪不得周叔神似枯木，估计是被疾病折磨的，“癌症不代表死刑，该治还得治呀，有不少得癌症的人，坚强的与癌症抗争，最后也能活的好好的！”
“什么癌呀？”郑丰也瞪着眼珠子。
周叔一脸愁容，“哎！算了，不想说这些了！”
“那您的病情，现在怎么样了？”
“恶化的很快，活不了几天了，所以也不治了！”
“哪怕有一线希望，也要努力治一下啊，心态很重要！”思瑶力劝。
“如果积极治疗的话，延缓还是可以的，治愈是不可能了！”
郑丰赶紧插了一嘴，“得花不少钱吧，那您孙子怎么办？”
“我攒了一辈子，才攒了几十万块钱，如果治病的话，花几十万不说，未必能治好，癌症基本上是没救了，我打算把省下来的钱，供孙子上大学、读研究生、娶媳妇，只要能把孙子安排好，我死也瞑目了！”
周叔的话令人心酸，思瑶眼眶泛红，“之前，我给您打电话的时候，您说要给孙子买保险，就是这个孙子吗？”
“对，这是我唯一的孙子，我想把财产全都留给他，因为儿子是个败家子！”
“您儿子，一直都赌博吗？”
“是啊！是我把他惯坏的，我老伴儿走的早，儿子成为赌徒，我也有责任。这些年，孙子是我一手带大的。所以，我想把钱，一次性给孙子存在保险里，因为保险避债避税，这样的话，省得儿子争财产！”
思瑶拿出投保单和笔，放在茶几上，心里不断琢磨着，一次性把钱存在保险里，到底是什么意思，“周叔，您打算买多少钱的保险？”
“五十八万！”
“啊？五十八万！”郑丰相当失态地叫出声。
周叔诧异地看着郑丰，“怎么？多了，还是少了？”
思瑶也吓着了，连汗毛孔都发麻，“周叔，买这么大额的保险，您想好了吗，这可不是开玩笑！”
“早就想好了，而且越快越好！要不然，指不定哪天，我儿子一来，就把我的钱都抢走了！”
思瑶十分严肃地盯着周叔，“那也没必要……买这么大额的保险呀，您可以先买小额保险，后期再追加，因为追加更划算！”
周叔绝望地看着思瑶，“现在很难说……我能活到哪天，我已经没那个时间，再给孙子每年交保险了，还是一次性存保险里吧！以后孙子需要钱，可以从保险里取！”
听完周叔的话，思瑶倒吸一口冷气！看了一眼郑丰，郑丰反而很激动，是啊，要是把这个五十八万的大单签下来，绝对能赚一大笔提成，郑丰肯定激动到颤抖啊！
机会就在眼前，思瑶却犹豫了，甚至萌生了放弃的念头！毕竟，这五十八万，是周叔一辈子攒下来的血汗钱，为了供孙子上大学，连药都不舍得买！像周叔这种情况，更适合把财产赠与孙子，然后做个公证，那样的话，损失会小很多！但如果错过这次签单，以后很难再有这样的机会，毕竟，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为了拖延时间，思瑶找了个借口，“我想去下卫生间。”
“哦，那屋就是。”周叔指了指卫生间的门。
郑丰拉个脸子催促，“哎呦！你快点儿！”
“知道了！”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思瑶起身走到卫生间，忐忑不安地关上门。
躲在卫生间里，思瑶像个没头苍蝇似的，急得转来转去，左右为难琢磨了半天，总觉得这件事儿，应该咨询律师，从兜里掏出手机，思瑶拨通了之前顺义区一个客户的电话。
“您好，秦律师，我是保险公司王思瑶。”思瑶捂着嘴，小声说。
“您好，我不是说了嘛，最近钱紧，先不买保险了，过两个月再说，你怎么还催我呀？”
“是这样的，我有个问题，需要法律援助。”思瑶把脸转向卫生间的窗户，唯恐郑丰听见。
秦律师很意外，“哦？什么事儿，你说吧。”
“我想问一下，做爷爷的，想把财产留给孙子，用什么办法最好？”
“根据相关法律规定，有两种办法：第一，赠与：爷爷与孙子签订一份赠与合同，合同中明确将自己名下的部分财产，或全部财产赠与孙子，然后办理赠与手续。第二，立遗嘱：由爷爷立下遗嘱，遗嘱中明确自己名下的部分财产，或全部财产，在身故以后由孙子继承，并经公证处公证。”
“我有个客户，客户的儿子是赌徒，就是败家子的那种，所以客户不想把财产给儿子，想留给唯一的孙子。”思瑶详细说了一下。
“赠与和立遗嘱都行，公证一下就可以。”
“手续好办吗？”
“这要看材料是否齐全，你不是卖保险的吗，怎么还管这事儿呐？”
“如果是一大笔钱的话，是赠与的方式给孙子合适，还是用买保险的方式给孙子合适？”
“这是两码事儿，各有利弊吧！赠与绝对没问题，如果是给孙子买保险的话，保险的初始费用高呀，保险业务员的提成，大多在百分之二三十，甚至更高，光你们业务员就得赚走一笔钱呐！再说了，你能买多少钱的保险呀，能买几百万或者几千万的保险吗，大额肯定还是赠与啊！”
“保险有保险的好处，有大病保障和身故赔付。”思瑶解释。
“那肯定，但也用不着花几百万，甚至上千万买保险呀，公证也一样有法律效力，再说了，公证省钱呐！”
“我知道了。”
“你那个客户什么情况，用我代办吗？”
“您要是能给代办，那就更好了，不过……最好能提供上门服务，因为他年纪比较大，至于费用，您给优惠一下，行吗？”
“年纪大？那行吧，具体在什么地方？”
“这样吧，一会儿我再跟客户说说，如果他同意的话，我把地址和电话发给您，你们自己联系。”
“行，那我等你信儿。”
“嗯，那先这样，一会儿联系您。”
“好的。”
挂了电话，思瑶假装冲了一下马桶，又洗了洗手。回到客厅，郑丰拉着脸子，急不可耐地瞪着思瑶，“这么关键的时刻，你竟然去厕所了，晚去一会儿，还能憋死啊！”
“说话够狠的啊！”思瑶斜了一眼郑丰。
“还是我厉害吧，你去卫生间的功夫，我也没闲着，投保单都填好了，就差老爷子签字了！”郑丰翘着二郎腿，一副大功告成的样儿。
思瑶惊讶地拿起投保单一看，天呐，一切都填好了，就差签字了，日期写着：2009.2.18。
“哎呦喂，啧啧啧！下手够快，够麻利呀！”思瑶故意讽刺。
郑丰满脸得意，坏笑着说：“嘿嘿！这日期多好呀，2月18号，218，俩人发发发！”
思瑶放下投保单，“周叔呢？”
“他说……不知道身份证号填的对不对，年龄大了，有点儿记不清了，去卧室找身份证呢！”
“哦！”思瑶心头一阵。
周叔突然在卧室嚷嚷，“哎呦！翻了半天，我竟然想不起来……到底在翻什么，我进卧室干嘛来了？”
思瑶吓了一跳，赶紧起身走到卧室门口，“周叔，您不是在找身份证吗，如果没找到的话，就先别找了。”
周叔叔转过身看着思瑶，“你是谁，为什么在我家？”
“呃？”思瑶怔住了，“周叔，我是思瑶。”
“思瑶是谁，谁让你来的？”
思瑶看了一下沙发上的郑丰，扭头对周叔说，“周叔，是您约我们来的呀！”
周叔紧紧地盯着思瑶，“你搞错了吧，我什么时候约你了？”
奇怪，周叔怎么突然不认帐了呢！思瑶赶紧提示说：“您……不是要买保险吗？”
郑丰也走到卧室门口，“周叔，刚才咱们不是谈的好好的嘛，就差签字了！”
“刚才？刚才……谈什么啦？”
郑丰也蒙圈了，“谈您……买保险的事儿啊。”
“谁说我要买保险啦！你们俩都给我出去，出去！”说完，周叔坐在床上，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眼皮都没抬一下。
思瑶瞪着郑丰，“他脑子怎么突然短路了？”
“我也不知道啊，刚才还好好的。”郑丰也慌神了。
“坏菜了，是智障还是老年痴呆呀！”思瑶眉头紧锁。
听了思瑶的话，郑丰一脸紧张，“啊！不会吧，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我让你们出去！这是我家！谁让你们进来的！你脑子才短路了呢，赶紧出去！”周叔相当不耐烦地驱赶着。
思瑶的脊梁骨发凉，“要不然……等一等吧，没准儿……过一会儿就好了！”
“他想把咱俩赶走，难道……继续坐着干等？”
“聊会儿别的话题吧！”思瑶嘀咕着，“或者……就聊他儿子吧！”
郑丰顺杆爬，“周叔，您儿子几天来一次呀？”
听到儿子两个字，周叔先是愣了一下，突然缓过神来，“儿子，儿子又来管我要钱啦，中午刚走，屋子里这么乱，都是他翻的！”
我的天呐！周叔一会儿呆，一会儿傻，一会儿又正常了，这是什么节奏呀，搞得思瑶都想挠墙了！一时半会儿，还真闹不明白，周叔到底是轻微智障，还是老年痴呆，亦或者是受到打击后，精神不正常了！
“周叔，您的心情我理解，咱不去想那些生气的事儿，把自己的事儿安排好就行。”思瑶极力安抚着周叔的情绪。
“哦！对了，我要买保险，赶快给我孙子买保险，要不然，我怕儿子把钱都抢走！”
“周叔，您放心，我会全力帮您的！”思瑶扶着周叔的胳膊，“走，周叔，咱们坐沙发上聊。”
周叔应了一声，“嗯。”
郑丰嘴上不积德，小声嘟囔着，“我看这老头子，八成是快神经病了。”说完，泄气地坐在沙发上。
“你闭嘴！”思瑶狠狠地瞪着郑丰。
扶着周叔坐在沙发上，思瑶突然有一个可怕的想法：难不成……周叔花五十八万元买保险这件事儿，也是一时犯糊涂？
“周叔，我有个建议，您可以听听。”思瑶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很没底，天知道这老爷子，到底什么时候脑子短路。
“哦？说说看，什么建议？”周叔问。
“您不是想把财产留给孙子吗，用赠与的方式，或者立个遗嘱，公证一下即可，这么做对您来说，绝对是利益最大化！”
“我早就听说，保险可以避债避税，还能转移资产，所以才打算……把钱一次性存在孙子的保险账户里！”
思瑶心里七上八下的，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如果周叔知道五十多万的保险，会被业务员赚走十几万，肯定不会买保险！
“公证也一样，只要公证过，谁也抢不走，大额最好是赠与！”思瑶继续说。
郑丰一听，立马急了，“什么呀，怎么就成赠与了，周叔，还是买保险好，保险有身故和重大疾病赔付！”
“哎呦，说了半天，我都不知道……该听你俩谁的了！”周叔脑子又乱了，“我现在老了，忘性大，脑子也迟钝了。”
“肯定听我的呀，还是买保险划算！”为了赚提成，郑丰死活推荐周叔买保险。
“周叔，我不建议您把几十万用来买保险！您应该用赠与的方式，把财产留给孙子！如果想买保险，可以先买小额的，承保后再追加！”
“好好好，我听你的。”周叔看着思瑶。
思瑶浅笑，“周叔，我有个客户，他是律师，可以让他帮您。”
“是吗？真是太好了。”
“关于法律方面的，我也不是很懂，要不然我打个电话帮您问问。”思瑶观察着周叔的反应。
“行。”周叔同意了。
思瑶立即拨通了秦律师的电话，按下免提键，“喂，秦律师，您现在方便吗？
“方便。”秦律师说。
“刚才我跟周叔说了一下，周叔同意了，后续的事情就交给您了，希望您费费心，把周叔的事情办好，挺着急的！”
“放心吧，没问题，也就跑跑腿的事儿，明后天……有时间的话，我就直接去找他。”
“可以，可以，越快越好！”周叔对着免提说。
“都有哪些财产呀？房子是什么时候买的？”秦律师问。
“现金五十多万，房子已经是老楼了，准备都留给孙子，孙子上高中了。”周叔解释道。
“材料都齐全吗？”秦律师问。
“您指的是哪些材料？”周叔对着免提说。
“比如：户口本、房产证、身份证之类的，合同我可以起草，具体的……等我过去见面再说。”
“嗯……都有，都有，我给藏在床垫子里头啦！”
周叔确实脑子不灵了，藏在哪儿没必要说出来，不过，比起撕掉人民币的老人，周叔就算不错了，好歹还知道藏起来！
思瑶好心提示，“我有点儿担心，如果周叔的儿子知道财产没有他的份儿，后果恐怕很严重，万一把周叔暴打一顿怎么办呐！”
周叔赶紧抢话说：“没事儿，就算他不打我，我也快死了。”
秦律师笑了笑，“行了，这事儿你们甭操心，交给我吧，要是真把老人打坏了，那他就倒霉了！”
思瑶又补充一句，“但愿吧，希望事情办得顺顺利利，周叔也能平平安安！”
“这个你放心，回头办的什么情况，我给你信儿。”
“好吧，那……秦律师，就这么着吧，回头你们自己约，我马上把周叔电话和地址发给你，要尽快办理！”
“行，没问题。”
“OK！就这么着！”
挂断电话，思瑶一声叹息，费了一番周折，最后把周叔交给律师了，思瑶觉得周叔这种情况，交给律师最合适！
从周叔家出来，郑丰已经气炸了，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还没等走到公交车站，就开始数落思瑶，“好好的一个大单，就这么毁在你手里了，千载难逢的大单！”
思瑶没多解释，简简单单地说了一句：“这单不能签！”
“为什么不能签，客户都同意了！”
“不能签，就是不能签！我的客户，我做主。”思瑶宁愿放弃签大单的机会。
“你做主，你找我来干嘛！”
一听这话，思瑶想都没想，直接把话怼回去，“放心，如果你不愿意来，以后谈客户，再也不带你了！”
“真逗！你以为……以后还会遇到这样的大单吗？”
“以后的事情，没人知道，我现在也不想知道。”
“我就搞不懂了，本来能到手的巨额提成，偏偏不要了，你脑子让驴踢了吧！”郑丰说话越来越狠。
“驴倒是没踢我，是你现在猛劲儿踢我呢！”思瑶坚持自己的立场。
“我很缺钱，你为我想过吗？”
思瑶质问郑丰，“那你为客户想过吗？”
“我一没偷，二没抢，都是客户自愿的，怎么就不能签啦，哪有你那么蠢的，竟然把客户交给律师了！”
“为什么在金钱面前，你也兽性大发呢！”
“兽性？本来能赚一大笔钱，现在却空手而归，你要是个男的，你看我不揍死你！”
思瑶很生气，“揍我？你没钱，是你的事儿，客户不欠你的！你没钱，还可以回家种地，周叔的孙子没钱，就上不了大学，读不了研究生！”
“那我爸呢，谁来管我爸，是我爸的命重要，还是上大学重要！”郑丰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你想拿周叔的救命钱，救你爸的命是吗？”
“不是拿，是挣！”
“挣？”思瑶一声冷笑，“那是因为周叔无知，他老糊涂了，如果周叔知道买了五十八万的保险，其中有十几万是业务员的提成，他还会买吗！你别忘了，他宁可死都舍不得给自己治病！”
郑丰突然站住了，“你信不信，我再返回去，说服周叔继续签单？”
思瑶不甘示弱，指着郑丰的鼻尖，“你信不信，你前脚去，我后脚就给你搅黄喽！”
“你只考虑客户，你有考虑过我吗？我都快露宿街头了，如果再不签单，我就得滚回老家！”郑丰瞪着火红的眼珠子，彻底翻脸了。
“不能因为你不容易，就忽视别人的不容易，难道你想让一个优秀的高中生，就此荒废学业吗！”
“王思瑶，你叫我怎么骂你好呢，别人的事情跟你有关系吗，你脑子进水了吧！”
思瑶不屑地反击，“你有什么资格骂我！”
“骂人不需要资格！”
“哼！想骂我是吧，那你就骂吧，我倒是想听听，你是怎么骂我的！”
“你骨子的高贵有用吗，你拼命那么久，还不如坑蒙拐骗赚钱快，你天天风吹日晒跑客户，都不如陪领导睡一觉！”
“说够了吗？”
“没说够！”郑丰继续发泄，“在这个世界，谁会在乎你的真诚善良，真诚善良就是个屁，总有一天你会知道，除了钱，一切都是屁！”
“总有一天，你会知道，苍天何曾饶过谁！”
“我呸！”郑丰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你这个大傻冒！”
被郑丰戳中痛点，思瑶的眼睛湿润了，“没错，我就是傻，因为我宁愿敬畏天地，安然而生！”
“如果你连饭都吃不上了，我看你怎么安然而生！”
看着郑丰，思瑶不可置信地摇着头，“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忽悠一个老人算什么，有本事你去赚土豪的钱啊！”
“客户是自愿的，我没拿刀挟持他！”郑丰气急败坏地嚷着。
“所以，你就签下保单，狠赚一个痴呆老人的钱，然后咸鱼翻身，这么做你忍心吗？”
“你不是说了吗，让我把心换成不锈钢的！”
“我那是劝你坚强，不是让你铁石心肠！”
“王思瑶，一直以来，我都想不明白，你长得挺漂亮，明明可以靠脸蛋吃饭，却偏偏选择吃苦受累，明明打扮的妖艳一些，动动歪心眼儿，就能混的相当好，可你偏偏像个蠢货一样，总是错过发财的机会，猪都比你聪明！”
“你混蛋！”思瑶骂道。
“你不趁着年轻轻的，狠狠赚笔钱，等你人老珠黄的那一天，吃什么喝什么！”
思瑶的泪水像决堤般涌出，“我相信人算不如天算！对得起天地良心，顺应天道活着，没什么不好！”
“什么是天道，你看见了吗，你摸着了吗？”郑丰不知天高地厚。
“人在做天在看，我只知道做人要厚道！”
“你厚道！你厚道了半天，得到什么了，你赚着钱了吗，有人爱你吗？”
思瑶拍着胸脯，带着哭腔说：“我心安，我活的踏实，我问心无愧！要知道，上天想灭一个人，太容易了，无论是灾难、意外、还是疾病，随时都可以让一个人化为灰烬，哪怕是一场车祸，都能夺走一条人命，那些无恶不作的人，最后有什么好？”
郑丰极力地狡辩，“在这个社会，钱就是一切，没有钱，在别人眼里狗屁都不是！”
思瑶擦了擦眼泪，“杨绛先生说过：世界是自己的，与他人毫无关系，简朴的生活、高贵的灵魂是人生的至高境界。”
“我不想听！我苦熬这么久不辞职，为了什么啊，不就是为了能签个大单吗！”
“姓郑的，别打我客户的主意，周叔是我的客户，有种你自己去找客户，我的客户，让给你，是情义，不让给你，是本分！”
郑丰狠狠地把业务包摔在地上，歇斯底里地怒吼着，“我想有钱！”
“银行有钱，你去抢吗？”思瑶反唇相讥，“赚周叔的救命钱，你还觉得自己很聪明，很仗义是吗？”
“我才不管那么多，我只想有钱！”
“你没那个命！”
郑丰恨死思瑶了，“如果你不捣乱，我就有那个命，你毁了我的发财梦！”
“你的发财梦，本来就是一场白日梦！在这个世间，不择手段得到的一切，终将以另一种形式，偿还给这个世界，没有人能逃的出因果！”泪水模糊了一切，思瑶已经看不清郑丰的面孔。
“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人活着，不就是为了金钱名利吗！”
“人活着，既要对得起自己，也要对得起别人，绝不能活成畜牲！”
郑丰也哭了，“我跟你比不起！你找不到工作，随时可以回家！我租不起房子，就得露宿街头！我妈死的早，从来没有人在乎我，一个人孤零零地活在这个世界，就算已经卑微到尘埃里，却还要被人踩几脚！”
思瑶哽咽着，“没办法，人各有命！”
“真不知道……我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活的这么苦呀！”郑丰彻底崩溃了！
尽管泪水一滴滴滑落，但是思瑶依旧高傲地仰起头，“你过于自卑，不够果敢，一肚子怨气，又没有远见，欲望大于能力，还不懂得自我调节，每每渴望金钱名利，却总是求而不得！所以，你痛苦、你抓狂、你崩溃、崩溃是你唯一的本事！”
“是！我无能！我笨蛋！我要是有个当官的爹，至于这么悲惨吗，说白了，在这个拼爹的时代，我拼不起爹！”
“人穷不能志短，自己不振作，毛毛雨都能浇死！”
郑丰像个肆无忌惮的疯子，“我真后悔，当初就不该跑出来，至少跟房东在一起不用交房租，没准儿表现的好一点儿，还能包吃包住，看来被包养也挺好的，只可惜……我不是女人！”
啪的一声，思瑶狠狠地抽了郑丰一记耳光，“不知廉耻！”
郑丰愣住了，捂着脸，涕泪交加地笑着说：“行，这一巴掌，我算是记住了！”说完，头也没回，哭着走了。
思瑶伤心至极，呆呆地看着地上的破包，任凭泪水尽情流淌。
从此，郑丰消失了……
一个月后，思瑶收到一条短信：姐姐，我错了！感谢你曾经关照我，北漂一族太苦了，所以我选择远离江湖，回家种地。我的梦想是承包一座山头，我相信，天大地大，总有我一席之地！
说起保险，很多人都反感，但是客户周叔叔，不但急着买保险，还主动约思瑶到家里谈，这让思瑶觉得不可思议，传说中的天上掉馅饼，就是这意思吧！不管怎么样，但愿开年大吉大利，第一单签的顺顺利利！
下午两点半，思瑶和郑丰，如约赶到周叔所在的小区，小区是个老小区，老的，连门牌号都快看不清了！
周叔家住六楼，站在周叔家门口，郑丰抡起拳头就要砸门，思瑶瞪了一眼郑丰，把郑丰推到一边儿，然后，很礼貌地敲了敲门。
“谁呀？”屋里传来一个老人的声音。
“您好，请问是周叔家吗？我是保险公司业务员王思瑶。”
“呦，这么快就到啦，来了来了！”
周叔把门打开，第一眼看到周叔的时候，思瑶颇为震惊，这位头发全白的老人，竟然面无血色、神似枯木！
“哎呦，怎么来了俩人呐？”周叔警觉地打量着郑丰。
思瑶赶紧送上甜甜的微笑，“周叔您好，这是我同事，郑丰。”
“哦！进屋坐吧！”
一进门，思瑶发现门口竟然没有拖鞋，“周叔……没有拖鞋换吗？”
周叔说话有气无力的，“不用换鞋，直接进就行，我儿子都是直接穿鞋进！”
“嘿！不用换鞋就是省事儿！”郑丰有点儿多嘴。
“没事儿，进来吧！”
思瑶跟郑丰一前一后地走进屋，屋子不大，乱七八糟的，盆朝天碗朝地的不说，地上还有玻璃渣子。
“你俩先坐着，我给你们倒杯水。”说完，周叔倒水去了。
看着屋里一片狼藉，思瑶太惊讶了，“我的天！什么情况啊！”
“我说……这屋进过贼吧？”郑丰嘟囔了一句。
思瑶放下包，坐在沙发上，用怀疑的眼神看着郑丰，“不会吧？”
郑丰也放下包，坐在思瑶对面，“不好说！”
周叔端来两杯水，放在茶几上，“屋里乱，别嫌弃啊！”
“周叔，您这是……要搬家吗？”思瑶问。
“不是搬家，是我儿子中午刚来闹腾完。”
思瑶皱着眉头，“您儿子是做什么的，为什么来闹腾？”
“我儿子没工作，天天游手好闲的，除了赌博就是酗酒，十赌九输，输了就找我要钱，这不，又找我要钱来了，还到处乱翻！”说完，周叔坐在思瑶旁边。
“要钱就乱翻呐！”郑丰愤愤不平。
“找我的存折和银行卡呀！”
“那也不至于……锅碗瓢盆都打碎了吧？”思瑶很不解。
“找不到银行卡，肯定急呀，急了就摔盆打碗呀，还差点儿把我推到地上！”周叔无奈地摇了摇头。
“天呐！那……您儿媳妇不管吗？”思瑶觉得事态很严重。
“儿媳妇当初难产死了，儿子这些年也没再娶，他没工作，赌博又欠下不少钱，哪个女人能跟他呀！”
“怎么会这样啊！周叔，要不然……我们帮您打扫一下吧！”说完，思瑶站起身。
郑丰随声附和，“就是，咱俩帮着收拾收拾吧！”
“不用不用，千万别收拾，我就是要让我孙子看看，看看他那个不争气的爹，干的好事儿！”
“给您孙子看，有什么意义吗？”郑丰追问。
“有啊！这是证据，我就是要让孙子看看，如果不尽早把财产安排妥当，早晚会被他那个赌徒的爹，全都输光喽！我一直想把房子过户到孙子名下，钱也都给孙子，可我孙子死活不同意！”说完，周叔对思瑶摆了摆手，“快坐下，坐下，这是我的家事儿，不用你管。”
恭敬不如从命，思瑶又坐在沙发上，这事儿还真有点复杂！思忖了一下，思瑶决定先问清楚再说，“您孙子怎么不在家？”
“一大早就出去了，去市里找工作！这不马上就快开学了嘛，他说不想上学了，找到工作就上班，都闹腾半个多月了。”
“好好的，为什么不想上学？”
“出去打工挣钱呐，还说要把上大学的钱，省下来给我治病。”
“嘿嘿，怎么跟我一样，为了给家里省钱，早早就出来打工。”郑丰呲牙坏笑。
思瑶没搭理郑丰，很严肃地盯着周叔，“他现在学习情况怎么样？”
“嘿！学习好着呢，都高二了，时不时地搞搞小发明、小创造，这孩子从小就梦想着上清华，还说要出国留学呢，我这个当爷爷的，拼了老命也得供他上大学！”
“周叔，您刚才说，孙子要打工给您治病？”思瑶全方位摸底。
“对，不治了，活到哪天算哪天吧！我可不想把孙子的学费，全都变成药丸吃掉！”
“您得了什么病？”
“癌症。”
一听癌症两个字，思瑶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怪不得周叔神似枯木，估计是被疾病折磨的，“癌症不代表死刑，该治还得治呀，有不少得癌症的人，坚强的与癌症抗争，最后也能活的好好的！”
“什么癌呀？”郑丰也瞪着眼珠子。
周叔一脸愁容，“哎！算了，不想说这些了！”
“那您的病情，现在怎么样了？”
“恶化的很快，活不了几天了，所以也不治了！”
“哪怕有一线希望，也要努力治一下啊，心态很重要！”思瑶力劝。
“如果积极治疗的话，延缓还是可以的，治愈是不可能了！”
郑丰赶紧插了一嘴，“得花不少钱吧，那您孙子怎么办？”
“我攒了一辈子，才攒了几十万块钱，如果治病的话，花几十万不说，未必能治好，癌症基本上是没救了，我打算把省下来的钱，供孙子上大学、读研究生、娶媳妇，只要能把孙子安排好，我死也瞑目了！”
周叔的话令人心酸，思瑶眼眶泛红，“之前，我给您打电话的时候，您说要给孙子买保险，就是这个孙子吗？”
“对，这是我唯一的孙子，我想把财产全都留给他，因为儿子是个败家子！”
“您儿子，一直都赌博吗？”
“是啊！是我把他惯坏的，我老伴儿走的早，儿子成为赌徒，我也有责任。这些年，孙子是我一手带大的。所以，我想把钱，一次性给孙子存在保险里，因为保险避债避税，这样的话，省得儿子争财产！”
思瑶拿出投保单和笔，放在茶几上，心里不断琢磨着，一次性把钱存在保险里，到底是什么意思，“周叔，您打算买多少钱的保险？”
“五十八万！”
“啊？五十八万！”郑丰相当失态地叫出声。
周叔诧异地看着郑丰，“怎么？多了，还是少了？”
思瑶也吓着了，连汗毛孔都发麻，“周叔，买这么大额的保险，您想好了吗，这可不是开玩笑！”
“早就想好了，而且越快越好！要不然，指不定哪天，我儿子一来，就把我的钱都抢走了！”
思瑶十分严肃地盯着周叔，“那也没必要……买这么大额的保险呀，您可以先买小额保险，后期再追加，因为追加更划算！”
周叔绝望地看着思瑶，“现在很难说……我能活到哪天，我已经没那个时间，再给孙子每年交保险了，还是一次性存保险里吧！以后孙子需要钱，可以从保险里取！”
听完周叔的话，思瑶倒吸一口冷气！看了一眼郑丰，郑丰反而很激动，是啊，要是把这个五十八万的大单签下来，绝对能赚一大笔提成，郑丰肯定激动到颤抖啊！
机会就在眼前，思瑶却犹豫了，甚至萌生了放弃的念头！毕竟，这五十八万，是周叔一辈子攒下来的血汗钱，为了供孙子上大学，连药都不舍得买！像周叔这种情况，更适合把财产赠与孙子，然后做个公证，那样的话，损失会小很多！但如果错过这次签单，以后很难再有这样的机会，毕竟，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为了拖延时间，思瑶找了个借口，“我想去下卫生间。”
“哦，那屋就是。”周叔指了指卫生间的门。
郑丰拉个脸子催促，“哎呦！你快点儿！”
“知道了！”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思瑶起身走到卫生间，忐忑不安地关上门。
躲在卫生间里，思瑶像个没头苍蝇似的，急得转来转去，左右为难琢磨了半天，总觉得这件事儿，应该咨询律师，从兜里掏出手机，思瑶拨通了之前顺义区一个客户的电话。
“您好，秦律师，我是保险公司王思瑶。”思瑶捂着嘴，小声说。
“您好，我不是说了嘛，最近钱紧，先不买保险了，过两个月再说，你怎么还催我呀？”
“是这样的，我有个问题，需要法律援助。”思瑶把脸转向卫生间的窗户，唯恐郑丰听见。
秦律师很意外，“哦？什么事儿，你说吧。”
“我想问一下，做爷爷的，想把财产留给孙子，用什么办法最好？”
“根据相关法律规定，有两种办法：第一，赠与：爷爷与孙子签订一份赠与合同，合同中明确将自己名下的部分财产，或全部财产赠与孙子，然后办理赠与手续。第二，立遗嘱：由爷爷立下遗嘱，遗嘱中明确自己名下的部分财产，或全部财产，在身故以后由孙子继承，并经公证处公证。”
“我有个客户，客户的儿子是赌徒，就是败家子的那种，所以客户不想把财产给儿子，想留给唯一的孙子。”思瑶详细说了一下。
“赠与和立遗嘱都行，公证一下就可以。”
“手续好办吗？”
“这要看材料是否齐全，你不是卖保险的吗，怎么还管这事儿呐？”
“如果是一大笔钱的话，是赠与的方式给孙子合适，还是用买保险的方式给孙子合适？”
“这是两码事儿，各有利弊吧！赠与绝对没问题，如果是给孙子买保险的话，保险的初始费用高呀，保险业务员的提成，大多在百分之二三十，甚至更高，光你们业务员就得赚走一笔钱呐！再说了，你能买多少钱的保险呀，能买几百万或者几千万的保险吗，大额肯定还是赠与啊！”
“保险有保险的好处，有大病保障和身故赔付。”思瑶解释。
“那肯定，但也用不着花几百万，甚至上千万买保险呀，公证也一样有法律效力，再说了，公证省钱呐！”
“我知道了。”
“你那个客户什么情况，用我代办吗？”
“您要是能给代办，那就更好了，不过……最好能提供上门服务，因为他年纪比较大，至于费用，您给优惠一下，行吗？”
“年纪大？那行吧，具体在什么地方？”
“这样吧，一会儿我再跟客户说说，如果他同意的话，我把地址和电话发给您，你们自己联系。”
“行，那我等你信儿。”
“嗯，那先这样，一会儿联系您。”
“好的。”
挂了电话，思瑶假装冲了一下马桶，又洗了洗手。回到客厅，郑丰拉着脸子，急不可耐地瞪着思瑶，“这么关键的时刻，你竟然去厕所了，晚去一会儿，还能憋死啊！”
“说话够狠的啊！”思瑶斜了一眼郑丰。
“还是我厉害吧，你去卫生间的功夫，我也没闲着，投保单都填好了，就差老爷子签字了！”郑丰翘着二郎腿，一副大功告成的样儿。
思瑶惊讶地拿起投保单一看，天呐，一切都填好了，就差签字了，日期写着：2009.2.18。
“哎呦喂，啧啧啧！下手够快，够麻利呀！”思瑶故意讽刺。
郑丰满脸得意，坏笑着说：“嘿嘿！这日期多好呀，2月18号，218，俩人发发发！”
思瑶放下投保单，“周叔呢？”
“他说……不知道身份证号填的对不对，年龄大了，有点儿记不清了，去卧室找身份证呢！”
“哦！”思瑶心头一阵。
周叔突然在卧室嚷嚷，“哎呦！翻了半天，我竟然想不起来……到底在翻什么，我进卧室干嘛来了？”
思瑶吓了一跳，赶紧起身走到卧室门口，“周叔，您不是在找身份证吗，如果没找到的话，就先别找了。”
周叔叔转过身看着思瑶，“你是谁，为什么在我家？”
“呃？”思瑶怔住了，“周叔，我是思瑶。”
“思瑶是谁，谁让你来的？”
思瑶看了一下沙发上的郑丰，扭头对周叔说，“周叔，是您约我们来的呀！”
周叔紧紧地盯着思瑶，“你搞错了吧，我什么时候约你了？”
奇怪，周叔怎么突然不认帐了呢！思瑶赶紧提示说：“您……不是要买保险吗？”
郑丰也走到卧室门口，“周叔，刚才咱们不是谈的好好的嘛，就差签字了！”
“刚才？刚才……谈什么啦？”
郑丰也蒙圈了，“谈您……买保险的事儿啊。”
“谁说我要买保险啦！你们俩都给我出去，出去！”说完，周叔坐在床上，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眼皮都没抬一下。
思瑶瞪着郑丰，“他脑子怎么突然短路了？”
“我也不知道啊，刚才还好好的。”郑丰也慌神了。
“坏菜了，是智障还是老年痴呆呀！”思瑶眉头紧锁。
听了思瑶的话，郑丰一脸紧张，“啊！不会吧，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我让你们出去！这是我家！谁让你们进来的！你脑子才短路了呢，赶紧出去！”周叔相当不耐烦地驱赶着。
思瑶的脊梁骨发凉，“要不然……等一等吧，没准儿……过一会儿就好了！”
“他想把咱俩赶走，难道……继续坐着干等？”
“聊会儿别的话题吧！”思瑶嘀咕着，“或者……就聊他儿子吧！”
郑丰顺杆爬，“周叔，您儿子几天来一次呀？”
听到儿子两个字，周叔先是愣了一下，突然缓过神来，“儿子，儿子又来管我要钱啦，中午刚走，屋子里这么乱，都是他翻的！”
我的天呐！周叔一会儿呆，一会儿傻，一会儿又正常了，这是什么节奏呀，搞得思瑶都想挠墙了！一时半会儿，还真闹不明白，周叔到底是轻微智障，还是老年痴呆，亦或者是受到打击后，精神不正常了！
“周叔，您的心情我理解，咱不去想那些生气的事儿，把自己的事儿安排好就行。”思瑶极力安抚着周叔的情绪。
“哦！对了，我要买保险，赶快给我孙子买保险，要不然，我怕儿子把钱都抢走！”
“周叔，您放心，我会全力帮您的！”思瑶扶着周叔的胳膊，“走，周叔，咱们坐沙发上聊。”
周叔应了一声，“嗯。”
郑丰嘴上不积德，小声嘟囔着，“我看这老头子，八成是快神经病了。”说完，泄气地坐在沙发上。
“你闭嘴！”思瑶狠狠地瞪着郑丰。
扶着周叔坐在沙发上，思瑶突然有一个可怕的想法：难不成……周叔花五十八万元买保险这件事儿，也是一时犯糊涂？
“周叔，我有个建议，您可以听听。”思瑶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很没底，天知道这老爷子，到底什么时候脑子短路。
“哦？说说看，什么建议？”周叔问。
“您不是想把财产留给孙子吗，用赠与的方式，或者立个遗嘱，公证一下即可，这么做对您来说，绝对是利益最大化！”
“我早就听说，保险可以避债避税，还能转移资产，所以才打算……把钱一次性存在孙子的保险账户里！”
思瑶心里七上八下的，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如果周叔知道五十多万的保险，会被业务员赚走十几万，肯定不会买保险！
“公证也一样，只要公证过，谁也抢不走，大额最好是赠与！”思瑶继续说。
郑丰一听，立马急了，“什么呀，怎么就成赠与了，周叔，还是买保险好，保险有身故和重大疾病赔付！”
“哎呦，说了半天，我都不知道……该听你俩谁的了！”周叔脑子又乱了，“我现在老了，忘性大，脑子也迟钝了。”
“肯定听我的呀，还是买保险划算！”为了赚提成，郑丰死活推荐周叔买保险。
“周叔，我不建议您把几十万用来买保险！您应该用赠与的方式，把财产留给孙子！如果想买保险，可以先买小额的，承保后再追加！”
“好好好，我听你的。”周叔看着思瑶。
思瑶浅笑，“周叔，我有个客户，他是律师，可以让他帮您。”
“是吗？真是太好了。”
“关于法律方面的，我也不是很懂，要不然我打个电话帮您问问。”思瑶观察着周叔的反应。
“行。”周叔同意了。
思瑶立即拨通了秦律师的电话，按下免提键，“喂，秦律师，您现在方便吗？
“方便。”秦律师说。
“刚才我跟周叔说了一下，周叔同意了，后续的事情就交给您了，希望您费费心，把周叔的事情办好，挺着急的！”
“放心吧，没问题，也就跑跑腿的事儿，明后天……有时间的话，我就直接去找他。”
“可以，可以，越快越好！”周叔对着免提说。
“都有哪些财产呀？房子是什么时候买的？”秦律师问。
“现金五十多万，房子已经是老楼了，准备都留给孙子，孙子上高中了。”周叔解释道。
“材料都齐全吗？”秦律师问。
“您指的是哪些材料？”周叔对着免提说。
“比如：户口本、房产证、身份证之类的，合同我可以起草，具体的……等我过去见面再说。”
“嗯……都有，都有，我给藏在床垫子里头啦！”
周叔确实脑子不灵了，藏在哪儿没必要说出来，不过，比起撕掉人民币的老人，周叔就算不错了，好歹还知道藏起来！
思瑶好心提示，“我有点儿担心，如果周叔的儿子知道财产没有他的份儿，后果恐怕很严重，万一把周叔暴打一顿怎么办呐！”
周叔赶紧抢话说：“没事儿，就算他不打我，我也快死了。”
秦律师笑了笑，“行了，这事儿你们甭操心，交给我吧，要是真把老人打坏了，那他就倒霉了！”
思瑶又补充一句，“但愿吧，希望事情办得顺顺利利，周叔也能平平安安！”
“这个你放心，回头办的什么情况，我给你信儿。”
“好吧，那……秦律师，就这么着吧，回头你们自己约，我马上把周叔电话和地址发给你，要尽快办理！”
“行，没问题。”
“OK！就这么着！”
挂断电话，思瑶一声叹息，费了一番周折，最后把周叔交给律师了，思瑶觉得周叔这种情况，交给律师最合适！
从周叔家出来，郑丰已经气炸了，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还没等走到公交车站，就开始数落思瑶，“好好的一个大单，就这么毁在你手里了，千载难逢的大单！”
思瑶没多解释，简简单单地说了一句：“这单不能签！”
“为什么不能签，客户都同意了！”
“不能签，就是不能签！我的客户，我做主。”思瑶宁愿放弃签大单的机会。
“你做主，你找我来干嘛！”
一听这话，思瑶想都没想，直接把话怼回去，“放心，如果你不愿意来，以后谈客户，再也不带你了！”
“真逗！你以为……以后还会遇到这样的大单吗？”
“以后的事情，没人知道，我现在也不想知道。”
“我就搞不懂了，本来能到手的巨额提成，偏偏不要了，你脑子让驴踢了吧！”郑丰说话越来越狠。
“驴倒是没踢我，是你现在猛劲儿踢我呢！”思瑶坚持自己的立场。
“我很缺钱，你为我想过吗？”
思瑶质问郑丰，“那你为客户想过吗？”
“我一没偷，二没抢，都是客户自愿的，怎么就不能签啦，哪有你那么蠢的，竟然把客户交给律师了！”
“为什么在金钱面前，你也兽性大发呢！”
“兽性？本来能赚一大笔钱，现在却空手而归，你要是个男的，你看我不揍死你！”
思瑶很生气，“揍我？你没钱，是你的事儿，客户不欠你的！你没钱，还可以回家种地，周叔的孙子没钱，就上不了大学，读不了研究生！”
“那我爸呢，谁来管我爸，是我爸的命重要，还是上大学重要！”郑丰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你想拿周叔的救命钱，救你爸的命是吗？”
“不是拿，是挣！”
“挣？”思瑶一声冷笑，“那是因为周叔无知，他老糊涂了，如果周叔知道买了五十八万的保险，其中有十几万是业务员的提成，他还会买吗！你别忘了，他宁可死都舍不得给自己治病！”
郑丰突然站住了，“你信不信，我再返回去，说服周叔继续签单？”
思瑶不甘示弱，指着郑丰的鼻尖，“你信不信，你前脚去，我后脚就给你搅黄喽！”
“你只考虑客户，你有考虑过我吗？我都快露宿街头了，如果再不签单，我就得滚回老家！”郑丰瞪着火红的眼珠子，彻底翻脸了。
“不能因为你不容易，就忽视别人的不容易，难道你想让一个优秀的高中生，就此荒废学业吗！”
“王思瑶，你叫我怎么骂你好呢，别人的事情跟你有关系吗，你脑子进水了吧！”
思瑶不屑地反击，“你有什么资格骂我！”
“骂人不需要资格！”
“哼！想骂我是吧，那你就骂吧，我倒是想听听，你是怎么骂我的！”
“你骨子的高贵有用吗，你拼命那么久，还不如坑蒙拐骗赚钱快，你天天风吹日晒跑客户，都不如陪领导睡一觉！”
“说够了吗？”
“没说够！”郑丰继续发泄，“在这个世界，谁会在乎你的真诚善良，真诚善良就是个屁，总有一天你会知道，除了钱，一切都是屁！”
“总有一天，你会知道，苍天何曾饶过谁！”
“我呸！”郑丰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你这个大傻冒！”
被郑丰戳中痛点，思瑶的眼睛湿润了，“没错，我就是傻，因为我宁愿敬畏天地，安然而生！”
“如果你连饭都吃不上了，我看你怎么安然而生！”
看着郑丰，思瑶不可置信地摇着头，“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忽悠一个老人算什么，有本事你去赚土豪的钱啊！”
“客户是自愿的，我没拿刀挟持他！”郑丰气急败坏地嚷着。
“所以，你就签下保单，狠赚一个痴呆老人的钱，然后咸鱼翻身，这么做你忍心吗？”
“你不是说了吗，让我把心换成不锈钢的！”
“我那是劝你坚强，不是让你铁石心肠！”
“王思瑶，一直以来，我都想不明白，你长得挺漂亮，明明可以靠脸蛋吃饭，却偏偏选择吃苦受累，明明打扮的妖艳一些，动动歪心眼儿，就能混的相当好，可你偏偏像个蠢货一样，总是错过发财的机会，猪都比你聪明！”
“你混蛋！”思瑶骂道。
“你不趁着年轻轻的，狠狠赚笔钱，等你人老珠黄的那一天，吃什么喝什么！”
思瑶的泪水像决堤般涌出，“我相信人算不如天算！对得起天地良心，顺应天道活着，没什么不好！”
“什么是天道，你看见了吗，你摸着了吗？”郑丰不知天高地厚。
“人在做天在看，我只知道做人要厚道！”
“你厚道！你厚道了半天，得到什么了，你赚着钱了吗，有人爱你吗？”
思瑶拍着胸脯，带着哭腔说：“我心安，我活的踏实，我问心无愧！要知道，上天想灭一个人，太容易了，无论是灾难、意外、还是疾病，随时都可以让一个人化为灰烬，哪怕是一场车祸，都能夺走一条人命，那些无恶不作的人，最后有什么好？”
郑丰极力地狡辩，“在这个社会，钱就是一切，没有钱，在别人眼里狗屁都不是！”
思瑶擦了擦眼泪，“杨绛先生说过：世界是自己的，与他人毫无关系，简朴的生活、高贵的灵魂是人生的至高境界。”
“我不想听！我苦熬这么久不辞职，为了什么啊，不就是为了能签个大单吗！”
“姓郑的，别打我客户的主意，周叔是我的客户，有种你自己去找客户，我的客户，让给你，是情义，不让给你，是本分！”
郑丰狠狠地把业务包摔在地上，歇斯底里地怒吼着，“我想有钱！”
“银行有钱，你去抢吗？”思瑶反唇相讥，“赚周叔的救命钱，你还觉得自己很聪明，很仗义是吗？”
“我才不管那么多，我只想有钱！”
“你没那个命！”
郑丰恨死思瑶了，“如果你不捣乱，我就有那个命，你毁了我的发财梦！”
“你的发财梦，本来就是一场白日梦！在这个世间，不择手段得到的一切，终将以另一种形式，偿还给这个世界，没有人能逃的出因果！”泪水模糊了一切，思瑶已经看不清郑丰的面孔。
“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人活着，不就是为了金钱名利吗！”
“人活着，既要对得起自己，也要对得起别人，绝不能活成畜牲！”
郑丰也哭了，“我跟你比不起！你找不到工作，随时可以回家！我租不起房子，就得露宿街头！我妈死的早，从来没有人在乎我，一个人孤零零地活在这个世界，就算已经卑微到尘埃里，却还要被人踩几脚！”
思瑶哽咽着，“没办法，人各有命！”
“真不知道……我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活的这么苦呀！”郑丰彻底崩溃了！
尽管泪水一滴滴滑落，但是思瑶依旧高傲地仰起头，“你过于自卑，不够果敢，一肚子怨气，又没有远见，欲望大于能力，还不懂得自我调节，每每渴望金钱名利，却总是求而不得！所以，你痛苦、你抓狂、你崩溃、崩溃是你唯一的本事！”
“是！我无能！我笨蛋！我要是有个当官的爹，至于这么悲惨吗，说白了，在这个拼爹的时代，我拼不起爹！”
“人穷不能志短，自己不振作，毛毛雨都能浇死！”
郑丰像个肆无忌惮的疯子，“我真后悔，当初就不该跑出来，至少跟房东在一起不用交房租，没准儿表现的好一点儿，还能包吃包住，看来被包养也挺好的，只可惜……我不是女人！”
啪的一声，思瑶狠狠地抽了郑丰一记耳光，“不知廉耻！”
郑丰愣住了，捂着脸，涕泪交加地笑着说：“行，这一巴掌，我算是记住了！”说完，头也没回，哭着走了。
思瑶伤心至极，呆呆地看着地上的破包，任凭泪水尽情流淌。
从此，郑丰消失了……
一个月后，思瑶收到一条短信：姐姐，我错了！感谢你曾经关照我，北漂一族太苦了，所以我选择远离江湖，回家种地。我的梦想是承包一座山头，我相信，天大地大，总有我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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